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反而是一种阴冷的感觉,徘徊在卢忠心间,久久不去。
他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卢忠小时候,亲眼见到过小猪仔路过屠宰铺的时候,就惊恐万分,撒开脚丫子狂奔不止。
卢忠显然是有些忌惮。
大明的缇骑门不怕死,但是他们的血不是冷的,为国征战而亡,那是大义,义不容辞,但是这太医院,还是免了吧,太阴森了。
陆子才笑着说道:“把人犯交给我吧,陛下下了敕谕,这位就是赵缙对吧,我来跟他好好解释下人体运行的奥妙。”
卢忠愣了愣说道:“我还是随你一起,这是人犯,若是走丢,无颜面圣。”
陆子才的面色犹豫,看了一眼身后,犹豫了很久说道:“我觉得卢指挥在门前稍待,不必担心人犯突然发难,进了这道门,我不认为他还能站得住。”
卢忠看着那倒阴气森森的大门说道:“职责所在,我还是进去一趟吧。”
陆子才不再阻拦,将卢忠和赵缙引入了太医院。
等到卢忠和赵缙再走出来的时候,赵缙已经宛如一条死狗一样,瞪着眼睛,腿脚都不利索了。
卢忠的腿不停的打着摆子,他用力的跺了几脚,依旧是不管用。
别说赵缙了,就是卢忠都有点站不住,这是人待的地方?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来太医院了。
他的北镇抚司已经极其恐怖了,但是那只是血腥,在太医院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对理性。
太医院的太医医者仁心,真的在为了医学进行着医学观察,但是那些身体上的管子,被分门别类的整理,那些肝脏还被泡在不知名的液体里,被对比研究。
他看到了完整脑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他看到了心脏是如何在胸腔里跳动,他看到了一幅幅骨架,还看到了面色严肃的太医聚在一起,讨论着肾的病变。
杀人卢忠一点都不怕,他甚至不怕自己被杀。
但是如此绝对理性的场景,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更不想躺在台上,剖开肚子,让别人指手画脚!
更不想被人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摆在那里,那场景,简直是没齿难忘!
他又用力的剁了两脚,低声说道:“陆院判,留步,留步,我就先把人带回去了。”
赵缙被拉出了太医院的门口,突然如同回魂了一般,惊恐万分的喊道:“我说,我全都说,不要把我送进去!我不要进去!”
赵缙说完带着镣铐就开始夺路狂奔,虽然跑不快,但是他还是在拼命地想要远离太医院那道生死门。
卢忠无奈的紧走了两步,抓住了赵缙,也顾不得告别,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子才站在太医院的门前,看着卢忠一干人等的身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人间阎罗,这个名字好听吗?
在一些志怪小说里,阎罗掌生死,陆子才凭借着一本解剖论和精湛的医术,最近治好了许多的病人,他这个人间阎罗的外号,的确是人如其名,掌生死。
就像是背后的太医院一般,太医院的这边是地狱,而太医院偏门的惠民药局,则是人间。
陆子才转过身来,脚步没有停顿的走向了太医院的大门,那道被人称作是两界生死门的大门。
很多教派都有死后下地狱的警告,用来劝善,但是陆子才的太医院,怕是人间地狱。
“陆院判,养济院有个庶弁将的孩子,黄疸九天不退,尿黄了!”一个太医行色匆匆的跑了过来,而陆子才立刻随着太医而去。
尿黄,危在旦夕。
陆子才为何让陛下的嫡皇嗣去晒太阳,因为并未尿黄,问题不大,但是这个已经尿黄的黄疸新生儿,在这个时代,基本已经到了不得不手术的地步。
陆子才深吸了口气,来到了惠民药局,打开了整理的窗明几净的手术室,经验告诉陆子才,洗干净的被褥,不容易溃脓。
经验哪里来的?自然是那**细们的身上得来的。
陛下他们送过来,不就是让他们为医学做出贡献吗?
喜宁的求生欲望最强,到现在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因为陆子才在缝缝补补,这个大奸细,提供了无数的医学实际操作的经验,而且似乎可持续的凌迟处死,也成为了一种可能。
他将口罩戴上,将手在里里外外洗干净,随后将在沸水中煮过的刀具,拿了出来。
这几把刀非常的锋利,而且奇形怪状,乃是他请陛下,专门在王恭厂打的解剖刀,不过,可以用于解剖,也可以用于治病救人。
陆子才深吸了口气,准备开始外科手术。
一众太医们站在陆子才手术间的外面,等待着陆子才开始手术,这些太医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
从华夏起源之时,就有对痈、疽、痹、瘿、痔、疥等病证,用砥针治。
在《周礼·天官篇》中,有疡医下士八人,掌肿疡、溃疡之祝药,刮杀之齐。
祝药即是敷药,刮是刮去脓血,杀是用腐蚀酸剂去恶肉或剪去恶肉,齐是疮面子复。
战国成书的《五十二病方》中详细的记载了牝痔割治疗法。
杀狗,取其膀胱,以穿竹管人肠中,吹之,引出,徐以刀剥去其巢,冶黄芩而屡敷之。
在《三国志·方技传》描述华佗治病:便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死,无所知,因破取腹腔肿物。乃医者刳腹,开岐圣门庭。
剔骨疗疾,本就是医者岐圣门庭之术,何故没落?
仅因所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孝乃是大道,陆子才从未觉得有错,礼义廉耻,更无错。
但是治病救人,岐圣门庭,就有错了吗?
这是陛下该考虑的问题,陆子才,不考虑,他只知道陛下给了他解剖刀,就是让他用的。
陆子才将婴儿抱上了床,以坐拏草、茉莉花根、曼陀罗花酒磨之后的药,灌进了婴儿的嘴中。
陆子才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直到孩子不再哭闹之后,陆子才才深吸了口气。
他很紧张,他已经在几个大人的身上摘除了阑尾,在刚出生的小孩身上治病,他从来没做过。
但是他还是猛地睁开了眼,在灯光之下,开始对这小婴儿开膛破肚。
太医院内一片寂静,最近已经有诗社,盯上了他们。
太医院搞解剖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但是太医院搞刳腹可没有旨意,他们举着《孝经》大肆的攻讦着太医院的不孝之举。
若是此次陆子才失败了,那整个太医院,立刻将会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这个幼小的生命,会在他们手下离开人间。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解剖刀端的很稳当的陆子才。
朱祁钰的授勋仪式是在承天门外举行,所有的百姓皆可观礼,可是这场授勋仪式,在众目睽睽之下,延期了。
因为陆子才和欣可敬在忙着刳腹之事,不仅如此,孩子似乎在手术中活了下来,但是陆子才和欣可敬依旧维持着那个幼小的生命。
拆羊肠线,至少需要七天。
兴安看着一脸担忧的陛下说道:“陛下,汝安诗社已经开始了,他们列举了从开辟之前,就有砥针治疥,再到林林总总的岐圣门庭的刳腹之术。”
朱祁钰推迟了授勋,他拿着两枚金光闪闪的奇功牌说道:“朕在翰林院看好了几个庶吉士,他们都是刚正之人。”
“可是,朕想不明白,明明是救死扶伤的大好事,他们为何要大肆攻讦刳腹之术?”
“那孩子若是不治,必然身亡,若是刳腹,则有可能活下来。”
“这不是好事吗?这个选择很困难吗?从实用的角度出发,不应该选择刳腹之术吗?”
“可是他们一副被刨了祖坟的模样!着实气人!”
朱祁钰在翰林院看了几个听用的庶吉士,把他们写到了名单之上,结果他们对太医院的行径非常不满,而且付诸实际行动,声援攻讦太医院。
兴安叹了口气说道:“陛下,非庶吉士不慧,从小就学那些视、听、言、动,非礼不为,内无妄思,外无妄动。”
“理学家、道学家们,讲了几百年的道理,哪里有说改就改的?”
朱祁钰敲了敲桌子,十分大声的说道:“这个孩子,哪怕不幸夭折,这块奇功牌,朕也赏下去了!他们这是死板教条!举着圣贤书,朗诵圣贤书能救活那孩子,朕就让他们去念!”
“他们能吗?”
兴安也是颇为无奈,陛下推迟了授勋,就是为了给陆子才、欣可敬二人奇功牌。
可是陆子才和欣可敬在对孩子动刀。
朱祁钰尤觉得气愤,他是知道大明是有外科手术的土壤的,才会让陆子才去主持,名为凌迟,实为解剖的医学研究。
张居正就是死于牝痔割治,他常年患有痔疮,割掉痔疮之后,张居正术后感染不幸逝世。
这类的朝堂大员都可以承受刳腹之术,证明是有一定的基础在。
但是现在反对的声音如此的大,朝臣上书、诗社抨击,坊间议论纷纷,都已经被如临九霄的大皇帝知道了,可想而知,闹得多凶。
虽然朱祁钰已经派出了汝安诗社,解释说明刳腹之术的重要性。
但是似乎并未引起什么共鸣。
朱祁钰又用力的拍了拍桌子说道:“谁要是反对,朕就把他北镇抚司去!让他们和卢忠的刑具讲道理去!”
“朕就这个道理,爱听就听!”
朱祁钰一甩袖子,怒气正盛。
兴安俯首说道:“陛下陆子才、欣可敬都是良医,陛下送了那么多奸细去,就是庸才,也练出来了,陆子才既然敢动刀,那自然是有一些把握。”
陛下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失去了往日的稳健,即便是陆子才和欣可敬失败了,必须要授勋,也可以有更圆滑的方式。
但是他劝不动。
“把朕的十八匹马的辂车拉出来,朕要摆驾前往太医院!”朱祁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把朕的冕服取来。”
“朕不怕非议,但是陆子才、欣可敬他们怕。”
“言可杀人!”
“朕是大明天子,朕不准方兴未艾的刳腹之术就此沉沦!”
“朕不准太医院停止刳腹,岐圣门庭就此止步!即便是没救活!这刳腹之术也要发展下去!”
“这骂名,朕担了!”
礼部尚书胡濙,收到了三六九共计十八匹马拉着辂车出动的消息,立刻就站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最近京师的乱子。
在陛下还未出动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无论陛下要做什么,陛下不能错!
陛下要是错了,他们礼部是要负全责的。
他立刻带着礼部的两个侍郎,还有翰林院的一些学士就奔着太医院而去。
等到他赶到的时候,比他先到的是于谦。
胡濙能在礼法上为陛下洗地,但也是说辞,陛下需要托底。
“于少保。”胡濙匆匆而来,眉头紧皱,胡濙又不是李宾言,他知道于谦托底之事。
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吗?连于谦都到了。
于谦颔首说道:“胡尚书。”
于谦比胡濙更了解陛下,陛下到底在挑战什么,他一清二楚。
那是几百年以来的理学、道学,是一种内无妄思,外无妄动,几百年来的惯性。
那是现在陛下还不能碰的地方,若是出现了问题,他在场,他就可以担责。
陛下英名无损,功业无垢,是于谦实现他天下人人为私,陛下一人公耳的政治理想和主张的最重要的保证。
于谦等在鹅毛大雪里,看到比朱祁钰的车架出现在了街边。
“陛下驾到!”兴安在前面做先导开路,引着满是华盖的仪仗来到了太医院的门前。
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带着腰剑、大红宦服的宦官,十八匹白马拉动的辂车停在了太医院的门前。
卢忠带着十骑天子缇骑,列阵摆开,朱祁钰从辂车上缓缓走下。
石亨、杨俊、刘安、孙镗带着十二团营的精锐,背着火铳在辂车压阵,明晃晃的钩镰枪,划破了雪花。
那不是仪刀,俱开刃,寒光凛凛。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二百二十九章 生命的奇迹
朱祁钰是人间帝王,他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做,都能做。即便是离经叛道,他也有的是人给他洗地。
但是他掌握不了太医院这个婴儿的生死。
他非常的希望陆子才能够把那个孩子救活,但是朱祁钰也知道何其的渺茫。
喜宁被反复解剖还活着,处于一种可持续的凌迟状态,朱祁钰也是清楚,但那只是喜宁求生欲望极强罢了,过几天还是要被剖死的。
但是这个新生的婴儿,怕是连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匆匆的来到了人间,只是睁开眼看了一眼这花花绿绿的人世间,然后病魔缠身。
朱祁钰慢慢走下了辂车,街头上都是跪倒在地的百姓、百官。
“平身吧。”朱祁钰站直了身子,走进了惠民药局之内。
欣克敬站在惠民药局的门前,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说道:“参见陛下,臣该死。”
朱祁钰看着欣克敬的模样,大胆管的梗阻手术,已经进行了整整七天,已经该有个结果了才是。
他看着欣克敬瑟瑟发抖的样子,这个不善言辞的太医,跪在地上,朱祁钰也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
情况怕是不太好了。
朱祁钰平静的说道:“平身吧,今天是大年三十,朕让内署带了百事大吉盒,和过年的银钱,先放赏吧。”
雪已经完全停了,但是天空依旧是阴云密布,偶尔有一道阳光射下来,却无法完全持久,很快就会被阴云完全覆盖,再无一丝亮光。
天气有些寒冷,风依旧甚是喧嚣,将雪从树上、墙头、红瓦之上吹下,在院子里打着旋,不停的旋转着,余力已尽,雪花慢慢飘落。
惠民药局的院子里,非常的安静,所有人都驻足在院子之中,等待着那小小门扉之后的结果。
“动手术之前,有几成把握?”朱祁钰抬头看着天空,阴云正在慢慢的褪去,一道道的阳光洒在了太医院的院子里。
欣克敬俯首说道:“一成…不到。”
陆子才能说会道,敢说敢做,但是欣克敬却是不善言表,默默做事的那种人,他很少说话,但是一开口就让人感觉,很踏实,但是欣克敬说只有一成不到。
这孩子真的是九死一生。
朱祁钰有些愕然,随即表情恢复了淡定,即便是有一成不到,那也是有一定的成功率,说明他们对这件事,并非毫无准备的动手。
至少在那些该死的可持续凌迟的死刑犯身上,试过几次。
天空已经全然放晴,但是惠民药局的小院子里,已经是寂寥一片。
朱祁钰看着天日当空,转过身去,说道:“下午让陆子才、欣克敬,去参加授勋仪式。”
胡濙立刻俯首说道:“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金口玉言!功赏牌业亦圈定,盖无更换之理,朝令夕改,自非有为而为,天下迄有宁日?”
胡濙洗地的角度是陛下圈定了名单,朝令夕改,不是有为的君主做的事,否则天下还有安宁的那一天吗?
这个角度颇为犀利,涉及到了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朝廷到底要不要明君。
至少先把授勋章这件事,先无死角的洗掉,之后善后的事儿,胡濙准备了一套一连串的组合拳,而且他还专门找了翰林院祭酒,让那群整日只知道空谈的翰林、庶吉士们闭嘴,招惹到了陛下天怒,咎由自取。
而后就是汝安诗社了,这一块是大学士陈循在管,陈循不好说话,但是胡濙是很有信心说服陈循的。
洗地一事上,胡濙是有着自己极其专业的流程。
于谦只是看着惠民药局那个小门,叹了口气,未尽全功。
于谦内心一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京师之战时,大明的六师皆丧,只能制定防守战略,而无法进攻,即便是清风店设伏,但是依旧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一次试探性进攻。
若是京营尚在,绝对可尽全功,将瓦剌人彻底消灭在京师附近!
未尽全功是多大的遗憾?
当年岳飞在朱仙镇已经能看到开封汴梁的城墙,那个南宋做梦都想打回的都城。
结果收到了十二道金字牌诏令,急诏班师。
未尽全功,四个字,说尽了多少英雄的壮志未酬。
正当朱祁钰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站直了身子,他听到了非常小,但是很稳定的哭声。
朱祁钰愣了许久,转过身来,看到了惠民药局那扇门扉缓缓打开。
陆子才显然消耗了很大的精力,脚步虚浮,但是他开了一个小缝隙,从门扉挤了出来,颤巍巍的走了出来,行了一个大礼,俯首说道:“陛下,孩子活了。”
太医院里里外外,在陆子才一声活了二字之后,轰的一下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朱祁钰呆滞的看着陆子才,愣愣的问道:“活了?”
陆子才低声说道:“活了,但非臣之功,孩子自己求活,并不是常例。”
陆子才并没有拦功,事实上,那个生命,太幼小了,小到一阵风就可能将他的生命带走,但是他如此的顽强,在必死的危局之下,活了下来。
生命的顽强,可能是砖缝中小草,可能是森林野火之后的嫩芽,可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能是只剩下躯壳的近方蟹,最后脱壳长出新的十肢。
朱祁钰愣愣的看着那个房门紧闭的惠民药局的小房间,终于满脸笑容。
朱祁钰没理会旁边的嘈杂,满是笑意的问道:“朕能看看去吗?朕的意思是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陆子才其实想说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这是陛下,他想了想说道:“只能在门口看一下,孩子小,受不得风。”
朱祁钰站在门前,延颈看了一眼,那小小的生命,在几个太医的照料下,不停的嚎哭着,手刨脚蹬,虽然无序,但是有力。
孩子哭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朱祁钰就看了一眼,便关上了门,不住的点头说道:“好,很好,极好!非常好!”
“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陆子才感慨万千的说道:“姓吴,无名。孩子的父亲是讲武堂的庶弁将,死在了今年五月宣府之战。”
“孩子母亲有了身孕,艰难的生下了孩子,却是难产而死。”
“眼下这孩子由养济院看管,无父无母,便如野草。”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紧蹙,他认真的回想了一番说道:“孩子父亲可是叫吴复?庐州人士?”
陆子才愣了许久说道:“正是,孩子足月,是顺产,出身的时候五斤七两。”
石亨的表情颇为愕然,他惊讶于陛下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这个在讲武堂任过几天教习的庶弁将。
当时边方吃紧,吴复主动求战,前往宣府,死在了宣府之战之中。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之久,陛下居然还记得。
朱祁钰站在惠民药局的院子里,思考了许久说道:“朕来养吧,等到病愈之后,便送到泰安宫来就是。朕赐其朱姓,名愈,等到成丁,再复姓吴。”
赐朱姓,就是让他好好的长大,等到成丁了再认祖归宗,赐愈之名,自然是取痊愈之名,健健康康的长大。
这孩子无父无母,放在养济院里,怕是活过了这个春天,也活不过夏天。
泰安宫里也不缺这么一双筷子,吴太后也不会介意宫里多一个孩子要养。
胡濙眼神一转,俯首说道:“陛下,昭靖黔宁王沐英,字文英,定远人,少孤,从母避兵,母又死,太祖高皇帝与孝慈皇后怜其悲苦,抚为子,从朱姓,成丁复沐姓。”
“自黔宁王在镇西南,朝廷再无西南之忧!黔宁王,以英年膺腹心之寄,汗马宣劳,纯勤不二!旂常炳耀,洵无愧矣!黔宁王威震遐荒,心到九泉昭日月!”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于谦愣了许久,这个胡濙真的已经七十有六了吗?
这孩子没什么希望的时候,胡濙奔着陛下强赐奇功牌方向去找补,这陛下收个义子,直接搬出了黔宁王之事。
这让朝臣从什么祖宗之法、祖训、宗族礼法去反对呢?
大明朝的开辟定鼎太祖高皇帝做过的事,那就是祖宗之法。
朱元璋做得,陛下继承列祖列宗之志,自然也可以收一个义子。
而且这孩子的父亲为国殉难,母亲又因难产而死,也算是仁恕之举,于谦也没什么好说的。
陛下的仁恕之道,向来对百姓极为宽宥,对福建的百姓两次大赦,就是例证。
几个御史本来打算站出来,结果胡濙一说,又缩回去了。
洗的实在是太干净,以至于没有角度去攻讦此事。
礼部实在是太专业了!
黔国公府,也就是常人口中的沐王府,与国同休,在最后的咒水之难中,末代黔国公沐天波,死难。
北有英国公府,难有黔国公府,大明勋臣中扛鼎二府。
朱祁钰点头说道:“陆子才、欣克敬,你二人在太医院照料朱愈,授勋就不用去了,忙正事便是。”
一众朝臣俯首高呼:“臣等恭送陛下!”
京师关于医者刳腹之术的讨论,立刻消失一空,一来是礼部尚书授意,停止喧闹,二来,这孩子活了下来。
对于孝经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在朴素的大明百姓、臣工心里,自然有所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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