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其余三人听得津津有味。沈光明喘气的间隙,司马凤还催促他“快说快说”。
沈光明:“……说完啦。你们当听戏呢。”
司马凤把扇子一甩,啪地展开了,又是一幅沈光明没见过的香花美人。
“说实在话,这事情和狄人有无穷牵扯,确确实实不是你我可解决的。我认为我们先尽快找到金什么草……”草药名称和他名字类似,令他很是不满,“先保证灵庸城里没了僵尸出没的危险,再论其他。”
迟夜白:“我同意。”
司马凤:“嗨,我说的话,你自然要同意的。”
迟夜白没理他。
唐鸥转头问沈光明:“金凤草在哪儿,徐子川说了么?”
“说了。”沈光明连忙道,“就在城外的七星峰上。说是七星峰南面有一片低洼地,长有金凤草。徐子川遍读灵庸城志,连周围的地理环境都记得很清楚。”
他说得又快又急,把鬓角头发都吃进了嘴里,唐鸥顺手帮他拈了出来。
沈光明一愣,歪着脑袋躲开唐鸥的手,继续面不改色地说:“徐子川说要去七星峰就现在这个时候去,晚了就不行了。等大雪越来越厚,根本进不去。”
司马凤将扇子一拍:“那就去——”
“去不了。”迟夜白打断了他的话,“七星峰是狄人的地盘。”
夜间,舒琅仍旧在自己房里看书,正想让人帮自己打水洗脚,司马凤等人就来拜访了。沈光明紧跟在唐鸥后面也走进了他的房间,十分恭谨地扑通跪了下来。
众人将这些情况都跟舒琅说了,按照徐子川的要求,隐去了徐子川这个关键人物,就说是他们查出来的。
舒琅又震惊又佩服,连连说:“你们厉害,真厉害。”
这件令他困扰万分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没有问题,我为你们写通关文书。”他爽朗道,“沈光明,你不用在这儿听了,去为我打水。先把我笔墨和印章拿来。”
沈光明恭恭敬敬磕头:“遵命。”
舒琅让司马凤和迟夜白详细说说发现这些事情的经过,听着听着,忽然背脊一凉。
他忙抬起头,正瞧见那唐少侠转过头盯着门外。沈光明提水进来了。
舒琅很快写好了通关文书,一份用于进入狄人地盘,一份用于进入七星峰地界。
“传说七星峰上有神仙居住,以前许多汉人都乔装去祭拜,所以管得越来越严了。”舒琅将文书交给司马凤,“麻烦司马家主。舒琅还要陪着母亲,无法同行。我会派几个人和你们一起去,连同我这个奴隶吧,多一个人去找也许方便些。”
司马凤心道你同行就糟了,唐鸥半途说不定就大开杀戒,人人无幸。
想是这样想,仍旧遗憾地说了些客气话。
沈光明连头都不能抬,一直弓腰跪着,面前是一桶热水。唐鸥挪了几步,站在他身边,挨得很近。
舒琅也没好意思让沈光明伺候,挥手让沈光明离开了。“去跟你的汉人朋友说说话吧。”他说,“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喜欢你。”
司马凤等人已走到门边,沈光明连忙深深鞠躬多谢舒琅。或许是因为他平时这样的话说得多了,此时不由自主地跟舒琅又多讲了几句:“只要世子喜欢我就成,小的恨不能永远……”
他话未说完,突地停口。
舒琅也按按胸口,略显惊悸:“怎么有股莫名杀气?倒冷得可怕。”
司马凤举起扇子敲敲脑袋,打着哈哈:“什么杀气,是世子你门窗不关,外头进去的凉气。哎那个谁,那个奴隶,走罢。”
沈光明连忙退了出来,伸手关门,把满脸狐疑的舒琅关在了屋子里头。
第二日,数人启程。
舒琅的人伪装有方,很快将车队打扮成一支简单的商旅。
“这个季节商队都从外头回灵庸城,我们这样出去,不是更可疑?”司马凤问。
来为众人送行的舒琅闻言回答:“所以你们这个商队不能阔气,不能太显眼。能挣到钱的商旅都回来了,你们这样的商队恰是因为没有油水,才拼着没命的危险出关外,我们都将你们这种拼上性命做买卖的商队叫兔子队,基本出去就是一个死,给外头野物送口粮去的。但如果带上高手,有经验,那就不一样了。关外没了别的竞争对手,都是兔子队的天下。”
“会死?”司马凤大惊,“这么危险。小白你记得躲在我身后。”
迟夜白只当没听到,与唐鸥在车里细细研究着舒琅给的地图。
舒琅给的地图十分简单,只标准了大概的位置。众人知他谨慎,也不在意。他们不是去刺探狄人情报的,只是去寻找七星草。
迟夜白昨夜调出灵庸城分社的资料,已将城外地理位置都记载了心里,正跟这地图详细比对。看了片刻,他小声跟唐鸥说:“唐兄,我到时会顺道去狄人大营看看。你们可以先行回来。”
唐鸥:“不行。”
司马凤从前头转过头来:“千万别想,不然我把你打晕了再扛回来。”
为了加强威慑力,他还将那扇子合上,遥遥指着迟夜白。
迟夜白看他一眼,手指弹动,一颗小石子朝司马凤飞去。司马凤立刻挥扇格挡,谁料那石子不是冲他去的,是冲他手里那把扇子去的。扇子散了,裂成两半,扇上的美人也裂了,歪着眼睛鼻子,很难看。
“哎哟。”司马凤惋惜不已,“这可是俏俏送我的。里头还有她一个香吻。”
他翻了半天,没找出那吻痕,倒是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俏俏送的了。迟夜白暗暗冷笑,继续低头研究地图。
才爬上马车的沈光明只听到后面几句话,突然想起司马凤还没跟自己解释徐子川那两句艳诗的意思,连忙切切地问。
司马凤没了扇子,有些懊恼,正想跟沈光明细细分析,突然抬头瞧了瞧唐鸥。
“我不说了。”他摆摆手笑道,“我可不敢说。”
沈光明:“太小气了……”
司马凤:“哈哈哈。不行不行,我还不想死。”
迟夜白顿时发出更清晰的冷笑声。
一路过去都相安无事,只有司马凤拒绝跟沈光明沟通艳诗心得,令他很沮丧。频频强调“我其实什么都懂的”,也无法令司马凤吐露一言半语,沈光明郁闷得紧,裹着唐鸥的外袍蜷在车里,半睡半醒。
他着实累了。
此时虽然还在颠簸之中,但身边都是认识的人,安全感让他深深放松,最后歪在唐鸥肩膀上睡着了。
迟夜白仍细细看着那地图,一寸寸地移动手指。司马凤觉得外头风太急了,也溜进车厢,和迟夜白一起看地图。他看不懂地图,就看迟夜白,也觉得很有趣味。
唐鸥睡不着,挺直了腰让沈光明靠,一手抖开自己的外袍,仔仔细细地给他盖上了。
他心里有很多很多的事,和沈光明有关,和他自己也有关。这些事又牵不出个头来,乱糟糟地团在心里,很让人烦恼。
手里托着个暖手的小炉子,掌心是温热的。他小心地攥着沈光明冰凉的手指,握了一会儿觉得不妥,干脆将小手炉放进他手中。
沈光明的手指在他掌心无意识轻挠几下,他顿时又觉得不太舍得。
啊。真烦。唐鸥忍不住叹气。
走了大半日,七星峰到了。
这儿比灵庸城更偏北,雪片厚而大,纷纷被风卷着,扑到人身上。
传说在许多年前,天神还在天地间打着天崩地裂的架时,七星峰就已经存在了。当时七星峰还是一整座巍峨山岭,后来不知哪个神祗打斗中力气不济,从上面摔了下来。他的手又宽又大,五指张开,狠狠压在七星峰上面,顿时山崩地裂。等震动停了,巍峨山岭已成了参差不齐的七座峰头。
迟夜白说完了,指着最靠近他们的一座峰头说:“南面的洼地应该就是那里。那里有一个避风的谷口,如果地图没有错,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七星峰有七座山头,形似北斗七星。六座较为低矮的山峰拱卫着其中最高的一座,此时天地俱白,峰顶隐没在云层里,看不到头。只有南边这一座还隐隐露出些嶙峋山石。
山石都是被风雨磨砺过的,并不好走。唐鸥和司马凤武功较好,走在前头开路。舒琅让跟过来的人守在峰底,并不上去。
“他们不怕我们跑了?”沈光明问迟夜白。
迟夜白:“当然不怕。我们要离开这里,还需要那份通关文书。文书都在他们手里,马车之类的工具也是他们的,我们怎么跑?”
沈光明点点头,望着前头同样走得很慢的俩人叹气:“这么高,这么冷啊。这地方能长草吗?”
“能的。”迟夜白道,“洼地温度比外头高一点,而且各样植物耐温不同,金凤草既然长在这里,就说明它能忍受这里。”
沈光明对那药草也好奇起来:“我小时候也认过一些药草,爹爹有时候会帮村里人治病。我跟着他学的。但没有那么精,现在想想,很遗憾哩。”
迟夜白惊讶地看他:“你还称那人为爹爹?”
沈光明茫然:“?”
迟夜白拧着眉头:“你若有些骨气和血气,就不要再认那种人为亲人了。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的父母?”
又一股强风刮来,迟夜白连忙拉着沈光明,以免他后退。沈光明的头发被风吹得极为凌乱,一双黑眼睛里带了一些惊讶和恐惧。
“迟当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那厮放火,辛家堡怎会被烧?若不是那厮放火,你爹娘自然也不会死。”迟夜白有些愤愤,“若不是那厮将你当做辛家小公子掳走,你又怎么会成现在这样子?”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58章 七星峰(2)
越是往上走,风就越大
四处都是乱石与积雪,风呼呼怪叫,蒙着脸仍感觉被割得生疼。
连司马凤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徐子川和迟夜白都记错了地方。
“这儿哪里有洼地?”他大声问唐鸥,“那地图你还记得吗?”
唐鸥回头去寻迟夜白,看到他和沈光明都站定在下方不远处,正在说话。他喊了两人几声,没有回应,是风太猛,将声音都吹走了。
“确实是有的,走吧!”他也大声地跟司马凤说,“只是肯定不在风这么大的地方,去避风处看看吧。”
两人缓慢走着,又找了半盏茶功夫。
迟夜白和沈光明两人也赶了上来。迟夜白回忆着那地图上的内容,指着个方位让众人往前走。果真在那处寻到一处狭长裂缝。四人鱼贯而入,过了裂缝,竟是一处较为温暖的峡谷。
“这就是那洼地?”司马凤卸了肩上积雪,好奇四顾,“这地方不错啊。”
“别乱走。”迟夜白制止他,“这地方毒虫毒草很多。金凤草常与毒虫毒草伴生,你若被咬了被割了,我们可没办法救你。”
唐鸥也脱了披风,抖落积雪。转头看到沈光明垂头站着,一点点揩去脸上雪花,一声不出。他的沉默令唐鸥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唐鸥问道,“我们找到目的地了。天太冷冻着了么?”
沈光明摇摇头。唐鸥问不出结果,心中愈加疑惑:“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讲。”
见前头迟夜白和司马凤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沈光明才抬头看他。
“你早就知道是吗?”他万分紧张,声音都发颤,“你早就知道,我是辛家堡管家的孩子,对吗?”
照虚当日从百里疾那里得到的消息,很快就告诉了唐鸥和司马凤等人。
百里疾对辛暮云的情感极为复杂,但唐鸥丝毫不关心这个。他细细追着照虚,问当时百里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百里疾说的话不多,再怎么挖也挖不出更深的内容。
但这个事实,他还不打算告诉沈光明。
他总认为沈光明过得很苦,这样的事实若让他知道,又是另一种痛。
沈光明定定看着他,见他神情变幻,便笃定了心中想法。
“你果然是知道的。”他觉得惊讶,又觉得不甘,还有莫名的委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宁可是唐鸥告诉自己,也不愿意是迟夜白,或者什么其他人。
和唐鸥之间似有若无的深刻关系,令他觉得,在唐鸥心里,自己是不一般的。这种不一般令两人有更深的联系,可以分享落魄的往事,可以分担悲伤的心事。
但唐鸥的隐瞒让沈光明有种被欺瞒的羞耻感。
“我那么信你……”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我那么相信你!”
“我会跟你说的!但不是现在。”唐鸥连忙辩白,“我早就打算找到你之后立刻告诉你。但当时你正为了你师父等人伤心,我怎么能说?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机会。”
“说这么一件事需要什么机会!”沈光明大吼,“你们都在笑我是吗!是觉得我可怜,还是觉得我可笑!”
唐鸥紧紧抓住他的手:“怎么会!”
沈光明挣扎不开,怒上心头,干脆抓着他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
他是真的生气,又悲又气,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对着唐鸥。这一咬,竟吃到了血腥味。
唐鸥也不挣开,任由他咬,抬手将沈光明抱进自己怀里,抚着他的背。
“对不住。”他低声说,“这次是我错了。”
沈光明松了牙,擦去唐鸥手腕上的口水和血迹,心头一片茫然。
他想到自己背上的伤痕,想到莫名其妙被阻断的经脉,想到手脚筋络处的割伤,想到沈直对他的桩桩件件。一时间恨不起来,像是累积的坏已经超过了限额,他做不出应有的反应了;可也无法释怀。
若是当日无人相救,就这样在火里死了过去也没什么不好。沈光明突然想。
“那辛家堡的小公子,就是阿岁么?”
“应该就是他。”唐鸥说,“这件事情七叔知道,但阿岁不知道。他恨极了辛暮云,七叔说先别让他晓得。”
“……我也恨你。”沈光明咬牙道,“我恨……恨许多事情。”
唐鸥紧了紧手臂:“你可以恨我。”
沈光明心情尚未平复,但不想再和唐鸥呆在一起。他推开唐鸥,独自一人往前走去。唐鸥喊了几声,没有应,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司马凤和迟夜白已经找了半圈,还是没看到金凤草。谁都不知道金凤草的模样,徐子川只说叶片边缘有金朱之色点缀,只凭这一点,着实难找。
唐鸥和沈光明也加入了寻找之中。峡谷颇深,但十分平缓,谷中有密林与冷溪。溪水很薄,入手冰凉,能看到底下一颗颗圆润的石头。
找了一阵,唐鸥突然看到水中倒伏着的一棵草上有金朱色边缘,不由大喜,连忙将那草抓了起来:“司马,这里……”
他回头招呼司马凤,却悚然一惊,猛地站起来。
“迟夜白!沈光明呢!”他冲着迟夜白大吼,“他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迟夜白有些茫然,指着另一个方向:“他说那头有声音,去那头找了。”
唐鸥将那棵草扔给司马凤,往迟夜白所指的方向奔去。
擅自脱离队伍,沈光明知道一会儿肯定会被唐鸥责骂。但他确实不想跟他们呆在一起了。
沈直原来对自己怀着那么深的恨意——这让他每每想起,都浑身发冷。
他以前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就算没有亲人,也有沈晴,有沈正义。但知悉这件事情之后,他连沈晴和沈正义都恨起来了。
他们其实不知道这件事的——不他们说不定是知道的——沈光明你不能这样怀疑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茫茫然走了一段路,心头一直在做无聊的挣扎。
沈光明站在密林之中,呆呆发愣。
恨他们没有意义的。反正……反正这个天地里,自己是真的没有一个亲人了。
心头像被粗绳捆住了,勒得又紧又疼。绳结那么粗,擦得他浑身冷汗涔涔。他不懂沈直的恨意为何这么曲折绵长,也不懂他为何要将这恨意报复在无知无觉的婴孩身上。
盲目在林中走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谷中有薄雾,雾气好像是从林中生出来的,越往里走越深。
沈光明找了一阵子,寻不到出口,对自己更生厌憎。
满腔怒火与抑郁不知如何发泄,他举起手掌,啊地大吼一声,重重拍向身旁的一棵树。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树抖了几回,叶片纷纷落下。
沈光明抬头呆看。他的方寸掌已经有了些领悟,如今劲力收服渐渐自如,这树受了一击,外头毫无损伤,里面的筋脉已经开始断裂了。叶片纷纷落下,但枝条仍旧挺直坚韧。
不知道这功夫是不是这样用的……沈光明越想越委屈:自己遇到的烦心事怎么一直这么多。张子蕴将这武功传给自己,可没有任何指导,他艰难摸索这么久才明白一些门道,太烦了。
他怒气又起,见周围都是模样相似的树,反正也走不出去,也没人来寻,干脆啪啪啪地乱打一通。
叶片疯狂地抖落,他双手打得通红,反倒更不愿意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他一边打一边吼,声音嘶哑。
——“太吵了。”
浓雾中突然传来一句沙哑的嗓音,带着怠懒与不耐烦。
沈光明猛地停手,回头望去。
“我教你这个本事,不是让你拿树泄愤的。”
张子蕴手里拎着个死兔子,脸上满是厌烦神情,正从雾里一步步走过来。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59章 七星峰(3)
沈光明大吃一惊,又兼之是此时此地,霎时间还以为雾中是什么异形鬼魅。
那人越走越近了,他僵在树边,终于开口:“张……张大侠。”
张子蕴和分别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仍是那么瘦,也仍旧是那么干瘪。他穿着一身颜色沉重的衣服,腰上束着白色腰带,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可怕。沈光明心中不安:张子蕴比之前更像一个病鬼了。
声音自然也没什么变化,沙哑难听,像将一把豁了的刀压在粗石头上拉扯,那种响声能让人汗毛竖起。
“都说过了,不用来找我。”张子蕴皱眉道,“并不想和你们见面说话。”
沈光明:“……不,不是来找你的。”
张子蕴:“……”
他没有失望,也没有不失望。那张仿佛被冰雪冻结的脸上仍旧是毫无表情。
沈光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和他对望站着。正相看两相厌时,头顶传出些陌生声响。张子蕴似是早已听到,枯瘦的面皮上一派平静。
唐鸥落在地上时背对着张子蕴,冲沈光明怒道:“又乱跑!下次真的不找你了!”
沈光明:“……谁人要你找了?!”
怒气冲冲的唐大侠又不敢再骂他,只好狠狠扭头,打算对付身后的神秘人。
转头后顿了片刻,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师叔!”唐鸥又惊又喜,“师叔!”
“喊一遍就够了。”张子蕴将手里的死兔子扔给唐鸥,唐鸥手忙脚乱地接了。
张子蕴不再废话,转身往来路走。
“带你去见你师父。”
七星峰何时成了狄人的地盘,张子蕴不知道。反正自他看中七星峰这个隐蔽之处到现在,已有许多年。青阳祖师懂勘地望气之术,兄弟二人随他游历江湖时曾到过灵庸城附近。当时青阳祖师就说七星峰中定有一处回春之地。张子桥没有在意,张子蕴却牢牢记住了。
但这回春之处不过是一处温暖峡谷,并不能救治他的病,也无法让张子桥起死回生。
他以飞天锦裹着张子桥的棺材,走了很久很远才回到这里。大吕功发作的时候,若是太难受了,他也想过去抓几个狄人咬咬。但是狄人不一定好吃,灵庸城里的人……也不一定好吃。这天底下可能就没有比他哥哥的血更好吃的了。
张子蕴不喜言语,问他三四个问题他才会简短地回答两句话,还得猜测出这两句回答的是哪个问题。沈光明连蒙带猜,才将这些事情大致问出来。
两人跟着张子蕴,曲曲折折地走,越走越深,越走越远,渐渐能看到密林外头雪白的山壁。
沈光明忽的灵光一闪,忙问张子蕴:“张大侠,你是将唐鸥师父放在了水晶棺材里么?”
张子蕴:“……什么?”
沈光明想起自己从方大枣那里听来的故事,好奇又有点小心翼翼:“还是千年寒冰构造的冰洞?听闻在这些地方,尸身可以百年不腐。”
若是换了别人,沈光明肯定不敢这么没礼貌。但张子蕴对于生死的看法与常人不太一样,沈光明的率直并没有冒犯他。
张子蕴回头看他:“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事情?”
“那个什么教主的夫人,就是这样放的。放在地下的冰窟里,有三百多年了,脸色还是红润如生。”沈光明连忙跟他说明,“这故事特别出名,叫‘霜里寻花’,教主后来又从冰层里把夫人救活了呢。”
张子蕴脸皮抽了抽,长长叹一口气。
“唐鸥啊。”他说,“辛苦你了。”
唐鸥:“……师叔说的是。”
沈光明:“???”
行至某处,张子蕴停了下来。沈光明和唐鸥顺着他的眼神往上看去,终于在山壁上发现了一个洞口。洞口边上垂挂着一些青葱的攀岩植物,与洞口上方的皑皑白雪反差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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