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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上最亮的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7号兔子
周正然再次拿起筷子,说的时候没有看她一眼。
陈晚心觉怪异,但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下个月结婚。”
“啊——?啊,对。”
周正然再次放下碗筷,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缎布袋,他递给陈晚,“就当新婚礼物。”
陈晚忙推回去,“周叔我不能收。”
周正然的手掌猛地覆盖住她的手,把推辞的动作干脆地结束。
他声如洪钟,语气是不容抗议的压迫,
“收好。”
他的手心干燥,而且很冷,相比之下,陈晚就显得热血多了。
反应过来,她倏地把手抽回,飞快地放到桌子下面。那只锦缎袋安安静静地摆在桌面上。
周正然缓了缓语气,沉声说:“只是一个平安锁,银子做的不值钱。”
“那我也不能收。”
“陈晚,你很像——很像我女儿。”周正然的神色冷了冷,越发漠然。但这股漠然最终消散,他表情变得古怪,乍一看是无所谓,但隐隐的,似乎又有点失控。
“我的意思是,看到你,我想起我女儿。如果她没,没死,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如果周正然是一把难解的锁,那么在今天,陈晚好像摸到了开锁的钥匙。一种直觉撬动着她的心,那些尘埃落定的旧事,再一次灰尘漫天。
陈晚直接说出口,“我想看您爱人的照片。”
周正然猛地掀眼,镇定的双手抖了抖。
“没有。我没带在身上,下次——如果还有下次,我们还能再见面,我给你看她的照片。”
拔高的心突然调头坠了地。
陈晚道歉,“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除了这微乎其微的情绪插曲,这顿饭吃得还算相安无事。
她给周正然递纸巾,自己也拭了拭嘴。
在群山环绕里,在自然的温柔怀抱中,这是陈晚吃过最特别的一顿午餐。
天阴下去了,风好像大了一些,回到市区之后,她和周正然就像是交集过后的平行线,只是一段轻描淡写的小插曲。
陈晚凝神,她有点想吃霍星做的菌子火锅了。
走出农户,走回停车的地方,陈晚换回自己的平底鞋,把周正然给买的这双耐克原封不动地收到盒子里。
她把盒子摆在后车厢的角落位置,然后拍了拍手,山间的风把头发吹歪,一缕缕扫过鼻尖。
周正然还在三米远的地方抽烟,蓝嘴白身夹在指间,右手依旧戴着黑色皮手套。
陈晚绕到车门一侧,目光围着这群山峻岭打了个转,山是青的,一座接一座,连成起伏的脉,压低了天,抬高了地,空旷寂静,偶有斜鸟飞过。
但很快,草木皆动,窸窸窣窣由远及近。
陈晚刚刚意识到,周正然已经丢了手里烟,飞快地跑了过来。
忽然一声枪响刺破长空,跟随周正然的三辆黑车里,人员齐动,就在这声枪响之后,陈晚眼睁睁地看到其中一个应声倒地。
“走!”
周正然拽住陈晚的手,眼神阴戾,瞳孔紧缩。
他把陈晚推进副驾,自己飞快跳进驾驶室,方向盘打到死,油门一踩,飞速飙出。
身后的三辆黑车做掩护,陈晚回头的短暂空隙里——
看到了警车。
陈晚猛地看向周正然。
周正然一语不发,整个人像把锋利的刀,车子飚出飞快,碾压过荒草,挤过石头,卷起尘土一片。
后面连响数声枪击,很快,有两辆迷彩越野紧跟而来。
周正然神情阴冷,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陈晚紧抿双唇,脸色苍白,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恐惧是真的,真真实实地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她抖着声音说:“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周正然置若罔闻,把车往草堆里开,这是上山的路。
警车后面的声音接连响起,很快,周正然手下的一辆黑车从右边冒了出来,是在接应他。
有了掩护,他们与警车的距离越拉越远,山路崎岖,陈晚被震得头昏眼花。
枪响越来越频繁,听节奏,是两边在交手。
周正然不为所动,冷面肃穆,他想往山的深处逃。
这次抓捕行动布局已久,后备力量充沛,很快,警方的援手大批赶到。四辆车打头阵,制服接应的车辆,跟着周正然的逃跑路线穷追不舍。
山脚下,警方控制了整个局面,围剿,追踪,犹如困兽之斗。
卓炜的车还没停稳,霍星就跳了下去。
他一路狂跑而来,秦所长一见到人脸色难看,指着卓炜,“谁让你告诉他的!胡闹!”
霍星再无平时的稳重,他在车上就听到了,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枪声,短暂的空白后,骨子里滋生出了惧意。
陈晚在,
陈晚在!
秦所长一把拦下他,“冷静一点!这是组织命令!周丙已经暴露,就在育林山。我们的人已经将他包抄,很快就能一网打尽!”
霍星什么都听不见,他冷声狂吼,“我女人不能有危险!”
“我们会保证人质的安全。”
人质?
霍星懵了。
“我们一星期前就发现线索,周丙出现在大理,与你爱人私交甚密,通过追踪观察,好不容易确定了这次抓捕路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霍星,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要顾全大局。当初把你支走,就是怕你有想法。”
秦所长义正言辞,字正腔圆。
“周丙团伙我们抓了多少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我向你保证,人质一定安全,但你,也必须铭记身份,服从安排!”
霍星坚毅的脸庞咬牙绷紧,他无言,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刺进皮肉里。
千言万语也变无力。这山崩海啸,白练腾空,显得如此冷情。
她那么近,也那么远。
霍星声音淡下去,唇齿却磨了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可不可以自私一回,这个世界有抓不尽的坏人,可不可以就这一次,我不想当拯救世界的超人,我只想救我女人。
山风起了,刮进眼睛里,又冷又疼。
卓炜眼眶通红,下一秒,他迅速钻进车里,对霍星吼道:“霍队!”
霍星了然于胸,反手挣脱秦所长的钳制,两步跨上去。
轮胎磨损地面,刺耳扬尘,卓炜方向盘打到最底,眼见着就要冲上山。
突然,正前方一辆黑色越野从盘根错节的深山里驶了出来。
后方紧跟四辆警车,虎狼之势围剿落网之鱼。
陈晚抓住车门,一下也不敢松。
她浑身都在发抖,“停车啊,你自首吧。”
周正然突然冷笑,“这帮没用的警察,跟我斗了多少年,要不是这一次我自甘犯险,他们怎能这么嚣张。”
陈晚声嘶力竭道:“邪不胜正,你做错事就该接受惩罚!”
周正然勃然大怒,“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女儿被拐走的时候,那帮警察为什么没把她找回来!为什么走丢的偏偏是我女儿,偏偏是我!”
陈晚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周正然瞬间老了十岁,工整的发型此刻也凌乱开来,鬓角处的白发如此明显。他看着陈晚,目光如幽深的潭,穿透岁月,穿过时间,尽头之处,一片荒芜。
周正然终于移开眼睛,从车座底下摸出了一把枪。
陈晚捂着心口,惊恐骤起。同时,前方响起广播声,震彻山野。
“你已经被包围了,请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不要做无畏的挣扎和牺牲。”
周正然薄唇紧抿,动作流利地将子弹上膛。
“咔擦”清脆两声,那把黑色的□□被掂在了手里。
周正然眼一沉,油门踩到底,轮胎摩擦地面,尖锐,倔强,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陈晚隐隐猜到什么,她来不及联想,她也不敢去想,她甚至不敢再看身边的男人一眼。
与此同时,右边拐角处飞出一辆黑车,摇摇欲毁,横冲而来。
那是周正然的人,忠心护主,负隅顽抗。
刹那间,枪声再次冲天,警方纠集全部警力,对着这边射击。
黑车上的三个人鸣枪对垒,周正然油门一松,车如离弦之箭做最后挣扎。
警方一声示意,“当场击毙!”
瞬时,枪林弹雨,对着周正然的越野车横扫而去。
周正然猛地扑倒陈晚,车子失去控制狠狠翻进山沟。
天旋地转,坚硬的东西无数次砸进陈晚的身体。她大口呼吸,大口喘气,短暂的麻木后,剧痛袭来。
周正然依旧覆在她身上,温热的液体浸湿衣服,他一动不动。
是死了吗?
陈晚想去拨开他,但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两颗子弹打进她的身体,像锋利的钢钻搅烂血肉。
陈晚的嘴巴一张,一合,呼吸疼,不呼气,更疼。
眼前是倒置的山景,隐隐约约中,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狂奔而来。
陈晚想说话,想说你慢一点。
但身体越来越疼,越来越虚——
耳边有警车鸣笛,有风声呼啸,还有谁在一遍又一遍地喊——
“陈晚!陈晚!”
都记不住了,也看不清了。
陈晚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想起昨晚霍星说:
“等过了这个雨季,我带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
……
……
霍星窜到车面前,满身煞气。
他眼睁睁的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陈晚倒在血泊里,可他无能为力。
越野车的车身已经面目全非,底朝天横在田沟里。车身刮得惨不忍睹,车窗仍然紧闭,陈晚的脸贴着玻璃,额头上全是血。
霍星只一眼,就看到她身体上冒出的液体,湿乎乎的一片,猩红伤眼。
最令人窒息的,是陈晚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紧闭双眼,脸色惨白。
霍星趴在车边上,对着她脸颊,抖着声音唤:“……陈晚。”
就在这一瞬,陈晚好像得到了感召,她双目费力地撑开,轻轻扫了他一眼。
霍星贴近,隔着玻璃,用手抚摸她脸的位置。
“忍着点,忍着点。”
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给他回应。
霍星猛地砸向车窗,抹了把眼睛,甩了满手的泪。
“我操,陈晚,你他妈的给老子……撑住了。”
这寂静田野,鸟已飞绝,空气里硝烟未散,掺了血,和了恨,跟着风一起,一刀一刀割在霍星脸上。
他站直身子,找准车门的位置,双手握紧车把,脚用力一踩,是要把车门扯下来。
车门在刚才的撞击力已经不成样,霍星咬牙,手臂上肌理绷到极限,他要救她,救她!
卓炜跟过来帮忙,两个硬汉一声狂吼,终于把车门生生拽了下来。
陈晚软在车里,像一朵断了根的水莲。
霍星踹开周正然,迅速扫了一遍陈晚的伤口,哪里都在冒血,哪里都是红的。
霍星无从下手,他眼里的泪水一颗颗砸在陈晚脸上。
最后,抱起这团血人,一路飞驰送进县城医院。
14:15,第一道病危通知书下到霍星手里。
15:30,第二道。
16:00,护士慌乱进出,告诉他,赶紧转院。
……
彼时的上海,夜幕初降,华灯初上。
黄浦江边游轮慢滑,波光粼粼一派美好。
宋明谦正在江边的公馆应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解开衬衫的衣扣,端起酒杯笑纳供应商的敬酒。
意外的是,他手心突然一抖,毫无征兆。
高脚杯倾泻落地,碎了一地玻璃渣。
宋明谦凝神,某种怪异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朝着胸口挤压。
心脏漏了节拍,像针扎一样,疼得他汗毛竖立。
他身体一向健康,这种反应在人生里绝无仅有。
下属忙着叫服务员过来处理残渣,两个副总关切他有没有伤着。
宋明谦从容回应,这时,他手机响了。
一看那个号码,显示的是云南。
一声一声不停歇。在这灯红酒绿的盛景里,竟然有一种跟人道别的错觉。
宋明谦走到窗边,面对整片黄浦江。
江风扑面,十二月,也有了刺骨的威力。
这通电话非常短,宋明谦只听了个开头,身体就僵住。
下一秒,他脸如死灰,夺门而出。





夜空上最亮的星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电话是大理人民医院打来的。
让宋明谦来见见她。
后面的话不用说太满,三分意思,七分体会。
他和陈晚的家人在机场碰面,晚上十二点前终于到了医院。
icu病房,陈晚一个人躺在里面,盖着白色的被子,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她闭着眼睛,身上插了各种仪器,就像睡着了一样。
章丽萍不顾形象,隔着玻璃窗嚎声大哭。陈朝阳扶着她,少年的眼眶也红得不像话。
最安静的是宋明谦,他甚至没去看她一眼,隔着窗户也不看。
医院这个地方,烙着生老病死的标签,消毒水味弥漫,走廊上灯火通明,生命不分昼夜。
宋明谦抵着墙,一个人站着抽了支烟。他抽得很慢,面无表情。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像一块沉入海底的石头,包裹着海水的阴冷和自身携带的硬气,竟然有了遗世孤立的感觉。
孙舟踌躇了好久不敢向前,直到宋明谦开口,“医生怎么说?”
孙舟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面色沉重,“最严重的是枪伤,一颗打在肩膀,一颗在胸肋,伤到了心脏边上的血管,内脏出血严重,失血过多,还没脱离危险。”
孙舟越说越慢,越说越小声。他跟了宋明谦十多年,上下属关系里,他是最了解他的人。宋明谦三十年的人生里,最爱的女人是陈晚。
此刻,他像是抽了精气神,三魂挂在七魄上,摇摇欲坠。
宋明谦终于说话,脸色是缓了过来,魂魄还没归位。
“我去看看她。”
重症监护室做了隔离,病人没有恢复意识之前,不允许进去,只能隔着护士办公室的玻璃探视。
宋明谦看着陈晚,神色非常平静。没说话,没表情,甚至没有待太长时间。
夜班护士在填工作日志,安静的能听见纸笔摩擦的声音。宋明谦走到门外,摸了几下才把烟盒掏出来,不算利索地点燃一支烟。
烟雾从鼻间薄薄散开,烟身像一座隐藏的火山,星火吞噬白色,烧成一截暗色的烟灰。还剩半支烟的时候,他猛地丢在地上,脚踩着用力摁了两圈,朝另个方向走去。
霍星刚从家里过来,提了两个袋子,一袋是陈晚的换洗衣服,一袋是他自己的。
霍星的狂乱劲儿已经过了,经过那三道病危通知书之后,他整个人像是从冰窖跨进火炉,从地狱爬回人间。幸好,幸好只是病危通知书,不是死亡通知单。
他这一生没信过神明。
这一刻,他谢老天爷。
宋明谦是在电梯口碰到的霍星。
见着人二话不说,一拳头就砸了过来。接二连三,一下比一下狠。
霍星倒在地上,双手抱身,蜷缩成虾状,他没反抗,没回手,默默承受着这番发泄。
宋明谦下了重手,专挑软肋处打,身体与地面摩蹭,打一下,就扬起一圈灰,宋明谦的手打累了,直起腰板换脚踹。
霍星总算说话了。
“别踢脑袋,我还得照顾她。”
宋明谦伸到一半的腿,生生扼杀在半空。
再然后,他蹲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夜很静,尤其在折腾之后,更显得死气沉沉。这种气氛很容易往不好的境地指路。
宋明谦压抑了很久,憋红了眼睛,再一想到病床上的女人,眼泪刷的下来了。
霍星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伤痛忍进了骨子里,卓炜他们都认为,他挺住了,接受了,坦然了。可这有什么用,不过是伤不外露,统统成了内伤。
宋明谦哭得像个孩子,委屈里还带着点儿说不出的恐惧。
从上海到云南,从童年初见到少年倾心,从幼学十岁到三十而立,从第一次跟她求婚,到亲眼目睹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学抽烟。
宋明谦终于红着眼说出了那句话。
“你把小晚还给我。”
你把陈晚还给我。
霍星的脸跟刀削似的,透支了全部感情和血肉,只剩下瘆人的皮囊。他的喉咙上下滚动,是把眼泪用另一种方式分支出去。
半晌,他说:“对不起。”
宋明谦应声而起,拽住他的衣领往电梯门推,两个人撞在门上,“哐当”巨响。
“我要你对她好一点,再让她哭我就捅死你!他妈的想死就早点说!”
宋明谦这句话,就像以摧枯拉朽之势,把霍星灭得一干二净。
伤痕再次破肉而出之前,霍星的手机响。
护士打来的,陈晚醒了。
应该说,是恢复了意识,半睡半醒的时候只叫了一个名字。
霍星。
霍星穿着隔离服,终于在医生的允许下进入病房。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好,有时候生和死之间,就差一口气。
意志上的东西,全赖她自己。
这口气,她撑不撑得住,只有她知道。
霍星进去的时候,陈晚眼睛是闭着的。
他一走近,她就睁开了。
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皮肤变得很薄,眼廓下方都能看清淡蓝色的小血管。
陈晚很虚弱,但仍然费尽气力对他弯了弯嘴。
是笑,却那么苦。
她的手上打了吊瓶,没地儿让他握。
霍星就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轻轻贴着她的脸。
千言万语此刻都成了无言。
这种身体的真切接触,越容易触动灵魂。
陈晚一张嘴,唇就贴上了他的耳垂,嘴唇比脸的温度还要冷。
她现在只能发出虚音,很弱,却很清晰。
“我可能,不能跟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了。”
霍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四平八稳,他说:“没关系,这个雨季回不去,就下个雨季去。”
陈晚的胸口,隔着厚厚的棉被,都能看出剧烈起伏的弧度。
霍星的脸贴得更紧了,他不敢直视那些仪器的显示屏,还算平稳的电子音,是当下最有效的定心丸。
陈晚嘴角的弯度收敛,这一次,她是酝酿足了力气才开口。
“下个月的婚礼,我可能也没有办法……”
霍星哑着声音打断她,“我不答应。”
陈晚笑了笑,极淡,她没有力气再说话,似乎是在说,对不起。
整间病房只有仪器声在嚣张,它能决定陈晚的生命。
霍星越听越烦,整个人绷得像根铁丝。
他的呼吸加重了,悉数扫在陈晚脸上。身体一旦脆弱,五感就变得分外敏感,她太熟悉霍星的节奏,呼吸深了,浅了,什么分寸代表什么情绪,她一清二楚。
她卯足了劲,终于能够抬起手,盖住他的手背,霍星僵了,心底万丈高楼平地起。
陈晚说:“你别哭。”
霍星抬高头,避开自己通红的眼眶,“我没哭。”
陈晚的手用了力,几乎感受不到,但霍星知道。
“陈晚,我们下个月就结婚了,你加把劲,咬咬牙。”
霍星终于恢复几分平日的冷静。他用这份冷静传递给她决心。
陈晚的睫毛动了动,终于还是闭上。
恐惧从天灵盖开始,像把凿路劈山的精钢钻,一点一点挑开血肉和骨头,越往深处越叫嚣。她闭了眼睛,霍星的脑袋刹那空白,好在,仪器的规律声响将他救了回来。
生命体征用冰冷的机械表现出来,显得无情又精准。
她只是睡着了,她没死。
护士也过来催人离开。霍星没犹豫太久,怎么说就怎么做。走之前,他飞快地在陈晚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icu没有陪护床,霍星只能在走廊的三根连起来的凳子上和衣而睡。
宋明谦则在对面,跟他一样的动作。
两个男人各睡各的,隔着一条走道背对背。
医院的灯从不熄灭,整晚整晚地亮,宋明谦睡不着,翻身起来的时候,发现霍星也坐在那,嘴里咬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一夜而已,他眼皮下聚拢一片颓废的青色。
宋明谦后脑抵着墙,望着天花板一语不发。
这长长的走廊不知从哪吹出一阵阵的穿堂风,呼啸着从头跑到尾,阴气逼人。
突然,值班医生从办公室跑出来,往陈晚病房冲。霍星和宋明谦拔腿跟上,病房里的仪器声紧促有力,缺乏规律。
宋明谦抓住医生的手,“她怎么了?!”
医生甩开他的手,直接进去隔离间。
护士解开她的衣服,按压她的胸口,医生急得满头汗,另一个护士甚至拿着电击器在一旁随时待命,陈晚像一只破败的木偶,任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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