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容九
宋郎生又朝那驾马之人道:“茂林,待我同修竹跳下车后,你再往山崖方向驶出一段路引开追兵,等追兵追上前即斩断马绳弃车!”
茂林言简意赅道:“是,少主。”
修竹点了点头,当即对车厢外的几人道:“少主有命,所有人继续随马车同行!”
“是。”
猛烈的狂风灌入车厢内,修竹再度回过头,抱起采蜜,宋郎生将匕首插在腰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腕,闷声道:“不用怕。”
不用怕?
我惶惶然看着他,前一刻还在冷言冷语的诀别中,几乎就要被他推拒到千里之外,为何生死关头又要挺身保护我?比起我,难道他不是更应该去保护他的采蜜吗?
然而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两匹骏马疯跑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车好像更往上了一个坡度,待转到了那个转角处时,宋郎生当即揽住我朝外纵身一跃——
如同被甩飞出去一般的天旋地转,失重的恐惧感在漆黑的夜色中尤为明显,我紧紧的闭上眼,但觉到那揽着我的臂弯一紧,重重的落地感铺面袭来。
这是一条又长又陡的斜坡,我原本以为从坡顶跳下势必要滚出一身遍体鳞伤,然而,当感到自己落地时,身体尽管震麻并不断下滑,却没有预想的疼痛感,我心下一颤,睁开眼时才发现,宋郎生一手紧紧的拥住我,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草坡上摩擦,始终维持着以背着地的姿势在移动。
草灌砂石在他的衣料皮肉上碾磨出细微的声响,那是人的血肉之躯,磨破了皮便会伤到筋骨,更何况他的肩背刚刚才被烈焰灼伤,身体根本已是强弩之末,怎么还禁得起这种痛楚。
“快放……”我话未说完,那只环着我的手把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直到一切都停止下来,他才缓缓松开。
远处山顶上的道路上,一拨策马扬鞭的士兵呼啸而过,去追逐那早已空空如也的马车。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到身下的人一动未动,胸口漾起一股股恐惧弥漫全身,来不及多想,我搭住了他的颈部,只觉得他的肌肤冰的骇人,仿佛已不是活人。
寒风将我的头发吹散在空中飞舞,就在我颤着身想要唤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慢吞吞道:“我还活着。”
我呆呆看着他。
月芒下,宋郎生的脸色苍白到极点,眼眸中倒映着的是我惶恐无措的面孔。
他极慢极慢地抬起手,将我散落在额前的发拨到耳边,轻柔宛如垂柳拂过,他的掌心贴在我的耳根后,冷的可怕,然而神情却柔和的不可思议,“是我错了。”
我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他指的错了,是什么错。
“少主。”
正是这时,修竹找到了我们,他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瘸一拐的走来,手中艰难的抱着采蜜,宋郎生缓缓起身,问:“可有受伤?”
修竹摇了摇头,待走近了看到了宋郎生满是疮痍的背伤,浑身一震,“少主你……”
“不妨事。”宋郎生把目光往采蜜身上一放,她肩上的刀伤又开始流血不止了,浸满鲜血的衣裳也破的不成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修竹并未如宋郎生护我那般护着采蜜,不过话说回来,若修竹也用那种不要命的方式去保护采蜜,又岂会有多余气力来保护宋郎生。
修竹上下打量着我,见我毫发无损,眼中再度燃起敌意,“又是因为你,那些士兵也是你派来追杀少主的吧!”
“不是她。”宋郎生抢我前头回答了他的话,“不过,公主这般跟着我们也不是办法……不如……”
宋郎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低下头按了按腰间,又检查了一遍周身上下的衣袖与衣襟,脸上逐渐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我与修竹不明所以,“怎么了?”
宋郎生眸光一黯,“匕首的鞘不见了。”
匕首鞘不见?我莫名,“不见就不见……”
话未讲完,宋郎生猛然转身,弯下腰寻找,修竹忍不住道:“少主,现下必须离开此处,追兵察觉不对必定折而复返,到时——”
“我自有分寸,你留在此处保护公主和采蜜姑娘,我去去就回。”
宋郎生撂下这一句话后,便沿着方才滚落的痕迹原路往回攀去,那架势分明是要非找回匕首的刀鞘不可,以宋郎生的性格,他决定的事便没人可以阻挠。
我心中五味陈杂,“那是什么匕首?对你们家少主很是重要么?”
修竹瞪了我一眼,极为不耐道:“我哪晓得。”他想了想,又咬了咬牙,将采蜜放在地上,同我道:“你,你们留在这儿,我去陪少主一起找。”
于是一溜烟就往宋郎生的方向跑去。
夜色沉沉,凉风刮的树木沙沙作响,我远远望着宋郎生的背影,心中浓浓的不安愈发浓烈。
我一向自诩聪明,任何恶劣的环境下都能审时度势推测出一二,哪怕是面对风离,也能迅速做出应对之法,可这一路上,这一系列不合常理的状况,已经令我完全乱了方寸,迷失了方向。
宋郎生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若恨我,为何还要救我,他若不恨我,为何又要对我说出那番绝情的话?
还有方才那句“是我错了”……
一阵阵刺骨寒风席卷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抬眼望去,宋郎生此时已攀至半坡之上,仍在仔细寻找他的匕首刀鞘,他从不是如此不识分寸之人,修竹说的不错,这追兵连我的死活也不顾就射穿了马车,必然不是太子的人,若再耽搁下去,追兵回过头来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想到这一层我也顾不上去理会采蜜的死活,事实上我也从未理会过,见宋郎生他们快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赶忙撩起裙摆往上追去,没走出几步路,见宋郎生突然直起腰,转过头来,恰恰好对上了我的目光。
宋郎生见我也跟了上来,眼眸中泛起一丝诧异,却也仅是一瞬,目光变得平和起来,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一个弧度,“找到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匕鞘,想他必然是疯了,难不成这破匕首里头藏着什么藏宝图才会令他这般看中?所以他方才想把匕首赠予我难不成是一笔丰厚的散伙费?这么一想我觉得疯的人是我,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被他的笑容所迷惑,说好了要做彼此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宋郎生一步步朝我走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十步也不到。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我,神情柔和的不可思议,我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助他一路逃出来,并不是受到他的要挟。
或许,只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
然而,下一刻,他的步伐猛然顿住——
嚓的一声,猝不及防的,利刃穿破皮肉之声钻入耳里。
我望见一截雪亮的箭头,从宋郎生右侧胸口伸了出来。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喔,我知道你们除了想问我为什么公主不说啊啊啊驸马到底在想什么啊啊啊,还想要问我下一更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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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第四十六章 (完整)
我的心登时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冲击的我几欲窒息。
“少主!”修竹嘶哑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然而那个被利箭穿胸而过的人紧紧只是顿住步伐一瞬,下一刻,宋郎生抽出匕首,旋身挡住了接二连三袭来的飞箭。
坡顶之上,有几十个骑兵手持长弓,朝这个方向拉弦射箭,惶急之中,修竹已飞身扑来,挥剑替宋郎生挡了更多的侵袭,然而来者人数众多,根本撑不了太久。
我心中空荡荡的一片,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已奔至他身旁扶住他,他的脸色惨白到极点,连站都站不稳,我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连连磕撞,“我,我去和他们谈,你,你……”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他喘的极为厉害,胸前的血已染湿半裳,“公主……你先走。”
我怎么可能先走?
我反身挡在他的跟前,死死的揪住他的袖子,“我不走。”
宋郎生反手挡出了利箭,见挣不开我,徒然急促道:“我不会死,你先躲到一旁。”
“我不信。”
“阿棠,”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涣散的眼中泛起一股波澜,“这一次,你必须信我。”
他说完这句话,用蛮力将我推下草坡,我重心不稳,抓不任何东西,滚了十来圈才停了下来。一停下来,想也不想,立即爬起身往回攀爬而上。
我不信他,我从来不信他,就在今日,他还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可他食言了,他又那样唤我,他说他要与我恩断义绝,可他还是食言了,这生死关头,他把他说过的所有话都抛诸脑后了。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该怎么办?
只是这样想象一下,我都崩溃的无法呼吸了,对他的爱意与恨意早已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成碎片。
当我再度看到他们的时候,修竹的腿上亦中了箭,能抵挡住的乱箭越来越有限,而宋郎生的右臂也中一箭,已换为左手挡箭,可他并非左撇子,身体更是强弩之末,又岂能灵活挑开这没玩没了的箭雨?
要死一起死。
反正,我早已泥足深陷。
当我闭上眼拥住他的时候,这个念头占据了我所有的情绪和理智。
风卷起漫天飞草,片刻后,风过叶落。
所有声音都静止了下来,包括嗖嗖的箭声。
我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回过头,看到那些射箭的士兵已翻下马背,倒地而亡。
怎么回事?
幽幽月色中,我看到一个个身着公主府侍卫服饰的剑客朝我们奔来。
“少主,少主!”
“少主……”
“少主!!”
“……公主,”宋郎生的身体软软的倒在我身上,“你……怎么……总是不听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再无声息。
“宋郎生?”我静静睁大了眼,不敢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不到一丝呼吸,“宋郎生!”
“少主还没死。”修竹抢步上前把了把他的脉,“公主,你若再抱住少主不放,只怕连我也救不了他。”
这时另外几个人也赶到了我们身旁,我泪眼朦胧的松开手,“你,你救的了他?”
“修竹家门三代行医,他是最好的大夫。”那个叫茂林的男子蹲□,小心翼翼扶起宋郎生,修竹慢慢的用短刀割断插在宋郎生身上的木制箭身,自袖中掏出方布银针,施了几处穴位后,果然延缓了血流的速度。
修竹额上冒出冷汗,道:“得先找一处安全的处所替少主取出箭头,再迟就来不及了。”
“离这不远有一家农舍,”茂林道:“那儿应当暂时安全。”
月凉如雪,月孤眠,初雪飘零,雪压庐。
茅舍不大,容纳不了太多人,宋郎生的其他属下都如坐针毡的在茅舍外来回徘徊,只有我在呆呆的赏雪。
茂林所言不虚,修竹确实是个好大夫,足足两个时辰,他把宋郎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蹲坐在茅舍之外,看着天上开始落下雪花,铺在幽幽青草之上。
这两个时辰是我生平度过最为煎熬的时刻。
我想到了某一年的冬天,京城骤降暴雪,我被大雪困在宫中回不了家,两日没回公主府。谁知当天夜晚,宋郎生一身落雪的出现在我跟前。
我诧异的问他:“这么大雪,你,你为什么会来?”
积雪都厚到没过马车的轮子了,他是怎么来的?
他打了好几个喷嚏,不高兴地嘀咕道:“你不回家。”
我一把将冰块般的他抱住,又是心疼又是欣喜道:“驸马,你真是……”
真是个笨蛋。
茂林推门而出,静静道:“少主没事了,所幸箭未中到要位,再调养几日应当无甚大碍。”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敢进屋打扰,继续守在屋外以防追兵找到,茂林见我站起身来,神情稍稍犹豫了一下,“公主进来吧。”
我越过他进到屋中,此时宋郎生正安安静静的闭目而寝,气息微弱。
我慢慢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的凝视着他的面容,长长的睫毛下是静宁的神色,这个样子既不像往日雷霆果决的大理寺卿,更不像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他的所有都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可在不知不觉中总会被吸引,沉醉而不自知。
我忽然间觉得有些荒唐,当朝监国公主竟跟着谋反的驸马躲在这破旧的茅庐之中,而反贼们正守在门外,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这时,修竹从里屋走出来,见我坐在床边,也不讶异,自顾自的打了盆清水洗净手中鲜血,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修竹,多谢。”
修竹愣了愣,“不必,救少主是我的职责所在……”
“多谢你能让我跟来,听到他平安无事的消息。”我低头,“从你们的角度来说,没杀我,已经很不错了。”
方才宋郎生昏过去的时候,有人甚至恨不得将我一刀剁了,修竹不仅制止住,还告诉他们少主的意思是要放我走。
可我坚持要随他们到这儿来。
“我只不过,是照少主的意思办事罢了。反倒是从公主的角度,没趁机杀了采蜜姑娘,也很不错了。”修竹淡淡一笑,他自己腿上也受了伤,走起路来并不方便,我问他,“采蜜怎么样了?”
“昏迷不醒,不过……”修竹回头看了看里屋,意有所指,话中有话,“早晚该醒。”
我恍惚点了点头,“是啊,早晚该醒。”
“公主所指的是采蜜还是少主?”
我仿佛从梦游里清醒过来,“我说的,是我自己。”
这一场大梦,该醒了。
生死之际,一切遵循本心,只为无怨无悔。
生死过后,一切恢复如初,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不管是何缘由,不管真情假意,如今,谁也改变不了什么,挽回不了什么。
正如我生来便是襄仪公主,他前朝皇嗣的身份永远也改变不了。
我们回不到从前了,也不可能会有将来。
这一条鸿沟谁也无法跨越。
哪怕我开始愿意相信他了。
信他爱我,信他从来不愿伤害过我。
修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懂,他道:“待天亮了,我们便会带着少主离开,不过,这一次,只怕不能带上公主了。”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修竹见我这般若无其事,约莫有些惊讶,“公主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少主的?”
转告?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我已经相信他在那时并没有向我下毒,可我毕竟还是中了毒,只怕再也活不过几日了么?还是告诉他,当年在山巅之上,我告白的那个人,是他么?
若没有经过今晚,或许我会。
可我看到了他的心,又怎么忍心再去敲碎?
想到这里,我有些释然的笑了一笑,“你告诉他,我受你们挟持而来,虽为救他性命,却也是看在昔日情分上。如今他平安无事,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日兵戎相见,谁也不必再留情面。”
修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公主当真要我这样转达?”
我道:“这是事实啊。”
修竹静默须臾,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你以为自己是为他人好,但委屈了自己,珍视你的人又岂会真的好。”
我心中一颤,可他毕竟不能多说什么,仰头望着窗外满天飞舞的雪花,自漫无边际的虚空落下,“梅花雪,梨花月。”
我茫然的看着他。
“有一次少主他,忽然文绉绉的吟这首诗。”他勾起一抹笑,也不知道是为何而笑,“我原来不懂,今日,仿佛有些明了了。”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我有些无意识的念着这句诗,像一股风,轻缓的拂过我早已如死水的心潭,泛起圈圈涟漪。
雪中梅花,月下梨花,相思之情从来不曾断却。
春天在一起的日子,不知不觉的过去了,直待分开了,才彼此感到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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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半夜,宋郎生服下药之后烧渐渐退了,安下心后,一日疲倦一同袭来,我也不知我是几时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这一夜安眠无梦,我太久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一觉了。
冰凉的雪花被风吹入屋中,落在我的脸颊上,再睁开眼时,金色的阳光从天际洒落在屋中,而莹白如绒的雪依旧纷纷扬扬,随风飘零。
是太阳雪。
这景致太过美好,我忍不住想要转头去看宋郎生。
然而,床榻空空。我呆了呆,倏然起身绕过墙一瞧,连里屋的采蜜也不见踪影,推开门,天地一片银白,整个草庐空无一人。
他们走了。
我回头望着屋中仍在燃烧的炭火,一刹那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虽已做好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挥之不去的苦楚再度揪住我的心口,那种熟悉的疼痛感又回来了,待一口鲜血呕出,我不由微微苦笑。
大限将至。
这一生走到此处,纵然不愿放下,终究不得不放下。
我拢了拢衣襟,踏着厚至脚裸的雪,一步步往回京的方向走去。
北风凛冽,纵是日光明媚,依旧抵不住侵入身体的寒意。
天色还早,荒野路上枝桠倒影重叠交错,我想起宋郎生吟的那首诗,想象着他吟诗的样子,居然觉得有些好笑,笑过之后,我自己也忍不住诗兴大发,“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
“不见杨柳春,徒见桂枝白。零泪无人道,相思空何益。”有人在我身后徐徐接道。
我回过头,但见修竹自一匹马上跃下,走到我的跟前,我诧然问:“你怎么会来?宋郎生出了什么事么?”
修竹摇了摇头,“少主还未清醒,是我自己来找公主的。”
我静静地等着修竹的后文。
修竹自袖中取出一只匕首,正是昨夜宋郎生所持,他递给我,慢慢道:“我想,少主本意应当是想把这匕首交予公主的。”
我接过那匕首,金色的鞘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发出夺目的光华,只是剑身已被磨损,想抽出来倒也费劲,“你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才去而复返?”
“昨夜事发突然,我一心只想着如何救少主,却把这事抛诸脑后了,”修竹缓缓道:“今日清晨又一心赶路,待走出一段,我才想到昨夜少主为寻这鞘险些丢了性命,那必是极为要紧之物,便拿出来细细观详,不料在匕鞘之中,发现了一件物什……”
他说到此处时,我也发现了匕鞘顶处有一条极有规律的圆缝,顺着缝隙旋开,果不其然,这其中内藏玄机,暗格里装着一个用丝绢裹住的东西,我一股脑倒出,打开丝绢,却见帕中躺着一颗药丸。
“这是……”
修竹道:“这是忘魂散的解药。”
仿佛冬日里的一声惊雷,在空旷的心野毫无预兆的轰炸开来。
我浑身僵硬,忆起昔日种种,一种不敢面对的真相呼之欲出,“忘魂散……有解药么?”
“有。”修竹道:“忘魂散原本就是一种为了将人控制于手的毒药,此药制出来时多半致命,施毒者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先是令人丧失记忆,待时日一到,若中毒者尚有利用价值,施毒之人便可用解药换取他们最终想要的。”
所以,昨夜,他为了这颗解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是……为了救我么。
为什么?他不是恨透我了么?
彷徨在胸臆之间反反复复徘徊,直待修竹慢慢地道:“有些事,我原本并不愿说,毕竟公主与我们是敌对关系,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他淡淡笑了笑,“其实在两年前,我就见过公主了。两年前在灵山之上,公主窥见少主与帮众兄弟集会,后来遭袭晕了过去,那一个掌刀,是我打的。”
我心头一颤。
修竹道:“我原本是夏阳侯的幕僚,后来被指派给风离公子为他做事,那夜抓了公主的不是别人,正是风离公子。而在少主赶来前,喂公主服下忘魂散的也不是别人,还是风公子。”
“让公主中忘魂散,委实是侯爷的意思,他为风公子与少主一人准备了一颗毒药,目的便是为了试探他们是否当真愿与公主为敌。”
“公主中了风公子的忘魂散,这一切,少主并不知晓。”
“后来,少主闻风而来,并当着风公子的面逼公主服下药丸,那时,我与风公子当真以为那是忘魂散,少主是有心置公主于死地。”
“直到上月初,少主在得知公主所中的是风公子所施的必死之毒后,他就像是发了疯一般,夜以继日的赶至绥阳,去侯爷那儿换取解药,我才知道,那一夜,少主为公主所服的并非毒药,只不过是为了迷惑风公子与侯爷罢了。”
修竹每说一句话,我便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利刃割上一分,小小的药丸握在手心,炽热的几乎烫手,可我心底竟连一丝喜悦也无,“换取?他用什么来换取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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