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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九叔!”李旭规规矩矩地叫道斟了一碗酒,高举过眉今天这伙几桌客人吃相实在太不雅观,把他先前对商队的幻想通通敲了个粉碎满座没一个穿金带银,绸衫纱帽的吕不韦般风流细嫩人物,相反,一个个披短执长,横肉满身,活脱刚从良的土匪唯一一个吃相文雅些的人坐在窗口,看上去像是读过些书,可他的身影在商队里显得如鹤立鸡群,不仅是显眼,而且带着孤单
河间人孙九正如李懋所说,是个非常爽利的汉子接过李旭高举过眉的酒碗,每次都闷得一滴不剩三碗闷罢,指指李旭,又指指自己,大声道:“我姓孙,排行第九叫我声九叔也好,九哥也罢,都随着你但进了商队,就得守商队的规矩咱做买卖盈亏自负,路上遇到麻烦却要生死不弃,这一条,你做得到么?”
“但依九叔!”李旭闻言下拜,大声承诺
“起来,咱这不是官府,不讲究这调调”孙九赶紧站起来,把做势欲拜的李旭用力拉住:“说实话,大伙十里八乡集结起来的,这次推举九叔带队,下次还不知道推谁所以谁也不比谁矮半截,这次你拜我,下次一旦选了你当头,俺老孙难道还把头给你磕还回去?”
“哈哈!哈哈!”一屋子人都被孙九的话逗得笑了起来,有人就跟着开始起哄:“别听这老小子的他是怕你把他拜得辈份高了,没钱给你做见面礼儿!”
“去,去,我老孙是那吝啬人么?”孙九被挤兑得涨红了脸,从腰中摸索半天,掏出一个弹丸大小的银豆子塞进李旭之手,“不能让你白叫了九叔,这个小豆子,拿着将来娶媳妇用!”
“那可使不得!”李懋一个箭步跳上前,把银豆子夺下,硬塞回孙九之手“已经给你添了麻烦,旭子怎么再能收你的钱况且你老孙也不是什么阔绰老板,何必跟孩子这么客气!”
纵使现今太平世道,银子落价,市面上一两银子也值两吊之数那东西分量重,丁点个小豆子亦超过了二钱求人办事不给人送礼,却先讹了人家四百个钱,即便郡守老爷家也没有这么做的道理
“大木兄弟,这你可就见外了我年龄大,他年龄小,都跑这条商道,将来不一定谁照看谁呢!”孙九不依不饶地又把银豆子塞进了李旭怀里“拿着,休得惹九叔发火!”
“侄儿怎敢向九叔讨赏!”李旭赶紧将带着体温的银豆子举还给孙九昨天晚上收拾行囊,娘告诉他在衣服角上也缝着几颗银豆,那几乎是李家的全部积蓄此物各民族通用,无论是胡是汉,送到任何一家当官的眼前,他都会看在赵公元帅的面子上给些照顾(注2)“大木哥,你就让旭倌拿了,你几时看到过老孙送出了礼物曾收回来?”见双方拉扯不下,另一张桌子上有人过了帮腔
此人年龄比孙九略小,胡子很稀落,衣裳相对干净,看样子也是商队中说得上话的人怎奈孙九却不肯领他的情,瞪大了牛眼珠子,佯怒道:“好你个张小个子,老子正准备推辞几回后就把银子收回来,你却非害老子赔本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银豆子是我给大侄儿的见面礼,你们都是长辈,也得跟着发一回彩头!”
“九哥,九哥,您这不骂我么!各位兄弟,你们千万别这么干,否则我李大木没脸再跑这条道了!”老李懋吓得直作揖,办酒席虽然贵了点,但那是为了给儿子维护个好人气经孙九这么一搅和,酒菜本钱肯定回来了,可儿子的情面也跟着薄了
他不肯收,众人却不肯答应有大方的就直接排出了肉好,有人不愿意,肚子里骂着孙九的祖宗,也不得不从腰中摸出了两个白钱来孙九带着李旭,挨个给他介绍商队的伙伴,每介绍一个,李旭就给对方斟上一碗酒,那人一口闷了,随即就把见面礼钱塞进李旭手里
一圈酒斟下来,直累得李旭两膀子发酸肉好、白钱杂七杂八收了近一百个,人也差不多认了个脸熟给孙九帮腔那个人姓张,是孙九的老搭档,这伙商队的临时副头领只给了一个白钱的那个疤瘌脸姓杜,是河间杜家的一门远亲面相凶恶的那个姓王,穿着露脚趾头布靴的那个商人姓李,算是李旭的本家而远远坐在窗子边,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那个大眼睛少年姓徐,其家乃峻县富豪,名下田产、店铺无数却不知道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触怒其家长,被其父狠了心送到商队里长见识
众人给了李旭见面礼,吃喝起来便更放得开也有性子窄者,核计着如何把礼钱吃回肚子,扯开腮帮子猛嚼一时间,客栈里行令之声大作,居然恢复了当年几分热闹光景李旭被吵得头大如斗,又不能离席,只能把了盏酒慢饮相陪想想今后三年内自己就要与这些糙人为伍,不觉黯然神伤
“你真的要去塞外办货么?”身背后,一个声音低低的问
李旭闻声回头,看见徐家少年那双明澈的大眼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家父年纪大了,塞外又冷得厉害我不去替他忙碌,还能怎样?徐兄呢,家中那么多店铺,你要体察世务,何处不可落脚,缘何也跑了塞外?”
“唉,休提!我爹新娶了七姨,年纪比我还小我看不惯,所以找茬跑出来散心”徐大眼笑着解释自己加入商队的原因,“况且这个季节据说能收到好皮货眼下中原皮货正贵?你说呢?”
皮货两个字,被他咬得音极重李旭心里突地一跳,仿佛所有秘密瞬间被那双大眼看了个透彻想想对方不过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断不能有杨老夫子那般见识,勉强稳住了心神,笑着答道:“正是为了皮货,最近在上谷郡,生皮价格几乎翻了一倍呢我们速去速回,说不定能赚上一大笔!”
“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徐大眼的双目在闪动间,总是带着一股与年龄丝毫不符的凌厉,“难得出来一次





家园 第二章出塞 (一 上)
第二章出塞(一)平生到过最远的外乡就是县城,平生见过最高的岭子就是村子前那座大青山虽然心中早已把出塞的路程设想了一百遍,离开了家,李旭才终于明白,外边的山河与自己的想像大相径庭
比起巍巍太行,连绵近百里的大青山只是一个山孙子比起滔滔滦水,家乡的易水简直是一个小河沟向北,向东,再向北,再折向东,身边的山越来越高,山外的天空也越来越纯净沿着官道和摇摇晃晃的浮桥跨过涞水,拒马河,桑干水,一路上不断有出塞的行商赶来汇集,把商队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上谷号称边郡,实际上距离边境还非常遥远一连走了五、六日后,在涿郡的治所蓟县,商队停了下来,开始出塞前的最后一次大补给
“赶紧检查行李,缺什么补什么今天在张老庄停留一下午,明早寅时三刻点卯,过了卯时,一概不候!”孙九把商队带进一家相熟的农庄,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嗡地一声,浑身散发着臭气的行商们立刻如受了惊的苍蝇般散了开去卸行李的卸行李,安顿牲口的安顿牲口,转眼间,偌大院落里就剩下了李旭和徐大眼睛两个人手足无措骑在马上,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干什么
“烦劳几位兄弟把帮这两位小哥把行李卸了,牲口牵去喂点儿精料他们都是我的晚辈,第一次出远门!”一堆乱哄哄的人喊马嘶声中,孙九的声音显得格外亲切几个庄客打扮的人立刻走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帮李旭和徐大眼睛卸行李
李旭跳下坐骑,想上前搭手,又不知如何搭起想如孙九般悠闲自在地躲到人群外透气,却唯恐一时照料不到,被人把行李掉了包那里边有父亲高价买来的锦缎,还有自己最喜欢的干果,一件棉衣的下角,还藏着几粒银豆子…….
“旭官,到凉棚里喝茶,主人家早预备好了!”孙九的话再次于耳畔响起李旭连连摇头,想跟孙九说自己不放心行囊,又怕让惹火了庄客站也不是,走亦不是,吱吱呜呜几声,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汗来
正午的阳光从碧蓝碧蓝的天空中射下,脸红得如被煮了般的少年和其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在纷乱的人群里成为一道独特风景几个已经安置好行李和牲口的老行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善意地笑着远去几个促狭鬼则故意趴在李旭耳边嘀咕,“小心看着呃,庄客们的手脚从来不老实!”
闻此言,李旭心里更急,这行李中裹着他一家人的生活希望正鼓起勇气就要上前夺下行李,却被徐大眼睛轻轻地拉住了手腕
“别听那帮家伙瞎扯,如果不放心,九叔会把咱们向这领?”徐大眼角站在李旭身边,用极低的声音点拨
“年青人真是第一次出门啊,咱刘老庄的名声,方圆百里你打听一下,十年来,从没有客人在这里掉过一根线头!”一个负责指挥庄客们干活的老人走上前,向李旭介绍话语在自豪之外,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满
“刘老疙瘩你别吹牛,我上次就被你家的枣树挂了半片衣服去论线头,足有几百根!”孙九赶紧走过来给李旭解围,一边说着笑话,一边向李旭喝叱道:“还不去树荫下灌碗水去,大太阳底下,不怕晒傻了你们两个!”
李旭涨红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仿佛有股火从面皮下直烧出来这几天在路上,他已经闹尽了类似的笑话住店打尖,吃饭喝水,甚至连途中拉野屎,都得人在耳边指点好在众人吃了他家的酒席,承几分人情,脸上还没露出厌烦之色
“我,我…..”李旭尴尬地嘟囔,慌乱中倒生出了几分智慧,指着青花骡子道,“我不是不放心,是怕那畜生吓了他们!”
“一头骡子!”刘老汉大笑道,话音未落,骡子旁有庄客大叫一声跳将开来小狼甘罗从布囊中探出半个头,喉咙里发出连声的低啸
这一下,不但是人,连牲口也受了惊几头距离青花骡子近的牲口打着哆嗦,拼命后退,任庄客怎么拉都拉不住
“是一头小狼崽儿,还不到一个月大看你们这点胆色!”孙九怕甘罗惹出更大的祸来,赶紧向众人解释“这孩子是厚道人,怕狼惊了你们,所以才一直在旁边看着你们这些家伙,却把人家的好心当了驴肝肺!”
李旭缓过一口气,口齿和头脑立刻变得清晰起来笑着跑过去,将甘罗抱在了怀中,躬身向众人赔罪道:“小子莽撞,惊扰诸位大哥了本来该早些提醒,又怕诸位大哥说我多心!”说完,搭起小狼的前抓,摆出一幅作揖状
“这狼崽生得倒也有趣!”刘老庄的庄客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跟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较真儿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后,哄笑着继续忙碌孙九赶上前,拉了李旭的手,将他扯到庄子里的树荫下,塞过笆斗大一碗凉茶,笑着骂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有几分急智,别担心,这刘老庄主是地商,有行商从他家过,才能保证货源不断若是大伙总缺长少短,他的招牌早砸了砸了招牌,所有生意紧跟着黄汤!”
“多谢九叔!”李旭放下茶碗,低声道谢
“谢什么谢,你爹把你托付给我,我总不能辜负了他我跟你说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这还冒失一个人背了包裹去闯塞外,什么规矩都不懂没有商队肯让我入伙不说,有一次还差点让人当成马贼的卧底打死!”孙九摇摇头,目光一下子变得格外幽邃
那一定是非常忧伤的记忆,李旭在心中默默地想,仿佛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同样孤独的少年为了生存在崇山峻岭中挣扎,没有同伴,也瞅不见路的尽头刹那间,他觉得孙九身上的破衣服和汗臭味开始亲切起来
“你跟大眼多学着点儿,那小子贼机灵,心肠也不坏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精的人!”乘了一会儿凉,孙九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站了起来,冲着正在抢茶水的人群喊道,“大眼,大眼兄弟!”
“唉,九叔,我在这呢!”徐大眼从一排窗户中探出半个脑袋,才片刻功夫,他已经净了脸,身上短鞨也换成了一套淡蓝色的长衫,配上那张略带书卷气的脸,标准一幅大户人家的公子相
“呵呵,瞧不出我这草窝里还飞出只凤凰!”孙九笑着打趣道
“待会儿不是要进城么?穿得齐整些,也好逛些大铺面!”徐大眼还以一笑,用手指了指其他几个窗口,“张叔,杜叔他们几个也在换衣服,九叔难道就一身短鞨去城里送货么?”
“小兔崽子,就你嘴巴会说!”孙九笑着骂了一句把李旭推到面前,说道:“带着旭倌兄弟,他比你小两岁呢!”
“那是自然,我刚才就想约他,见九叔在面授机宜,不敢偷听!”徐大眼大声答应着,招呼李旭进屋换衣服
又乱了一阵子,大伙都被安置停当由孙九出面,带着几个年龄大,头脑清晰的行商,开始交割主人家托他们从中原带来的南方货物其他的行商们则自己到门外找鸡毛小店吃了口饭,带上准备留在蓟县的俏货,搭着伴进了城
李旭和徐大眼睛没有货物可卖,各自骑了匹马,在城内漫无目的的游荡这是李旭平生见过的最大城市,光城南一角就比他所熟悉的易县大上一倍青灰色的云瓦,图了彩的飞檐,雪白的墙壁,无一处不令人目眩更难得是城内青石铺就的街道,平整得居然如镜子般,让人不忍心纵马踩过去
而店铺里的东西更为光鲜,南方来的丝绸,北地来的毛毡,西域来的宝石,东海来的珍珠,没一物不让李旭看得心惊肉跳而那些货物的价格,也如其质地一样,高得令人不敢伸手去摸每次上马,跟在徐大眼身边的李旭都提着万分小心怕万一马惊了闯入人家的店铺,损坏了其中一两样货物,让李家从此倾家荡产
“如果能在蓟县城内开一座店铺,然后把父母接过了养老,也是神仙日子!”逛了片刻,李旭又开始做白日梦“如果生皮价格一直维持在目前这种状态,来往一趟塞外就可以赚一千多文,再顺贩卖些马匹、牛羊和药材,一年三趟,扣除给官府和族里的孝敬,三年后可积攒七千个钱有七千个钱,不知道能否在蓟县主街上租个门脸…..”
“这是大隋朝最北边的一所重镇,渔阳、安乐、上谷、河间,俱在其俯视之下取了此地,整个幽燕尽在掌握之中!”徐大眼不知道身边的李旭存着如此平庸短视的想法,用马鞭指点着重楼后的青山,豪气干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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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二章 出塞 (一 下)
第二章出塞(一下)一路上,徐大眼指指点点,话语中所感慨的尽是如此大一座城池,能藏多少兵,聚多少民,囤积多少钱粮等李旭磕睡虫般点头答应着,心里盘算的却是这么大一座城市,如此茂密的人流,在闹市上开一家杂货店,每天能有多少进项二人一个顾盼雄飞地说,一个有口无心地听,倒也配合了个相得宜彰
“始皇帝王统一天下,大将军蒙恬曾在此屯兵两万终其生,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徐大眼跳下马,指点着一座破旧古庙说道那座庙宇香火聊聊,大门上的漆都斑驳脱落了,与周边热闹的景色相对照,愈发显得凄凉但当地百姓却不嫌其寒酸,凡路过庙门者皆下马缓行就连沿街摆摊的小贩,也尽量不靠近寺院门口
“蒙恬,他不是被二世皇帝杀了么?”李旭跟着跳下马背,低声问逛了半天街,他终于和徐大眼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
“惜未死于异族之手!”徐大眼耸耸肩膀,叹道身边跟班一样的李旭与他性格相差甚远,对这个总是心不在焉的闷葫芦,徐大眼早憋了一肚子无名火但整个商队里只有这么一个读过书的人,他再不满意也只能迁就
小李旭却没时间听他的长吁短叹,刚刚跳下马背,他的目光就被远处一个雕梁画栋的双层小楼吸引了过去那座楼通体被彩漆刷成了亮色,里边隐隐传来丝竹之声门口走近走出的,皆是些衣着光鲜的豪客,一个个面色红润异常,仿佛每个人都刚刚成交了一笔大买卖般
“一座青楼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徐大眼低声喝道,望向同伴的眼神更加多了几分不屑
接下来,李旭的回话就把他的眼珠子都气得掉了下来
“青楼,不是彩漆的么?怎么起了这般古怪的名字?里边卖得什么货,茂功兄可愿前去一观!”李旭扯着马缰绳,一步步向前凑
“不卖货,只卖笑!”徐大眼气得哭笑不得,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卖笑?”李旭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了青楼原来就是窑子,一下子脸又红到脖子根上
“难道上谷郡民风竟质朴如斯么?你连娼馆都没听说过!”徐大眼实在无法忍受同伴如此孤陋寡闻,声音不觉提高了数分
李旭则又扭过头去,不再与他说话徐大眼以为自己说重了,惹得他心中着恼刚欲把话题岔往别处,李旭却猛然回过头来,红着脸,拉了拉他衣袖,说道:“张大叔、杜疤瘌、王麻子他们,他们都去青楼,不,被青楼边上的一个老女人扯到胡同里走了!”
“他们是市井群氓,手头有了闲钱,不干这点事情,还能干什么?”徐大眼跳上马背,没好气地说道“咱们快点走,这些地方实在污人耳目!”
李旭见同伴突然间变得极不开心,只得跟着跳上坐骑豪爽仗义的孙九,奸诈吝啬的杜疤瘌,凶横好色的王麻子,几天来,数十个行商小贩仿佛寺院里的罗汉相,每个都带着不同的面孔到底哪个才是行商的真正面目,或者说,哪张面孔会成为将来的自己,他不知道,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实在迷茫得很
街道上人流汹涌,两个少年想快些离开也快不起来才行得百十余步,前方忽然一乱,所有人都挤了过去
“打架了,打架了!”有个地痞无赖唯恐天下不乱,一边向人群中间挤,一边大喊大叫地给动手者加油助威前面围观的百姓却不肯配合,猛然向后一退,把地痞挤翻在地上,数只穿着草鞋的大脚丫子不由分说地踩了上去
“哎呀,我的姥姥,直娘贼!”小地痞被踩得吱哇乱骂,爬起来想找人拼命,抬头向前一瞅,被吓了一身冷汗连被踩丢了的头巾都不敢拣,撒腿就向路边的店铺里边跑左右店铺纷纷关门落窗,唯恐有人趁火打劫,偷了自己家的货物去
宽阔的大街瞬间空荡起来,街道正中央,两个突厥打扮的男子挥舞着弯刀,“乒、乒、乒”冲着几个小商贩乱砍被追砍的商贩虽然人多,却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拿着货郎担子,边抵挡边逃有人胳膊上已经见了彩,货物也落了满地得了势的胡人却仍然不肯放过,一边砍,一边用汉语高声喝骂:“找老子要钱,老子是你们皇帝的客人,你懂不懂你们皇帝都不敢找老子要钱,谁借给你的胆子!”
胡人不讲理,这是边郡百姓的共识所以买卖货物,很少与有人过往的胡儿讨价还价一口价报出后,你爱买就买,不卖就请便绝不会把自己的货物交到胡人手中,给他先看货后付钱的机会而这几个商贩估计是从南方远道而来的行商,根本不懂得与胡人做买卖的规矩被胡人白拿了货后试图讨回钱来,因而被恼羞成怒的对方追杀
“住手!”李旭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虽然临出发前父母一再叮咛叫他路上别管闲事但眼看就有人要命丧当场,他立刻把父母的嘱咐丢到了耳根子后
一声喊完了,李旭才想起今天自己出门时没带防身的短刀那两个胡人倒也听话,放弃了被追杀的小贩,狞笑着走了过来
策马逃走,显然已经来不及有徐大眼在身边,李旭也不想过分被人小瞧了双手一撑跳下马背,弯腰就去路边拣砖头如此繁华的街道上哪里找得到残砖烂瓦,慌乱之中,不知什么人在他手里塞了根门栓李旭虎吼一声,抡起门栓冲了上去
街道中央,徐大眼早已和两个胡人打做了一堆他凭手里的一根马鞭子,居然挡住了两柄弯刀再得李旭不要命般跑上前助战,徐大眼愈发神勇,一根马鞭抡得呜呜生风,转眼间就让两个胡人脸上开了花
那两胡人脸上吃了徐大眼的鞭子,不小心后腰上又挨了李旭的闷棍,气得哇哇乱叫周围百姓看见两个胡人吃亏,立刻给两个不要命的少年大声喝彩来
“好!抽他,使劲抽他!”
“好,砸,砸他爷勒盖!”(注2)隔着门缝,百姓们大声叫好
两个胡人在中原混了一年多,汉语比家乡话还熟悉久战两个少年不下,又听到百姓的喝彩声,被激得恼羞成怒,步伐一变,刀光下立即生了寒
这才是胡人博命的招术,方才欺负几个小贩,在胡人眼里不过是闹着玩如此一来,场上形势登时逆转,徐大眼手中皮鞭软,不方便招架,被弯刀逼得连连后退李旭虽然拿了根门闩做兵器,他却没经过名师指点,举手投足皆不成章法,只能凭着一股子狠劲乱抡
“啪!”徐大眼的皮鞭与弯刀相遇,被搅做了数段与他放对的胡人见了便宜,快速旋身,弯刀如匹练般斩向他的手臂正在抵挡另一把弯刀的李旭见势不妙,放弃自己的对手,抡起门闩直抄追杀徐大眼那个胡人的后脑
“砀!”门闩被胡人用弯刀隔开两个胡人一前一后把李旭夹在了中间,徐大眼扑上前相救,早已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两把弯刀奔向李旭的双膝盖
“兄弟!”徐大眼脑袋嗡地一声,挥舞着双拳就欲冲上前拼命虽然今天的祸端皆由李旭管闲事而起,作为一起出门的同伴,他还是不忍看到李旭年轻轻地变成跛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突然间半空中闪过一道黑光“砀,砀”两声,两把志在必得的弯刀先后被挑开,一根丈八长槊巨蟒般横在了李旭身前
“要命的住手!”马背上,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怒喝道
两个胡人早已打起了火气,哪里肯就此收手后退半步,错开身体,居然摆出了一个合击的阵势,号叫着向军官扑去
“砀,砀”,又是两声脆响两把弯刀同时飞上了天空那根巨蟒般的马槊颤了颤,纹丝不动地停在了两个胡人中间马槊头寒光闪闪,直射在二人梗嗓上
“我们是你们大皇帝请来的客人!”两个胡人不敢再移动身体,嘴巴兀自强横地说道,“你,你不,不能杀,杀我!”
“咱们大隋欢迎远客,但若有恶客欺主,回答只是一个字!”那军官冷笑着道,单手一抖,扯回丈八长槊,紧跟着大喝了一声,“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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