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于老师父的功绩陛下真的没有赏赐吗?”陈汝言将于谦拿回来的奏疏记录在档,颇为感慨的问道。
于谦倒不是很在意的说道:“没有,此事休提。”
“圣旨到!兵部尚书于谦接旨。”兴安却打外面走了进来,站在院子里高声呼喝。
兴安让两个太监展开了长长的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己巳惊变,国步难危之日,乃能殚竭心膂,保障家邦,选将练兵,摧锋破敌,不曾捐汉绘之尺寸,费宋缗之毫纤,而虞渊返照,事同揖让。中外赖以宁谧,人心为之晏然。特加于谦少保、总督军务,钦此。”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石亨一乐,按照既定规则,都觉得陛下不会有什么赏赐了。
这赏赐不就来了吗?
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正一品,少师、少傅、少保为三孤,为从一品。
按照大明的规矩,三公三孤,只有见到亲王和皇帝才需要行礼,其他人都不用。
亲王乃是正一品,郡王为从一品,不过有品无权。
三公三孤,无定员,无专授,也就是说轻易是不会授予给臣子的。
于谦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而且还是直接封了少保,赶忙俯首说道:“四郊多保垒,大明频战事,乃是卿大夫的耻辱,怎么敢求取赏赐功劳呢!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于少保莫要推辞,陛下这可是下的圣旨,可不是敕喻。”兴安乐呵呵的将一枚玉印交给了于谦,还有整套的官服,以及笏板,都在托盘上,交给了陈汝言。
“我就说嘛,陛下不是小气人!”石亨看着于谦的玉印颇为感慨。
从一品啊,虽然公侯伯驸马都尉,都是超品,但是这个超品,远不如于谦这个从一品,人家手里有权,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实权少保。
于谦捏着手中的玉印,摇了摇头:“唉。”
“看看看,这嘚瑟的样儿!不想要,咱俩换换。”石亨开始起哄。
兵部的院子里,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兴安笑着离开了兵部,当然按照传统,宣旨之后,宦官是可以向于谦这些朝臣,要点彩头。
但是朱祁钰特意叮嘱过兴安,于谦家里一贫如洗,就不要讨点彩头了。
兴安的理解是,宣旨不能讨要彩头。
这是圣意。
于谦回到了屋内之后,手里握着陛下的敕喻,面色古怪的看了半天,只留下了杨洪。
石亨是可用而不可信的人,这是于谦的评价。
于谦这番评价,是因为石亨其人,为了利益,是可以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陛下的敕喻兹事体大,于谦不会和石亨商量,倒是杨洪是个很好的人选,同样也是于谦需要争取支持的人之一。
大明九镇,宣府总兵官,是十分有必要争取的目标。
“这和石亨在大同做的事,有什么区别吗?”杨洪看完了敕喻,到底是年纪有点大了,一时间没回过这个神儿来。
于谦斟酌说道:“石亨在大同府恢复洪武、永乐年间军屯,这些田最后归了石亨,但是陛下这份奏疏,这些田归了个农庄。”
陛下的田改策略和王莽不同的是,王莽是将天下田归为王田,归王莽。
而陛下的田改,是将土地归为了农庄,性质就大不同。
“这和之前军屯卫所又有何不同呢?”杨洪又提出了自己的新的问题,他总觉得陛下的田改,有点多此一举的味道。
于谦连连感慨的说道:“这就是陛下的英明之处了。”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十八章 万夫一力,天下无敌
“永乐元年,征屯田子粒两千四百三十五万石,至永乐十年,征屯田子粒仅有九百一十二石了。”
“至今又四十载,杨王可知,现在屯田子粒,只有多少?”于谦想要解释清楚陛下的政策,就得从大明的一项税赋开始说起。
屯田子粒,曾经是大明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根由之一。
永乐初年军屯约有六千多万亩,但是到了永乐十年,就只有不到三千万亩了,而且多为贫瘠之地,年年欠赋。
“多少?”杨洪面色凝重的问道,粮食是大明军队战斗力保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颠不破的道理。
于谦颇为感触的说道:“不足四百万石,屯田子粒,数年以来,已徒有虚名。”
“某曾在陕西、山西但任巡抚,杨王可知,长安直抵独石一带,田连阡陌,耕获颇丰,某就四处询问,则皆镇守、总兵、参将并都指挥等官,占为己业。”
“但这不是大头,缙绅、巨贾侵占之后,与地方官员勾结,民风彪悍之地,火并连连,春秋粮税,真的会打起来。”
于谦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杨洪,他为何要跟杨王单独说这个问题?
石亨在大同占山为王,大肆侵吞军屯,石亨做了,杨洪就不做吗?
杨洪刚刚到宣府上任不到一年,手下就有了一千三百多顷的膏腴之田,什么是膏腴之田,就是肥的流油的田地。
杨洪立刻就听懂了今天这谈话的重点是,敲打。
他略微有些尴尬的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军卒逃屯,某也是权宜之计啊。”
于谦不懂声色的继续说道:“从长安岭到宣大蓟辽,九镇之地,军屯都败坏如斯,整个大明,又该当如何呢?”
“今日一厘,明日两分,日拱一卒,最终都是僭越,陛下分外忧心,大明正处于多事之秋,杨王,我们作为臣子,应该戮力一心,为陛下解忧才是。”
于谦既然在这里说,而不是弹劾杨洪,就是不打算扩大,而是想让杨洪自己说出来他想要的内容。
于谦总是偏向温和的。
“陛下之决议,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是遵从。”杨洪十分郑重的说道。
这个时候,再不表态,下一次就不是温和了,而是都察院连章弹劾,他这才刚封侯,还没焐热呢,陛下还未赐下诰券,还不是世袭侯。
“刚才杨王问某,这敕喻之中农庄与军屯卫所,有何异同。”于谦却反问道:“敢问杨王,这军士为何逃所?”
杨洪叹气的说道:“皆因为这亩税二字。”
“一概以每顷粮十二石、草九束,地亩钱每亩一钱为率,上田一亩地收一石半,下田呢?地土瘠薄,每亩收入不过数斗。遇到灾年呢?”
“均算一下,这每顷六石,草九束,地亩钱,再加上摊派,能完成这天下军所十不存一。”
“除了亩税以外,还有就是一些镇守、总兵、世家大族、勋臣外戚、缙绅巨贾,他们总是或买卖,或霸占,隐占军所膏腴之田。”
“唯独那些贫瘠的下田让军户种,军户压根撑不住税赋,就只能逃了。”
“僭越朝廷、陛下之权威,为自己谋取私利,就是眼下军屯之困局。”
杨洪给出了两个理由,第一个就是亩税,第二个就是侵占,这是两个主要原因。
现象出现,提出问题,找到原因,其实天下人莫不知道军屯逃户,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亩税是朝廷定的,侵占的人是军户们惹不得人,自然只能侵占了。
杨洪占的都是膏腴之田,这些田自然有当地的孝敬,也有他清理查办,从一些人手中夺过来的。
什么叫权宜之计?
这就是权宜之计。
他并不想刨大明的根基,肥了自己。
但是他不占,别人就会占。
还不如他杨王占了,那应缴税赋补齐,也好过宣府知府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搞出三七分账,七成还是人家的戏码,山外九州民风彪悍,逼急了,他们真的会杀人的。
于谦略显一些无奈的说道:“卫所军饷不敷,一切仰给有司,有司又仰给内帑,倘若内帑入不敷出,又当如何?”
“这次陛下内帑动用至少两百万银,京师之战大胜特胜,但是内帑有出无进,终有溃竭之日啊。”
“前唐府兵制消,则唐有安史之乱,我大明有军所溃烂,则有今日闽地民乱、麓川反复。”
“陛下的农庄就是解决的法子,乡野土地归农庄所有,陛下取一成半核入太仓,稍微算算,算是减了赋。”
“这关键就是农庄了。”
“杨王所言的镇守、总兵、世家大族、勋臣外戚、缙绅巨贾为何得以侵占,而无人敢言呢?因为他们世受皇恩。”
“现在陛下将地还给了百姓,再有人夺他们的地,那陛下降下的可不不是皇恩,而是雷霆之怒了。”
于谦简单的解释了下军所屯田和农庄之间的差异。
“我觉得不稳妥。”杨洪却摇了摇头说道:“百姓孱弱,面对僭越之人,必然处于下风,到时候,该隐占隐占,该摊派摊派,没什么不同。”
于谦作为经年老吏,出任地方二十四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圆滑的功夫,杨洪这话,说着说着就落入了于谦的话套里了。
于谦看着门外,满是感慨的振声说道:“杨王啊,万夫一力,天下无敌!”
万夫一力,天下无敌,乃是诚意伯刘基所言。
明初,军屯卫所法,就是刘基弄的,他奏请执行,而后朱元璋才四处炫耀: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后来刘基因为胡惟庸案被牵扯,改良军所军卫法,自此便没有了下文。
军屯的废弛,也立刻愈演愈烈。
任何一个制度,都不可能万万世沿用,若不能革故鼎新,军屯之糜烂,就是日后大明天下之糜烂。
这朝堂上烂一点,天下就得烂一片!要是朝堂上全都烂了,大明各地就会揭竿而起了。
刘基作为首先提出军卫法的人,他能不知道军卫法的腐烂是必然的吗?
可惜,他无法再改良了,因为已经被牵扯了。
杨洪深吸了口气,看了于谦一眼,这种事办好了,千古流芳。
办不好,一个奸臣一个昏君,是跑不了了。
陛下动什么不好,非要从土地开始动手呢?
两人不再讨论这法子是否切实可行,相顾无言。
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僭越之人,面对一个百姓的时候,会耀武扬威,随意凌辱,但是面对一群百姓的时候,反而会畏惧不前,心生惊惧。
眼下的福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于谦终于图穷匕见,看着杨洪低声说道:“陛下提出以京畿、福建为试点,眼下山外九州纷扰不断,百姓离散。”
“若是山外九州可依此法,那必然最为彻底,也可验证陛下之农庄法,是否合用了。”
“若是军卫改农庄,兵丁何来?”杨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于谦一听杨洪的说辞,也便是明白了,杨洪这算是答应了下来。
他也是松了口气,山外九州之局势,还要多仰赖这位塞外诸部人人畏惧的杨王。
毕竟瓦剌人虽然暂时退了,但是依旧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南下。
杨王愿意明确表态听从皇帝的旨意,而不是推脱、打太极、摆困难,这是个重大的好消息。
于谦满是笑意的说道:“军卫法也好、农庄法也罢,若是不训练义勇团练,又有何用呢?”
“若是真的能实行下去,何愁兵丁呢?”
“也是。”杨洪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这是军卫法的核心,万夫一力,天下无敌!
当年军卫法有效的时候,什么时候愁过兵丁二字呢?
大明当年喊出天下无敌,是真的天下无敌。
他们清楚的知道,来自底层百姓的支持,多么重要!其实军屯法的败坏,何尝不是一种当年的选择呢。
于谦忽然眼中凶光一闪,嘱咐道:“陛下言,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好,格杀勿论!”杨洪深吸口气说道。
干这种事,要么旗帜鲜明的反对,要么就是彻底不留后手,一做到底,没有什么绥靖可言。
这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稍有差池则万劫不复。
于谦在朱祁钰的影响下,变得也不那么温和了。
“但愿大明能够万世永安。”于谦握着拳,突然用力的咳嗽了几下。
痰疾,这么些年了,一直不见好。
“于少保。”杨洪看着于谦咳嗽到脸都变得惨白,有些慌乱。
大明现在需要柱石,于谦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倒下。
“无碍,无碍。”于谦终于止住了咳嗽说道:“杨王,某最近要到山外九州去,最少的一个月多的时间,具体看看陛下这农社法是否合用。”
“现在这个时间点?”杨洪瞬间就愣住了…
于谦这是要把自己放在火架上烤啊,大战结束,不趁机揽权,将京营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去山外九州巡抚。
这万一…万一陛下对废立之事,有猜忌之心,觉得你于谦有权臣之心,这不就等同于,自废武功吗?
杨洪只担心陛下,并不担心其他人。
其他人不是于谦的对手。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十九章 朕,要多生儿子!
今天又是上朝的日子,也是京师之战爆发以来的第一次上朝。
瓦剌人从紫荆关而入,一直到紫禁城下,再到仓皇逃窜,一共不到七天的时间。
天色未亮,地平线泛着鱼肚白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午门之外,这一次他刚到城下,城门缓缓打开,上朝的钟声才慢慢响起。
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是,上一次,他也要等在门外等钟声响过三次,才能入宫。
朱祁钰在奉天殿下,翻身下马,静静的等待着在廷文武入宫。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珠帘,这一次里面没有了孙太皇太后,也没有了钱太后,空无一人。
朱祁钰重重的吐了口气,坐在了龙椅之上。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群臣行稽首礼,拜见了大明皇帝朱祁钰。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成敬阴阳顿挫的高声喊着。
吏部尚书王直,立刻站出来大声的喊道:“臣,为陛下贺!”
“瓦剌西虏大兴刀兵,汹汹至京师城下,三战皆负,甚至连瓦剌太师也先的亲弟弟孛罗也被陛下手刃!”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王直说完,群臣立刻长揖俯首大声喊道:“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祁钰满是嗤笑的摇了摇头,就连一向要南迁的徐有贞也在恭贺的队伍中,只是他面色有些怪异的问道:“王尚书,朕何时阵斩了也先胞弟孛罗?”
孛罗死了?
他是上前线打仗去了,不过是去夺朱祁镇的龙旗大纛而去,也未曾对孛罗下手,何来阵斩孛罗一说?
于谦看朱祁钰一脸茫然,站出来说道:“陛下带十三骑探敌营,城头大将军炮轰鸣之下,孛罗不知道是炸死了,还是被陛下砍死了。”
“瓦剌步战,才溃散四散而逃。”
“原来如此。”朱祁钰这才点了点头,这才了然,为何瓦剌步战,为何那么的不堪一击,突然就散架了。
德胜门外一战,与步战接敌这份功劳,的确是要算在朱祁钰本人身上的。
德胜门大战,他可没有简简单单的参与,而是冲锋在前,阻敌在后,尽全功,这份功劳自然要算在自己头上。
给别人论功行赏,他自己皇帝就没有功劳了?
没人给他论功行赏,但是做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射杀朱祁镇龙旗大纛执旗手的是他带领的十三骑,骚扰周旋瓦剌步战的也是他带领的锦衣卫缇骑,德胜门外的上半场,的确是朱祁钰本人打下的,孛罗死于炮火之下,的确得算在他的头上。
他平静的说道:“区区小贼耳,不足挂齿,兴安,宣旨。”
兴安身边有个小黄门,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一大堆的圣旨,这些都是册封的圣旨,具本开列诸将校功绩,封赏诸将。
“朕以凉德嗣承大统,仰惟祖宗创业之艰,宵旰孳孳,勉图治理,以大兄太上皇帝銮舆未复,痛恨日深,方诘兵数十万,欲以问罪于虏。”
“而虏以使来请迎复者屡皆诈,太上皇帝诏旨,谓若重遗金帛以来,虏必款送还京。”
“朝廷固疑其诳,而于礼难辞,拒悉勉从之,奈何其计愈行而诳愈笃……”
这段诏书是给京师保卫战定调儿,胜利者是不会被审判的,胜者为王,自然可以将事情定性。
首先必然是瓦剌入侵,这一性质。
其实从朱祁镇被俘开始,派遣使者送去金银之物,再到宣府、大同扣门之举,最后到德胜门外想要让于谦和石亨迎驾之事,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尤其是朱叫门的龙旗大撵出现在了德胜门外,大明新皇帝不得不亲自上阵,这件事更是着墨极多。
这道圣旨,会通过驿站,通传全国各地,告诉大明的百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宣读册封圣旨就用了小半个时辰。
王直一直等到了旨意宣读完毕,才起身出列说道:“陛下,臣有大事启奏,陛下,该移宫了。”
“陛下乃大明英主,却一直住在王府里,坊间多有传闻,臣斗胆,还请陛下移宫。”
王直作为文官之首,并没有觉得这份圣旨,有任何的不妥。
太上皇做的,陛下自然说的。
太上皇带着二十万精锐,在廷文武七十余人,征战迤北,一战被打的全军覆没。
大明新皇帝带着一群京师老营2万人,备操军、备倭军20万,打的也先抱头鼠窜。
而且不是依托于城墙有利地形,是在城外与敌接战!
为什么说不得呢?!
王直作为吏部主事,文官之魁首,压根对圣旨的任何反对的意思。
反而觉得陛下该移宫了,一直住在郕王府算怎么回事?
朱祁钰则看着王直,一言不发,坊间传闻,其实只是托词罢了。
之前朱祁钰一直住在郕王府里,也没见王直请求移宫,现在京师保卫战打完了,开始请旨移宫了。
算是以王直为首的大明文吏,认可了朱祁钰这个皇帝。
朱祁钰却不太想同意,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唐明皇李隆基要住在兴庆宫内,而不是移宫到太极宫或者大明宫。
太极宫是隋宫旧址,唐初李渊、李世民都在太极宫,大明宫是李世民为了安置李渊建的宫殿,而后李渊病逝,大明宫停建,随后在武则天手中兴建。
之后大明宫就成为了大唐的政治中心,但是李隆基偏不住在大明宫或者太极宫,而是在自己的藩王旧址上翻盖了兴庆宫,一直在安史之乱之前,都住在兴庆宫内。
这是为何?
朱祁钰本身是庶皇帝,这皇位乃是群臣共举,那封来自迤北的禅让诏书,连个印都没落,在廷文武,都心知肚明,那是假的。
在朱祁钰看来,这皇宫,就是群臣立的猪舍罢了。
他们想要养猪,而朱祁钰偏不想当那头任人摆布的猪。
住进了皇宫之后,他还能那么方便的接见于谦、金濂等朝臣们?
不能,他必须通过文渊阁才能召见。
住进了皇宫之后,他还能那么方便的跑去王恭厂炼钢吗?
不能,天子至尊,岂可轻涉险地?做这等工匠所做的事?
住进皇宫之后,宫里的宫宦盘根交错,兴安梳理了这么久,也没梳理干净。
朱祁钰思来想去,还是太过于危险了。
在原来的历史线中,他现在一岁的儿子朱见济,会在景泰三年被册封为太子,六岁的时候,突然夭折。
而且明代宗执政八年时间里,一个孩子没有出生,在郕王府的时候,却是子嗣频出。
是风水?还是另有隐情?
难不成是明代宗太忙了?忙于振兴大明,忙于让大明再次伟大,没空造娃?
可是明代宗八年的时间纳了一个唐贵妃,还纳了一个妓女为妃子,就是为了生孩子,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呢?
皇帝,在为尊者讳的时代里,是没有错的,也是不能错的。
即便是土木堡大败,也依旧是说王振的锅,朱叫门无罪。
但是皇帝有一件事是绝对有罪的。
那就是没有子嗣。
没有子嗣,朝臣就无法为了皇帝披肝沥胆,没有子嗣,朝臣们就会心思不定,没有子嗣,朝臣就会千奇百怪。
生儿子,不仅要生,而且要多生!
纵情声色,肯定会被朝臣们说这是亡国之君!
那不生,必然是亡国之君。
其实,时间线再拉长一些,正德皇帝朱厚照,会两次落水,无子嗣,嘉靖皇帝朱厚熜,会被宫女刺杀,天启皇帝朱由校也会突然落水。
朱祁钰住进皇宫之后,他将失去自己宝贵的…自由。
自由!
“朕在郕王府里住习惯了,此事勿议,朕意已决。”朱祁钰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移宫之事。
郕王府的校尉、宫宦、都是他的人,他用的也放心,老婆、孩子也安心,跟着朱祁钰拼命的十二骑,就住在郕王府的外院。
只要不是于谦带着京营的人跟他火并,他在郕王府远比皇宫安全的多。
于谦会吗?
朱祁钰当然知道不会。
“这陛下,这不成…”王直还要再说,却被朱祁钰直接打断了!
朱祁钰不动声色,平静的问道:“王尚书,就这么好奇朕每天吃几碗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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