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主人!”女婢阿芸的哭声在人群中响了起来刚才那一幕,她完完全全看到了眼里梦寐以求的幸福突然从天而降,让她彻底迷失了自我
“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是你的主人!”李旭带住马缰绳,俯身向阿芸伸出了右手
阿芸羞羞地笑了笑,擦了把泪,将手放在了面前那只温暖的手掌中李旭用力一拉,将阿芸扯上马背黑风“唏溜溜”发出一声长啸,撒开四蹄向前冲去
“这混小子!”阿思蓝等人摇着头,让出一条通道这样的结局也好,双方都不至于受伤太重作为身负保护部落职责的武士,他们也不必太过为难
少女阿芸如乘云驾雾般坐在李旭胸前,浓烈的男子汉气息从身后传来,熏得她透不过气这是一种幸福窒息,但是,阿芸不敢奢求它能持续太久
身后的少年人是一头离群的狼王,总有一天他回找到自己的群落有幸运的人会陪着他看日出雪落,但那个人绝对不应该是自己鼻翼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阿芸满足地想他有很长的路要走,一个好女人不应该成为他的负累
她慢慢地抬起了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看了看李旭那稚嫩的,刚刚长出少许络腮软须的面孔,笑了笑,低声说道:“陶阔脱丝要你今晚在帐篷里等她!”
“陶阔脱丝!”李旭梦呓般重复,已经麻木的心脏些许回复了一点儿温暖“我知道她不会辜负我”,少年微笑着,两行清泪终于冲破眼眶,顺着腮边缓缓流了下来
陡然发生了这么大变故,有间货栈早已闭门谢客张季、王可望两个心急火燎地盼到了李旭返回,怯生生上前询问今后的去留
“你们尽管放心,苏啜部指望着用货栈吸引周边部落,所以没人会找你们的麻烦!货栈请阿芸做掌柜,你们两个做伙计赚了钱大家分,我那一份交给商队带回易县老家去”李旭的头脑清楚,条理清晰地安排道
当起身冲进中央大帐的刹那,李旭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懵懂少年杨夫子、徐大眼、孙九、铜匠,众人的教导从那时起慢慢开始融入他的血脉
货栈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苏啜西尔和额托等人再愤怒,也不会自己去砍自己的脚后跟所以张季和王可望可以平平安安躲在部落里逃兵役,没有必要为将来担心眼下唯一可供苏啜附离等人发泄愤怒的就是阿芸,她无依无靠,又和自己的关系非常近但今天自己已经逼得额托长老当众承认阿芸为部落的客人,出于维护部落尊严的目的,长老们也不会让阿芸受到什么威胁
李旭冷静地思考着,一步步安排好自己和货栈的未来去年赚到的钱已经有一部分托付张三叔带回了中原,剩下一些属于徐大眼和他两人的贵重之物,刚好可以拣出几件来路上应急属于自己名下的牛羊、马匹等牲畜一直混在部落的公产中由牧奴放养,自己走后,这些牲畜应该能为阿芸、张季、王可望提供充足的饮食……
在少年曾经的梦中,有一天将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带着自己的妻子衣锦还乡李旭冲着自己渐渐飘散的背影笑了笑,缓缓合上了账本
帐篷外,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随着阿芸热情的招呼,杜尔、阿思蓝、侯曲利、哥撒那等人陆续走了进来
“去舍脱部,我的几个妹妹随你挑!”哥撒那的性子最为直率,扯着嗓子大叫道中央大帐内发生的一切已经通过武士们的口传到了他的耳朵,哥撒那对于长老们的选择也不满到了极点
“嗨,那弥叶这老家伙……”必识部的侯曲利不断摇头“突厥人有数十万大军,但白天鹅的子孙未必没自保能力草原这么大,难道那二十万狼骑就闲着没事,天天追着咱们的马蹄跑么?”
大伙纷纷表达着自己的愤慨,却都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他们都是各部落中数得着的勇士,但能给予李旭的支持却极为有限霫族自古以长老会为尊,即便是族长本人,也没权否定长老们的公议
发泄了一会儿,杜尔低声建议道:“附离,要不你等徐贤者回来他智慧过人,说不定能拿出什么好办法!”
“你没发现,最近几次都是苏啜附离一个人回来,茂功兄总是被留在军中么?”李旭摇摇头,低声回答他本来一直以为徐大眼在外边迟迟不归,是因为想逃避和娥茹的感情现在细想起来,这种安排未必没有防止自己和徐大眼的势力坐大,进而威胁到部落安全的考虑
一天之内从众人瞩目的高峰跌到人生的低谷,让他对部落中所有的一切本能地感到怀疑杜尔等人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久坐说了些今后再见的话,各自留下了一份礼物后,纷纷起身告辞
“等将来你心情好了,别忘了到月牙湖边来看看大家!”哥撒那用力抱了抱李旭,低声叮嘱第一次见到李旭时,对方比他矮了两头如今,这个汉家少年已经顶到了他的鼻子间上就凭这副骨头架子,此人将来也是个了不起的豪杰为了几根碎骨头赶走一头豹子,哥撒那相信,苏啜部的长老们总有一天会后悔他们今天所做出的选择
“我家牧奴多,牛羊、马匹可以拿过来一块放每年的羊肉、牛奶还有春天的小崽子,少不了你们的!”杜尔挥了挥空荡荡的衣袖,冲着张季和王可望两人叮嘱李旭托他照顾货栈中留下的三人,凭借家族的实力,杜尔相信自己能完成朋友的嘱托
“你今天那箭够准的下次与人交手时千万记住了,箭离手后立刻俯身马侧,这样,万一射不中对手,你还有机会射下一次!”侯曲利拍了拍李旭的肩膀,低声叮嘱双方交情虽然不深,他却非常佩服李旭磊落的性格
阿思蓝走在众人最后,临出帐门前,从发辫间解下一串银铃,放在了李旭手里:“咱们营地的栅栏年久失修,前天巴热阿家的公牛发了疯,居然把西南角上撞塌了一大片我今晚还得带人巡夜,就不陪你喝酒了你们中原人喜欢银子,这个铃铛送你哪天想起来,别忘了你在草原上的兄弟!”
“这可不行!”李旭大声推辞刚要替阿思蓝将银铃挂回头上去,却猛然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狡猾的味道
“谢谢阿思蓝大哥!”阿芸抢上前,替李旭回答巴热阿家的公牛发疯,原本不关附离大人的事但今天晚上,却不得不说那头公牛发疯发得及时
李旭的心暖暖的,握着阿思蓝的银铃坐回了火堆旁善解人意的阿芸送上羊肉、点心和奶茶后,就拉着张、王两兄弟退了出去此刻帐篷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跳动的火焰里,大半年来发生的一切又慢慢回到了眼前
牧歌一般的宁静日子,酣畅淋漓的豪饮,危难之中的彼此照顾,还有血腥的杀戮,生死友谊,一切一切,就像梦一般从眼前飘散
冷静下来后,李旭知道自己并不恨牧人们的无情老实地讲,在苏啜部的数个月来,他受到的照顾颇多大多时候,他在心里已经把此地当作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陶阔脱丝这件事,他甚至希望把父母接来,永远在这里住下去
这里没有贪官,没有税吏,牧人们的行为虽然粗鲁,但对自己的族人心肠却不坏几个朋友各自有各自的性格,每个人不同,但彼此之间相处得很投缘特别是杜尔和阿思蓝两个,他们可以说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李旭握了握手中银铃,感受到蕴藏在其间的温暖与真诚
银铃中有一个纸条,已经被他用刀尖挑出来,放在炭火上烧成了灰烬那拙劣的笔迹肯定出自杜尔之手,‘豁、平安!’,为数不多了几个汉字还是夏天时李旭亲手所教杜尔在纸上清楚地画出了被公牛撞坏的栅栏所在位置,栅栏另一侧,画了几个离开的武士豁口外,一匹马驮着两个小人奔向远方
远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城墙,这是杜尔心内对中原的全部概念
“居然没骗过你们!”李旭翻检着朋友们送的临别礼物,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杜尔和阿思蓝送的另一份礼物里边塞满了肉干和奶酪,足够两个人路上消耗作为苏啜部的武士,他们无力推翻长老们的决定作为好朋友,他们却希望李旭能够获得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秋风从帐篷的缝隙中吹来,炭盆里的火焰跳暗了暗,紧跟着冒出一股幽蓝李旭的心猛然一紧,快速把头转向了门边他知道谁来了,他压抑着自己的剧烈的心跳站了起来只有陶阔脱丝的脚步是这样悄无声息,帐篷被钻了无数次,只有这次李旭心中充满了期待
陶阔脱丝的身影轻轻地飘了进来,扑进李旭的怀中李旭感觉到了胸口的湿润,感觉到了少女肩膀的抽动,他的手臂再度用力紧了紧,仿佛抱着的是无价珍宝
这就是他的无价珍宝,无人能夺走,漫天神佛也不能松开双臂,他用大手轻轻擦去陶阔脱丝脸上的眼泪,低声说道:“别哭,我们马上就走跟我一起回中原去,做我的妻子”
陶阔脱丝轻轻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中刹那间写满了笑意她知道附离会带自己走,知道这个汉人伢子不会忘记对自己的承诺慢慢后退了几步,她笑着解开了自己头上的银饰,瀑布般的长发瞬间飘落下来,映着身边的火光,再一次耀花李旭的双眼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我攒了一些钱,还有一张好弓,一把好刀!”李旭看着少女在自己面前轻轻转身,裙发飞扬“栅栏的西南角有个豁口,我们从那里走,谁也不会惊动!”
突然,他的声音停住了,呼吸刹那间变得极其粗重火光中,精灵一般舞动着的陶阔脱丝解开了丝绦蜀锦落下,少女美丽的胴体遮断了所有光线
火光中,陶阔脱丝的身体就像云中仙子一样圣洁李旭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心中里除了少女外,所有理智都飞到了天外他感到心头有一把火在烧,感到湿热的脉搏中汹涌澎湃的冲动他的手指本能地伸向前,伸向世间最美丽的山峰
陶阔脱丝微笑着,拉住李旭的手,把它按在自己身体的柔软处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两个年青人的身体都颤栗了起来,幸福的熏眩潮水般吞没了整个帐篷
李旭低下头去,贪婪地吻向那张无数次走进他睡梦中的面孔什么圣人教诲,什么良家门风,他统统不再想管如果自己早就放弃心中的固执与陶阔脱丝比翼双飞,长老们今天根本不可能将陶阔脱丝献出去
幸福伸手可得,他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我们走,回,回中原!”李旭一边疯狂吻着陶阔脱丝的面颊,喃喃道嘴唇处的幸福温润,此外,还附带着一丝微微咸
是眼泪,理智慢慢地顺着咸味传遍全身,李旭的身体也慢慢开始僵硬他楞住了,不解地张开了双眼,看见陶阔脱丝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从红肿的眼皮下慢慢滚落
“附离!”陶阔脱丝双手死死揽住李旭的脖颈,吹气如火
“我们走,马上走!”李旭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大声说道不能在帐篷里耽误太多时间,走得越迟,被长老们发觉的风险越大
“附离,我是西尔族长的女儿”
家园 第一章大贼 (一 上)
第一章大贼(一上)李旭俯下身去,在湖水中看到一张憔悴的脸“这是我么?”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湖水中的倒影跟着裂了裂干涸的嘴巴布满血丝的双眼,开裂的嘴唇,随着粗重的呼吸,在水波上起伏荡漾
一双粗糙的大手伸进水中,搅碎湖面上的倒影清冽的感觉从手指传上双臂,沿着肩膀流入心窝心中的火焰渐渐冷却了,代之是一种闷涩的痛一年四季,月牙湖的水都寒冷如冰掬起冷水淋在脸上可以快速地赶走身体内的疲累李旭一把又一把地掬着,尽情地用冷水清洗自己的面孔和魂魄他不喜欢湖水中倒映出来的那个憔悴的人影,那么懒散邋遢的人不应该是自己“振作!”他大声冲湖面喊道,声音在空荡荡的水面上飘散开去,激起无数只过路的飞鸟白羽散尽后,疲惫厌倦的感觉却依旧纠缠于心
他知道自己应该好好睡上一觉,离开苏啜部已经两天两夜了,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闭上过眼睛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吃过东西长时间的野外肃立让他的头有些晕晕的,甚至有些迷糊自己为什么要在湖畔徘徊
此处是陶阔脱丝为自己捞取星星铁的地方,前天上午路过此地,自己竟然幼稚地以为陶阔脱丝会突然改变主意,骑着战马追上来李旭苦笑着为自己找出答案黑风的驰骋速度太快,如果他策马狂奔,苏啜部没有任何良驹能追得上所以,他只好在湖边等,两天两夜过去了,湖水依旧是那片湖水,湖中的身影却永不再现
李旭用力甩了一下头,让自己多少恢复了一点精神必须离开这里了,否则一旦初雪落下,独自一人走在草原上等于自寻死路其实,当天夜里在帐篷外等待的结果,已经告诉了他陶阔脱丝自己的选择只是李旭不愿意相信,他宁愿猜测陶阔脱丝是哭着哭着睡着了,因此错过了二人的最佳脱身时机
“告诉陶阔脱丝,我会在月牙湖畔等她!”黎明前,对着起来送别的阿芸,李旭低声说道他相信阿芸不会漏掉自己说的每一个字,现在,他只能强迫自己相信陶阔脱丝的最终选择
“也好,有甘罗做嫁妆,阿史那家的那个骨脱鲁应该不敢欺负你!”李旭抹了把嘴角,终于将脸转向了南方秋风已经将草场染成了黄色,大规模屠宰牲口的时机又要到来了今年秋天,会有无数支商队踏着九叔去年踩出的路线来到苏啜部届时,有间货栈会大赚特赚,父母关于迎娶陶阔脱丝的回信也能随着商队到来只是不知道两个老人家得知儿子最终没能成婚的消息后,是不是会感到失望!
李旭晕晕乎乎地,任由黑风驮着自己向南飞奔草原上无所谓路,只要一直向南,见山绕过,见水涉过,也就能看到长城看到长城后,就等于到了自己的家猛然,他心中闪过了一个疑问,“征兵期限过去没有?大隋北征高丽的兵马是否已经出发?”
如果征兵令还在呢?李旭抬头,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空旷的草原上看不到任何炊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安身“算了,当兵就当兵,战死就当睡去!”他把头又垂到了马脖子上,疲惫地想当愤怒、失望和伤心俱沉积成记忆后,少年人的心中渐渐有了几分玩世不恭
你们不是说我是懦夫么?你们不是看不上一个中原小贩么?有一天老子要当大将军,冠军侯,看你们到时候还笑不笑!这样想着,他慢慢将手伸向装酒的皮袋手臂奋力上提,却将自己闪了个趔趄
酒喝光了,离开月牙湖畔时也忘了装水!李旭用力在马背上直起身,回头张望迷迷糊糊中已经不知道跑出了多远,身后的月牙湖已经不见影子“再回去?”他发现自己又有了一个再等一天的理由,笑了笑,伸手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废物!”李旭冲着自己骂道将酒袋系回马背,用力夹了夹马蹬黑风早就等着这一刻,唏溜溜发出一声咆哮,四蹄凌空,飞一般将身边风物甩在了脑后
直到再也不可能涌起转身的念头,李旭才命令黑风放慢了速度经过一场飞奔,人和马俱是大汗淋漓找了个草色特别绿的洼地,他跳下了马背,从腰间拔出切肉用的短刀,奋力向地上挖去这是阿思蓝等人教给他的野外寻水方法,有地下水源存在的位置,草绿得早,枯得也晚只要你不停地挖,肯定能找到水喝(注1)半柱香时间过后,有泥浆从土坑底涌了出来李旭伸出手,用力将坑底的泥浆掏出,然后用几块碎石头塞住水眼泥水越来越稀,渐渐清澈,渐渐变成娟娟细流李旭拉过黑风,请它先喝第一口水
黑风满意地打着响鼻,一双深邃的大眼冲着李旭看来看去显然,它很在意主人对自己是否重视喝饱了清水后,它的精神大涨撒腿跑开数步,低头在草丛中寻找最新的嫩芽裹腹
李旭轻轻地追过来,从马背上再次解下酒袋这次他得装足清水,万一数日内发现不了水源,人马的性命就寄托在手中的皮袋上水洼中的倒影再次让他看见了自己的面容,几天之内,他仿佛长大了四、五岁原来软软稀稀的胡子顺着两颊钻出来,已经渐渐形成了势力范围几根凌乱的头发从鬓角间飘下,与弯弯曲曲的胡须搅在了一处其中有一根分外扎眼,从下半截开始,居然已经变成了白色
“伍子胥过昭关!”李旭苦笑着着摇头(注2)黑风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慢慢跑过来,低头用舌头tian李旭的脸“脏死了,你知道不知道草的味道很重!”李旭轻轻拍了他一巴掌,骂道
黑风退开几步,不服气地打着响鼻,目光中仿佛带着几分嘲弄“你懂个什么!”李旭笑着骂了一句,用冷水抿了抿鬓角,飞身上马
“我打了一头野驴,一头野驴,用他的内脏来敬苍狼我打了一头豹子,一头豹子,用它的毛皮来缝战衣我没有打毡包旁边的小鹿,它在我出猎时替我做饭我没有打天空中的鹰,它指引我猎物的方向…….”
伴着少年的牧歌,马蹄声越来越远,渐渐消散于暮霭深处
酒徒注:1、二十年前,内蒙草原上有些地方用铁锹挖半尺深,即可挖出泉水
2、古代传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此处为少年人的自我解嘲
家园 第一章大贼 (一 下)
第一章大贼(一下)离开月牙湖畔的第三天,草尖上吹起了南风
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秋天是西北风的季节,温暖的南风吹过长城,带给草原的往往就是灾难李旭和黑风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以最大努力向南赶但是老天显然不想放过捉弄这对猎物的机会,很快就放出乌云遮断了整个天空
天黑黑的,仿佛马上就要从头顶上掉下来宽阔无际的草原上,四下的景色变得一摸一样失去日光指引,李旭无法再确定自己走的就是回家的路每走几十步,他就得跳下马来,根据道听途说的经验,依靠偶尔出现的一颗小树,或者一块石头来判断中原的方位有时候地面上什么也找不到,他只能顶着风走,同时祈祷风向还和云起之前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后半夜的时候,他在一个洼地中升起了火堆火光和熟肉的香味很快引来了几群食肉动物一双双蓝绿色的眼睛在火堆周围滚动,就像无数失去家园的孤魂提着灯笼在游走黑风警觉地绷紧四肢,时刻准备着用蹄子痛击来犯之敌李旭则将周围任何可以点燃的东西收拢了起来,保持火堆一直不灭他有些懊悔没将甘罗偷出来,有甘罗在的时候,没有任何野狼敢靠近十丈之内
“也许它真是什么圣物!”李旭自言自语地说道半夜里没人听他说话,只有黑风不安地打着响鼻“不过,我是个倒霉蛋,所以拖累了你!”李旭笑着将几块干燥的动物粪便扔进火中,也许是野驴粪,也许是野鹿粪,反正这东西能点着,只要火不灭,狼群就没有勇气发动攻击
快亮天的时候,他实在支持不住,在寒风中睡着了睡梦中,他又看到了陶阔脱丝,又过上了纵马横刀,驰骋原野的快乐生活然后,一群红披风冲过来,抢走了陶阔脱丝,他拔刀拼命,却发现手中一无所有
“附离!”陶阔脱丝抱着他,泪落入雨李旭伸手去擦陶阔脱丝的面颊,手掌间却传来一片冰凉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天边透出了几丝亮色数百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下,将草地上的余烬打出缈缈青烟狼群已经散去,黑风正在不远处寻找早点吃低低的云层下,几行大雁嘎嘎叫着,振翅南飞
李旭快速跳了起来,下雪了,他必须在雪下大之前找到一个安身之所黑风听见主人的声音,停止早餐,小跑着奔向李旭一人一马沿着鸿雁留下的影子高速飞奔,在被初雪打湿的草地上留下一串泥浆
策马跑了没多久,一个部落就出现在视野之内那是索头奚人曾经的营寨,现在归属于苏啜部,大部分苏啜部的公共牲畜放养在附近,有专门的武士和牧奴负责繁衍生息黑风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撒腿向营地前疾驰李旭却紧紧地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黑风扯偏了方向
“唏溜溜!”黑风前腿腾空,大声向主人抗议云那么黑,雪只会越下越大冒着这么大的雪强行赶路,人和马都可能在半路上冻僵!急着积攒过冬肥肉的野狼可不管谁有骨气谁没尊严,只要你没有力气反抗,它会以最快速度冲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黑风,咱们走!”李旭大声命令着,强行调转马头他看见营地内有苏啜部的武士迎了出来,黑风的嘶鸣声惊动了他们,武士们严格地出帐履行自己的职责
“唏溜溜!”黑风又发出一声悲嘶,被李旭强逼着向南方跑去匆匆冲出来的武士们看见了李旭留在风雪中背影,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是附离大人,我眼睛没花,他怎么才走到这?”有**声叫道
“这么大的雪,他居然还继续赶路!”
“他是宁可冻死,也不再愿意沾咱们部落的一草一木了!”有知道详情的武士叹息着摇头长老们做得太过分了,也难怪附离大人连入帐烤火都不肯可这么冷的天,他能走多远?武士望着青黑色的云,喃喃祈祷
“长生天,请你保佑附离大人!”
“长生天,请你把雪再下大些!更大一些!”几个脚腕上套着皮索的奚族奴隶低声祷告方圆几百里都不会再有第二个部落,那个毁了索头奚部的孤狼,愿长生天给他最严厉的惩罚
雪随下随化,满地泥浆泥浆很快又被冻成了冰渣,粥一般和后落的雪花搅在一起几株没来得及落下叶子的老榆树挂满了冰凌,在风中不断瑟缩终于,有树枝承受不了如此重负,咯嚓一声折成了两段
冰凌,树枝互相纠缠着在风中滚动,已经渐渐积厚的雪被带了起来,裹成了一个大冰团冰团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在雪野中压出一道沉重的痕迹终于,在一个斜坡前,冰团滚不动了,被冻结在了地面上风卷起的雪花围着冰团打着漩涡,渐渐堆积成塔,堆积成丘,堆积得与前方的斜坡不分彼此
一双大脚踏了上来,“扑通”一声陷了下去浑身“白毛”的黑风凄凉地嘶鸣着,奋力后退,用缰绳将主人缓缓地从雪坑中拖了出来李旭艰难地站直了腰,刚欲给黑风一个感激的笑脸,脚下一滑,再次跌倒于雪坑中他向前爬了几步,抓住一把枯草,缓缓收拢身躯蹲身,站起,抱住黑风的脖颈转脸向南,跌跌撞撞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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