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兴安低声劝慰着皇帝:「陛下,浚国公过了年就八十三岁了,是喜丧,况且浚国公为大明征战多年,身上还有很多的伤。」
陈懋病逝的原因,就是冬天到了,旧伤复发引起的器官衰竭,这种病,即便是当下世界上医术最好的太医,也只能徒叹无力,看着病人被病痛折磨,直到死去。
「嗯,朕知道,喜丧,喜丧也是丧,让礼部准备官葬吧。」朱祁钰抓着车驾的扶手,他其实很想进国公府看看,但是他是皇帝,是天子,他不能给臣子送行。
朱祁钰站上了车驾,再次看了一眼浚国公府,对着兴安说道:「让太子带着朕的悼文,主持官葬。」
兴安甩动拂尘大声的喊道:「起驾。」
朱祁钰从来没有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薄凉寡恩的政治生物,他是个人,是个俗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但是作为皇帝,他无论如何哀痛,都需要放下,继续向前。
浚国公陈懋的悼文是朱祁钰亲手写的,将陈懋的一生功绩记录了下来,这个为大明征战一生的老人,最后走的时候,是极为欣慰的,他看到了大明正在用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国力,陈懋若是见到了朱棣,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声,大明山河无恙,地盘还大了几分!
文皇帝一定会很高兴,文皇帝一辈子都在为大明打地盘。
礼部尚书姚夔请旨,为浚国公加官太保,赠清威郡王,谥号武靖,以兵征,故能定,克定祸乱曰武;成众使安,柔德安众曰靖。
朱祁钰准奏,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谁写的!让卢忠把他给朕找出来,送爪哇!「朱祁钰将手中的一卷书用力的拧了下,扔在了地上,余怒未消的说道:「放狗屁!臭不可闻,恶心!」
「这帮吊书袋的措大,除了奔着下三路去泼脏水,还会干点别的吗?还能干点别的吗?」
朱祁钰向来不怎么爱惜自己的名声,民间多有流言,郕王篡位坐了宝座,朱祁钰听之任之,偶尔在廷推的时候,还会自嘲。御史大夫、翰林院翰林有时候也会骂皇帝是亡国之君,骂的多了,朱祁钰顶多有些不乐意,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不应该跟隋炀帝并列才是,不过也是置之不理。
这卷书上骂的不是皇帝,要是骂皇帝,朱祁钰只会一笑而过,可这书里,骂的是陈懋,这位在大明风雨飘摇之时,为大明撑起了东南一片天的柱石。
在书中,说陈懋久享禄位,穷奢极侈贪墨钜万,声伎满院,虽老不少减云,至交趾更豪奢,以养骊珠女为乐。
陈懋贪墨钜万、声色犬马豢养声伎,被褫夺了宁阳侯的爵位,这件事早有定论,不过是在兴文匽武大势下的自污手段,到了交趾,陈懋养没养骊珠女,朱祁钰能不知道?浚国公府铁册军又不是吃干饭的。
剩余的内容,大幅大幅都是些朱祁钰看都没法看的污言秽语。
让朱祁钰如此愤怒甚至要抓人,以言降罪的原因是:这书里,陈懋的死,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兴安一直等到皇帝陛下消了气才说道:「陛下,真抓吗?」
朱祁钰已经恢复了冷静,语气颇为平静的说道:「抓,御史、翰林定会说朕独断专行,说朕堵塞言路,说朕什么都行,但朕就是要抓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把人抓了,送爪哇去,让南洋商总刘天和好生招待,朕不要他死,要让他在爪哇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以言降罪的无道昏君,朕今天还当
定了!」
事情并不复杂,陈懋病逝,是个大事,朝廷辍朝,太子主持官葬,这么大一件事,为了博人眼球,一个诗社的笔正才弄了这些龌龊,缇骑们抓人的动静都小不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朱祁钰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奏疏,更没等到有人为这事儿说三道四。
朝臣们听闻皇帝因言降罪,立刻铺开了奏疏,准备和陛下痛陈厉害。
开什么玩笑,因言获罪,这口子绝对不能开!
怎么可以因言降罪?大明这么大,难道就容不下一点批评的声音吗?!
结果御史们、翰林们一听说事情始末,立刻把磨好的墨给倒了,说了一声活该,啐了一口,再感慨一声陛下盛怒之下居然只是把人送去了爪哇,而不是解刳院,于少保这么多年劝仁恕,还是有些效果的。
陛下维护的是臣子的声誉,臣子们没有理
由为这种为了博人眼球而胡说八道的人上奏求情,这等糟烂事儿,谁都不想沾染。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浚国公尸骨未寒,就泼这么恶心的脏水,还传的哪里都是,最后被陛下看到。
于谦什么态度?
于谦的态度是连带着诗社众人及家眷,一道送爪哇,这事绝对不是一个笔正自己就干出来的,整个诗社能过稿刊印,最后流传甚广,甚至流传到了皇帝的案前,这诗社理应同罪论之。
三法司对于少保的谏言极为赞同。
朱祁钰安插的两个水猴子,宋杰、井敏上奏,这家诗社居然是驸马都尉薛桓的产业,而这些事儿,居然是薛桓授意做的,目的很单纯,恶心皇帝,对皇帝夺了他们五城兵马司的权柄表达不满。
朱祁钰勃然大怒,立刻让卢忠调查,次日便褫夺了薛桓的爵位,薛桓和他的诗社一众一道,全都送爪哇去了。
太子主持官葬,忠国公、晋国公、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亲自到国公府悼念,文武百官送行入葬,在南京的魏国公也发了悼文,而后闻讯的黔国公府亦发悼文,最后反应过来的是远在交趾的浚国公府,陈懋子陈润请旨入京守孝。
朱祁钰并没有准奏,责令陈润仍镇交趾,不得回京守孝,这是夺情,陈懋病逝,可是交趾不能乱,陈润便不能回,朱祁钰思考再三,还是令陈懋三子陈晟回京守孝。
陈懋葬礼结束之后,朱祁钰收到了松江府奏报,旧港梅州李氏李成文抵达新港,因为冬天密州市舶司结冰,改为陆行进京面圣。
于谦赢了,李成文顺利抵达,只不过吐得七荤八素,需要在松江府颐养半月,才会进京。
这一路上,李成文在广州府电白港靠岸,因为软脚瘟的原故,李成文身体其实并不好,这一阵吐,把李成文给折腾的够呛,但李成文在广州府并未停留过久,一路北上,一直到松江府市舶司,才算是下了船。
李成文很清楚,他入京,很有可能影响到大明皇帝、朝廷对南洋侨民的态度,而这个态度决定了朝廷的政令,李成文很清楚他并不强健的体魄和肩膀上,扛着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这一路李成文不敢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不敢有任何的耽搁,因为这一耽搁,耽搁不仅仅是他们李氏,还有南洋侨民。
李成文不仅自己来了,李成武的长子、次子也以慕大明风华、照顾叔父为由,随船进入了大明。
李成文因为软脚瘟不能生育,李成武将自己的次子过继给了李成文,所以称叔父。
「李成文这软脚瘟能治得好吗?「朱祁钰询问着身边的冉思娘,夜已经深了,朱祁钰批阅完了今日的奏疏。
冉思娘简单的询问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治不好,这病治不好的,这病不死,也是终身残疾,他这算是好的了,这
哥哥当的,真是有情有义。」
久病床头无孝子,李成文这个病是个磨人的病,李成武能把李成文照顾的风流个傥一表人才,着实不易。
「夫君,这两年为何夫君就住在这讲武堂后院,不回泰安宫了?」冉思娘问出了这个埋在心里的疑惑。
朱祁钰想了想,并没有选择糊弄而是实话实说道:「景泰九年秋,王直带的那个翰林院讲筵学士,和宫婢起了龌龊之后,朕,就不怎么回去了,弄死朕才行,弄不死朕,朕就能弄死他们。」
朱祁钰把那个和泰安宫宫婢勾勾搭搭的讲筵学士,送到了奴儿干都司永宁寺修碑去了。
冉思娘打了个寒颤问道:「他们是谁?」
朱祁钰直言不讳的说道:「不是具体某个人,而是一群窃国为私的蠹虫,他们恨朕不让他们窃国为私,朕是皇帝,朕的权力是无限的,可是朕是个人,他们可以想办法除掉朕,朕只要不死,他们就不敢对泰安宫里任何人下手。」「还敢有人对陛下下毒手?!」冉思娘惊骇无比。
朱祁钰点头说道:「窃国为私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鞑清朝修明史,向来不客观,更不公正,但是对明代宗和明代宗的长子朱见济的死,连鞑清朝修的明史,都没有明确说是病逝,而是单写了一个崩字,死的不明不白。
朱祁钰只要保住了自己的命,泰安宫就没人敢动。
「思娘,你说清威王,是不是咱去看了,才...「朱祁钰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冉思娘就打断了他的话。
冉思娘看着朱祁钰瞪着大大的眼睛,颇为笃定的说道:「夫君怎么能这般想?清威王本就行将就木,一身都是为了大明留下的伤,夫君去了,反而了却了清威王的心病,走的踏实了许多。」
「真的?」朱祁钰仍然是有些犹疑。
冉思娘看着窗外靠在朱祁钰怀里说道:「以清威王身上的伤而言,至少有十三创,即便是
痊愈了,到了这冬天,也是钻心的疼,清威王打了一辈子的仗,疼痛还好,可是这最可怕的
便是这伤口,如同被蚂蚁咬一样的痒,这才是折磨人的地方。」
「疼,可能忍得住,可是这痒却不行,不抓破了,不抓的都是血,是止不住的,太医院说要用福禄三宝给清威王镇痛,清威王紫府清明,坚决不肯,说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他不要做糊涂鬼。」
「我知道夫君对清威王薨逝很是悲伤,可我作为一个太医,还是要说,清威王走了,便不用那般痛苦了,临到了,清威王其实心心念念的还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得了夫君不会二字,才安了心。」
「陛下一诺千金,从不食言。」
朱祁钰听闻后,愣愣的说道:「不管真假,思娘都宽慰了咱几句,便好受了些。」
「我说的是实话啊,要不陛下到解刳院里看看?"冉思娘眉头稍蹙,想要证明自己实话实说,最好的地方,便是解刳院。
「解刳院?卢忠去了都腿软的地方?不去。」朱祁钰立刻摇了摇头,他不是从业者,到地方万一腿软,那不是皇帝失仪吗?能不去,就不去。
冉思娘笑着说道:「夫君这个阎王爷从来不去解刳院这个阎王殿里看看,要不去看看?」「不去不去。」朱祁钰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去。」
朱祁钰心里很有数,他要是真的去了,冉思娘怕是得失宠,毕竟丢人的瞬间被宠妃看见,这再展雄风的时候,多少都有些尴尬。
「最近出了些事儿,朕这心里头儿,有些迷茫。「朱祁钰抱着冉思娘略显失神的看着窗外说道。
冉思娘大感惊奇,她这个夫君别的不说,就是这个目的性,是非常强的,很
有主意的一个人,能让朱祁钰迷茫的事儿,让冉思娘大感惊奇的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朱祁钰抓着冉思娘的手说道:「铁马是蒸汽机驱动的,你知道,蒸汽机确实很厉害,可是它太厉害了,厉害到朕有些害怕了。」
「石景厂制造的蒸汽机不过三万台,已经造成了超过三十余万人失业了,近千余工坊被机器给挤没了了,蒸汽机价格不便宜,工坊上机器,没那么雄厚的资财,工坊不上机器,生产的成本又太高了,便打不赢同行,商品的价格随着生产力增高而降低,工坊不上机器,利儿只会越来越薄,甚至难以维持,织造局的女工首当其冲,受到的影响极大。」
「计省估计,继续推广下去,还有数十万失业,朕弄这个蒸汽机是为了便民,不是为了戕害百姓,计省也希望石景厂能稍微慢一点。」
「蒸汽机出现后,大明的生产力会飞速提升,生产的流动资财会呈现出一种井喷式的增长,可是到老百姓手里的流动资财,并不会随着生产力的提升而飞速提升,这是客观的市场规律,如此多的流动资财无法被消费,也会导致冬序。」
「以石景厂煤井司举例,本来石景厂煤井司有开坎儿井工匠一千三百人,上了蒸汽机后,只需要两百人左右就够用了,幸好现在大明官厂还在新筹办,这些人还有去处。可是,石景厂的煤料生产效率提高了两倍有余,可是京师就这么大的地方,就这么多人,挖出来的煤却用不完,堆积如山,还容易发生火灾。」
冉思娘听了半天,愣是没听明白夫君的担忧,她无奈的说道:「夫君,我没听懂,要是医术上的事儿,我还能说几句,可是这些事,陛下得跟于少保商量。」
朱祁钰也没指望冉思娘能听明白,他笑着说道:「朕就是有些迷茫罢了,跟你倒倒心里的郁结,说出来便好了很多,朕总不能跟于少保说,朕很迷茫吧。」
「朕其实跟你细细讲,你也能听明白,里面其实只有两个关键,第一个是工坊上机器的钱哪里来,第二个是老百姓手里没那么多的钱来消费那么多的流动资财。」
「要解决不难,宝源局给工坊借钱,工坊上了机器把钱赚回来,再还给宝源局,这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简单?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事儿不是这个事儿。」
「就如同赈灾一样,朕有钱,朕放的钱,要过一道一道的闸,能真正的流入需要的地方,则是少之又少了,朕以为有个三成就可以烧高香了,可是计省告诉朕,顶多能有一成,甚至不到一成,因为干工坊利儿不够厚,不如买商舶拆股认筹赚得多,钱一定会被挪作他用,脱实向虚,钱一定会流向钱最多、不缺钱的地方。」
「这第二个关键,则是让老百姓多起来,让老百姓手里的钱多起来,这市场自然就大了,生产的流动资财就有去处了,这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让老百姓多起来需要时间,人口增速远低于生产力的提升,至于让老百姓们手里的钱多起来,那可就太难太难了,不是朕让劳保局提高劳动报酬底线就能解决的,让老百姓有钱,比让势要豪右们亏钱还难受。」
「因为百姓有钱就有了物质基础,有了物资基础,这些势要豪右们便不能肆意朘剥百姓了。」
冉思娘脸色羞红,抿了抿嘴唇低声问道:「夫君,这两个关键,握的可曾舒适?」
「颇为舒适,这不是习惯了吗?」朱祁钰握了握关键,手感极佳,有点像极为劲道的面团。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九百二十八章 没有人,比朕,更懂抄家!
朱祁钰对两个关键、一个中心的把握是非常熟练的,这朱祁钰和冉思娘的配合是极其默契的,整个过程突出一个老夫老妻的顺理成章,抬抬手,她就抬抬头,撑胳膊,她便会翻个身,咬咬牙,她便会吸气收腹使劲儿,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言,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默契这东西是长久配合才培养出来的,这种默契所带来的的顺畅体验,是长时间疲劳工作后缓解疲劳的最好办法。
高婕妤入宫已经五年,可是依旧无法培养出这种水到渠成的默契,更遑论新入宫的秀女了,朱祁钰连新入宫秀女的名字都没记住,模样更是没什么概念,美的确是美,不过美的很有距离。
虽然有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老话,但也有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说法,便是这般道理。
朱祁钰起床的时候才四更天,他要去廷议得早起,而冉思娘一如既往的选择了赖床。
「臣妾还以为能成为让君王不早朝的妖妇,结果陛下这还是常朝不辍。」冉思娘笑盈盈的说着话,泰安宫的规矩没有皇宫的多,讲武堂后院大别墅的规矩就更少了,几乎没有,朱祁钰也不是个穷讲究的人,规矩自然能少则少。冉思娘其实也不乐意回泰安宫,尤其是吴太后对时常抛头露面的冉思娘经营密云药厂之事,颇有微词,冉思娘便更不想回去了。
吃我的,喝我的,花着我挣回来的银子,还理直气壮、堂而皇之的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讽刺我!
冉思娘宁愿到这大别墅里夹枪带棒,也不愿意回去添堵。
这婆媳矛盾,从古至今都是难题,不见面,或许对双方都好。
朱祁钰扎着腰带,笑着说道:「咱劝你不要不自量力,咱真的不去常朝,你又扛不住,恁多废话。」
「小看人。」冉思娘伸了个懒腰,软糯糯的勾了勾手说道:「夫君,你来呀。」
「那便来。」朱祁钰扎着腰带的手一顿,觉得这个提议确实不错,整天被骂作亡国之君,干点亡国之君干的事,不过分吧。
冉思娘面色一变,从清晨没睡够的慵懒和娇嗔,变的苍白了几分,她赶忙摆手说道:「陛下乃一国之君,岂可置国事不顾?臣妾可不想被御史翰林骂作妲己褒姒,陛下还是快快廷议去吧。」
朱祁钰笑着问道:「真的受不住?」
「受不住。「冉思娘不住的摇头又点头。「走了。」朱祁钰扎好了腰带,不再揶揄。冉思娘也没起床,声音甜的有些发腻的说道:「恭送陛下。」
冉思娘到底能不能撑得住?冉思娘到底是不是在示弱以满足皇帝陛下作为男人都有的虚荣心来争宠?朱祁钰并不知道,也不打算深究,可冉思娘是知道的,她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起床,这腰眼依旧是酸的,有时候冉思娘都怀疑陛下是属驴的。
廷议的事儿很多。
重开西域,关于西域行都司的若干问题,吵了一年有余,终于接近了尾声,在大明取得了第一次北伐大捷之后,重开西域、西域行都司才完成了实质性的进展。
工部尚书王卺俯首说道:「工部勘测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工部拿出了一个草案,请陛下预览。」
草案不过两页,朱祁钰很快便看完了,工部拿出的草案虽然薄但是绝对没有忽悠陛下的意思,极其精简,没有那么多的引经据典,更没有长篇累牍的废话,只说事,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做的很好,可惜,清威王没看到。」朱祁钰略微有些遗憾的说道,这大约是陈懋走的时候唯一的遗憾,没能看到入交趾驰道的方案,更没有看到入交趾驰道通车的那一天。
朱祁钰将
手中的草案递给了在一侧听政的太子朱见澄说道:「太子,你拿去,过年时候,让清威王看看。」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朱祁钰并没有对朱见澄有任何的不满,不在文华殿、奉天殿这些地方,朱祁钰都叫澄儿,一个太过于聪慧、太过于机敏、太过于有主见的太子,对国朝稳定而言,并不是好事,太子不是那么好当的,在死亡边缘试探的太子,和皇帝的关系是先君臣后父子,这里面的分寸,很难把握。
朱见澄并没有让朱祁钰有任何不满的地方,这孩子各方面的表现,恰到好处。
「儿臣遵旨。」朱见澄接过了草案,郑重的放在了自己的夹带里,他逐渐发现了做太子的一些门道,那就是父亲吩咐的事儿一定要做好,父亲没吩咐的事儿,什么都不做,是一种智慧,
可有些时候,什么都不做,是一种愚蠢。
当初胡濙告诉朱见澄,什么都不做是一种智慧的时候,朱见澄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他大致明白了一些。
「陛下,臣年老力微,已经上奏乞骸骨放归依亲,还请陛下恩准。」王卺看陛下很满意这草案,说起了他自己的事儿。
朱祁钰看了看被朱见澄收起来的草案说道:「王尚书过谦了,朕并不觉得王尚书年老力微,这入交趾驰道之事,还要多仰赖王尚书才是。」
王卺这入交趾驰道的事儿做的又快又好,哪里有干不动的样子,既然能干得动,那就继续干下去便是。
「臣..遵旨。」王卺无奈,皇帝不准,他也不能留印去官,陛下既然要他继续做下去,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俞尚书与户部沈尚书联名上奏的奏议,朕没明白,俞尚书给朕详细说说?"朱祁钰看着俞士悦说起了最近的大明律例修改,纲宪九十六条,减掉了一条,户部下户多了一条。
俞士悦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看了看才开口说道:「《纲宪事类》是吏治的关键,臣与吏部尚书王尚书沟通,决定削减一条,即收受美色并财货即定受贿,陛下容禀,这不代表此类案件就没有处置,只是移到了《户令》一则,还是要受到处罚的,而且是人财两空。」
「若是把美色并财货,既定受贿,那这美人便是物件,美人显然不是物件,有些人显然不是东西,那便不能说是受贿,而在《户令》中则是以无婚书纳妾处置,则笞一百二,抄没家产,流放烟瘴为准。」
朱祁钰听完之后,说道:「的确,有些人的确不是东西。」
大明纳妾是要婚书的,这是户令里的明文规定,而且民间以四十岁无子为限,大明这么大,大明律可能无法伸入大明的方方面面对纳妾事儿执行到位,可是这官员就那么多,执行到位,就简单的多了。
无婚书纳妾起步就是打一百二十鞭子,抄家还要流放,可比纲宪之内放到受贿那一栏里,惩罚严重的多。
归到《纲宪事类》的受贿中,美人是计价的,是物件,可是在《户令》里美人则是以妾的身份出现,这处罚就显得格外的合理。
沈翼俯首说道:「户部下户,无父不得落户,这是户部在百姓户籍上,多出来的一条,没有父亲,便没有姓氏,没有姓氏便是野人了。」
「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很简单,这是堵漏,之前势要豪右之家,无婚书纳妾,妾生子便可随意落户,以臣所知,江浙此风极盛,以不孝为三无后为大做遮掩,一家纳数十房妾室不在话下,这妾生子更是一堆又一堆,这日后,便都得有婚书才能成为有籍贯之人,才能考取功名,才能有路引,才能算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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