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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听丈夫说起长子,李张氏更是悲从心来,抱着儿子的肩头,呜咽出声:“旭子,听你爹的话娘不指望你光宗耀祖只指望你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你哥当年跟着高大人出塞,三百个人里骑射最精…….”
在李旭的记忆里,已经根本不记得哥哥的模样开皇十八年他才两岁,据娘说终日骑在哥哥的脖颈上看过兵后来哥哥也被征入伍,再后来,记忆里只剩下了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眼泪…….
县学的杨老夫在李旭眼里总是那么睿智当他喃喃地说出自己准备辞学,替父亲跑塞外行商时,杨老夫子立刻惊叫道:“难道又要打仗了么?你连书都顾不得读?”
“先生,父命,父命难违!”李旭登时面红过耳,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也难怪,也难怪,你在家中已是独子而令尊年近五十,若让你去做辽东枯骨,你们李家就得断了香火唉,只可惜你一笔文章,我本来给几个旧友写了信,准备在来年明经试后,叫他们照看一二的!”杨老夫子的话语里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只是带着股说不出的惋惜
“多谢先生抬爱,弟子虽然福薄,这份恩情,却永不敢忘!”李旭俯下身去,长揖及地求学这几年来,杨夫子对他颇为看顾,人后小灶不知开了多少回从经、算诸学到诗歌策论,几乎是倾囊相受甚至连当年追随越公杨素南征时于军旅中写下的笔记,都不禁止他这个挂名弟子翻阅只是以李旭的年龄和见识,背诵起来可以做到滚瓜烂熟,真正理解,却十中不及一二
杨老夫子摆了摆手,回以一声长叹“罢了,你爹这么做,自有他的有道理此番东征,有败无胜升斗小民看得出,可朝廷诸公,却做了睁眼瞎子!”
“弟子受教多年,无以为报这几坛淡酒,不值一醉!”李旭叹了口气,指着放于院外的几坛老酒说道东征成败,与他已经无关今日之后,他就不再算良家子弟,按汉代以来的规矩,商乃贱业,像东征这等国家大事,商人是没有资格议论的此后,杨老夫子的家门,非有事相求,他也不能再像原来那样随便来访否则,即便杨家老小不赶他出门,其他饱学鸿儒也要嘲笑杨老夫子交游不甚,自甘于商人为伍
杨老夫子对于这个赖上门来,又主动请辞的弟子,向来觉得投缘他半生沉浮,见得风lang颇多,到老时心里也没那么多羁绊笑了笑,说道:“人家说行商是贱业,为师从来没这么看人之贵贱在乎于心,其心贵,虽为贩夫走卒,难掩浩然之气其心贱,纵立身于庙堂之上,亦是卑鄙龌龊,臭名远播你的表字为我所赐,自然是我名下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无论将来为商为盗,师门终是向你敞开!”
“多谢师父指点!”李旭撩起长衣下摆,拜了下去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各行各业的高低贵贱早已如铭文一样刻在了他的心里所以自从昨晚得知自己难脱行商命运来,李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杨老夫子的一句话,等同于在他头顶上开了一扇窗让他在突然变得灰蒙蒙的天空中,瞬间看到了阳光的颜色
“你起来,为师授业多年,弟子之中,你天分不算高,但胜在性子耿直,心地淳厚”杨老夫子阅人多年,岂又听不出李旭话语中的不甘有心再指点此子一次,语重心长地说道:“恐怕你将来吃亏,也要吃在这耿直与淳厚上!须知人生充满变数,是非善恶,俱不在表面眼中看到的未必是事实,亲耳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相!”
看了看李旭茫然的脸,老夫子知道自己此刻说这些话,为时尚嫌太早虽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李旭毕竟才十四岁,有些话他根本听不懂有些话即使他能听明白,没有相应的人生波折,他也无法领悟到其中真谛
人生就像一坛子酒,经历过岁月的酝酿,才能酿出其中甘冽味道少年人就如一坛新焙,即便再是精粮所凝,甘泉所制,依然要带着几分摆不脱的青涩
“弟子日后若有所得,必登门来求教!”李旭亦是心思剔透之人,笑了笑,脸上带出了几分讪讪之色
“若能来,则早来过了明年,恐怕为师的安稳日子也到了头,该动一动了!”杨老夫微笑着摇头
“师父难道要去远游么?还是应朝廷之聘?”李旭不解地追问,完全没看见杨夫子笑容里透出的淡淡苦涩
“也是为师命中该有之数毕竟我曾受人之恩!”杨老夫子继续摇头,终是不愿把话说明
“那是,师父曾经教我,受人滴水之恩,必相报以涌泉!”李旭顺着夫子的话回答
“此语未必尽对,但人生在世,心中羁绊几人挣得脱!”老夫子大笑几声,故意把话题岔到了他处,“不提,不提尽人力,安天命而已趁你今日还未出我门,咱师父先论一论东征胜败之道!”
“师父是考我么?”解脱了心结的李旭笑着问他昨晚曾经听父亲说此番朝廷为了东征下足血本现在已经开始筹备粮草、衣甲,明年春天征集举国青壮,冬天或者后年春天才正式开拔以他的理解,这么大个国家,耗费两年的时间来准备一场战争,断然没有战败之理但今天在夫子口中,听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论断
“先生莫非不看好这次东征么?我听父亲说要明春征兵,后年出发朝廷如此充分的准备,想必是谋定而后动,怎会奈何不得一个小小高丽?”按照平日师父所教,反复推敲了大隋与高丽之间的实力差距,李旭依然得出同样的结论“我有备,攻其无防我军械精良,兵多将广…….”
“打仗未必凭得是人多,天时,地利,人和,哪一点能够忽视此去辽东,天时在我么?此去辽东,地利在我么?此去辽东,表面是我大隋征讨高丽,以众击寡实际上,靺鞨、契丹、室韦,还有辽东说不上名字来的数百部族,哪个不是与高丽唇亡齿寒如此一来,人和又岂在我?”谈及军务,杨老夫子脸上颓废之色尽去,须发皆飞扬而起
“可,可我大隋天朝上国,持戟何止百万!”李旭兀自强辩虽然被迫做了逃兵,内心深处,他依然期待着大隋朝能横扫辽东,打出赫赫声威





家园 第一章 盛世 (六 上)
与刘夫子话别时,却是另一番情形这位县学里说一不二的老夫子年龄不大,身材富态虽然没有杨老夫子那样曾经在越王帐下襄赞军务的傲人资历,但年青时也是本地数得着的才子书读得多了,为人平和大气,说起话来自然让人如沐春风
“也好,当年陶朱公出身商吕,不照样帮助越王吞了吴国么?可见英雄不问出身,时运来时自可借风而起!”刘老夫子笑着安慰,眼睛不断地向窗子外边瞟至于陶朱公范蠡是先辅佐越王吞了吴,还是先赚就了偌大家业,那些是细节,在一个辍学的无赖顽童面前想必没追究的必要
如果事先没经过杨老夫子一番开导,这番话肯定要在李旭心中掀起巨大波澜可如今李旭已经勘破了这一层,刘夫子是真心也好,敷衍也罢,他已经看得淡了拱了拱手,笑道:“谢夫子指点,先生终日操劳,想必还有重要事情忙碌,晚辈就不再打扰了!”
“不急,不急,还不是些授业、解惑的琐事夫子我身负教化一地之责,实在不敢辜负皇恩哪!”刘夫子冲着京师方向拱拱手,嘴里说着不急,身子已经把李旭送出了门来
临下台阶,老先生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叫住即将走出大门的李旭,问道:“县学的张秀是你什么亲戚!两家生得近么?”
“我应该叫他一声五哥,姑表之亲!”李旭诧异地回过头来,答道对于张家小五,他没什么坏印象,好印象也不太多二人应该算未出五服的姑表兄弟,但家境差得太远了,血脉里的缘分也跟着淡了下来平素在学堂里相遇,只是彼此打个招呼张家小五自有一番富贵朋友交往,李家旭官也没面皮去惹表哥生厌
“不错,不错上谷张家是本地望族,有张秀在,这一门恐怕还会继续发扬光大我早就说过,那孩子是块读书的料子,呵呵,你不妨多与他走动走动,将来有这亲戚和同窗双重情谊在,他发迹后,与你少不了一番提点!”刘夫子笑呵呵地叮嘱
“多谢先生了!”李旭再次拱手,转身出了刘家院门看到自己的青花骡子,才霍然想起临来前自己还给刘先生准备了一份礼物此番拜别得过于匆忙,居然忘记拿进院子去
‘不如省了,家中小狼正缺吃食’李旭望着骡子背后了一小捆牛肉干笑道飞身上骡,快步往家赶,还没出县学附近的成贤街,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追了过来
“旭倌,旭倌兄弟!”五哥张秀的声音紧跟着在背后响起
出了县学附近的成贤街就是闹市口,这两条街道以拥挤闻名,牲畜向来无法跑快李旭无机会佯装听不见表哥的呼唤,只好带住坐骑,回首问道:“五哥,你喊我么?”
“当然是喊你啊,除了你,我还有几个旭倌兄弟”张五娃策马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抱怨“看见你出了县学,我就赶紧追了过来没想到你胯下这匹骡子,脚程还真不差!”
“哪里比得上五哥的青云骢,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名种!”李旭拱了拱手,谦虚地道
“什么青云骢,马贩子的话你也信?你真的要去经商么?一点儿也不想读书了?”张五得意地用皮鞭磕了磕镀银的马鞍,笑着追问
“不读了,父亲年纪大了,需要有人帮他再说,我也不是读书那块料子!”李旭点点头,回答
“可惜,真是可惜昨天刘夫子还说,整个县学里,就你我兄弟开了读书的窍我那姑夫想必也是一时计短,要不,我跟我爹说说,让他出钱帮衬你们一下!”
“五哥美意,我本该拜领但家父心意已定,还是不拂了他的意!”李旭再次拱手,婉言拒绝表舅张宝林家的钱,除了被逼到死胡同的人,整个上谷哪个敢借?去年舅舅借了他十几吊钱,结果赔进半数地产自己这个表外甥如果上门告贷,恐怕李家那几亩薄田,禁不住表舅大手一捋
“也罢,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张五娃摇头晃脑地说道用皮鞭敲了敲精铜马镫,继续问道:“听说你前日猎了一头母狼,有毛驴般大?”
“都是大伙谣传,真有那么大的狼,我早被它吃了,哪里有机会猎它表哥还有别的事情么?”李旭没有在马路中央与人闲谈的雅兴,带了带坐骑,准备就此告别
“且不忙走,你我是兄弟,又是同窗好友,让我来送你几步!”张五娃的话让李旭听起来心里一暖可接着,对方的话就把本意暴露了出来
“我听说你还掏了只小狼崽,银灰色皮毛?”
“那也是谣传,小崽子的毛色,向来都是灰突突的!”李旭一边徐徐前行,一边应道
“逆了季节生的孽障,还是独伢,怕是养不大!况且狼性野,你将来未必制得住!”
“能养多久养多久,我也是一时兴起将来长大了,就放到深山里去,任其自生自灭!”李旭有些不耐烦了,连日来,关于小狼无法养大的话,他一天能听到十几回,耳朵上的茧子都磨起了老高
“不如把它让给五哥,我厨房有的是碎肉,好过跟了你受苦我给你十个钱,你说,怎么样?”张五娃打马追上几步,陪着笑脸问
李旭诧异地看了表哥一眼,摇摇头,继续赶路
“要不,二十个,不能再多了一条训好的猎狗也值不了这个数!”张五娃不易不饶,继续追着侃价
“五哥,那小狼本来就不值一钱但那是我的!”李旭回过头,眉毛竖成了两笔浓墨
“实话跟你说了,旭倌!刘大官仗着他家赛虎犬个头大,总欺负我的狗小所以我想养条狼来报仇那东西天生喝血吃肉的种,凭你的家底,根本不可能养得活不如转让给我,看在亲戚的分上,我给你五十个钱救急,也好过你舍了学业去从贱行!”张五娃策马拦住李旭去路,急切地说道
“五哥,君子不夺人所好!”李旭黑了脸,大声道,“况且,它是狼,不是狗!”说罢,推开张五娃,纵缰而去
“旭倌,旭倌,咱们再商量商量,再商量商量!”张五娃策马急追,焦急的声音在街头回荡
“我再说一遍,它不是狗!”
接下来数日,李旭俱在与亲朋好友、族人同窗的话别中渡过众人闻听他要弃学从商,有人惋惜,有人庆幸,更多的人则是好心地前来安慰,让他且顺天命在饱含了人间冷暖的目光中,日子过得倒也快转眼来到月末,心结早已被老夫子几句话解开的李旭除了不舍之外,内心深处反而涌起了对几分流lang的喜悦与期待几乎寸步不离的小狼崽子仿佛更理解主人心态的变化,缀在李旭脚边,不断地打滚耍赖讨要吃喝
虽然没有足够的肉食可吃,与人一样有了固定进食机会,小狼崽依然发育得极其迅速,双眼睁开后即不肯在躺在李旭为其安排的木箱中休息,而是跌跌撞撞地跟在李旭脚边乱跑
对于这样一个逆季而生的怪胎,左右邻居和族中长者甚为不喜,几度找上门来要求李懋将狼崽子处理掉,以免其长大后为祸乡邻待听说李家唯一的儿子辍了学,马上准备去从事贱业,硬气话也就无法说得出口
士农工商,百艺之中,商人排在最末寻常人家子侄能在田间刨得一口吃食,都不会曲身为商贾务农者可以凭借苦读或别人赏识改变命运,而从商者,这一辈子就要被打上商人得印记,永远没有读书做官的机会
大多世人皆羡慕比自己过得好的乡邻,巴不得人家遭灾而遇到境况比自己差的乡邻,反倒心生几分同情“反正这东西注定长不大!”“反正他走时会把这孽障带走!”邻里族人们自我找着借口,陆续离开了李懋的家
“你不但要长大,而且要比别**”落日下,李旭对着自己的小狼讲小狼在地上打一个滚,呜呜嗯嗯叫唤数声,以此来回答李旭的叮嘱
“不如我就叫你甘罗!”李旭摸了摸小狼绒绒的短毛,笑着说道突然间从一个众人瞩目的少年才俊,变成了一个大伙不愿意搭理的小行商,虽然那天已经被杨夫子及时解开了心结,但巨大的生活落差也使他的性情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一言一行间,除了原来的坦诚敦厚外,又多了几分玩世不恭
甘罗十二岁为相,是世人眼中少有的神童和幸运儿既然小狼崽被所有人称为孽障,霉运缠身,李旭就偏偏给他取一个世间最幸运的名字至于无聊的人是否为此火冒三丈,李旭不想管,也管不着
“甘罗,甘罗!”一个少年在阳光下边跑边叫
“呜呜,呜呜!嗷――”小狼张开四蹄,银灰色软毛在暮色中飞舞
酒徒注:独伢狼通常一胎多生,大部分幼崽会夭折,如此才保证整个物种不灭所以,独胎狼崽被视为养不活的怪物请大家多多支持,新书不易




家园 第一章 盛世(六 下)
第一章盛世(六下)出发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李家的人也渐渐忙碌起来李旭平时上学骑的那匹大青花骡子跑不快,只能用来驮货,不可用来乘人所以李懋特地将自己此番贩卖回来准备催肥了赚钱的三匹突厥瘦马中挑出最强壮的一匹来,配了新的嚼络鞍凳,给儿子当坐骑
舅舅张宝生则把当日卖皮货收到的钱借着给外甥凑盘缠的理由全部送回了李家李张氏好推歹推,张宝生最终只肯收下三十个肉好算作给妻子的跑腿钱,其余的硬塞进了李张氏手里,“穷家富路,咱们再苦,但不至于揭不开锅旭官出门在外,多一文钱在身,就多一份胆气!”
“也好,等咱家旭官赚了钱,让他给你沽酒!”李张氏接过带着汗味的荷包,强笑着说道一转过身,立刻用手背去揉眼睛
“你这作甚,他能出门帮衬家里,是好事儿啊难道你还能把他夹在胳膊底下护一辈子!”张宝生不忍看妹妹难过,低声劝慰听说侄儿弃学,他亦非常失望,恨不得上门与李懋打上一架,让他断了这个短视的念头但家里的婆娘却说:任谁家的父母都不会祸害自己的孩子,妹夫这么安排,肯定是有什么长远打算,或是有什么不得以之处所以张宝生也只得强作欢颜来贺,顺便看看妹夫这里是否有转不开的急难需要自己帮忙
“他文章写得好,字也周整当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说旭子是李家祖坟上一垄蒿子…….”李张氏低声说着,用手抹干眼角的泪无奈坏了儿子的前程,做母亲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注1)“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一时黯淡,谁又能看得出今后短长来!旭官这孩子生就一身福气相,你放心,他将来肯定有机会出头!”张宝生装做信心十足的样子,故作神秘地解释
李张氏不说话了,儿子临行,最忌说出错话来坏了口彩明知道哥哥是安慰自己,也只能把安慰的话当希望来听况且儿子还小,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好的前途在等着他!
想到这,心下稍宽把刮光家底搜罗出来的钱凑在一起,穿成一百文一小串,打在了行李卷里,与干粮吃食,厚衫夹袄归做一堆,怕人路上看见起了歹意,又特地在装铜钱的袋子外边缝了一个粗麻布口袋,脏兮兮的,仿佛里边装得全是破烂
待晚上李懋回家,夫妻两个少不得又在灯下把所有东西重新翻检一遍御寒穿的冬衣,防暑穿的丝裾,互相提醒着,越收拢越多直到李旭在一旁“抗议”说,如果把东西全部带上,已经可以压垮两头骡子,夫妻两个才相对苦笑了几声,想办法为儿子精简行囊
“那姓孙的在家排行第九,是最好说话不过爹和他搭过十几次伙,算得上老交情一路上,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与他知晓叫他一声九叔,他自然会照看着你这个晚辈!”李懋突然变得像婆娘一样絮叨起来,翻来覆去地叮嘱左手刚从行李卷中裁撤下一包路上吃的干果子,右手却把更大一包腌肉塞了进去
“嗯,爹,您放心,我知道了!”李旭有一句没一句答应着,对父亲的话半信半疑孙九如果真的和爹交情那么深,这么些年,怎没见他到家中喝口水?如果只是生意上的交情,托了估计也是白托大伙都说,生意场上只认钱,不认亲朋同行搭伴罢了,出了塞,一切还都得靠自己
“那边天冷得早,夹袄里我给你絮了丝绵自己记得换,别逞能硬挺着一旦腿上受了寒,就是一辈子的罪孽!”李张氏抖开一件厚厚的新衣,重新用力卷成卷,期望能减小寒衣体积老李懋在一旁看得累,伸手过来帮忙,夫妻两个费了好大力气把放衣服的包裹压缩了三分之一体积,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抄了一件契丹人常穿的皮袄搭在了包裹外面
“我知道了,不要放那件皮袄,膻腥气太重,闻了恶心!”李旭跑过了,笑着祈求“我肯定会记得换寒衣,皮袄就不要了否则,人非把我当成胡儿不可!况且这东西足有二十斤沉,把马都压趴下了!”
“你倒是聪明!”李张氏狠狠地点了儿子额头一把“那边滴水成冰,冻掉了你的耳朵,就不得意了!”
“嗨,我这么大人了!”李旭聪明且自信地道
父母俱不作声,继续努力让包裹看起来更小昏黄的油灯下,李张氏将里外衣服全部抖开,无论新的、旧的,沿着原有的阵脚,一针一线缝了个遍老李懋则佝偻着脊背,将值钱的东西反复翻检,唯恐落下什么让儿子途中受苦
“这铜钱不能多带,百十个足够又重又麻烦,人丁稀少的胡人部落还未必认!”李懋将妻子码的整整齐齐的近千枚铜钱扯了出来,扔到了一边上
“那旭子花什么?说出去办货,总得装得像个样子?”李张氏一愣,针脚失去了准头,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手指内
“看你慌的!”老李懋不顾儿子就在身边,一把抓住妻子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用力吸了几口,把血吐到了地上,呵斥道:“那么急干什么,赶快用盐水洗洗去!”
“那旭子的钱……”
“明天我去县里把铜钱尽数换了斜纹提花锦,那东西细密,颜色又亮,胡人那里是女人都喜欢旭子到了草原上,可以直接用锦换了他们的牛马至于日常花销,就靠那几篓粗茶与胡人换干肉、奶豆腐,蘑菇,黄花,一斤能换百十斤!快去洗手,大热天,别伤了风!”
老李懋是个塞上通,什么东西什么价钱,怎么和胡人以物易物,趁着没出发之前,手把手地教导儿子背熟了按他的估算,商队初九离开上谷,一个半月后可到达草原深处如果能换得些皮货,就求孙九等人把李家的货物和青花骡子一并捎回至于李旭,则以等待明春办货为借口,找个待人和气的部落先寄住下来
如此,明年春忙过后,李懋就赶了牲口到塞外来寻儿子,官府征兵也好,拉夫也罢,父子两个一个年近五十,一个接不到军令,谁也奈何他们不得
“您放心,我打听过,那边甘草甚为便宜到时候咱爷两个一个在塞外收,一个在上谷卖,保准能赚一大笔!到时候给借给舅舅些翻本,娘也不用整天苦着脸!”李旭对塞上生活充满幻想失去考科举的机会不要紧,关键是能有办法把自家振兴起来家门兴旺了,什么麻烦事情都会少很多
想着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亮起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机缘,让自己家日子过得好一点的本事,还能有?
“你自己拿主张!”老李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后脑勺,强笑着说道
在李懋和妻子把行李整理到第二十遍的时候,孙九的商队终于姗姗进了易县城有求于人,李懋自然不敢怠慢,包了‘有间客栈’整个底层,款待孙九和李旭未来的同伴舅舅张宝生和妗妗张刘氏也使出全身手段,把硬菜炒得在锅里噼啪直爆十几样菜色摆到桌案上,再送上张宝生密法缩过水的老酒,不消半个时辰,就让孙九等人达到了眼花耳熟的状态
“大木兄弟,你放心,旭子包在我身上有我孙九在,他就少不了半根儿寒毛这趟我孙九手中能落下一个铜板,你李家就不会只分得半文!”拉开短鞨,孙九的大手在胸前拍得啪啪做响
“也不指望赚多少钱,孩子第一次出门做生意,主要是个锻炼我这腿脚不灵,天一冷就爬不上马背如果不是怕耽误了大伙的买卖,我就自己去了!”李懋陪着笑脸,招呼大伙吃菜转眼又把李旭叫了出来,让他给九叔倒见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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