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也许是吧。不过他们必然无忧,否则来这一路上不会还有那么多破月阁的人沿路盯查。”
不是少小姐就好。萧乾定下心,继续专注于前方漫长的路途。
那血的主人确实是破月阁子弟,只不过,不是夏倾鸾出手伤的他,而是来自同门兵刃。
一到冬季就极为阴冷的议事堂内鸦雀无声,远超冰天雪地的森凉逼迫袭来,堂上坐着的玄衣男子面无表情,仿若冰雕。
“叛者的下场如何你应该知道。”
“没有人背叛。”下面站着的少年满身伤痕,面上毫无惧色,“无论是我还是红弦堂主绝对不会背叛您,这点阁主应该比谁都清楚。”
空气蓦地寒冷三分:“任何人不许再提起那个名字。”
“红弦堂主只是想救程公子而已……”一声闷响,几滩血花落地,堂上其他人都不忍再看默默低下头去。
小小酒盏便可予人重伤,自来冷酷嗜杀的破月阁阁主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抬手间彷如轻掸蝼蚁。
“依规处置。”
紫袖不在,没有人敢出面求情,或是想起昔日这少年鞍前马后的辛劳,路过少宰身边时韦墨焰脚步微顿:“我许你最后一个愿望,尽管说。”
面如死灰的少年忍着剧痛目光淡然,生死于前,多年的心愿终于敢袒露。
“我……我只想叫她一声姐姐。”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四章 莫失莫忘莫成殇
时间若是沾染上奔波便过得极快,沉浸在烦绪里便过得极慢。
夏倾鸾没想到自兰陵离开,竟已是数日不得返回,尽管万俟皓月保证说程萧白三月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她依然越来越担心。只是毒症还好说,怕就怕有人暗中再下杀手,而她却不能相救。
“急也无用,破月阁封锁了通往剑南的道路,看来,他是下定决心不会放过你我了。”荒野小路边,一场追逐后片刻的宁静。
万俟皓月并不意外于韦墨焰的行动迅速,自他离开剑南万俟府随夏倾鸾奔赴兰陵那日起,之前步步紧逼的态势急转直下,没有他和觥在,那些被他设计攻破摧毁的小分会纷纷重振,一时两地之间又都成了破月阁的势力范围。
其实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万幸,夏倾鸾内伤加之药性压制,实力远不如常态,而觥一人又不能护得三人安全,毕竟对方人数众多且不乏高手。几次遇到破月阁中排位较高的宿主均亏得对方暗中放水,否则三人此时怕是已经赴了黄泉,绝无可能于此休息静坐。
“别动。”万俟皓月按住觥的前臂,提起袖口,一片血肉模糊。刚才追逐中是觥用手臂挡住袭来的流矢,幸而看伤口颜色并无毒药,拿出汗巾简单包扎一下便可。
即便如此混乱跌宕,细美如画的气息依旧平静似水,不起半圈涟漪,只有面上略欠些血色,病容比之前愈发明显三分。长期浸染毒素的身子本就禁不起如此折腾,若非为了她,无人能请动夜昙公子移驾半步。
远处马蹄声又一次响起时,觥毅然挡在万俟皓月面前,臂上血色赫然,顺着指尖滴滴滚落。
出现在视野中的身影挟着满目绚丽,浓郁的紫色仿佛化不开的晚霞,没有任何杀气,渐近的面容苍白憔悴,风华绝代之佳人竟被病魔消损到了如此地步。
“等等,她不是敌人。”夏倾鸾道。
就算是想做敌人,如今的紫袖也无力对付他们之中任何一个。
终于到了面前,紫袖伏在马背上喘息许久方才能开口说话:“红弦,跟我回去,别再执拗了!”
细眸黯然。夏倾鸾早已猜到她是来从中说和的。
忘记多少次,每当与韦墨焰发生争执矛盾时都是紫袖费力调和,若是不说,谁能想到这个雍容大度的女子才是他该明媒正娶的妻子?曾经为紫袖她不断拒绝,而今好不容易与他割恩断义,为什么还要追来妄图复圆两个已经没有任何情丝的人?
清淡白衣轻轻扶住病弱无力的堇色身影,低垂眉眼间语气反而比从前更加亲近:“多谢紫袖堂主好意,但这件事已经不可挽回,风寒天冷,请回吧。”
“你们两个……”又是一阵粗重喘息,从阁中跑出一路策马狂奔,连站着都近乎要命的身体怎能吃得消?然而紫袖明白,这次的事情如果不尽快解决,他和她就真的要两相忘情,对立于彼岸了。用内力强行压制逆行的血气,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夏倾鸾肩头不肯放松,总是带着柔和的眼神让觥也不忍出手伤害:“你怎么就不明白,是有人诚心要你们分开,他只是想保护你而非不信任。听我一句,别再如此对他,他心里的伤比你更深!”
淡漠无情,冷硬如铁,前刻信誓旦旦转眼挥剑相向的他也会伤心?
夏倾鸾沉默,紫袖还当她是有所松动,却不想无声所代表的,是她不可更改的绝望。
“紫袖姑娘,韦阁主所谓的在乎,就是用不断追杀来表现?”万俟皓月突然开口。好不容易才盼得她离开破月阁,若她再同上次一般转身离去又回到韦墨焰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淡然处之,在一切还没有改变前,他必须做些什么了。
事实总要胜过言语,尽管眼见的未必是真。紫袖无法反驳万俟皓月的问题。十二分会杀令,这件事确是韦墨焰做得过分,但要如何才能让红弦明白他的心意,接受他近乎专横霸道的脾性呢?
分明都是恋恋不舍,偏偏纠缠住一点矛盾不放。
“红弦——”
“紫袖堂主。”夏倾鸾摇摇头打断,举起手,将散开的赤情交到紫袖手中,“请代为转告阁主,欠破月阁与他的我必会奉还,等萧白平安无事后我定亲自回阁请罪任凭处罚,不需要如此急切要这条命。”
“你还要回去?”万俟皓月一颤,咳声接连起伏。
为什么这世间好人都要受苦痛折磨?夏倾鸾苦笑,紫袖也好,万俟皓月也好,苍天不仁,总是对这些温柔善良的人施以灾难。
“再这样拖下去我怕来不及赶回程府,只要韦墨焰肯收回杀令不在阻拦,这条命,依然归他所属。”
“这又是何苦……”虽是得到了回去的承诺,紫袖却明白,红弦的心结依旧没有解开,即便回去也少不了经历一番风波曲折。但,总好过形同陌路甚至相爱相杀。
毕竟是带病之身,紫袖深知自己不能熬太久,得到回答后便纵马离去,留下前途未知的三人陷入寂静。
天干却无雪,风沙如刀割剑刺,卷起荒芜湮没人心,旷远华年亘古不变,一直延续着生生不息的路线,全不顾人间多少离合爱恨、嗔痴贪妄。
生,老,病,死,人生四苦已为常。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又四苦何夕能度?
原以为可以漠视悲欢离合七情六欲,竟不想早在遥远时光前就已经深陷情天,凡语中那些超尘脱俗之类的赞溢再与他无关,任是才惊世,颜无双,他的心,终是被她的无形之弦紧紧束缚。
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平静,只是,有什么东西已悄然蜕变,变得不像从前的万俟皓月。
“鸾儿,萧白绝对不会有事,你可以不用回去的。”与觥相比,高且瘦削的身体显得极为单薄,可站在夏倾鸾面前足以为她遮蔽风沙寒凛。
倔强的面容微抬,澄净瞳中刻着万俟皓月永远也不懂的坚持:“我与他,总要有个了断。”
“那我呢?”
他守韶华十余年遗世独立,却割不断对她的思念,那样并肩走过风雨路三千的两人如何能只言片语便曲终人散?这一走,怕是又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想今夕隔世,永远望她离去背影。
冰冷的指尖,粗糙的伤口,万俟皓月终于能鼓足勇气握住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直视的目光与往日有别。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五章 何苦不为良知己
俗世恩怨难断,喧闹吵杂,唯有稚童时在毒王谷地那段时光不带半点污迹,万俟皓月,是她心里最干净的回忆。
可为什么连他也会变?
夏倾鸾木然不知所措,想要收回手却被紧紧拉住,迷惘,慌乱,都不过因为他一句话。
“那我呢?”
与韦墨焰断绝之后,最信任的他要居于何位?
“鸾儿,别再去接触那个人,他只会耗尽你的性命到死为止。你若想报仇我帮你,你若不想再牵涉其中,我们可以回毒王谷,你不是最喜欢里面的花草和风景吗?”
身后黑衣少年默默转身,站在只能听见风声却听不见话音的地方远望。
静若止水皓如明月的他也难逃情劫,还以为可以在谷中过一辈子不爱不恨的生活,原来在他心底,早有个人比自己更早出现填满。舍弃平和安稳的世外仙境,就只为了她?觥想不通,远离十多年的女人何至于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他半生都不曾忘却,甚至甘心从谪仙一般的淡泊落入滚滚红尘。
或许,他身边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我知道欠你很多,三次救我于危难,加上萧白,还有害了万俟家的事……”越是想要理清思路越是口不择言,夏倾鸾回忆起点点滴滴,蓦然发现原来对她最好,同时她亏欠最多的人,是万俟皓月。
“我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只要你离开他。”
“我与他已无关系。”
“那就不要再回去。”
什么时候,连温和如许的月哥哥也变得陌生?他不是会强迫别人做决定的人,更不会逼她做什么,就连当初韦墨焰堵在毒王谷前他都不曾对她的选择质疑半句。
全都变了,记忆里唯一的归宿也变了,茫茫沧海,她再无处可去。
“万俟公子。”疏远的称呼如同泼了一盆冷水,终于让万俟皓月重又冷静下来。
隐忍这么多年自己都快忘记的感情忽然说出口,那种感觉酣畅淋漓却又疼痛入骨,因为他看得见夏倾鸾眼中的失望与冰冷。
总归,他不是她期盼的那个人。
清淡如莲的笑容漫上唇角,万俟皓月放开手,那身不染纤尘的华贵圣洁之气一如往昔:“抱歉,唐突了。”
竹林夕阳残照,天尽头老翅哑唱。
彼此怀抱着变了味道的旧情,前方路途是吉是凶仍未可知,只是走在他身边的女子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说破,便到了结局。
————————————————————————韦墨焰变得异常忙碌,不再喝酒也不再静静瞭望,而是埋首于霸业征程之中,仿佛要把曾经失掉的时间全部补回来。
堇色身影迈进议事堂时,他依然面对各地如雪般堆积的信件结眉凝重。
“停下,我有话对你说。”
自那日交谈过后,紫袖忽然变得冷淡,阁中事务不闻不问,对他亦是不冷不热,今日却不知缘何跑到这里来找他。
“说。”
红弦走后他便如此冷漠,再不为谁心动心跳。紫袖知道,这世间并无其他女子可以让他成为人,高楼之上试剑天下的破月阁阁主,半神半魔。
议事堂有些日子没来竟觉得有些陌生,紫袖站在案前推了推酒壶,空荡无声,脸上不由惆怅:“如你一样,她过得也不好——我刚去见过红弦。”
墨色身影气息一乱,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出去么?”
“我若不出去,你是真打算等人送她的尸首到面前?”连低低的叹息都沾染了无力感,收拾起散乱的信件,好像很久以前红弦没有出现时那样,在他身边柔声细语,“她答应程公子平安无事后立刻归来,只希望你不要再派人横加阻拦白白耽误了时日。”
人在心不在,回来又有何用?他要的不是行尸走肉,而是活着的她。
“呵,受了敌人恩惠后再回来斥责我冷血无情?她心里怨恨,我看着也是添堵,倒不如一具尸体掩三尺黄土,落得清清静静。”得不到便毁掉,这是他早已决定的。
“你怪她无非因为她偏心于万俟皓月,可你有没有想过,越是这般强势逼迫,她越是不敢留在你身边。”略略一顿,紫袖抬头,果然他眼中一丝惘然。不是不懂也不是不爱,他们,只是看不到自己伤害对方的尖刺而已。
她要说的只有这几句,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把红弦推向万俟皓月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你。”
有风行过,散乱满桌纸墨,飘落如雪。
把她推向万俟皓月身边的人,就是他?谋天下算江山,英明绝伦的他,却不清楚原来逼走所爱之人的正是自己。不,不对,他只是想保护她不受背叛之伤罢了,那个看似超凡脱俗的男人并不如她所想那样纯粹无暇,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他最懂,那是与曾经的他完全相同的,求不得,却又不愿放手的矛盾与渴望。
万俟皓月是爱她的,如他一般。
自以为是在隔绝她与万俟皓月的关系,过于专注的双眼却没有看到结果,适得其反,如今又要如何挽回?她一定,已经心死了吧……
“传命下去——收回杀令,沿途不必再阻拦。紫微堂子弟负责监视,一旦夏倾鸾回到兰陵立刻上报。”
天色已暮,阴暗的厅内一朵笑颜明朗如光,素手轻提空空酒壶:“看来今天又少不得两壶陈年般若了。”
案后的人并无回应,只是不知为何,眼里钻进几缕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一刻化身为人,再入红尘。
破月阁下面子弟虽对阁主忽风忽雨的命令万分不解,却也无人抱怨半句,本来红弦对于破月阁来说就是个例外,对她挥刀舞剑即便是奉命行事最后也难保不落得被惩处的下场。再说,他们堵截的那三人中除了极少出手的红弦外还有个身形诡异的黑衣少年,据说轻功不啻于紫微堂副堂主华玉,其出手狠辣让不少子弟吃了大亏。
能落得清闲安全谁不想呢?至于为何阁主这几日又开始静坐嗜酒,大概也只有几位堂主才会去费心考虑了。
兰陵城似乎又归于安宁,阴霾天色酝酿着满穹庐的黑云,也不知是雨是雪。匆匆过客无人注意天畔一只灰色飞奴向北翱翔而去,足上铜环包裹的,是一封即将再掀波澜的简信。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六章 恨不相知初逢时
腊月隆冬,在塞北大雪连天时江南仍是一片湿润温和。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唯有程萧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等谁来陪他说说话解解闷。
姐姐与剑南的万俟公子奔回毒王谷取什么草药,少渊紧随其后说是要去帮忙,一转眼个把月过去了,两个人均是连消息都没半点,也不知道是取到了还是没取到。因自己突病的打击,父亲程显功也卧病在床休养至今,苦了妻子云衣容身怀六甲还要上下照料,难得半日闲暇又要去城外的那栋朱阁送药煎药,这会儿刚回来便伏在他床边沉沉睡去。
“云姑娘?”程萧白轻轻唤了一声,翠绿的娇小身躯毫无反应。
成亲足有两个月,他依旧如从前那般叫她“云姑娘”,除了有个夫妻名分,其他与之前并无两样。然而只她陪在身边程萧白就满足了,反倒为她如此劳累心痛不已。
尽管腹中孩子并不是他的,在外,别人仍被告知那是程家的第三代,风流的无尘公子亲生骨肉,为的就是不让她被人侮辱诋毁。
为了云衣容,他不在乎疯癫。
还不算灵便的身子从床上坐起,解下床头挂着的柏纹鹤氅轻轻盖在单薄的女子背上,却不想这一下竟把人惊醒了。
“怎么起来了?你的病还没好干净,不该乱动的。”云衣容急忙起身扶程萧白半卧于床,细心掖好被脚又伸手去测他额头的温度,“万俟公子的药果然灵验,看气色竟是好了大半。”
事实上早在几天前程萧白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他每到一处云衣容必会紧随其后加以照料,怕她累着,只好日日枯坐在床上熬时间。
“你身子不便就多休息休息,府里那么多小厮婢女又不是闲养的。”
“毕竟不是自家亲人,少不得做事粗心大意,再说我也忙惯了,突然要安心坐下休息反倒不适应。”温香软语,气若幽兰,程萧白一直沉醉在她小家碧玉的温柔清雅中,纵是心下不忍依然迁就于她。
“谢谢你,云姑娘。”
心里忽然一酸,云衣容半坐床边,轻轻把头靠在程萧白肩头:“是衣容对不起你,相公不该言谢。”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触他,单纯的程家小公子一时竟未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带着安定的笑容抚上她脊背,好似巨大的付出只这一个浅拥便都弥补了。
两声清脆鸟鸣忽然嘹亮响起,打断二人亲昵的片刻,程萧白没好气地咒了一句,颇有些失落地看翠色身影转出屋外。
“我去看看爹爹,你多歇息。”
穿过回廊,云衣容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目光却变得冷淡。
“出来吧,这里没外人。”
特别的鸟鸣声意味着那人在召唤她,而他的召唤,往往代表某些黑暗阴谋的开始,也是她罪孽的加深。
身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传入耳中,回头,那张看了几遍就厌烦到死的脸如前几次一样,明显带着讽刺与鄙夷。
“好对儿恩爱夫妻,令人艳羡。”不待云衣容还口,那人收了脸色正经起来,“韦墨焰收回了十二分会杀令,看样子是打算放红弦一条生路,若等她取回解药救了程萧白,我们的先机尽失。今夜我会带人将他劫走,主人要你从旁配合,万不能让人识破我的身份。”
云衣容胸口一阵起伏,她不想继续伤害程萧白,不愿成为谋害夫君的祸水,是而当下便沉了脸色拒绝:“我不想再报复谁,从今往后别来找我。”
“这么快就想撇清关系?”对方冷笑,语气嘲讽毫不掩饰,“主人只需他作为质子并未打算灭口,但如果你不肯帮忙,我也只能告诉他实情后再动手。程夫人,内鬼之名,你还想背负第二次吗?”
红云散尽,细嫩脸颊蓦地苍白如纸。
程萧白若知道一切纠葛都是她暗中作乱,还会对她如此和善吗?
不可以,唯有他不能抛弃她,红弦欠她那么多,难道从她弟弟身上取回一些都不行?
她绝对无法承受失去唯一爱她之人的信任……和温柔。
————————————————————————————剑南天空依然阴霾,一路上没有破月阁的阻拦,三人很快便抵达毒王谷取得药草,然后依万俟皓月建议先行返回万俟府。
回去的路上意外地遇到两个人,正是追寻而来的息少渊与萧乾。
之前萧乾在剑南调查万俟家血案多时,自然一眼便认出天纵奇智音容如仙的夜昙公子,而其他几人也都或多或少有过接触,交谈起来并不生疏掩藏。
“萧白的身体比往时好了许多,暂且不用担心。萧前辈来程府寻你不见,息某又听说韦阁主竟下了杀令,故而一起沿驿路追行,只是我们到达毒王谷时却被告知你们还未回去,所以就往万俟府走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真的遇上了。”息少渊浅笑如常,懒散之意全不像奔波数日的行者。
萧乾已经很久没见夏倾鸾,回到兰陵后得知她再度离开破月阁并遭到追杀,整个人瞬间狂躁如兽,直至见她安然无恙站在面前才又恢复了平和。
“少小姐,你与阁主……”
“我们之间没什么。萧乾叔叔,等萧白的毒彻底去了之后你能代我保护他吗?我还要回破月阁一趟。”
“还要回去?!”不止万俟皓月,连忠心耿耿的萧乾也不支持夏倾鸾的决定。他虽然身在破月阁却是为了夏倾鸾而留,韦墨焰不顾旧情这般对待少小姐,于他是绝不能忍受的。
一旁淡逸微暗。
无论那人伤她如何至深还是要回去,他的心意,终究没有得到回应。
低低叹息,万俟皓月掀起偏堂珠帘,语气温润却淡漠:“鸾儿,我有话对你说。”
夏倾鸾犹豫片刻,跟着走了进去。
曾经最喜欢与温柔体贴的月哥哥在一起,可现在,单独相处总让她觉得尴尬且紧张。
白云苍狗,大概世上没有永恒之物。
“你弟弟体内的毒只是暂时压制,三月之内若无根治解药定然暴毙身亡。我答应过你会救他,不过,有个条件。”淡金身影负手而立,多了分断然,少了分优柔。
惊艳过多少桃花人面的华容黯然无光,夏倾鸾没想到,有一天她全心全意信赖依托的人会与她谈及条件,如同买卖客商,如此疏离冷漠。
然而万俟皓月并未因此改变主意,他不想再放弃仅剩的机会,没有盖世之力亦无倾天只能,可他坚信,能保护鸾儿的人,只有他。
“条件很简单,三日后万俟府……”长眉细眸低垂,清瑞声音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七章 离歌清唱响谁家
哀莫大于心死,曾几何时,生命中最后的归宿也沦落为荒芜,从此寞寞人生无枝可依。
即便到了这时夏倾鸾依旧不怀疑万俟皓月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说需要交换那么就交换,他说萧白会好就一定会好,他说喜欢,那就绝无退路。
从远胜血亲的依赖变为无可奈何的屈就,如果这是他要的结果,不得不承认,她无力改变。
从偏堂出来,万俟皓月脸上似乎有了些微血色,看起来比往日精神许多,而夏倾鸾仍然淡漠冰冷,不知悲喜的眼中如若无情。反正她一直都是无情的,曾经不是有人说过,世上唯一比他绝情之人就是她吗?
“息少傅这几日若无事不如就在寒舍住下,江南许多礼俗我不清楚,还要多请教了。”淡金色身影优雅微躬,言语间似是要办什么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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