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狐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于心焉
公主府中喜庆的红幔换作了沉重的白纱。
皇帝虽然心疼女儿,但为了安抚勋臣一家,特命庆阳公主像普通百姓一般为驸马守丧三年。就在丧期快满之时,皇帝又命她到云恩寺来,为驸马做一场法事,然后再为驸马抄经诵佛三月,为驸马祈往生之福,然后她才算回归自由身,由父亲为她另择驸马。
陈兰歆虽然对那个驸马没什么感情,但父命难违,她也只得来了这云恩寺。万万没想到是,她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转世的刘郢。她四处找他的时候,他不见,就在她最不经意之时,他居然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想到这里,陈兰歆唇角微微一撇。缘分啊,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啊。刘郢,前世是你对不起我,这一世,你可千万别怪我狠心。她冷冷一笑,然后转过身,往寺门里走去。
云恩寺很大,陈兰歆在恒远大师的陪伴下,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寺庙走了一圈,然后二人又回到恒远大师的禅房云上居,商议起为驸马所做的这场法事来。
见恒远大师安排的皆是一些佛法较高的弟子来诵经,她心头一动,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大师,为驸马往生祈福的法会,可否多请几个佛门里年轻的弟子来?”
“公主是嫌人少了吗?”恒远大师不解地问道。
“不是。”陈兰歆笑了笑,说道,“父皇不是让我来学学佛法吗?以前我年少贪玩,未曾与姐姐们一起跟着祖母和母后学佛法。因而,对这些佛经,我是一窍不通,自然不敢劳驾你们这些得道高僧们来教化我。我就想,叫一位年轻的小师父来教我便可,这样大家都轻松些。所以,明日请大师多叫几位小师父来,我选一个合眼缘一些的,不然,我怕自己又学不下去。”说罢,陈兰歆捂嘴一笑。
大梁国虽然崇佛,皇帝要求其子女皆要从小学佛学,但这庆阳公主却是个例外。皇后曾育二子四女,其中三女皆夭折,只有庆阳公主这一女养大成人,自然受宠。而这个庆阳公主,因从小便喜欢跟着哥哥们在外面晃,不肯乖乖坐着学佛学,皇后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如今皇帝想到庆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应该静下心来学学佛学了,遂借着为驸马做法会的机会,才让她到云恩寺里来学。皇帝也知道要自己这女儿学佛也不容易,因而事先已经派人来给恒远大师打过招呼了,只要庆阳公主肯学佛,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因此,对陈兰歆刚刚说的话,恒远大师自然相从,遂欠了欠身,说道:“那老衲明日挑几悟性高的年轻弟子一起做这场法会,让公主选一个合眼缘的。”
“多谢恒远大师。”陈兰歆微微一笑,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华。
纯钧,这一世,该你历劫了。
三世狐言 第二章
谈妥了法会之事,陈兰歆与恒远大师又摆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行宫。
恒远大师忙站起身,表示要送她出寺。
陈兰歆忙阻止道:“不用了大师,寺里本来事情便多,你还要准备明日法会之事,你还是先忙去吧。”说罢,她随手指着站在一旁侍水的小僧人,说道,“若是大师怕我们找不到路回行宫,不如,就让这小师父送我出去便好。”
恒远大师确实还有急事要处理,听到陈兰歆这么说,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老衲就不远送公主了。”
“好。”陈兰歆笑了笑,“大师你忙,我们明日再会。”
“明日再会!”恒远大师行了一礼,然后便叫了那小僧人送陈兰歆回去。
陈兰歆出了云上居,与那小僧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这小僧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跟在陈兰歆的身后,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陈兰歆回头望了他一眼,一脸和色地问道:“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公主的话,小僧明净。”许是少有与女子说话,那小僧人红了红脸。
见状,陈兰歆轻轻一笑,又问道:“对了,明净小师父,我想在你们寺里找一个年轻一点的僧人教我佛法,你可否向我推荐一二?”
见陈兰歆无甚架子,明净也就没那么拘谨了,便对着她说道:“公主若想找人来教佛法,小僧觉得最适合的,便是明隐师兄了。他是我们明字辈中佛学造诣最深的,说起他,师父们没有不夸他的。”
“明隐?”陈兰歆不知道刘郢转世后,在云恩寺里到底叫什么名字,便又试探着问道,“这位明隐师父,长什么样儿啊?”
明净望着陈兰歆,调皮地一笑:“我先不说,明日公主自己去看。”
“我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就算看见他,也认不出来呀。”陈兰歆撇了撇嘴。
明净笑了起来:“公主不是跟方丈说了,明日要叫几个年轻僧人来做法会吗?肯定会有明隐师兄的,到时公主见了,一眼便会认出他来。”
“为何?”陈兰歆一脸讶然。
“明日公主见到便知道了。”明净一脸神秘。
“他是不是相貌特别与众不同啊?”陈兰歆笑道。
明净扬了扬眉,说道:“公主,你怎么猜到的?”
“看来我猜对了。”陈兰歆笑着问道,“那他是长得特别丑,还是特别好看啊?”
“当然是特别好看啦。”明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在我们出家人眼中,众生平等,无所谓美丑。”
听了明净说这明隐长得特别好看,陈兰歆又想起了纯钧那只狐狸精。于是,她不动声色地一笑,说道:“先前我在寺门外,看见年轻僧人中,有一位长得特别俊美,在众人中特别打眼,也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明隐师兄。”
“肯定是他。”明净一脸笃定,“只有明隐师兄才会让人一眼便看见他。方丈就是见他相貌过于出众,才特意给了取了隐这个字作法号。”
“哦。”陈兰歆点了点头。
刘郢,原来这一世,你叫明隐了啊。
为了不让明净发现自己的意图,陈兰歆又问道:“对了,除了明隐,还有哪个小师父法学比较高啊。”
明净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位明觉师兄与明隐师兄不相上下,不过,他可能无法来教授公主佛法了。”
“这又是为何?”陈兰歆又问道。
“明觉师兄被选为了圣比丘。”明净说道。
“圣比丘是什么?”陈兰歆好奇地问道。
明净转过脸来,看了陈兰歆一眼,说道:“我们云恩寺、长林寺、金鸣寺、天安寺、宝镜寺每二十年,会轮流选出一名圣比丘,涅磐坐化,为世间苍生祈福,并代我们五寺前往西方极乐世界觐见佛祖,聆听佛祖教诲。今年轮到我们云恩寺出人了,明觉师兄就被选为了圣比丘,如今终日在禅房修炼,平日几乎都不出禅房的。”
“涅磐坐化?”陈兰歆面色一白,“被火活活烧死吗?这,这太可怜了吧?”
听陈兰歆这么说,明净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公主,能被选中成为圣比丘,在当世最顶尖的高僧超渡下涅磐坐化,立地成佛,可是我们僧人最大荣耀。再说了,明觉师兄可没觉得自己可怜。他犯了戒,原本是要逐出山门的,方丈心慈,不仅让他赎罪,还给了他一个成佛的机会,他不知道多感激方丈呢。”
听到明净这么说,陈兰歆心里更是好奇:“这个明觉,他犯了什么戒啊?”
明净停下脚,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对着陈兰歆说道:“杀戒。”
“杀戒?”陈兰歆面色一凛,“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杀生吗?这个叫明觉的,怎会犯了杀戒呢?”
明净叹了一口气:“明觉师兄也是个可怜人。他原本松州城靖远镖局镖头的儿子,不知家里惹了祸,一日午后被人血洗镖局,将镖局中人几乎诛杀殆尽。当时明觉师兄的乳母带着四岁的明觉师兄和他七岁的姐姐到附近邻家玩耍躲过一劫。有人到镖局走镖,看见惨状大呼,才被人发现。”
“邻家得到消息后,怕仇家知道靖远镖局还有一双儿女幸存,便叫乳母带着两个孩子连夜离开松州。乳母怕自己护不住明觉师兄,便将他送到云恩寺来,求方丈收留他。方丈心慈,便将明觉师兄留了下来,乳母便独自带了姐姐离开。明觉师兄来了之后,虽然也日日学佛,但他一直没有忘记父母家人的惨死。”
“就在去年,他偶然得知靖远镖局灭门一事,是成兴镖局联合铁剑门所为。当年靖远镖局在松州城里,处处压成兴镖局一头,许多大镖都被靖远镖局所抢,成兴镖局只能走些小镖,因此嫉恨在心,请了江湖中恶名昭著的铁剑门灭了靖远镖局。但这些都只是江湖传说,没有谁有真凭实据,因此,十几年来,靖远镖局的冤案一直无法昭雪。”
“明觉师兄不愿意家人死不瞑目,决定自己亲自下山复仇。他对方丈说自己下山云游,其实是偷偷回了松州,借着自己云恩寺高徒的名号,在松州城替人解结化怨。成兴镖局的镖头当年做了亏心事,自然寻了来,明觉师兄便找机会要了他的命,替自己全家报了仇。”
“方丈得知后,自然不肯容明觉师兄,要将他逐出云恩寺。明觉师兄在云上居外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求方丈让他留在寺中,他愿意做圣比丘,让诸位高僧为他超渡,以烈火洗去他手中的罪孽,让他的心灵归于平静。”
看陈兰歆听得津津有味,明净接着说道:“明觉师兄与明隐师兄、明悟师兄原本是方丈最为看重的弟子,方丈最终狠不下心,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为什么这位明觉师兄宁愿死,也不愿意被逐出寺去啊?”陈兰歆有些不能理解。
明净侧脸看了陈兰歆一眼,说道:“对我们僧人来说,涅磐成佛是无上的荣耀,而被逐出寺是最大的耻辱。无论是谁,如果被逐出寺去,这天下便再无容身之所。”
听到这话,陈兰歆心里一动。既然如此,那对于明隐来说,最害怕的事,是不是也是被逐出寺呢?如果他被逐出寺了,是不是也会生不如死?于是,她对着明净问道:“明净小师父,你们犯了什么错会被赶出寺门?”
“犯了戒啊。”明净回答道。
“什么戒?”陈兰歆追问道。
“我们佛门的戒律有杀生戒,邪淫戒,偷盗戒,妄语戒,饮酒戒。”
“只要犯其中任意一个,都会被赶出去吗?”
“不是。”明净摇了摇头,说道,“这五戒,以前两戒为重,若是杀了人,或是与女子有染,必定会被赶出寺门,其他的时候则根据犯戒的程度,由戒律院按律惩处。”
“哦,这样啊。”陈兰歆点了点头。想了想,她又问道:“对了,你们那个明隐师兄,他来寺里,也是因为家人被害了吗?”如果这样,自己一定帮他查明害他的人,让他也去报仇破戒。
“好像不是。”明净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明隐师兄来云恩寺之时,才出生几日,裹在襁褓中被人放在了寺门外,应该是因为家贫无法养活,而被父母送来的。”
这么说来,明隐并没有血海深仇,让他像明觉一般犯杀人之戒,想必不太可能。那,如果他犯了色戒呢?如果自己选了他来为自己讲佛法,若在这个期间,他破了色戒,不是也会被赶出寺去吗?只不过,可能要牺牲一下自己了。
其实,在陈兰歆的心中,自己与贺玉菡并无差别,在她的眼中,明隐与刘郢也并无差别。前世与刘郢夜夜共枕,因此,让她去色.诱明隐,她完全不觉得不妥。何况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原身是龙女沁姝,陈兰歆只不过是托到凡间的一具肉身罢了,又不是她自己真正的身子。
不过,明隐从小在云恩寺长大,深受佛学教化,让她在三个月内让他破戒,似乎有些不容易。不过,只要一想到有一天,明隐身败名裂被赶出寺去,她心里便觉得极为痛快至极。因而无论如何,她要让明隐破了这色戒。
三世狐言 第三章
云恩寺为庆阳公主的驸马做了三日的法会。法会结束后,陈兰歆先是装模作样的挑选了一番,然后才向恒远大师提出让明隐来教自己佛法。
听到陈兰歆要选明隐,恒远大师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笑着应道:“那便依公主的。不过,明隐每日清早便要在寺里做功课,所以只能下午才能教授公主。”
“无事。”陈兰歆笑了笑,说道,“我清早也有其他事要做。”
“那好。”恒远大师点了点头,说道,“从明日起,每日未正时,明隐到听竹轩来教授公主佛法。”
“好。”陈兰歆微笑着应道。
一切都很顺利地定了下来。
次日未正时分,陈兰歆如约来了听竹轩。
听竹轩是一幢建在竹林里的两层木楼,环境清幽,坐在楼中,不闻人声,只闻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
明净站在楼前,看见陈兰歆过来了,忙迎了上来,微笑着行了一礼,说道:“明净见过公主。”
陈兰歆看见明净,也十分欢喜,笑道:“咦?明净小师父,你怎么也在这里?”
明净微笑着应道:“方丈见小僧与公主能说得上话,特意派小僧过来,为公主与明隐师兄掺茶倒水。”
“那可就多谢明净小师父了。”陈兰歆笑眯眯地说道。
“公主,以后直呼小僧明净便可,叫小师父,小僧可不敢当。”明净向着楼上呶了呶嘴,说道,“你的小师父在楼上呢。”
闻言,陈兰歆一怔,随即往楼上望了望,问道:“明隐,他,已经到了。”
“是啊。”明净点了点头,“明隐师兄来了好一会儿,小僧带公主上去吧。”
“好。”陈兰歆笑道,“那便有劳明净小师父了。”
“公主还是这般客气。”明净笑呵呵往小楼上走去。
陈兰歆回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侍女说道:“你们就在这楼下等我吧。”
碧烟领着侍女们行了一礼,应道:“是。”
陈兰歆这才转过身,跟随着明净往楼上走去。明净穿了一件青绿色僧衣,看起来极为简洁爽利。看着明净的背影,想着此刻在楼上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
隔了一世,终于要与他面对面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因为紧张而显得略微有些零乱的脚步,稳住身形顺着木阶向上走支。
上了楼,有一条长长的过道。明净没有停,一直往前走去,她也跟随着明净的脚步来到小楼正中的一间屋前。
脚刚一停下,她便迫不及待地透过木窗往屋内望去。一个穿着素白僧衣的年轻僧人正闭着眼,坐在蒲席上打着座。他身姿挺拔,坐在那里,如同铜钟一般稳重。虽然褪去了前世华贵精美的衣袍,但那熟悉的面容,没有改变一丝的改变。
前世自己死前,他怀里拥着上官映雪的模样又浮现了出来,心头突然变得又酸又涩。突然,她耳畔传来几声叫着“姑父”、“姑父”的清脆童音,那是阿出的声音。想到在冥世看见阿出时,他的头滚落在地的情形,她的心便忍不住一阵抽痛。对了,除了阿出,还有自己腹中那个可怜的孩子,甚至都没机会见到天日,就这么被扼杀了。
一种深深地恨意,陡然从陈兰歆的心底涌了上来,她紧紧咬着牙根,盯着屋中的明隐,恨不得冲出屋里一刀刺死他。可是,让他就这么痛快地死了,太便宜他了。这一世,她要让他生不如死。
明净站在门前,对着对前世之事一无所知的明隐,叫道:“明隐师兄,公主到了。”
闻言,明隐缓缓睁开眼睛,起身站了起来,对着明净问道:“公主来了?在哪里?”
明净侧过身,对着自己身旁一指,说道:“明隐师兄,这便是庆阳公主。”
“哦。”明隐抬起眼来,向着门外望去。
此时,金灿灿的阳光正好从门外射了进来,有些刺眼。加之明隐原本就闭目多时,乍一看见如此强烈的阳光,甚至有些睁不开眼来。他只得眯了眯眼,才瞧见门外站了一位身姿窈窕的绿衣女子。
虽没有看见她的面容,但他知道,眼前之人,定然是庆阳公主,赶紧迎上前去,行了一礼,说道:“小僧明隐,见过庆阳公主。”
陈兰歆强按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面色变得平静,然后对着明隐躬身回了一礼,说道:“明隐师父,有礼了。”
明隐抬起身来,望向陈兰歆。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阳光,也慢慢看清楚了眼前女子的容貌。
这是一位,极其美貌的女子。
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僧人的眼中本应该是众生平等,无所谓美丑之分,可这女子的相貌不仅出众,还有一种熟悉之感,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她似的。他的心底,不禁微微一震,面色也有些动容。
明隐面上表情的变化,陈兰歆全都看在了眼里。看来,前世自己与刘郢的那段孽缘,对这一世的明隐并非完全没有影响。
刘郢,前世你欠我的一切,今生,我要你还给我。想到这里,陈兰歆的唇角轻轻一笑。
可看到明隐眼里,这笑意却有些苍凉。他心底不禁又是一震。他不知道,如此美貌的女子,又是天之骄女,为何她的笑容看在人的心里,却是如此的让人心伤?难道,她还在想念着她逝去的驸马?
这般一想,明隐又对这个年轻守寡的公主生出些许慈悲之心。
他不敢再看陈兰歆,便低下头来,对着她说道:“公主,小僧今日奉师命,来为公主讲授一些佛法之识。”
“我知道。”陈兰歆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明隐师父了。”
“不敢。”明隐应道,“能为公主效力,乃是小僧之幸。”
幸?陈兰歆心头冷笑。希望三个月之后,你还能对着我说这句话吧。
明隐又说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这便开始吧。”
陈兰歆点了点头:“好。”
明隐引着她,两人对坐在了蒲席两端,中间隔了一张小巧的黑木漆书案。
见两人坐定,明净忙上前为二人添了茶,将水壶放在一旁,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见明净离开了,陈兰歆偷偷把手伸进袖子里,将袖中藏着的一粒药丸掰成几瓣,悄悄放在了书案下。
慢慢地,她感觉到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流动起来。
这药丸叫心麝,传说产自东海之外的长洲,是用雌性赤鱬的鱼胶所炼而成,具有一种特殊的芳香之气,男子闻过之后,会有情动之感。这是陈兰歆离宫之时,母后给她的,本意是让她用在驸马身上。听母后说,当年她便是靠了这个,惹得父皇对她动情,一宠便是二十多年。
她拿了这心麝之药,却还没来得及用,那驸马便一命呜呼了。原以为这药要被束之高阁了,没想到今日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她抬起眼,偷偷察看着明隐的神色,见他面色倒还平静。
也是,这心麝毕竟不是媚药,不可能这么快便有效果的,要有耐心慢慢来。
于是,她对着明隐微笑着问道:“明隐师父,我们今天学什么?”
明隐抬起头,看见她一脸温柔的笑意,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心头不禁微微一荡。他从小在寺庙长大,从未与女子如此近的相处过,而且,还是如此美貌动人的女子。
他赶紧低下头来,眼中紧紧盯着手中的经书,问道:“公主,以前从未学过佛经吗?”
“我年少时也曾帮着母后抄过一些佛经,不过,我只管写字,没看写得什么内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笑意盈盈,声如莺语。
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女子淡淡的幽香,他更不敢抬起头来,闷声说道:“那,我们就从心经开始学起吧。”
“明隐师父,学这个有什么讲究吗?”陈兰歆那一对眸子,如同湖水般澄清明亮。
“嗯,这个,可以让人平静淡泊,也可以让公主从悲痛中走出来。”明隐回答道。其实,他觉得此时急需诵念心经,让心境平静下来的,是自己。
虽说他也见曾过漂亮的女客,但那时远远一瞥,他心静如水,心中毫无一丝涟漪。没想到今日与庆阳公主相对而坐,心里却像有数不清的小鱼在不停地在跃动一般,激起波澜无数。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心头这般,是那心麝之药捣的鬼,只道是自己定力修为不够。所以,他想用心经让自己平静下来。
听到明隐说,念这心经可以让自己走出悲痛,陈兰歆轻轻摆了摆手,说道:“那我用不着。那个所谓的驸马我都没见几面,到如今,他长什么样儿我都不记得了,何来悲痛之说?要不是父皇为了安抚他家命我前来云恩寺,我才不想为他做这劳什子法事呢。”
听了陈兰歆的话,明隐愣了愣,顿了半晌,他才说道:“嗯,这个,公主,其实,你这样想,便说明你心头还是有些不满,有怨恨,也可以用心经化解心中的戾气。”
陈兰歆笑了笑,说道:“我无所谓的。明隐师父,你说学心经,我们便学心经吧。”
明隐怔了怔,然后说道:“那好。”随即,他低下头翻开经书,然后摆在陈兰歆面前,说道:“我先给公主诵读一遍,再为公主释义。”
“好。”陈兰歆点了点头。
明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单手合十,举在胸前,口中开始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在明隐诵读心经时,陈兰歆抬起眼打量着他。正巧他也望向她,两人的目光一下便撞上了。
看见那熟悉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心头莫名一跳,而他正在诵读经文的声音也微微滞了一下。随即,他闭上眼,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与神情也恢复如常。
看到明隐如此这般,陈兰歆知道,这心麝应该起作用了,不然明隐不会不敢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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