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艾秋
玲珑温言相劝,心中却并无把握,不知皇后是否真的可以向她敞开心扉。
半晌,皇后终于嘶哑着声音道:“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一病多年……”
“为何?”玲珑追问,她比皇后还急着知道答案。
“我被人下了药,不知不觉下的药。”
“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干出残害皇后之事?”玲珑扶起皇后,惊惧地望着她。
“呵呵,呵呵……”脸上尚挂着泪的皇后,竟莫名地笑了起来,“你定想不到,我也想不到。”
“谁?难道不是季庭芳?”
皇后摇头,笑着摇头:“不是她。可却是她告诉了我真相。是不是很可笑?”
“真相是什么?”玲珑急切。
皇后惨然一笑:“呵呵,是太后。那个疼爱我的太后。那个时不时就招我进宫、将我当女儿一样谈心的太后!”
玲珑大惊失色,不禁低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皇后憋了数日,终于在玲珑这儿找到了发泄口:“我的第一反应和你一样,这怎么可能?可是,你若看到季庭芳疯颠地高喊之时,皇帝的表情,你会和我一样,立刻明白,这就是真相。”
“我不管是不是真相,我只知道做每一件事都必定要有合理的理由。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后神情黯淡,她在抄了数日经书之后,终于要回来,面对这残忍的一切。她摇摇头,发丝散乱:“我不知道,这几日我仿似灵魂出了窍,满脑子都是季庭芳的笑声。皇上越是想见我,我越是觉得他又要来诓骗于我。”
“姐姐,你如今这模样,便是叫那已经半死的季庭芳得了逞。她用十年的时间害了一拨又一拨嫔妃,又用最后一句呼号让你和皇上顿成仇敌。以前,淳贵姬受了多少冤屈,你总说,无论多少铁证,也要允许当事人说话。有了您这样明理的皇后,这才替淳贵姬翻了案,洗了冤。你又怎能不让皇上说话?”
皇后摇摇头:“这不一样。多年来,我太明理。”皇后心一横,对玲珑说道:“做个明理的女人太痛苦。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宠幸别人,又与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因为我要明理,所以我由衷地替皇上的每一个子嗣高兴。可每一个孩子的降生,都在诏告着我当皇后的无能。”
玲珑深深地理解她的痛苦。她从那个一夫一妻的世界来,纵然她没有与爱情正面遭遇,可来到大齐,与肖珞的那一段孽恋,却让她始终记忆犹新。关于占有,关于分享,让她一直沉沦其中,剪不断,理还乱。
这是大齐,这是深宫。不,深宫没有分享,只有争宠。你连“分”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争”。
“玲珑,你知道我与皇上究竟是多少年的夫妻?”皇后疲累不堪。
天宸十六年,婚后一年登基,这个账并不难算。玲珑不确定地说:“十七年?”
“听上去是不是很漫长?十七年,十七年夫妻。天下人都会这么以为吧。”皇后苦笑,“事实上,是一年。一年啊,玲珑!”
玲珑顿时明白了,皇后是在说,她从皇帝登基起,就患了病,从此再无夫妻之实。玲珑骇然,十六年相敬如宾,听起来让人羡慕,真的细究,这其实是一个多么痛心的悲剧。
“姐姐,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何?”
“怎会不想。可我害怕这一切如果是真的,我该如何面对?”
原来这就是皇后的真实想法,她无法面对天宸帝,她一想到天宸帝这么多年的柔情,就会想到,这柔情,是用夫妻间无法亲近的哀伤换来的。
玲珑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你是否原谅皇上,我不想左右你。可你现在是不原谅自己,折磨自己是最坏的报复,你懂吗?”
皇后若有所思,片刻后道:“玲珑,我不想报复谁,也不想折磨自己。一病如斯,竟是最亲的人下手,无法接受。”
玲珑剧痛,连呼吸亦沉重起来,可心中如此郁结,却依然要显出轻松的样子:“若是我,一定要听皇上亲口说一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我还咽不下这口气呢。哪有你这样,事情的真相都没有知道清楚,就先把自己关起来的。”
皇后有些歉意:“是让你们担心了吧。”
玲珑一听,暗暗松一口气,皇后还是以前那个可亲的皇后啊。
“咱姐妹俩悄悄地说,皇上担心,那便让他担心去吧,可姐姐你怎么能连我都不告诉,让我也跟着担心啊。幸好你还愿意见我,否则我就不是担心,是伤心了。”
玲珑这么又嗔又怨,终于让数日来心如死灰的皇后,第一次泛出了一丝笑容。“任是谁也不想见,也不会不愿意见你啊。除非你也惹我伤心。”
“我这么又聪明又听话的妹子,你想伤心都没机会呢。”玲珑又可耻地撒娇。
“玲珑。”皇后眼圈又红,“你说太后究竟是为何?我从未忤逆于她,甚至连稍稍违背都没有。”“此事太过重大,我也不敢乱推测,只知道,如果事件一如表面上看去,真是诡异之极,太后没有任何必要向你下手。而且下了手还偏偏让季庭芳知道。”皇后冷静下来,缓缓地说:“我想来想去,亦不可能有其他原因。如果一定要说,太后对我有何不满意的地方,那只能说,我是罪臣之女。”
第一女官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给皇上留个后门
“罪臣之女”,这四个字,听上去颇有点触目惊心。
可玲珑却觉得,这依然不可能:“太后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姐姐的家世?再说,我们唐家不是已经平反?”
突然,玲珑想到了前世看过的那本被奉为最伟大小说的《红楼梦》,很多人说,贾母如此疼爱林黛玉,又怎会阻挠宝黛相恋?可是,研究者却有人说,你爱一个人是一回事,将她娶回来则是另一回事。连男人自己都可以将感情与婚姻分得清清楚楚,那贾母疼爱体弱的黛玉,与她清楚地认识到黛玉并不是适合的孙媳妇人选,二者并不矛盾。
玲珑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如果先太后抱着与贾母一般的心思呢?她疼爱唐颂恩,可她不能让一个罪臣之女为皇家生儿育女。更何况,唐家可是被肖家灭的门啊。
玲珑突然心中透亮,太后一定是感觉到了某种失控。对未来皇帝肖璎的失控!
就在她思路回转之际,皇后已经哽着声音道:“太后是很疼爱我,可我知道,当年的宸王正妃,太后心里其实另有人选。”
“谁?”玲珑问。难道每一桩婚姻背后,都有各种利益的制衡?
“季庭芳。”皇后一边诉说,一边亦在梳理。她一个人想,想得乱七八糟,幸好有玲珑,玲珑或许不能揭开真相,但面对玲珑,她终于可以摆脱混沌与麻木。“她是重臣之女,出了名的知书达礼,贤淑端庄。那时候我常常入宫,陪伴太后。太后对季庭芳颇为满意,当年便召见过数次。后来……”
“后来为何她从原本的正妃候选人,变成了后来的贵嫔?”
“当年我与皇上,其实已暗生情愫,可发乎情,止乎礼,彼此并没有说破。听太后说要给皇上定下正妃,我心中十分失落,却还要对太后强颜欢笑。可有一天,太后突然召我进宫,说与先皇议定,我唐颂恩定为宸王肖璎的正妃。我是既意外,又惊喜,一切都不容我思考,我便成为了宸王的新娘。”
皇后沉浸在回忆中,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甜蜜。玲珑不忍打断她,静静地等待她述说。
许久,皇后又道:“成婚后,不仅皇上待我极好,便是太后也依然如以前那样关怀备至。”
“既是如此,又怎会有季庭芳?皇室的男人,果然个个都是姬妾成群。”玲珑有些愤愤不平。
“就算不是姬妾成群,也不可能只有一位正妃。我只要皇上对我依然像以前那样心心相映,别的并不计较。太后对我说,季庭芳是之前的正妃人选,就差诏告天下,如今却是我与皇上恩爱,这季家小姐有了这段往事,旁的人再不敢轻易提亲,不如让她当了宸王的侍妾。我又怎能拒绝太后,便是没有季庭芳,也会有其他世家的小姐来到宸王府……”
玲珑听明白了:“于是,季庭芳就成为当年宸王的侍妾、后来的芳贵嫔?”
皇后默默点头。玲珑道:“我却明白姐姐,姐姐内心定是隐隐觉得自己占了原本季庭芳该得的正妃之位,对她亦有歉疚。”
皇后叹道:“歉疚也是有的。最主要的,还是皇上登基之后,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索性放手给了她。却没想到竟将后宫弄成这样。”
“如此说来,你原本就不是太后心目中的未来皇后人选。为什么又会改了主意,只怕是皇上的意思吧。”玲珑不禁对皇上有一点点改观,之前觉得他虚伪敏感多疑,现在看来,似乎也并不全面。
“皇上并未与我多说,我偶有问及,他亦只是微笑,说有情人在一起,这才是天经地义。”皇后原本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在对皇帝昔日温情的回忆中,稍稍得到抚慰与修补。
“那姐姐为何不肯见皇上,万一他亦是受害者呢?”玲珑趁机进“谗言”,心中还道,皇帝啊皇帝,我这次真是为了你们帝后和睦,节操都掉光了。
“他受不受害,与我何干。那是他的母亲,与他下手又有何两样?守了半辈子冷宫的,却是我。”皇后心中耿耿。
的确,谁也无法补偿唐颂恩这半辈子青春。哪怕是天宸帝的柔情。玲珑的目的却是明确,她要让姐姐振作起来:“姐姐你就算怨恨皇上,那却是夫妻间的怨恨,你不光是妻子,还是皇后,大齐朝后宫那么多事务等着姐姐的号令呢。”
“是不是各司局有异动?”皇后倒也没有一味沉沦。
“是的,数位主管请辞,淳贵姬与岚昭容不敢擅作主张。”
“辞便辞了。既然先太后都不愿让本宫坐镇这个后宫,本宫何苦再操这个心。”
玲珑一听,“本宫”回来了,说明皇后还是拿自己当皇后的,至于言语中的种种,那些是怨气。
被毁了半辈子,没有怨气,那是圣母。圣母在天上,皇后在人间。
罢罢罢,你肖璎不知道我是你小姨子,我寇玲珑却认你这个姐夫。玲珑终于将永宁皇后的沉沦安抚些许,马不停蹄地又赶到长信宫。
她对肖璎这个“姐夫”只有一句话:对于受了伤害的女人,温情比说理更有效。要记住,唐颂恩是你的妻子,请你像恋人一样去挽回她,千万不要用皇后的责任去说服她。这是玲珑从唐颂恩对往昔的追忆中得出的疏浅的结论。
天宸帝虽然还端着架子,内心却被玲珑的话给打动。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他说话,凡是与他说话者,不是以理服人,便是大义凛然,便是嫔妃们的以情动人,也带着闪动不息的**的光芒。
“朕亦想安抚于她,可昭阳宫日日大门紧闭,朕已算是低声下气,每次等待,却总是皇后的拒绝。”天宸帝脸皮一厚,道,“朕委实有点束手无策了。”玲珑“噗哧”一笑。惹得天宸帝有些尴尬,略愠道:“有甚可笑?若不是无计可施,朕何故重托于你?”“请皇上恕罪,卑职岂敢笑话皇上。卑职只是想到,若是民间寻常夫妻呕气,半夜嘱丫环留个门……”玲珑顿住不言,半晌方道,“第二日便没事了。”
第一女官 第三百四十页 强悍的先太后
果然,天宸帝在女人堆里打滚多年,虽不爱在她们身上多花心思,但在男女之情上的领悟力却颇是不弱。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个大齐朝的君王,果然让昭阳宫的不知道哪位守门太监留了个门。那个夜晚过后的永宁皇后,虽然没有满脸春色、笑逐颜开,但是终于不再拒见任何人。
当玲珑听莫瑶说,早上刚刚去见过皇后,不日后宫将会有大动作的时候。玲珑那颗吊得老高的心,终于稍稍安定。
男人哄女人,果然需要有点不要脸的精神。
茉莉朝玲珑挤眉弄眼,玲珑知道,她一定又有八卦要说,而且已经急不可耐。
“玲珑姐姐,你知道皇后为什么生皇上的气?”茉莉神秘兮兮,一脸知道好多内幕的表情。
瞧这姑娘,真是班门弄斧。不过玲珑没有戳穿,反而很配合地说:“是不是皇上处罚那谁,不让皇后满意?”
茉莉摇摇头,小声地说:“才不是,哪有这么简单。我当时一听到,吓了一大跳!”
“多大事啊,把你这痴大胆都给吓着?”玲珑倒来了兴趣,这后宫的传言,有时候可以传得面目全非,倒颇是有趣。
茉莉凑到玲珑耳边,悄声道:“听说皇后的病其实是皇上给害的,皇后一直蒙在鼓里,让那位给喊出来了……”
玲珑一惊,这传言虽略有出入,倒也**不离十!“人人皆知皇上对皇后多年来一直敬重,这么做又是何苦?”
茉莉捏捏手指,不好意思地说:“这就不知道了。”八卦,仅止于此。
正说着,寿全从门外跑进来:“玲珑姑娘,长信宫来人找你。说去御医院没找着你,直接就奔这儿来了呢,猜着姑娘就在我们福熙宫。”
茉莉瞪大眼睛:“呀,玲珑姐姐,现在不光皇后找你,连皇上也找你啊,你可真红!”
玲珑哑然失笑:“这有什么红不红的,只是恰好有事罢了。”
茉莉兴致盎然地伏在玲珑耳边道:“那玲珑姐姐注意观察,看看皇上心情好不好,就能知道皇后有没有原谅他了。”
“行,看了告诉你。”玲珑也同样兴致盎然地回答她,心中却想,想来皇上找自己,也只有这个事情了。那就去看看结果如何吧!
长信宫内,天宸帝正等着玲珑的到来。
“朕记得你,在草原上,你曾经讲过一个很新鲜的事儿,叫什么‘心理学’,很是有意思。”天宸帝却未直接说他与皇后的事,远远地兜了个圈子。
“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卑职当时亦是随口一说。”玲珑谦虚道。
“只怕不是随口一说。你的确将人的心性瞧得颇为透彻,不错。”天宸帝赞道。看来,玲珑的主意的确起了作用,解了皇上的困局。
但是,玲珑并没有主动去问,领导愿意告诉你,那是信任你,领导不愿意多说,那就不该多问。
“所谓善解人意,不过是设身处地。”玲珑恭敬却不失机锋。
天宸帝点点头,眼神里抑止不住,满满的赞赏:“往后,你多陪伴皇后。朕国事繁忙,不能常常陪在皇后身边。皇后又难得对人如此倚重,朕本想将你调去了皇后身边……”
玲珑一惊,调去皇后身边固然好,却也被禁锢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混到可以出宫的地步呢。
好在,皇帝随后又道:“可朕一想,倒是如今这样好。调你去昭阳宫,皇后的确是不愁说话之人了,可是,这人啊,有时候反而听不进身边人的话,倒是远远的,说的话才入耳。”
看来天宸帝虽然不会说“距离就是美”,心里倒是明白。
玲珑这才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是她知道,天宸帝必不会就此罢休,总要将玲珑用到“春蚕到死丝方尽”。
果然,皇上说:“皇后以后若有何郁结难解,你既为知己好友,总得劝着点,让皇后莫钻牛角尖。”
玲珑细细地允了,又听皇上说:“拿不定主意的,早早向朕汇报,朕也可以掌握一下皇后心里想什么,也就不会让她生气了。对不对?”
这皇上也是做思想工作的高手,就这样想把玲珑“招安”。却见玲珑笑道:“卑职虽不知何事,但听闻娘娘今日已出来理事,想来皇上的安抚还是有效的。”
天宸帝叹口气,苦笑:“暂时算是圆了过去,不过,皇后依然愁眉不展,不甚理朕,后面还得靠着你多劝劝。”
寇玲珑在后宫的身份,委实变化多端,此刻又成了“心理学家”兼皇帝的密探。
只是,玲珑从来不愿当什么“密探”,她一个转身,在长信宫受的表彰还热乎乎的,就去昭阳宫谈心去了。
皇后午睡未醒,张妈妈见玲珑前来,拉着她往一边长廊里边走边聊。
“多亏了寇姑娘愿意站出来,替皇上与皇后解除误会。”
玲珑又怎会不知皇后内心对张妈妈的芥蒂,可她与张妈妈相处又偏偏投契,警觉而又叹息道:“皇上与皇后,原本便没有什么误会,这事儿只怕张妈妈从头到尾是最清楚的。所以,张妈妈说什么,基本上事情也就是什么样了。”
张妈妈内心一阵悸动,在她心里,前后两任皇后都是仙子那样高洁优雅,纵是谁做了什么,一定是有苦衷。
“玲珑,妈妈比你年长一大截,便倚老卖老,来说说心里话。皇上的确冤屈。先太后做事全面细致,力求永绝后患,才会想到对皇后下手。”
玲珑心里一阵反感,她向来不觉得维护什么,就必定要戕害什么。“那先太后为何又要同意皇上迎娶皇后?”
张妈妈叹息:“还不是为了母子情份。当年皇上不声不响,太后一直以为他定是孝顺有理,一切听从父母安排。哪知道这成人第一件事,皇上就如此有主意,当年皇上的反应非常激烈,闹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面的不用说,玲珑也猜得到了,这是一个母亲不同意、孩子却非常坚持的老套故事。不同的是,生在皇室,连老套的故事都可以玩出新的花样。比如说,暗中绝了儿媳妇的念想,还让她恹恹地生出对婆婆和丈夫的愧疚。高,实在是高!
第一女官 第三百四十一章 无妨
“张妈妈,请原谅玲珑直言。当年你在先太后身边,你便与她一个立场。你或许可以理解她不想看到一个背负着家仇的孩子成为皇室的继承人,可对皇后来讲,这何其不公平。且不说她因为先太后的疼爱,早已将家仇放在一边,便是如今这桩桩件件,你瞧着皇后那些无私的心思,还会怀疑她会乱了肖家的天下么?”玲珑说着这些,无限心酸,想起皇后姐姐十数年来的寂苦无依,不由泪下。
张妈妈见玲珑泪下,也颇尴尬,还得替先太后解释:“太后泉下若有知,如今也会相信皇后的善良赤诚了。可当时,皇上少年登基,太后不得不清除掉一切有可能影响皇上统治的不安定的苗头……她是在为一个帝国保驾护航。”
“哼……”玲珑轻轻冷哼,“如此说来,一个人若是鼻子稍有不适,便得把头砍掉?”
张妈妈一愣,被玲珑说得语塞。
“只因那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便葬送了皇后一辈子的幸福,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空气亦残忍地凝滞,良久,张妈妈言道:“寇姑娘心善,果然与皇后一家人。”
玲珑亦有些气馁,幽幽地说:“古来朝局动荡,无一不残忍。一旦身处其中,还是无法接受。张妈妈,我就是不信,真的不信,难道不阴暗、不残忍、不毒辣,就会生存不下去?”
张妈妈无言,心中送给玲珑四个大字——自求多福!她拍了拍玲珑的手背:“二十年前,我也曾这么想。二十年后,我在宫里苟活。不知道还有没有另一个二十年,看我孤独终老。”
玲珑望着张妈妈鬓角的白发。自从知道她的年龄,那白发就显得尤为触目。
“不会的,张妈妈。我也被人暗算,也曾倒霉到家,甚至……时至今日,我的各种前程都没有着落。那又怎样?我还是要将每一天都认真活下去。我与淳贵姬被关在福熙宫,到后来,绮罗死了,只剩我们二人,日日劳作,手糙形粗,可我们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依然是对着镜子,将自己尽量收拾得整齐。对自己有要求,才能活得有质量。”玲珑又搬出了当年简玉那些安慰痴男怨女的心灵鸡汤。
张妈妈明白她说的“各种前程”,最重要的只怕就是婚姻大事。瞧着玲珑的样子,倒似颇想得开。她不知眼前的这个姑娘早就积累了半辈子的情感纠葛,将这一切都看得透了。纵然肖珞长驻内心,她也不会要死要活地表现在脸上。
“皇后听你的,若有机会,张妈妈希望你能劝慰皇后,先太后或许太过严苛,可皇上却是少有的真心。”
“皇上不是已经来过?却没有与皇后明说?”玲珑奇道。
“听彩卉说,皇后只是流泪,皇上只是安慰,却并未理论什么。”
男女之间有芥蒂,理论并非最好的解决办法,甚至有可能越是理论,越是来气。玲珑说,像个恋人一样去挽回,看来,天宸帝的确是听进去了。
玲珑看着张妈妈,她一定了解当年的全部。于是问道:“张妈妈,你能否告诉我,当年为何太后又突然松口,同意皇上娶皇后当正妃?”
“开始反对,是因为她只有皇上这一个亲骨肉;最后妥协,也是因为她只有皇上这一个亲骨肉。无论是反对还是妥协,都因害怕失去他。”张妈妈总结得何其透彻。
可是,亦能想像,能让太后改变主意,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当初的肖璎,到底费了多少功夫,作了多少坚持。玲珑不仅有点怜悯他。
当他得悉心爱的妻子竟毁于母亲之手,他的痛苦,或许更甚于如今的皇后。
“那季庭芳又为何会知道?难道下手之事,她也有份?”玲珑心中耿耿。
张妈妈摇摇头:“太后又何至于此。她便是钟意季家小姐,也只是钟意她的家世而已。不过,季庭芳在后宫,得势多年,那些太后手里遗留下的老人,与她密切者也不少,得些消息再加些自己的揣测,也不无可能。”
说话间,皇后午歇已经起了,得知玲珑与张妈妈在外畅谈一场,仅淡淡地点了点头。
张妈妈识趣地退出,心中颇不是滋味。
“玲珑,不用担心姐姐。皇上不知哪儿学来的,竟然半夜偷闯昭阳宫,让我不知所措。”皇后怎么也想不到,平素骄傲的天宸帝,竟也会如小儿女一般有心思。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