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朱祁钰拉着朱见澄疑惑的问道:「就是什么?」胡濙这个老师父,不地道,朱祁钰在尚书房的时候,胡濙从来不说这些话,朱祁钰不在的时候,胡濙讲的就这么直接,这么大胆。
朱见澄抬着头看着如同山一样的父亲,对于朱见澄而言,他的父亲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厉害到像山一样的伟岸,他略微有些不满的说道:「就是势要豪右嗓门大,会骂人,而且骂的很难听。」
「父亲,我亲耳听到过,有人说父亲的坏话,我和他们争辩,他们巧言善辩,我嘴笨,争不过他们,还是两个哥哥把他们驳斥的哑口无言。」
「我不明白,父亲是皇帝,是大明至高无上的天子,为何他们那么大胆,胆敢指斥父亲,我就问胡老师父,胡老师父说,都是父亲惯出来的臭毛病,打一顿就好了。」
「父亲为什么不打他们一顿,任由他们胡说八道,明明不是那样的。」
朱祁钰一听便笑了,他看着朱见澄说道:「你的父亲,也就是朕,是大明的天子,手握神器,可朕也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误,没有人总是英明睿哲,事事都对的,那是不存在的圣人,澄儿,你记住,没有人绝对正确。」
「这些个批评的声音,不仅要让他们说,还要认真的听,反复思考,最后你就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他们的话,便会得到一个不会有太多差错的答案。」
「站在百姓的角度?」朱见澄最大的特点大约就是不明白,但记下,日后会慢慢明白。
朱祁钰点头说道:「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无论多难,都要这么做,这样,就没有人能颠覆咱们老朱家了。」
朱祁钰有自知之明,他没有那个天大的本事去敢教日月换新天,他只是想要在大明这个封建王朝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站在如何维系老朱家千秋万代、万世不移的统治的角度,去给朱见澄讲解以民为本,以民为重的民本思想。
至于老朱家能不能千秋万代,万世不移?历史已经反复给出了很多次的答案,不能。
开元盛世之时,大唐内外上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天宝乱世的窘迫和狼狈,帝国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如此的强大,能够承受小的失误和问题,这种身在局中的明知故犯会逐渐累加,大明终将变得腐朽,最后被推翻,开始一个新的轮回。朱祁钰拉着朱见澄继续说道:「皇权高高在上,只要保证自己有掀桌子的能力,三丈外无人能敌,可是三丈之内,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你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不要让三丈之内存在任何的危险。」
「三丈之内?「朱见澄一愣,看着三丈之内的众人,兴安、卢忠、两名天子缇骑、于谦、石亨、张懋,还有朱见澄他自己。
石亨听闻三丈之内的说法,再看看自己离陛下的距离,神情非常轻松,他在三丈之内,而且距离陛下也就三个人的身位,这个距离对于石亨这种虎背熊腰的悍将而言,是一眨眼就可以突袭击杀的距离。
若真的突袭,石亨知道自己必不能胜。
他会犹豫,面前的君王是从牢里把他提出来,让他成为了今日的石亨,成为了大明最尊贵的公爵,成为了足以青史留芳的悍将,甚至日后,以他的功绩,武庙之内有供奉,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陛下不会犹豫,陛下有铳,陛下的铳
又快又准。
这是一种极度的信任,石亨已经贵为国公,他最害怕的是失去了陛下的信任。
于谦则是看着鹅毛大雪,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已经六十二岁的他,身体状况要比五十一岁时候要强太多太多,即便如此冷冽的天气和寒风之下,他也不会因为痰疾而咳嗽不止,正统十四年的那个冬天,他还以为自己要命不久矣。
陛下和太子的言谈,让于谦想了很多,在国家之制上,大明恐怕会形成一种古怪的路径依赖,遇事不决,就苦一苦势要豪右。
兴安和小黄门耳语了几声说道:「陛下,收到吏部通禀,巡河总督徐有贞去了金山陵园,先去祭拜了嘉义伯陈镒,而后从西直门入了京师到了吏部。」
京师之战前朱祁钰一直想杀了徐有贞,因为于谦护着,朱祁钰一直没做成,于谦说首务是击退瓦剌人。
京师之战打完了,徐有贞直接跑去张秋治水去了,这一去治水,十一年了,徐有贞一共回来四次,一次也没有在京师过夜,再晚也要走。
朱祁钰一听徐有贞回来了,立刻搓了搓手,只是一想到徐有贞有两块奇功牌在身,就是一脸不高兴,不好下手。
朱祁钰看向了于谦说道:「于少保,能不能把徐有贞留在京师啊,国朝用人之际,如此良才在外奔波,朕于心不忍。」
于谦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道:「徐总督巡河有功,而且立志浚河,这次回京述职是上次五万里水路疏浚回京复命,之后还是要去长江巡河疏浚的。」
徐有贞为何不敢在京师过夜,到底是因为什么,皇帝心里没点数吗?
徐有贞再有野心,磨了十一年了,那点野心也早就磨没了,他不敢回京的原因,还不是你这个皇帝整日惦记他的人头?
朱祁钰看着鹅毛大雪,带着几分感慨说道:「可惜了。」
朱祁钰的车驾走到了讲武堂便到了御书房批阅奏疏,没过多久,徐有贞便到了讲武堂觐见,如果有的选,徐有贞决计不会到讲武堂来,每次来,他都有些害怕。
陛下无疑是明君英主,这十一年来,大明的变化徐有贞非常清楚,而且陛下处事公正,从不会无故杀人,都说皇帝暴戾,可是陛下刀下从无冤魂,即便是以千年以来的君君臣臣的儒教框架去定义,陛下杀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该死的。徐有贞在张秋、在河套、在大江上下游,遍地都是生人祠,这是他的功绩,按照陛下的评判
标准,两枚奇功牌在身的徐有贞完全没有怕的道
理。
可是他就是害怕,怕陛下忍不住心中的杀意,直接让锦衣卫把他拘了,随便按个罪名,一死百了。
「臣徐有贞,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徐有贞三拜五叩行了个大礼。
朱祁钰看着徐有贞,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朕安,免礼,兴安,赐座。」
朱祁钰打量了一下徐有贞,自从上次在松江府见了一面之后,徐有贞又瘦弱了几分,也更加精神了几分,往那儿一站,一股子忠骨良臣的范儿。
「谢陛下。」徐有贞自然看到了陛下的笑意,这笑容看得他心里直发毛,陛下还不如摆起皇帝的架子,凶神恶煞一些,这样相处更加合理一些,他看了看卢忠,卢忠在侧,便是没打算动手。朱祁钰看着徐有贞坐立不安的样子,继续说道:「徐总督辛苦了,这四万里水路,除了多花了二十万银收尾,你做的很好了,朕若是把这差事交给旁人,别说五百二十万银,就是五千二百万银也打不住。」
「徐总督治水有功,朕特赐尔奇功牌一枚,卿不负朝廷所托,百姓所望,朕心甚慰,望为我大明大江水路事,尽心竭力。」
朝廷所托,百姓所望,皇帝呢?皇帝巴不得徐有贞犯
些错误,把当年没做完的事儿做完,解了当年的心结。
兴安将奇功牌拿了上来,朱祁钰走到了徐有贞面前,给徐有贞挂在了胸前,拍了拍徐有贞的胳膊说道:「徐总督,辛苦了,这又瘦了几分,风餐露宿受了不少的苦啊。」
「食君俸,尽君事,疏浚大江,乃是陛下海陆并举大业之事,臣不敢怠慢。」徐有贞赶忙俯首说道。
「工部尚书一直在请致仕,朝中阙员,徐总督不如回京为朕分忧?"朱祁钰选择了增加筹码,当初十万银换不到奇功牌,现在用工部尚书的明公位置换。
朱祁钰看着徐有贞谨慎的模样说道:「这么些年了,俱往矣,徐总督巡河有功,朕不给徐总督升官,朝中也会有非议不是,那些御史、翰林、给事中,又要说朕薄情寡恩了。」
俱往矣?徐有贞不信,谁信谁是小王八。真的过去了,皇帝你还提起来作甚?
皇帝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让他徐有贞回京来,大家再掰掰手腕,胳膊拧不过大腿,在皇帝面前,徐有贞充其量就是个小指头,跟皇帝掰手腕,那得多想不开。
徐有贞亦满是笑容的说道:「陛下,臣贵为巡河总督,乃是正二品的京官,品阶与六部明公等同,何来薄待?臣擅长治水,陛下任人唯贤,乃是圣君之举,何来非议?」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凝,他本来打算用和煦的笑容以及奇功牌的恩赏,来瓦解徐有贞的防备,再用工部尚书的职位为利诱,最后以俱往矣收尾,突出一个时间抹平一切,当年事儿,朕已经不在乎了,你可以回京任事了,可谓是手段尽出。
可是这徐有贞就是油盐不进。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九百三十一章 二十万里水路疏浚
朱祁钰觉得自己这套组合拳非常完美,可以用无懈可击去形容。
徐有贞疏浚四万里水路,用远低于朝廷的预算,办成了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朱祁钰在徐有贞进门之后,就是笑脸相迎,更是赐下了奇功牌,言真意切的表示当年的事儿,朕已经不计较。
俞士悦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一年,这不是皇帝的气量,是什么?刘永诚作为正统拥趸,现在领着大明官船在南洋西洋耀武扬威,这不是皇帝的气量,是什么?
要知道,当初把家人送到南方的朝廷大员,有徐有贞,也有俞士悦,奉正统为正朔的还有刘永诚。
哪里出了问题?
朱祁钰自认为这些年,他下钩子的水平已经水涨船高,可是这信心十足的一饵,空了,空的那么顺理成章,空的那么自然而然。
徐有贞太清楚哪里出了问题,皇帝还是想杀他,这股杀意,从始至终都没变过,最开始是于谦为了一力抗敌保住了他,后来是奇功牌在保他,现在皇帝仍然想杀他,而且这个意念格外坚定与执着。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陛下笑的越和煦,徐有贞就越胆战心惊!除了怕之外,徐有贞深切的知道自己不能回京,因为势。
朝中那些憋着劲儿等着兴文匽武的家伙,现在就缺一个扛旗的人,回京来,徐有贞就是天然的扛旗人,这旗扛起来,被陛下和陛下的心腹三下五除二杀鸡儆猴了。
徐有贞不在朝堂,就对朝堂之上的事一点都不知道了吗?相反,通过邸报,徐有贞就是在长江,也知道现在朝堂是一个比长江更加凶险的龙潭虎穴。
「二十万里水路之事,徐总督可有计较?」朱祁钰空了杆,也没有继续穷追猛打,于谦说的对,大明还有二十万里水路等着徐有贞去奔波。
徐有贞拿出了一份厚厚的奏疏递给了陛下,交给兴安之后,徐有贞略带有忐忑的问道:「陛下,臣当初谏言,在大江上修桥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朱祁钰听到了徐有页旧事重提,徐有贞对长江大桥念念不忘,朱祁钰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眉头紧蹙的说道:「你确定要修桥吗?」
「徐总督,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你修这些桥,一旦修不成,是什么下场吗?朝中有多少人等着看徐总督的笑话,治河疏浚这么一个大摊子,被徐总督弄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徐总督这一倒下,多少人等着狂欢。」
「很危险。」
大明的钢铁产量、钢铁质量、桥梁设计等等基础工程技术能力,并不能完全满足桥梁的修建,徐有贞这揽了差事,却修不好,那只有掉脑袋的份儿,奇功牌保不住他的命。
「陛下准许,臣便能做到。」徐有贞反而非常笃定的说道:「陛下,这大江之桥沟通南北天堑,从此南北通途,无论怎么讲,都是利国利民,臣恳请陛下恩准。」
朱祁钰看着徐有贞仍然坚持,两手一摊的说道:「朕不懂,让你回朝堂,你不肯,非要去修这么一座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大桥,你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惜命,还是不惜命?」
「相比较在朝堂之中,修桥更容易。」徐有贞见陛下把话讲在明处,也把自己的话讲在明处。朝堂这摊水,若是没有陛下支持,就是于谦这样臣子,都要如履薄冰,他徐有贞凭什么在没有陛下支持的情况,认为回京真的比修桥容易?
至少对徐有贞而言,修桥比回京容易,客观的、现实的问题,徐有贞可以去想方设法的攻克,主观的、站队的问题,徐有贞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当初站错了队,而且错的很彻底。
长期履任地方做事务官这些年,徐有贞
早在景泰安民渠,就彻底想明白了,他就没有做政务官的命,老老实实做个事务官,干点实事,做点实业,踏踏实实的做事,皇帝奈何不了他,朝局也奈何不了他。
因为陛下是英明的,只要他徐有贞还在为国事奔波,皇帝就不可能动手,废物才是没有一丁点利用价值的废物,徐有贞显然不是废物,只要他还能治水,只要大明还需要治水,治水就是他最大的保护伞,因为陛下会支持他治水。
徐有贞上奏请二十万银收尾四万里水路疏浚事,陛下问都没问,直接就朱批了,从泰安宫内的灯盏只有一个灯芯的陛下手里,能如此利索的拿这么多钱,便是圣眷。
朱祁钰斟酌了许久说道:「那就先修一座,试一试,你要是觉得力有不逮,就提前说话,别到时候弄的没法收场,这二十万里水路疏浚的事儿还得你这个巡河总督去做,大明百姓还是需要有人擒龙平波的。」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差事是皇帝派的,那么
修不成,这个责任,朱祁钰也不会让徐有贞一个人面对压力。
朱祁钰一直想杀徐有贞,是想让他以女干臣的身份死去,徐有贞自己不女干,朱祁钰不仅不能杀,还得给他担责任。这是朱祁钰国事为先的基本理念。
徐有贞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三拜五叩行了个大礼,振声说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再次南下江南时,这桥便修好了。」
「那就希望徐总督不负朝廷所托,百姓所望,免礼。」朱祁钰看着徐有贞示意他起身回话。
朱祁钰和徐有贞说起了关于廷议上的事儿,尤其是关于冬序的担忧,徐有贞非常肯定陛下还要南下江南,所以才会说陛下南巡的时候,桥就修好了,陛下为何要南巡,自然是为了解决冬序。就北面穷的鸟不拉屎的势要豪右,根本满足不了朝廷的胃口。
徐有贞试探性的问道:「陛下,臣有一虑,陛下以民为本,以民为重,那为何不加税呢?臣的意思是这富者田连阡陌,则藁税圆,贫者无立锥之地,则藁税缺。」
「徐总督又不是都察院的御史、翰林院的学士,大抵应该猜到朕为何不肯加税。」朱祁钰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肯定了徐有贞心中的那个答案。徐有贞手指无意识的敲动着,探着身子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加税之后,富者只会把这藁税摊派到贫者的头上?」
朱祁钰吐了口浊气,贫富差距之事,自古就有论述,消除贫富差距,也是大道之行,给富者加税,富者不会反抗,但是会把这所有的加税,变本加厉的、一层一层的摊派到每一个百姓的身上,他笑着说道:「徐总督说的,可不是朕说的。」「陛下英明。」徐有贞再次俯首,他承认陛下是英明的,而且他也乐意投献皇帝,做一个铁杆皇党,关键是他乐意,皇帝压根就不答应,便只能治水了。
朱祁钰看着徐有贞离开的背影,这四方步迈的四方八稳,举手投足尽显儒学士的风采,徐有贞这些年的仪态,越来越像忠骨良臣了,再这样下去,徐有贞盖棺定论那天,岂不是要成为景泰朝的耀后世之贤才了?难不成真的给他一个流爵、官葬、配享皇陵的顶格待遇?
「这徐有贞鬼精鬼精的。」朱祁钰看着徐有贞的背影只能摇头,钩空了不打紧,下次再下饵便是。徐有贞走出讲武堂的时候,这鹅毛大雪的冬天,后背都浸湿了,无论是开始的假笑,还是后来毫不掩饰的杀意,都让徐有贞冷汗直流,压力巨大。
「徐总督留步。」成敬带着一众红袍的小黄门,他是来送奇功牌大礼包的,陛下赏赐了奇功牌,成敬当然要把配套的奇功牌大礼包送来。
徐有贞乍一听有人喊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眼前一片白茫茫,也不知道是雪盲,还是被吓得,他僵硬的转过身来,面如土色的看着成敬,再看到是
小黄门,这脚一软,握住了凭栏没让自己软下去。
伴君如伴虎,皇权是不讲任何道理,也是没有任何约束的,陛下可以任凭自己好恶做事,虽然这么些年,陛下从未那么做。
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
成敬也没想到自己就喊了一声,就把这位威风凛凛的巡河总督吓成了这般模样,他试探性的问道:「徐总督?」
「成敬大珰,这是?」徐有贞仍然心有余悸的说道。
成敬笑着说道:「陛下亲手做的钢笔,这次徐总督回京,陛下特意交待了要给徐总督的,是陛下的恩赏。」
徐有贞作为大明进士,丹青笔墨自然擅长,这打开了匣子,稍微琢磨了下,便发现了此物的神奇,他赶忙向御书房的方向行礼道:「谢陛下隆恩。」
成敬将一个盒子端了起来,里面密密麻麻的躺着一百只钢笔,质量显然不如御赐之物,但也是上乘之物,等闲难以获得,兵仗局出品,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放在瓷器里,那也是官窑。
成敬笑着说道:「陛下说这御赐之物就是麻烦,赐下就是给臣子用的,臣子却只能供在家里,就差摆个香炉了,左右都是麻烦,还不如赏赐银钱爽利,陛下也不让徐总督麻烦,这御制之物,用以家传。这是兵仗局打造的钢笔,不算御赐之物,奇功恩赏,随意使用。」
徐有贞将檀木盒仔细的收好,他还有块陛下赐的怀表,也是御制,陛下亲手做的,这两样物件,日后家道中落,不肖子孙拿去变卖,衣食无忧、奢侈无度几百辈子都够用了。
这就是徐有贞要侍奉的皇帝,一个时刻想要他命,却因为他做的事儿利国利民,屡次封赏,毫不吝啬,很矛盾,可放在陛下身上,又很合理。不知道的小黄门,还以为徐有贞又是一位圣眷在隆的臣子,可是成敬是知道的,陛下惦念徐有贞的大好头颅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这整整惦记了十二年了。
被一个暴戾的皇帝盯了十二年,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种感觉,只有徐有贞自己清楚是如何的如芒在背。
徐有贞想过致仕,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致仕还有用处,陛下还能容得下他,致仕了,那就一点用处没有了。
徐有贞走了,连夜、冒着大雪、不顾道路湿滑,一刻没有停,办完差事,赶着城门落锁的前
一刻,出了城至通州不入,走夜路南下而去。跑
的比襄王殿下快得多的多。
朱祁钰得知徐有贞又是连夜南下,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这条大鱼养了十二年已经是巨物,可这巨物滑不留手,根本就不咬饵,怎么钓都钓不上来。
「这老徐还是很有才能的,这治水事,办得很好。"朱祁钰已经看完了徐有贞那本厚重的奏疏,徐有贞的品行如何不论,这治水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强,而且不是空无一物的纸上谈兵,这本厚重的奏疏,都是徐有贞一脚泥、一脚水,一步步走出来的。
徐有贞在长江治水,船翻入大江,那处的江水湍急暗流众多,从无人能在那里翻船后幸免,徐有贞活了,颐养三日后,徐有贞又操舟亲自查验水文去了。
这长江沿岸甚至有了徐有贞夜探长江龙宫,斩兴波妖龙的话本,说的有模有样,起转承合引人入胜,甚至徐有贞还从龙宫掏摸了一个龙女为妾,连爱情元素都有,甚至不突兀,格外合理。「要是没这点儿本事,徐总督也活不到现在不是?」兴安转动着石灰喷灯,将亮白色调成了昏黄色,这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温和了几分。
「送文渊阁,明日廷议,这徐有贞,一进京就要银子,明日盐铁会议,这事也得议一议。」朱祁钰披上了大氅,准备回后院就寝,走了两步说道:「今天该婉儿侍寝了吧,婉儿打
小身子骨就不好,若不是思娘给她调理,她能不能有身孕都不好说,这冰天雪地,没让婉儿在雪地里站着吧。」
今天是陈婉娘侍寝,陈昭仪出身卑微,是烟花世界出身,虽然是个雏儿,可是的的确确是个瘦马,虽然生下了皇子朱见泽,可最后也只是封了一个昭仪。
兴安提着喷灯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说道:「陈昭仪非要候着,等陛下回后院,冉宁妃从太医院下了值,便把陈昭仪拉进去了,没在外面候着。」
论了解朱祁钰,陈婉娘比不上冉思娘,陛下建这个大别墅,就是不愿意有么多的规矩约束,陈婉娘非要守规矩,反而不讨喜了,便是生分。朱祁钰这一只脚刚踏入后院,面色稍变说道:「回泰安宫。」
可这话刚说完,站在楼上的冉思娘已经看到了朱祁钰的身影,蹬蹬蹬的跑下来楼,拉着朱祁钰就笑着说道:「陈姐姐好不容易才应了我,夫君且偷着乐吧,走,进屋。」
「娘子啊,咱明日有廷议,还有盐铁会议,国事为先啊。「朱祁钰的语气里罕见的有些谨慎,对付一个,绰绰有余,可是俩,他就没那个底气了,毕竟没什么经验,这天师爷降妖除魔,和一个妖精打架还信心十足,可是要和两个妖精打架,天师爷也得慎重三分。
冉思娘最近一直想当让君王不早朝的妖妇,这花样尽出,也没成行,便把主意打到了陈婉娘的身上。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九百三十二章 海上唯一的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爹
旧港的梅州李氏李成文在松江府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晕船的颠簸让李成文瘦了近二十斤,刚上岸的李成文完全没有了风流个傥,只有疲惫和狼吞虎咽,颐养了十多天的李成文才慢慢恢复了他本来的模样,谦谦君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