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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这其实是襄王殿下降袭制,宗室子成丁方可请名的延伸。」
沈翼的话过于直白,明明白白讲就是针对势要豪右之家的,若
是大明这朝堂,谁跟势要豪右之家有仇,那便是户部,势要豪右把持生产资料,甚至是通过隐户控制人口,这是对大明税根的破坏,没有哪个户部尚书愿意面对空空如也的国帑,面对朝臣的唾沫星子,唾面自干。
朱祁钰认真的听取了刑部和户部的奏闻,点头说道:「朕听明白了,无婚书纳妾,可以抄家。」
大明皇帝提炼出了关键信息,都察院、刑部、吏部将这美人不算受贿,把这一条款移到了《户令》,把贿赂的美人变更性质为纳妾的范畴,再以《户令》执行,可以抄家。
户部则是通过限制落户的手段,以无父则无子的基本概念,来执行户令中的无婚书不得纳妾的条款,进而抄家。
都察院、刑部、吏部、户部用完美的逻辑闭环,达到了无婚书纳妾抄家的目的。
要反对都察院、刑部、吏部的提议,就得证明美人是东西是物件,不是人,那美人是不是人?
要反对户部的提议,就得证明无父也可以生孩子的悖论,没爹自然是生不了孩子的。没有人比大皇帝更懂提炼关键信息。
「诸位有人反对吗?」朱祁钰看着文华殿上的廷臣,这可是廷议,再不说话就要在奉天殿上宣布了。
贺章探了探身子说道:「陛下臣有个疑问,若是这美人有了身孕,送到了海外,以侨民的身份回大明就学,那岂不是钻了咱们大明律法的空子?」
朱祁钰一听,这的确是个漏洞。
沈翼老神在在的说道:「这么明显的漏洞,怎么可能就这么开这个口子,即便是回大明就学,那也需要问爹是谁,若是肯让儿子认他人做父,那只能赞叹他的心胸开阔了。」
这是景泰十一年十二月的廷议,在这个万恶的封建时代,在这个父权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框架下,在这个女子到讲医堂就学,抛头露面都是女子不德的时代里,让势要豪右的儿子们认他人做父,那还不如不生。
贺章听闻笑了笑说道:「臣没有疑问了。」
朱祁钰又看了一圈廷臣,见无人再说话,便开口说道:「那便如此。」
京官们不反对是因为不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京官们都住在大小时雍坊的官邸里,别说纳妾了,就是晚上吃什么,锦衣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京官们不能纳妾,那地方官却肆无忌惮,自古以来便是不患寡患不均,我不能你能,我掌握权力,我便让你也不能。
「松江巡抚李宾言夜观天象,仰望宇宙,说可能又要冬序了。"朱祁钰说起了四时之序的冬序,不是浓眉大眼的李宾言突然开始借着天象说事,只是法四时的一种说法,大明快速发展可能会进入一个停滞期。
于谦坐直了身子,颇为确信的说道:「陛下,臣以为是好事。」
「陛下容禀,自陛下登基以来一十二年,正应证了杜甫的诗: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官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
「这一切的一切的都是陛下的功绩,自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均田农庄、公私兼营山泽之利,开海广利万民等等,都是今日大明之蒸然之世的根由。」
朱祁钰伸出手打断了于谦的话说道:「于少保这话说的,朕不认同,今日之大明,是大明天下上下万民勠力同心的结果,朕只是做了一些该做的事儿,不值得如此称赞,更不能归功于朕一人,于少保、在坐的廷臣、大明上下官吏、征战四方的军士、大明天下黎民,凡是我大明子民,皆有功勋。」
「这火,朕一个人,烧不了这么旺。」
于谦被陛下这一句话给堵得一时间思绪都有些乱,他又不是谄臣胡濙,他为自己的说的话负责,桩桩
件件句句属实。
朝臣们紧绷着脸,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
文皇帝想得到于少保一句夸赞都难上加难,在奉天殿上,文皇帝被于谦以策伤时,先帝被于少保蹬鼻子上脸的说教,稽戾王更是被扯了嘴巴子,这好不容易说了好听话,还被陛下三言两语给怼了回去。
于少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胡濙当初有多憋屈,于谦现在就有多憋屈。陛下这话有错吗?没错,陛下就只有一个人,今日煌煌之大明,陛下一个人就是累死也无法做到。
于少保的话有错吗?也没错,不是陛下,大明眼下还在泥潭里,就稽戾王如何处置,都是朝廷中的头等大事。
朱祁钰对着于谦说道:「于少保你接着说。」马屁不要拍,说事最重要。
「臣刚才说到哪里了?」于谦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差点被陛下给带跑偏了,他赶忙说道:「大明这十二年的国力快速恢复,但是这个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仍然留下了很多的隐患,每一次的冬序,每一次经济停滞都是一次出清旧账的机会。」
「这是弥足珍贵的机会,甚至说是必须要抓住的战机。」
「若是在冬序之内,为了保全而保全,为了省事而懒政、怠政,那便错失良机,无法出清的旧账,就成了旧疾,这旧疾层层堆叠,战场上错失战机满盘皆输,在国事上亦是如此,错失良机,便会越积越深,再想解决,便是药石难医了。」
朱祁钰听完之后看向了朱见澄,朱见澄显然并没有听的太明白,但是他记住了,这就是朱见澄这个太子,他并非绝顶聪慧之人,听不懂但是会记住,事经历的多了,就慢慢懂了。「于少保,果然擅长国家之制啊。」朱祁钰不住的点头说道:「那就来盘盘,怎么出清旧账。」其实就是苦一苦谁的问题。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九百二十九章 没有界限的自由不是自由
驸马都尉薛桓案中,为何群臣,尤其是都察院、翰林、给事中们一言不发?这属于典型的因言降罪,这不是皇帝失道吗?
薛桓自己找死,士大夫们就是想帮腔,也不能帮腔,且不说那个群臣的噩梦,太子少师胡濙还活着,就是没活着,礼部还有姚夔、刘吉等一众为陛下洒水洗地,就是这件事本身,陛下做的已经非常宽仁了。
薛桓这种人,如果只是当米虫,那无所谓,但是他做了这些事,薛桓就变成了险人。
蜀汉之时,李邈任犍为太守、丞相参军、安汉将军,李邈和诸葛亮有怨,诸葛亮死后,李邈上书诋毁诸葛亮的功绩,被蜀后主刘禅直接下狱坐罪处死。
杀掉李邈的原因很简单,若是诸葛亮还活着,李邈的话大可置之不理,诸葛亮说不定还会为李邈求情,可是诸葛亮薨逝,李邈的发言,就非常非常危险了,李邈便成了险人,当诛。
蜀后主刘禅很多时候都被人说成扶不起的阿斗,不过在一矿打八矿的绝对实力面前,刘禅能在诸葛亮死后,将蜀国撑了四十多年,绝非昏主,刘禅杀李邈,是很有必要的,当时朝中有益州吴氏也就是吴太后外戚一系,还有川中本地人一系,刘禅的主要拥趸,便是诸葛亮控制的荆州派这些外地人。
李邈公然诋毁诸葛亮,甚至否定诸葛亮的功绩,诸葛亮尸骨未寒,刘禅不杀李邈,荆州派还会一如既往的支持刘禅吗?
直以狼虎目之,真险人哉!
说的便是李邈这样的人物,他的发言不仅在个人荣辱方面,更是对国家社稷有威胁,便是险恶的人。
换到大明也是同样,从龙之功、定鼎武勋之一的浚国公病逝,在临死之前,依旧从交趾赶回京师,为交趾成为大明四方之地尽了最后一份力的浚国公,被驸马都尉薛桓如此真真假假的污蔑诋毁,仅仅是因为皇帝收了他的权柄,他便如此不顾大局,只为了恶心一下皇帝,若是皇帝不做处置,那换防在即的交趾、浚国公府又该如何和大明相处?
因私怨而至家国不顾,轻重不分,亦是险人。
没有界限的自由是没有秩序的自由,从来不是真正的自由。
都察院、刑部、吏部为何要将收受美人从《纲宪事要》转到《户令》中,就是为了抄家..深入反腐,整顿吏治。
礼部尚书王翱在长期的反腐斗争中,发现了其实贪墨只是权钱交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通过代持资产掌控生产资料,才是其中影响最大、最恶劣的地方。
比如王翱在查处定兴县知县事贪腐案中,就发现,知县事贪墨的一十一万银,这十一万银,只是他权力寻租的一小部分,这个知县事在他老家安陆县,已经成为了半县豪户。
贪墨的现银只有十一万银,可是通过置换收受,这位知县事,控制了安陆县半数以上的棉纺,其累年收益比这十一万银多的多。
若是按照之前的《纲宪势要》去执行,只能没收他的贪墨银两,流放烟瘴之地。
按照现行的《纲宪势要》去处置,就是以十一万银去坐罪,先革职削官身为民,再按《户令》执行,这安陆县半数以上的棉纺,就可以以不立婚书纳妾为由,名正言顺的抄家了。权色自古不分家。
而户部提出的《户令》增补,其实也不完全针对势要豪右之家,大明太大,民间人太多,无父落户之事,朝廷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主要目的还是限制掌控权力的官员,官员人数就那么些,管的过来,更能管得住。
这也涉及到了在万恶的封建制下的基本政治原理,只要能管得住上下两张口的青天大老爷们,那吏也好,势要豪右也罢,也都管的住了。
所以这数千年的封建王朝,在评断功过的时候,吏治,向来是重中之重。
没有吏治,再好的政令,都会被执行的一塌糊涂。
「朕曾观通惠河闸口放水,发现一件趣事,这河床之内总有突兀之处,这闸口放水,水至,先淹没了低洼之处,而后水势渐缓,才慢慢淹没这些突兀之处,上善若水,水如此,国事亦如此,大明这几年走的很快,这水漫过了低洼处,这突兀的地方,变成了需要攻克的地方。」朱祁钰说起了自己在朝阳门的五凤楼看到的感悟。
这突兀之处,便是攻坚之处,快速发展的情况下,一定会有问题,而朝廷的职责,就是解决问题,更加明确的说,便是解决和调和各阶级之间的利益冲突和矛盾,若是无法解决和调和,便是失道天下。
「陛下所言有理。」户部右侍郎萧镃俯首说道,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仿佛在说,陛下原来
知道,只要发展就会有问题。
怎么样就不会有问题了?万世不移,一成不变,没有发展,自然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了。
其实在一些朝臣,陛下就是在自找麻烦,按照他们儒学士崇古的那一套,这些麻烦的、棘手的事情,便不会发生,或者说不会那么快的发生。没有变化,就没有变数,便没有麻烦,皇帝也不用劳心劳力的去解决这些因为改变而衍生的问题,安心享受权力,享乐即可。
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累够呛。
朱祁钰继续说道:「那么这次冬序将至,要做的事其实只有一件,以实为本。」
沈翼打开了自己带的备忘录,打开后,开始奋笔疾书,等待着皇帝继续指示,而另外一旁国子监祭酒、大数学家吴敬也打开了备忘录,准备做笔记。
陛下的经济学小课堂又开课了。
朱祁钰见状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对着兴安耳语了几声,示意兴安端上来了几支笔,这几支笔,制作格外精良。
大明皇帝亲手制作的钢笔。
这支钢笔笔尖乃是由纯金打造,辊扎机将金扎成三毫厚的金片,而后上螺旋压机,印上了花纹,朱祁钰压印的花纹和大明银币上的花纹一模一样,两条麦穗,而后用金刚石轮刀切割出一道和头发丝大小的给墨口。
给墨器则是柚木用滚刀切割出一道道的凹槽,旋转套在纯银笔囊之中。
而这支钢笔的笔帽和笔身,皆是纯银打造,上面的花纹并不繁琐,印的图案也是颇为简洁,落落大方。
「给沈尚书和吴祭酒试试。」朱祁钰示意兴安将两支笔给沈翼、吴敬。
这个时候,兴安十分罕见的看着陛下,表情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兴安可是看着陛下制作这几只笔,国事繁重,陛下制作这几只笔就耗费了年余的空闲时间,就这么几只,陛下拿出来显摆手艺也就罢了,这廷议说事就是说事,拿出去赏赐,兴安大抵是有些心疼的。
这里面最难的部份就是笔尖的白铜珠,这白铜珠大了放不进去,小了容易掉出来,陛下为了找到合适的笔珠用材,那可是试验了数百次,从金银铜铁钢墨等诸多用材中,选用了白铜。
兴安佯装没听清楚的问道:「给两位明公看看?」
「小气,给几位明公都试试。」朱祁钰当然知道兴安为何如此,兴安也是个手艺人,制作龙旗大纛那是分毫不差,这几支笔做好之后,兴安就从来没让它们落上过一片灰尘,小心打理,就差摆个香炉供起来了。
兴安颇为肉疼的将这几支笔分了下去,于少保、六部明公、都察院总宪、吴敬都领了一只,忠国公石亨、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仪也领了一只。
若是日后还想获得这种精致的御制钢笔,只能从奇功牌
大礼包里获得了,而且只是内署兵仗局打造。
当然想得到陛下亲手制作的钢笔,也不是不能,那就是难如登天了。
吴敬有些受宠若惊,他握着笔手都有些抖,他总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只是在做本职工作罢了。
朱祁钰之所以给吴敬一支,完全是因为吴敬的算学,为大明培养了一大批的算学人才,让计省的工作日益得心应手,大明财税体系的完善,人才是必不可少的,吴敬功莫大焉。
廷臣二十七人,拢共获得御制钢笔的不到半数,剩余的廷臣,看着吴敬,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明公国公有也就算了,凭什么,吴敬也有一支!
制作如此精良,用以传家绝对够格了。在廷的都是大明的进士,即便不是进士的王卺,也是举人出身,台阁体都不在话下,更别说一只钢笔,朱祁钰稍微演示了一番,臣工们便得心应手了起来。
朱祁钰看着于谦写的字,再看看自己写的,默默的合上了备忘录,他写的当然不难看,可是写字这件事上,这群读书人才是专业的。
石亨、张懋、朱仪等武将,并不擅长舞文弄墨,而是看过之后,将钢笔用红绸布小心卷好,放在了檀木盒子中,用心收了起来。
「以实为本,实是什么?」朱祁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郑重的说道:「愤于国力之弱也,则曰讲求武备。痛于民生之窘也,则曰讲求实业。」
「涉及民生之业,便是实业,眼下之大明,则为即农、工、矿三业耳。」
朱祁钰讲的实业只是狭义上的实业,在广义上,教育、文化、教培、信息服务、艺术等,提供精神产品生产与服务的产业也是实业,实业,就是大明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
学堂算实业吗?在广义上,自然算实业,因为它提供了教育领域的生产和服务。
青楼算实业吗?在广义上,自然也算实业。因为它提供了艺术领域的生产和服务。
大明的社会形态依旧在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的蜕变之中,自由雇用劳动者进行大规模生产,是其中的关键,而以实为本,在社会形态蜕变和大规模自由雇用生产中,起到了积极作
用。
朱祁钰讲了很多,于谦一边听,一边认真的记下了陛下的每一句话的关键词,心中的一些疑惑,在这些关键词中慢慢解开。
以前,于谦还觉得陛下身后有高人,后来于谦总觉得若真的是有这么一个高人,他干脆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这个高人得了,还能清闲一些,显然这些都是陛下自己的思考,对大明江山社稷、事物发展规律反复琢磨后的一些结论。朱祁钰讲了很多,最后总结性的说道:「实业是一国之根本,是国力之根基,是财富之源泉,是国家强盛的支柱,是推动大明前进的动力。」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能奢求仅仅依靠宝源局对实业降息放银,提供流动资财,就能保证实业的繁荣昌盛,钱和水一样,总是在流向钱最多的地方,最不缺钱的地方,如何将水流到农田里,沟渠水利则是关键中的关键;如何繁荣实业,就应该像老农对田地精耕细作那般,从最开始的垦荒开始。」
说经济,大明朝臣都是儒学士,可能不太懂,但是翻译翻译,说耕田劝农桑,这廷臣们个个都是好手。
朱祁钰将实业经济比作是农桑之事,群臣立刻有了恍然大悟。
其实经济和老农种地没什么本质差别,朝廷就是那个老农,大明就是那大块的地,只不过系统更加繁杂,导致要解决的问题也就更多,利益既得者也更多,需要平衡的地方也就越多。
「如此。」于谦终于停笔,看着陛下问道:「那相对于实业而言的虚产,又作何解释呢?」「朕以为眼下大明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虚产,讨论并
无意义,此事留在盐铁会议上再议不迟。「朱祁钰看着于谦跃跃欲试的表情,解释道。
今日廷议冬序,主要确定的是应对冬序的指导纲领,以实为本,不是盐铁会议,自然不用说那么多,虽然朱祁钰已经说了很多了。「也对。」于谦有些失望,千年以来的君君臣臣建立的国家之制中,经济领域的国家之制是长期缺位的。
朝闻道夕死可矣,于谦对陛下简单说两句是有些失望的,不过这是在文华殿上廷议,并非在盐铁会议上,到了盐铁会议上再详谈便是。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九百三十章 跟饿肚子的人讲礼法,是无耻的
朱祁钰对大明的冬序问题提出了指导性意见,阐述了冬序在发展过程中的必然性,与以于谦为首的大明文华殿廷臣廷议中确立了冬序对大明而言,不仅仅是挑战,更是出清旧账、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机遇,朱祁钰强调不应该害怕挑战,而选择守旧的、腐朽的、一成不变的、保守的崇古思维,应当推陈出新,主动面对挑战,勇敢面对变化,确定了以实为本、主动刺破经济泡沫、主动刺破虚假繁荣,改善整个大明的经济循环质量。清威王死后的第一次廷议,在一片陛下圣明的声浪中,圆满结束。
朱祁钰带着朱见澄走在皇宫之中,冬风凛冽,吹动着朝臣们的衣角,文华殿对面是文渊阁,里面不时传出一些争吵声,中书舍人们抱着从左顺门拿来的奏疏走进了文渊阁内,而小黄门抱着奏疏从文华阁走进了半间房,那里是司礼监的官署,这些来自大明各地的奏疏,会经过文渊阁的票拟,司礼监的批红,最终送到朱祁钰的案前。
冬风吹动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在空中随意的飘荡着,天空一片阴沉,空气中迷茫着潮湿,一滴冰雨滴落在了朱祁钰的衣袖上,没过多久,冰雨慢慢变成了雪花,随后变成了鹅毛大雪,飘飘扬扬,这是大明入冬之后的第二场雪。
「小雪雪满天,来岁必丰年。」朱祁钰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摸了摸朱见澄的脑袋问道:「今天,参加了廷议,你觉得咱和朝臣们,说的是什么?」
朱见澄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雪花,大抵是想着如何玩雪,小孩子都爱玩,一根木棍都能玩上半天,这根木棍在孩子眼里,大抵和方天画戟、钩镰枪一样,听到父亲询问,朱见澄露出了几分思索的神情,而后不确信的说道:「再苦一苦势要豪右,骂名父亲来担?」
朱祁钰听闻一个趔趄,看着朱见澄,这孩子一句话总结了廷议的主要内容,非常精简的提炼出了最关键的信息,朱祁钰哭笑不得问道:「谁跟你说的这些?」
朱见澄并不知他说的对与错,他如实回答道:「胡少师,胡老师父告诉我,老百姓们都很穷,若是朝廷要钱要粮,问老百姓征收是不合礼法的,朝廷不能征收不存在的东西,所以,谁有钱粮就要问谁讨要。」
「百姓们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有的太少了太少了,虽然积沙成塔也能收到一点,不过这一点和朝廷用度相比,是杯水车薪,远远解决不了问题。」
「胡少师告诉我,百姓手里那么一点点有的东西,是他们珍若性命的东西,若是皇帝、朝廷抢走了,百姓就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的人眼中没有任何的畏惧,他要活着,要吃、要穿,就会聚啸,就会民乱。」
「可是势要豪右拥有的太多太多了,对于他们而言,如何把财富和地位传承下去才是他们最关切的问题,皇帝和朝廷拿走他们九成五的家产,他们还有半成的家产,仍然可以富足的生活下去,只要他们还能富足的生活,等闲之下便不会生事。」
「老百姓能灭了在咱们老朱家的江山,势要豪右不能,因为势要豪右无论怎么朘剥,都有足够的资财去生活甚至去挥霍,他们不会一无所有,便不会破釜沉舟,百姓不是这样,百姓会赤着脚,如同当年高皇帝打进元大都那样,打进北京城来。」
「跟饿肚子的人讲礼法、秩序,是无用的,更是无耻的,一个士大夫,高高在上,对着为生活所迫做了私窠暗娼的女子说这私窠暗娼没有礼义廉耻,是这个士大夫,没有礼义廉耻。」
「就是..」
朱见澄举的这个例子,大抵就跟后世的士大夫们,高高在上的说,低收入人群,可以把自己闲置的房子租出去,用收房租来提高收入一样,到底是谁无耻?
可能士大夫
们眼里,把闲置的房子租出去已经是他能想到最不得体的、最不雅致的增加收入的办法。
可对于吃不饱、饿着肚子为生活所迫的人而言,他们真的没有闲置的房子,或者没有房子。
这等何不食肉糜的言论,出自士大夫之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是智力低下,那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士大夫,理应也是智力低下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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