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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儿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YY的劣迹
他这一眼,却让张习文原本自信满满的态度,稍微露出了一点怀疑。
段正歧是什么人物?
六年之前,他就已能率部挡下吴佩孚数万大军,为皖军挣得一口生气。之后更是与徐树铮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攻破直奉联军的数道防线,将皖军生生从绝路拉了回来。这样一个杀才,十四岁时就杀人无数,混了个活阎王的称号。如今被人逼到门前却这么平静,要说里面没有鬼,张习文是不信的!
他当下起了十万分的警惕心,以防段正歧又出什么手段。一时,两边人马谁都没敢先动手,都眼睁睁地望着段正歧。而视野正中的男人似乎是终于有所行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了双手,却是掏出火柴,点燃了烟。
火柴微弱的光晕很快被夜风吹散,但是香烟独有的味道却萦绕不去。
段正歧吐出一口烟雾,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正落在张习文脚下。
“三少!”
张习文身边的士兵惊呼。
“怕什么!他还能在这里扔炸弹不成?”张习文怒视属下,低头凝视段正歧扔的烟盒。普普通通,并未见什么出奇,只是——张习文终于发现不对劲!烟盒正面写明了厂家,一个大大的“成”字,旁人不知道,张习文却晓得,这是他大哥名下的烟厂!
这里喊的大哥,不是如今奉系年轻有为的张少帅,而是张习文同父所生的亲大哥,张习成。自从前年张习成被少帅革除军职之后,张习文一直就没有这位亲大哥的消息。此时段正歧莫名其妙扔了一个烟盒给他,正巧还是他大哥名下的厂家,叫他怎能不多想?
他放下烟盒,抬头看向段正歧,却只看到对方藏在阴影下的侧脸。
投鼠忌器,段正歧这一招,玩得可真利索。
“段正歧。”张习文咬牙道,“你有他的消息是不是?还是说,人就在你手里?”
“张三少笑话了。”姚二道,“我们将军又不是人贩子,怎么可能到处去绑人?”
如果许宁能参与,他必定要反驳这句。然而现在显然不是旁人出场的境地,只听姚二笑道:“只是前段时机恰巧遇见贵兄长,有过一面之缘。”
“恰巧?”张习文冷哼,心里却已经因为这个打岔而犹豫了许多。之前他本是出其不意,占了攻其不备的优势。这会要是再待下去,等过一会,段正歧部署在外的人手回拢,落下风的可要变成他了。难道今晚,就要这样不了了之不成?
张习文不甘心错过机会,紧盯着段正歧,却见段正歧突然掐断烟头,微微掀起一边嘴角。
他心下一凛,危机陡升,大喊:
“撤!”
话音未落,院外骤然涌入一群士兵,举着枪火将张习文人等围得水泄不通。张习文没料到,段正歧的人手竟然回来得这么迅速!难道他们早有预谋!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孟陆冷笑,“张三少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上回在金陵没能留住你,这回就请多留几日作客吧。”
“段正歧!”张习文怒吼,猝然举起□□。谁知段正歧动作却比他更快,前一刻刚掐灭烟,这一刻已经掏出抢。黑色皮手套在枪支躯干上灵活划过,眨眼间已经对准了张习文。
“三少!”
“将军!”
一场交战不可避免,眼看就要有人伤亡。
哗啦!
然而枪响之前,率先响起的却是书页被风翻动的窸窣声。
所有人诧异地抬头,只见飞飞扬扬,无数纸片和被扯散的书籍,从半空中飘扬旋转落下。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大风,更将这阵书雨刮得到处都是,一时之间,满目除了这些白色,竟然再也看不到其他。没有人敢随便开枪,生怕误伤了自己人。原本紧张的局势,倒因此缓和了片刻。
就是想拼个鱼死网破的张习文,此时也是愣住了,他看着这漫天飞纸,终于循着来源寻到了始作俑者。段正歧的目光同样,和他一起向二楼看去,便看见了许宁。
只见许宁不知何时竟到了二楼书房,大开着窗户,手边还有一个半倒的空书柜。估计刚刚几乎是将满柜的书都倾倒了出来,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
“抱歉。”许宁语气平静,“一时失手,没有砸到人吧。”
然而,他藏在背后的右手已经不住簌簌发抖,需要全力克制才能不显出异样。
“元谧?”
张习文喃喃道。
段正歧沉默注视。
“我刚才看见两方起争执,本是我无力干涉的事。然而离金陵久了,脑壳竟也变得迟钝,仔细回想起来,其实这些争执,原来不过是因为它。”
许宁手里执起一封信。
“当日张习文因它逃难金陵,段将军为它也差遣部下好一番辛劳。”
楼下诸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移到这信上。
许宁淡淡道:“既然它才是祸首,不如今日便毁了,正好一了百了。”他说着拿起手边的油灯,就要点燃信。
“住手,元谧!”张习文忍不住惊呼,“你可知那是什么,那可是——!”
“是争权的利柄,吃人的魁首。”许宁笑了一下,接着道,“是孙文先生的遗书。”
一言语惊四座,段正歧目光陡利,看向信的眼神变得势在必得。孟陆和姚二相互对视一眼,已经悄悄退去,向楼上走。
许宁好似浑然不觉,仍然把信捏在手里,不怎么用力,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看得楼下众人提心吊胆。
“你既然知道了,元谧,你该知道这封信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张习文道,“我把它交托给你,你要辜负我的信任么!”
“我必然要辜负你了,但是习文,你又是辜负了谁,才抢来的这信呢?”
张习文哑然无语。
“终究也只是一封信而已。”
许宁叹:“孙先生在世时,四处奔走,徒劳无应。利用他的人以他为把柄,憎恨他的人以他为死敌,少数能明白他的人,却不与他站在同一道阵线。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听信他的话。死了,却成了价值千金的招牌。就连一封遗书,也动辄引起纷争。”
“我为先生觉得不值,也不想它再祸害人间。”
他说着,竟真的一把点着了信。
“许宁!”
身后闯进书房的姚孟二人猝手不及,欲要上前抢救,许宁却笑了一笑。
“来晚啦。”
他将灯油倾倒在信上,烈火瞬间烧窜出飞焰,许宁忍着手心被火舔舐的痛苦,待信烧得差不多了,才将它一把扔出窗外。
火星和灰烬洋洋洒洒落下,混着滴落的灯油,很快将地上的书籍碎页也点燃了起来。
许宁盯着被烈火灼伤的手。
“这权势的热火,真是伤人啊。”
楼下诸人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没想到许宁会真将信给烧了,待他们回神时,只见地上的火焰也熊熊燃起,一时间没有人再有功夫忌惮彼此,扑灭火势才是首要。
“不会吧。”张习文呢喃,“他真把信烧了,会不会是假的?”
他扭头向段正歧看去,想从这人的反应中看出一丝端倪,却见段正歧面无表情看着火海,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却盯着二楼的许宁,一瞬不瞬。
这时院外渐渐传来骚动,附近的巡警和住户被这动静和火势吸引过来,二方人马便再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大动干戈。
今晚,就这样结束了?为何竟感觉有些滑稽?
张习文正这么想着,只见段正歧突然活络过来,却是整个人猛地扑进燃烧的书海,这小子不要命了么!
“将军!”
段正歧不顾周围人的阻止,终于从火焰里抢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将那本书紧紧握在手里,抬头,再次与许宁对视。
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双黑眸真像燃着烈火。
许宁后知后觉,想,不妙,不小心把写祝词的那本书也扔下去了。这下,段狗剩又要生自己气了。
他这么想着,失去了意识。





哑儿 第19章 然
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它不过猝然点着,顷刻间便蔓延开来。
点燃它的人似乎也没能预料到火势燃得如此之快,学生们退后几步,有些被惊着了。他们没想到火这个事物,一旦失去束缚竟是如此凶猛,远超人的控制。
“跑,快跑啊!”
不知谁先喊了起来,学生们失控地向外逃去,什么都顾不得了。
许宁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焚烧着楼牌的大火,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呢?他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被逃离火场的学生们挤促着,脚下一个趔趄,摔到在地。
身后楼牌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地上到处是被学生们翻出来的贵重器皿和物件。这些曾被拿来当做曹汝霖卖国的证据,如今却四散各处,没人管了。许宁试着爬起来,却发现小腿不知何时扭伤,竟然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你在这干什么!”
大火中,有人对他呵斥:“怎还不快跑!”
隔着烟雾,许宁看不清那人的脸。问话的人听他没有回答,便冲过火烟前来扶他。许宁这才看清了人,这人脸颊上还有几道淤青,身上还有伤口——不正是刚刚在门口被他们痛殴的巡警么?因为竟然保护曹汝霖这种卖国贼,之前他被学生们打得抱头鼠窜,不敢还手。
而现在,他身上的警服还没脱下,却扶着许宁往外走。
许宁被他送到门外,由其他学生扶住,那送他出来的人竟又返回了被大火吞噬的楼里。他伸手想要抓住人,却连一片衣袖都没碰到。
“楼里好像还有人呢。”
“不会被烧死了吧。”
“没想到会这样……”
逃出火场的人们议论纷纷,许宁瘫坐在地,却已经听不进。四周漫是难闻的灼烧味,许宁低头嗅着,却只觉得从心口到肺腑,都被这气味刺激得剧烈抽痛起来。
许宁再也没见到那名巡警。
这是1919年,5月4日。
这一场火,以后七年,日日夜夜都在他梦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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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蓦然睁开双眼。
他首先对上的事一片红色,愣怔了一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过了一会,许宁才看清楚,那红色是床幔,因为太过刺眼,竟然艳丽如火。
红色的床幔?
许宁坐起身来,可手刚触碰到床沿,就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向自己的掌心,被白色的绷带缠得厚厚实实,就像一个发涨了的白面馒头。他用左手试着戳了一下,又疼得流了一头冷汗。
“啧啧,还差几分火候可就熟了呢。”有人调侃他,“到时候你就可以就着酱油,吃自己的红烧手掌了。”
许宁抬头望去,只见孟陆坐在窗边,未解衣衫,脸又疲色,似乎在窗边坐了一夜。
“将军要我看着你,以免你出什么意外。”孟陆解释,“不过那天晚上,你真是让我大开眼见啊,许先生!”
“这是哪?”许宁不理会他的讥嘲,左右环顾了一眼。
“还能是哪?原先的府邸被你一把火烧了,北平也待不下去,我们只能连夜往天津转移。”
“天津。”许宁一惊。
“放心,没有把你接到租界。”孟陆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现在将军去租界里看望老将军了。这是在外面的房子,专门用来金屋藏娇的。”
怪不得这床幔如此艳红。许宁心想,那少年威武的段将军,不知在这张床上与多少美娇娘行过周公之礼。他顿时觉得有些不适,既有一种窥见旁人*的尴尬,也有一种无可适从的无奈。
“不过许宁,我倒真想问问你。”
孟陆搬着椅子,坐到许宁床前。
“你那一把烧得可真毫不留情!你就真没想过,万一留下来,这信会有多大作用?”
许宁反道:“不过一封遗书。人活着都不能调动你们这些军阀,死了又有多大能耐?左右成为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不如毁了。”
“那你就没想过帮一帮将军?”孟陆再问。
许宁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已把它烧了。”
“我知道你烧了,我就问你有没有想过为将军留着?再怎么说也可以为我们利用一番嘛!”孟陆急得跳脚,觉得许宁怎么牛头不对马嘴,听不懂自己问话呢?
其实听不懂的人是他。
门外,段正歧即将碰到门的手顿了顿。
“将军?”
副官莫名其妙。他不知段正歧耳力非常,因此早将里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听到许宁那句“我已把它烧了”时,段正歧就明白了。
许宁把信烧了,不让别人利用它对付来段正歧,这就是他最大的相助。要让段正歧在他眼皮底下,利用这遗书去算计别人,许宁是万万做不出的。
想明白这点,段正歧心情骤然变好,他抬手敲了下门,迈步走进屋。
“将军。”
孟陆连忙起身,看到段正歧挥手示意,便和副官一齐退下。
屋内,一时只留下许宁和段正歧两人。
段正歧看向有些戒备的许宁,见着他包扎的右手,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说,我知道你的顾虑,其实并不怨恨你烧了那信。也想问,你那日阻止我与张习文冲突,是不是担心我受伤?更想知道许宁是否早就决定毁了信,好叫它不再被任何人利用。
然而千言万语,寻常人都难以一一述清,更何况一个哑巴。
最后,段正歧只能找了纸笔,写下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手还痛吗?】
许宁见他似乎没有生气,便缓和了下来,点点头。
“有点。”他道,“但不怎么痛了。”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睡着时感觉不到,可醒来时那刺痛感几乎时时刻刻咬噬着心神,令人寝食难安。可对许宁来说,*之痛并不是无法忍受的,相反,因受着这些身体上的苦痛,他心里压抑多日的苦闷倒平和了一些。
因此也能心平气和地与段正歧说话,没有张口便喊狗剩。
但是段正歧是谁,他可是曾亲密与许宁相处,虽只有短短数月,也足以叫他看破许宁的伪装。
【听说西人的医院里有些能止痛的药物,我命人去为你取来。】
这句话虽然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丝毫语气相助,但通读下来竟是半点容不得人拒绝,更像是命令。
许宁苦笑:“你不是要送我回金陵吗?不如及早动身,我在这里待着也不方便。”
【有何不便?】
有何不变?先不说段公就在天津,和这等三造共和的人物近在咫尺相处着,已经让普通人颇感压力。就是段正歧这个金屋藏娇的屋子,许宁待着也不舒坦。
许宁蹙着眉,心想该如何与这哑巴委婉说清楚,却没想到他的这点心思,早已泄露在眉宇间,全让段正歧看进眼里。
于是许宁骤然听到一声笑声,还以为是错觉。随即他抬头,注意到段正歧嘴角还未淡去的笑容,恍然大悟。
这小子竟然笑了!
寻常人都以为段正歧既然是哑的,肯定也是笑不出声。这可就错了,在他还是个小毛孩的时候,许宁就不知道听过几次这小孩喷嗤喷嗤,笑得跟个漏了气的风箱,停不下来。
段正歧的笑声和一般人不同,他发不出清朗悦耳的声音,只能嗤嗤地笑出气声。最开始遇见许宁的时候,小哑儿因为觉得这样丢脸,好久都不在许宁面前笑,还弄得许宁一直以为他心有郁结。
后来许宁跟他说了,哑儿便常常笑给先生看。
后来先生不要他了,哑儿便再也没有这样笑过。
许宁重遇段正歧这么久,不是未曾见过他笑。可那笑,不是无声无息令人毛骨悚然,就是如同脸上的一层假面,噙着鄙夷冷冷对人,总之叫人不舒坦。
像今天这样的笑容,段正歧的属下们大概也是从没有见过吧。许宁又反思起自己,是多久没畅快大笑?瞬时又想起,好似不久之前,还嘲笑过段狗剩的表字来着。
原来他们都是重新遇到了彼此,才再次学会开怀大笑。
正出着神,一张纸贴近到眼前,上面大字清晰可见。
【这里除了平日我稍作休息之用,未曾住过旁人,先生不必避忌。】
许宁一怔,倒不是为了这个真相,而是段正歧有很久没称呼自己为先生了。这几乎他以为,眼前这人还是十年前那孩子。
当然,这只是一个错觉。为了甩开这个错觉,许宁转移话题问:“孟陆说北平不安全,是怎么了?”
段正歧脸上的那抹笑意彻底淡去。
【张作霖宣战,奉军不久将攻入北平。】
奉军向冯玉祥开战?
许宁一个挺身,连手掌火辣辣的疼都不曾注意。奉系直接攻入华北,那其他几派肯定也不会作壁上观。这么看来不仅华北,长江以北都将陷入战局。那金陵呢?金陵是否也不再安全?
他担心槐叔,年迈的老人还一个人在家,等着许宁回去。
【不必担忧。】
段正歧看穿他的心思,写道。
【金陵虽不在我辖内,但苏浙两地大部分都在我掌控。我已派人前去接槐叔,他不会有事。】
许宁右手再次感觉到剧痛,顿时失力,要往床下摔去。段正歧丢下纸笔,跑去扶住他。身体彼此相触的一瞬,两人都是愣了一下。
许宁感到扶着自己的那双手,已经不复孩童的稚嫩,而是比他还要魁梧的男人的手了。再加上段正歧轻描淡写地,说出苏浙大多在我掌控这句话。他这才明白,原来今日的段正歧,真的已不是他昔日的哑儿。
而段正歧,却感受到掌下人略显单薄的肩膀。往日那曾给他遮风挡雨的宽厚身影,如今不过他一臂之宽。他有些怅然,怅然过后,心底再次涌上另类心绪。
这样的许宁,虽不再能庇护他,却需要他的保护。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无论他做什么,许宁都无力反抗。
段正歧眸光闪动,手下忍不住微微用力。谁知许宁却如突然使力,反过来把段正歧的手扣在手心里。
“正歧,告诉我。”
他盯着这年轻男人的眼睛,问:“你跟在段公身边,究竟想得到什么?”




哑儿 第20章 冉
两人手掌交握。
段正歧感觉到对面传来的热度,那是许宁的体温。
即使隔着两层的阻碍,也能清晰传导到手心,仿佛快烫伤一般触动了神经。许宁握住他的手时,段正歧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丝难以明说的慌张。
然而在许宁开口问话后,他脑中那一缕刚刚升起的绮念立刻烟消云散,被现实残酷镇压。
段正歧认真看着许宁,然后,一点点用力掰开他握住自己的手。
“正歧?”
许宁疑惑。
段正歧却已经执起衣帽,穿戴整齐,听见许宁呼声,只侧头轻瞥了他一眼,便迈开大步离开房间。
许宁有些愕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自己怎么一个问题,就让局面变得不欢而散。他挣扎着下床,跑到窗口喊。
“段正歧!”
楼下,段正歧大步流星地向外走,仿佛没听到这声呼喊,上了早已经停在门外的车,汽车发动,转眼就不见踪影。
许宁有些茫然地扶着窗沿,右手心还在隐隐发痛,他却已经顾不上了。
“怎么回事啊?许宁,你又怎么欺负我们将军,把人都气走了?”
孟陆又从屋外探头进来,抱怨。
“几次三番的,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被将军一枪崩了。许宁,你可真本事。”
“我……”许宁开口,真的无措,“我不知道。”
“好,那你说说,刚才你和将军说什么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跟在段公身边,做现在这样的事又是想得到什么?”许宁有些迷惘道,“我不该问吗?”
孟陆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问啊!你想问就问呗。”他语带嘲讽道,“就问,他是怎么狗迷心窍做了军阀当了土匪头子?又是如何丧尽天良,整日尽做些杀人夺命的勾当?您最好再问一问,质问他为何要在这乱世里拿起枪,到处与人争短长混性命?又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拿着书本,去街上做您学生那样的爱国义举?”
孟陆冷笑道:“许宁,不妨你也去问,问那屠夫为何要杀生卖肉,问刽子手为何总是夺人性命好了。”
许宁被他这一番连嘲带讽地骂了,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那样问究竟有何不妥。他质疑的不是段正歧的目的,而是否定了段正歧十年来的一切,把他的拼搏、努力,好不容易混得的成就,都想用一个“利益苟且”给抹灭了。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孟陆继续说,“老子早就被人骂惯了。我们就是干的杀人夺(duo)权,争名夺利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许宁,你又高贵到哪去了?你那些读了四书五经,上过洋学堂的同僚同学,又凭什么高高在上?”
“十一年前,若不是老将军一力拒绝袁世凯复辟称帝;七年前,若不是徐将军带着一干铁将收复外蒙,许宁,我问你,你们要的共和民主、国之主权这些玩意,究竟到哪里去找!”
“我差点忘了。”孟陆笑道,“若是没有我们这些军阀党目碍事,你们现在还跪在皇帝脚边,忠心耿耿地山呼万岁,哪需要什么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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