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画风总是不对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riverqueen
剑意之下,张致和内心无比清明地看到所谓高陵雪的幻影竟是沈中玉,并随着沈中玉的指示一剑斩出,将这只一直隐藏在后的妖孽斩了出来。
张致和不再理会那只躺尸的妖孽,问沈中玉道:“沈先生,敢问这只妖物是什么东西?“
“你以为她是什么?”沈中玉心情甚好,看着张致和认真讨教的样子洗了洗眼,更是好为人师。
“我初时以为是邪神,但她却像妖物家仙那样附身人体,而展现的手段又有些像是魔道的路数。”
“魔道的路数?说说。”沈中玉露出一抹带着促狭的笑,道。
“就是阴阳和合吸人精血的路数。”张致和淡然说道,本来觉得并没有什么,但看到沈中玉眼中的戏谑,不知为何也觉得局促起来,大概是沈先生平时就太爱开人玩笑了。
沈中玉一边看着倒伏在地上仿佛已是个死人的女子,其手肘以下竟都成了森森白骨,看着更是碜人,一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答道:“你这样说也可以,她就是个未化形的小妖、不曾成灵的神明与高陵雪一点残存的精神结合起来的怪物,我也不知道说这是什么东西了。”
话音刚落,地上的女子一下子就动了,像是受伤之后拼命的野兽一般一跃而起向沈中玉扑去,沈中玉架剑一拦,然后剑身一转如清风拂云,惨白的指骨在剑上一抓,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骨剑交击,擦出一溜的火花,那个女子像疯了一样要抓下沈中玉的脸皮,沈中玉也毫不留情地用剑去削她的指头,转瞬间他们已经过了上百招。
最后,沈中玉忍无可忍地剑身一转就将她甩了出去,一看,剑身上竟被磨出了一道道的白痕。
被甩到远处之后,她抬起头来,竟不再是刚才那张半枯半荣、可畏可怕的脸,而是清新秀美,不施脂粉,尽得风流,看着二人,哭诉道:“上仙慈悲,竟然不愿能容妾身一条生路。“
张致和说道:”沈先生早说了,你前路已绝,不若早早自我了解,说不定下辈子会大彻大悟、突飞猛进、白日飞升。“
沈中玉看到他一脸严肃地催人去死,闷笑着咳嗽了一下,道:“不必再和她多说。”
却见眼前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抿了抿鬓边的秀发,又问道:“两位郎君真是薄情人,就不能容妾身一条生路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灾难始终此起彼伏的神域瞬间静止下来,桃林自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舒展、成材,转眼间已经是十里桃花,美不胜收。
但在桃花美丽的背后,却是原来还成型、尚在咒骂不休的信徒精魂刹那间如烟花一般爆炸散开,点点流光洒落,滋养出桃花灼灼。
“妾身在此立身百年,虽也做过些错事,但这小镇若不是有妾身一力保存,只怕早就埋进风沙里了。再说,妾身这般做都是为了上进二字,毕竟方圆百里再没有一人能够给妾身依托,妾身若不厉害些,只怕,只怕,早就被人糟践了。”
仿佛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她说话的声音,这声音似男似女,似在缥缈的远方传来,又似近在心底响起……
走过漠漠平沙,漫漫长路,见到绿洲有湖,湖中有人,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清澈的水珠滚动在蜜色的皮肤上,她站起来了,柔软的腰,圆润的臀,想要看清楚一些,想看到她转过身来,向你款款地笑。
但她偏没有这样做,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薄纱裹上,裹得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捧着盛满了沙枣酒的陶罐,殷勤地送上,这是在水中晾了半天的酒,喝上去第一口是凉的,第二口却是火一样的辣。
她摇摆着腰肢,跳起了祭神的舞蹈,既妖娆又神圣,最后轻盈跪下,柔软的腰肢向后弯着,仰着头,像最美的贡品等待来人揭开她的面纱,明亮的眼睛里燃着火,亲爱的朋友呀,你为何不留下来?!
来人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言拒绝,欣赏她如欣赏一幅画,看着一朵花,虽然尘沙满面,汗滴如浆,却始终不曾接过熏香的手帕,没有喝过一滴酒。
在这样的拒绝下,她从娇羞到羞恼,愤怒地命令身边的卫士鞭打他们,凌辱他们。但他们依旧不曾退却,最后她惊慌地发现自己如泡沫一般消散了。
泡沫散开,景象一阵模糊,转瞬间已是换了人间。
船上是摇摇的灯,船下是溶溶的月,灯月交辉,摇晃的水面似是天女织成的锦缎在微风的拂动下漾起绉纹。
不知从哪里开始,兴许是风将天阙的仙乐吹送下来,如珠玉落地一般的悦耳的歌声响起,和星伴月,陆陆续续,琴瑟琵琶、横笛竖箫之声响起,为其伴奏应和。
原是船头上的女子在唱歌,她是这么美,和她的声音一样,秋水盈盈目,春山淡淡眉。她捧着心,看着眼前人,既不矫揉造作,也不故作清高,唱完最后一句,盈盈地行了一个礼,招呼着下人送上精心制作的佳肴美馔。
博古架上是宝光内敛、不知何时何代的奇珍异宝,熏香用的香炉竟是赤铜炼成的宝炉,烧着价值千金的熏香,稍稍闻上一口,就可以感到全身功力稍有增进。
桌上放着灵禽异兽烹饪成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每道菜都灵气盎然,仿佛只用一道就足够人突破境界,还有延寿百载的仙果玉液。
仿佛只要在享用过这一场盛筵,就能去到仙道顶峰,何况还有一个她,在这里盈盈地看着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喝一杯酒,用一筷子菜?
她看着你,大大的眼睛里是无限的情意与忧伤,沉默却胜过千言万语。
但看着这一切的二人却是世界上再铁石心肠不过的人,沈中玉抱着剑看了这么久,终于向张致和做了一个手势。
沈中玉像一个凡夫一样抚了抚手中的静山剑,然后气势凛然,人剑合一,经空而去,如残虹划破了昏暗的夜空,似是烟火炸亮了一个天地。
随后,张致和同样亮剑,往地板上狠狠一捅,剑意爆发,地板如蛛网般裂开。惊怒交加的女子也如烟花般散落,四周的珍宝、佳肴、仙丹、灵药在水面的波纹一样散开,拉长,露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就连黑暗也像承受不住一样在张致和的剑下片片碎裂,露出斑驳的亮光,散落的黑暗碎片化成一个个阴魔,不甘心地绕着张致和打转,发出气急败坏的嘶吼,尖锐和嘶吼与怨毒的诅咒冲击着张致和的耳膜,令他感到一阵眩晕,但他还是执剑不动,直到在亮光中化成灰烬,黑暗片片散去,清亮的白光同样散尽,最后只有跃动着昏黄的烛火……
空间一阵波动后,如蛛网一样碎裂,像瀑布一样掉落了大量泥土砂石以及珠宝玉石在神庙的中央,把底下原来昏倒过去的人纷纷压醒。
其中一个身穿彩衣、头戴金钗的姑娘一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神台上神像的脑袋居然掉了下来,不由得惊叫出来。
其他人听到这声惊叫,转过身去,看到这神明陨落的一幕,不由得惊惧交加,跪在地上连连祈祷。
而在神庙外,张致和将不良于行的沈中玉背起,抬头看看月挂中天,而晚上的沙漠凉风阵阵,虽然是仙道中人,寒暑不侵,但也感觉十分畅快,溜溜达达着向客店走去。
“先生,你没事吧?”
“我腿痛、手痛、全身都痛,来给我按按。”
”那就是没事了,你没事就好。“
“啧,说起来,我还真想喝酒了,等到了朔方城,除了这诅咒,我就带你喝酒去。”
“好,说来我小时候偷师父的酒喝,醉了大半个月。”
“你师父也喝酒?”
“师父还会自己酿酒,酿了酒就和云中君一起喝。”
清风悠悠,话语袅袅,渐行渐远。
老祖画风总是不对 第七章
回到客店之后,沈中玉在床上一窝,从袖囊里就掏出了一个木头,竟是那个断了一截的神像的脑袋。
张致和在旁,拉了个椅子坐下,见到这,奇怪道:“这东西对先生有用?”
“有用的很,承受过百年香火的阴沉木,阴阳调和,灵性已生,当初那匠人选得好料子,若不是被那小狐狸附身,真的生出个真神来也说不定。”沈中玉一边打量着雕琢得栩栩如生,五官俱全的美人头像。
张致和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勒马镇本来偏远,四周又没有仙门大城,若有神明庇佑,也能过得容易些,而今除了那邪神,以后他们可如何是好。”
沈中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听你这般说,怎得不留情?”
“生民可悯,邪神当诛。”
“若你再来一次,还要杀吗?”沈中玉眯着眼看着他,口中问道。
“杀!”张致和答得斩钉截铁。
“好”沈中玉赞赏地看了张致和一眼,只是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憋屈,这般好心性,真是单纯得很,真想把这白纸染黑,这想法一起,沈中玉便觉得两颞腾腾地痛,往后一靠,闭着眼缓了缓,将心魔镇压下去。
他睁眼看到张致和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转个话题:”来看这木头,却是做傀儡替身的好材料。“
“傀儡替身?先生打算用替身之法,移除诅咒?”
“嗯,我本来以为要去朔方才能见到这样的好物。眼下就差一件镇物,我就能移除诅咒了。这么大块木头,我得先练练手。”沈中玉说着,手握银光匕,在木上一转,切出一块木头来,拿起估量了一下,就开始细细雕琢。
张致和在旁看了半日,说道:“先生不能用真火,这般雕琢未免麻烦,若先生不嫌弃,我能代劳。”
沈中玉看了他一眼,道:“不行,你我气息不同。要做替身,必须要气息相同才可。再不成,也要气息相融的。除非,你要给我做道侣,气息交融,否则不行。”
张致和听到这个,道:“是我太莽撞了。若等我结成金丹,那就远水不能济近火。”
“嗯?为何要结成金丹?”沈中玉听到这个,有些奇怪地问道。
“师父说了,在我结丹之前,不可与人结为道侣。”
“很……好,”沈中玉听到这个,脸色古怪地问道,“你很乐意?”
“修行路上,离不开法侣财地。先生与我投契在前,又有活命之恩,提点之德在后,若先生不嫌弃,也是某之幸事。”张致和一脸正经地答道。
沈中玉看着他诚挚正直的眼神,内心一阵无力,侣者,志同道合之人也,这个反应真是无比的坦荡,却更起了恶趣,道:“我说的道侣可是合藉双休,行敦伦之事的人。”
“诶?!先生早些歇吧,今日我还不曾做功课,现在去补上,先告退了。”张致和一下子站了起来,惊道。
沈中玉看了看天色,心想昆仑仙宗的人居然在大半夜还要做功课,只怕是害羞了吧,笑着挥手道:“你去吧。”
张致和听到沈中玉语中的笑意,感觉脸上好像更烫了些,转身就走,腿上似是踩了团棉花,心里却窝了把火。
沈中玉看着他忘了行礼,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逃走,终于笑了出来,这傻小子真是太可爱了。
笑着笑着,他又忍不住深思,我也是修道多年,为何会这般喜欢逗他呢?细想下去,竟是我多年守戒的郁闷之气都发泄在他身上了,所以我是尸解重修,但我心中却一直有积郁之气。甚至因为这郁气,对张致和一个小辈产生了嫉妒之心。
凭什么正道中人能一路坦荡,凭什么修魔道就不能登临绝顶,而是成为天魔炼法的资粮?!
修魔之苦,难以言说,天下皆敌,亲缘寡薄,茕茕独行,以魔制魔,常受七情起伏、阴火焚身之苦,但也无妨,而前路断绝,才是真正的绝望。
若不是这样的绝望,他也不至于选择尸解转世,千年苦修付诸流水。
沈中玉这般想着,心潮波动,心魔又起,同时在旁的清心琉璃灯大放光明,将心魔驱散。沈中玉平静下来,往后一躺,想道,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第二日,张致和一脸诚挚地来找沈中玉,认为沈中玉这样开玩笑未免太过了云云,沈中玉整理心绪,知道自己心魔所在,也一脸严肃地回应道:“我口上无德,确实是造次了。”
张致和见到他这样坦诚回应,反觉羞愧,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另起了个话题,说道:“此处偏远,若无神明庇佑,难以自安,我想再封一个神明在此。”
沈中玉听到这个,暗叹昆仑仙宗积累丰厚,不愧是一方宗主,门中弟子连封神之事也能主持,但看他一脸平常的样子,想了想,却转过弯来,上辈子魔门可从来不曾想过要封神,那些神灵天然克制魔道,自然是见一个就灭一个;这辈子又是散修,自然无从知道大宗门的行事。这般看来,这些大宗门都是通过封神来给自己养护水土、调理灵气。
这般想着,他就问道:“可要什么材料?要准备什么仪式吗?”
“不需什么,只是要再寻一个开了灵智的灵物罢了。就是,恐怕要在这再耽搁一阵子。”
“无妨。”沈中玉扬了扬手中的刻刀说道,“我正好练手。”说着,小刀在手中那小块木头旋刮转磨,不过几刀就刻出了一个衣冠小人,看着和沈中玉有几分相似,但沈中玉看了看还是丢下了,总觉得有些不足。
张致和回到庙里面,看到尚有多人在此彻夜祈祷,亮出仙师身份,直接以势压人,声明邪神所行魔道,非神灵正道,其罪当诛,然神灵虽死,仙门长存,诸君大可各安天命,回家守业。
在场的人大概也是想要反对的,但看到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的飞剑之后也就只能诺诺应声,也有几个虔诚信徒十分激动,掏出刀子就要冲上来和张致和拼命。
张致和见此,屈指一弹,灵气震荡,那几个人就晕倒在地,然后他就索性将神灵积存下来的金银财宝都分发下去给众人作安家之财。
这样一打一拉,终于把在场的人都打发走了,张致和抹了抹额上的虚汗,想道,这一通比小时候大清早起来练功还要辛苦些。
等把人都打发走之后,张致和关上门,设了禁制,绕着神台踏罡步斗,精神外放,如黄鹄高举于天,如白龙潜游于渊,想要捕捉天地间的一点灵信,结合这里多年积累的香火重新炼就神箓以作封神凭依。
张致和的精神如登楼一般步步拔高,最终俯瞰全镇,见其所结气运乃是一只垂死的沙狐,精神在上一触,终于触及了一点灵信。张致和从袖囊里取出三柱清香,点燃了之后虔心默祝,受到感召的天地灵信浩荡而来,穿街过巷如清风掠过,无人可见,也无人得觉。
张致和摄出神台上积累的香火之力,双手结印,凝出道道灵符落在香火上,将氤氲如烟雾的香火之力收拢压缩成指头大小的神印,此地在西,绶带为白色,印纽为蹲伏的老虎,以应西方白虎之象。
手一招,感召而来成沙狐形态的灵信虽则畏惧印上的老虎,但仍不甘不愿地钻入其中,与神印合二为一。
冥冥中,镇民仿佛在耳边听到一声虎啸,然后路上行人就发现一时间砂石交加,但转眼就天朗气清,重归平静,有心说两句,但刚开口却感到一阵心悸,匆匆忙忙就往屋里走。
张致和见神印已成,将它往虚空中一抛,自然而然就落入不知名的虚空之处,回头一看神台,隐隐约约看到一头正据案大嚼的吊睛白额大虫,那大虫见张致和在看自己,竟也停下来,向他点头为礼。
张致和回一拱手,他这次封神也是有心借助西天白虎之灵来镇压妖邪。毕竟神灵只要有香火,最容易就是死而复生,而今有这白虎神在此镇压,那只狐狸就再难有翻身之地。再说,白虎神虽是掌刑好武之神,却也是正直,不怕会为恶一方。
老祖画风总是不对 第八章
回去客栈,张致和看到沈中玉还在雕木人,地上已经散放着好几个,上次蹲下一个一个仔细看过了,道:“在我看来,这与沈先生已经十分相似了。”
“尚差了几分。”沈中玉放下手中的木人,不愿再说,问:“刚才封神的架势不错,这附近金矿多,白虎在此是如鱼得水。”
“我却不曾想这些,我只想着刚好用来镇压邪神就用了白虎。”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莫非也是如此?”沈中玉道。
“你说的很是,沈先生你也会的。“张致和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沈中玉看了看手上的木人,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又问:“事情都完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可以了。”张致和临窗看到镇民又捧着刚分得的金银财物送去神庙上供,摇了摇头,说道。
沈中玉道:“且等一会儿。”话音刚落,店家女儿就在外面敲门请进,进来后打开手上捧着的匣子,弯腰递于沈中玉查看。
张致和闻到一阵甜香,转头就看到店家女儿捧着的那一匣子甜点心,白色的糕点上堆着满满的果仁和果脯,琥珀色的蜜糖在上摇摇欲坠,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沈中玉。
他正拿起一块在尝,丝毫不介意蜜糖沾了他一手,吃完后才说道:“这糖不错。”
店家女儿伶俐地说了句:“这是商人从远处运来的白糖,都放里面了。”
“很好”,沈中玉抽出一块丝绢擦了擦手,从手上捋下一个赤金嵌宝的戒指给她,说:”这与你。”
那姑娘接过戒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这戒指真好看!但也太贵了。”这戒指由修士所制,如天然生成,看不出一丝人工镶嵌的痕迹,在凡人眼中自然是巧夺天工。
“不算什么,拿去吧。”沈中玉挥了挥手道,然后看向一直好奇地偷瞄自己的张致和,坦然道:“我生性嗜甜。”
张致和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好吃吗?”
“还不错,试试?”
“好……”
午后不久,张致和背着沈中玉一边辨认着方向,一边悠悠然然地走在镇上的土路上往镇外走。
朔方城可以算是西北最大的仙城,往西北远上则是天山派、莲花宗,而勒马镇正好在朔方城西北,但又未到天山派、莲花宗这些宗门所在,而且这镇子也太小了,经过的商人算不上多,道路实在难行。
张致和认清了方向,转向东南,刚一出镇,就听到身后细细碎碎的声音,自身神动,仿佛有多人在背后看着自己,他一转身却见到数十个身穿黑袍的妇人,有老有少,站在背后看着自己。
他一时愣在原地,有些不明白她们出来干什么,但在下一刻却彻底震惊了。
那些妇人,从颤颤巍巍、白发苍苍的老妇到年轻的新嫁娘,一派肃穆地看着他,然后跪下,长长的衣摆平铺在黄沙地上,宽大的袖子展开如盛开的花朵,五体投地地给张致和行了个大礼。
感谢你,让我,我的后辈,我的儿女不需要再遭受长期以来的屈辱和虐待,结束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噩梦。
携着砂石的大风刮过,仿佛要在人的脸上刮下一层皮,但她们还是认真地跪拜着,肉掌按在粗砾的沙子上,大概也是刺痛的吧。
张致和吸了口气,没有刻意避让她们隆重而肃穆的谢意,只是也深深地给她们作了一揖,然后示意,我要走了,你们回去吧。
妇人们站起来,风沙已然吹落了她们裹头的黑纱,但她们还是不曾走,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的恩人远去。
等走得远了,沈中玉感觉到张致和长久的静默,说道:“你不用这样子,若我没想错,如果你没有来,或者你败了,她们还是会欢天喜地地进神庙的。”
“那不一样,她们做不到,我能做到。”
“嗯,所以她们是顺势而为,而你则是逆天而行了?”
“不是这样子的,只是……”张致和说到这里,忽然间住了口,她们这样做是顺天,那我做的就是逆天吗?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这样做不才是顺天应命?但是水常处下,她们视以卑顺,又有什么不对?顺逆之理究竟如何?他越想越模糊,越想越觉得不对,不自觉就恍惚起来,脑海中顺逆二字不断打着转。
此时,张致和已经完全像是泥塑木雕一样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不举不动。
沈中玉见此,从他身上滑下来,盘腿坐在地上,含笑看着他暗道,想不到我就随口几句点拨,他竟就这样开悟了。
啧啧,这天资真是让人羡慕到想揍!也不知道楚凤歌是从哪里找来的徒弟,本座当年怎么就遇不上呢?
想到这里,沈中玉不由得叹气,点检了一下上辈子的徒弟们,嘿,几乎都被自己杀光了,一群欺师灭祖的逆徒。还是这样的徒弟好,培养他根本不用担心会反噬。
这般想着,他看张致和更带了几分真心,这样的好人该抢过来给自己当徒弟才是,颇带着魔道遗风的沈中玉想道,等我好好把他拐过来。
这般想着,感受了一下张致和悟道逸散出来的道韵,一时福至心灵,拿出那块木头就开始了雕刻,转瞬完功,形似神足,栩栩如生,看来是可用了。
张致和在定中仿佛能见日升月落,天地恒常,也见到花开花落、云舒云卷,更看到了生民刀耕火种、辛勤耕耘以谋生,也看到千万年来仙道求索的修行前辈,这些人是顺天?是逆天?
顺天逆天本在道中,大道无形,如环无端,不见其前,不见其后,顺逆唯心而已,何来分别,只有人心所起的分别。吾辈修士当执道而行,无论逆顺。
张致和一念既通,便听到天际霹雳一响,原是悟道之时精神感动天地,气机一动导致的,但他听到这声雷响,忽然想到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句,心神一动就起了灵感。
沉璧剑出,在张致和手中如凡铁一般挥动,剑意唯下,如水之卑,其势激荡,如阳之动,剑意为升,如龙出渊,其势高举,如龙高升。此剑招就名出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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