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客子流年
她那时在笑,可那笑容却不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样,而是相极了那个人,疏离有礼,那不是她靖安啊,那是她最常在谢谦之的脸上看到的神情,然而却不是她靖安啊。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二十六章
那个敢爱敢恨的靖安呢,那个明烈似火的靖安呢?凝视着水中的倒影,靖安的肩膀颓然垮下,为什么她会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为什么她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疏离的笑容漠然的眼神,她所厌恶的一切竟然都出现在自己身上。靖安的眼神无措的闪烁着,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重来一次的人生应该怎样的活?
漠视他,无视他,恨他。然而她却学着前世的谢谦之一样,学着把所有的情绪收敛,学着不再让人轻易猜透自己的心思,学着八面玲珑的陪母后应付女眷,学着皮笑肉不笑,明明是自己所厌恶的一切啊。
靖安,你看得透自己的心吗?你还敢像前世一样守住自己的心吗?如果顺应自己的心意会怎么样呢,是爱他还是恨他,任凭那些倾泻的情绪将她淹没吗?将她,将谢谦之,甚至是阿颜都推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吗?她能吗,她敢吗?
可是所有被压制的负面情绪几乎都在此刻汹涌的冲击她的理智,她已经快被逼疯了,面具和真实已经快分不清了,前世和今生爱恨早已交织了。
“靖安?”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莲步轻移的女子迟疑的唤道,待靖安转过头来才笑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真的是你啊,靖安。”
“表姐”靖安也是一笑,那女子着皇子妃服制,梳着圆髻,笑容大方可亲,正是朱家的嫡女,靖安的嫡亲表姐,三皇子的正妃朱初珍。
留下一个掌灯的宫人,朱初珍挨着靖安坐下,两人都是静默,看着天边的斜阳一点点坠落,直到最后一缕霞光都没入黑暗之中,四处只闻流水潺潺,蝉鸣声声。
“靖安,可是有心事了?”朱初珍收回目光,扭头冲靖安柔声道。
“表姐怎么这样说?”夜风微凉,却是刚刚好散去她心头的燥热与不安。
“我家没心没肺的靖安也长大了啊,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朱初珍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笑看着她“靖安可是在为驸马人选担心?若是此事,你只管放宽了心,想来父皇母后也舍不得把你轻易托付与人的,若当真有看中的人选,那人也定当是极好的。”
“不是”靖安轻笑了声,摇了摇头“嫁人这事,没什么想不开的。”
“那是为何?”朱初珍吃惊抬头,除了出阁嫁人的事,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让这个事事顺心的表妹这样忧愁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半掩着嘴说道“难道是……难道是靖安你有了心上人,不会真的是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谢家二公子谢谦之吧,靖安,你可要想清楚,那人可是个庶子。”
“表姐也觉得我心仪他?”靖安颇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两个多月她一直在宫里养伤,传言如何倒真的不曾过问,不由得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那、表姐是不是也怀疑是我为了谢谦之,把王婉推给了三皇兄。”
“什么?”朱初珍眉梢微挑,转身正视她的眼睛“靖安,你把表姐当做什么人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要王婉,但就算是你推过来的,他那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接受这种坏自己名声的事情。倒是靖安你,真的喜欢谢谦之吗?王婉今日送进府邸,青衣小轿,可是连个像样的形式都不曾走,我听说她与谢谦之感情甚好,你就不怕谢谦之把这事算到你头上吗?”
“表姐莫气,是我莽撞了”靖安垂下头,软下了口气“我不喜欢他的。”
“当真?”朱初珍加重了口气,她可是特意听了姑母的话来劝靖安的,只怕她一时钻了牛角尖,莫名其妙的见了王婉,突如其来的敌意,处置了青梅竹马的梅香,出口帮了素不相识的谢弘,这看似不相干的一切却处处都指向那个男人—谢谦之。
“自然是真的”靖安看着桥下不断涌动的流水,逝者如斯,往事难追“难道表姐以为我贵为帝后唯一的嫡女,会真的屈尊下嫁给一个庶子吗?”
“若是真心,也无不可的”朱初珍却松了口,轻叹了口气“靖安,父皇那样宠你,你若真能找到两情相悦的有情郎,再难父皇母后也会成全你的。可是靖安,你可以一时冲动的去喜欢一个人,却不能一时冲动的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到那个人手里。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他的习惯,他的喜好还有他为人处事的态度,是不是能和你处的来。纵是真心相爱有缘无份的也多,何况……靖安,如果能遇到一个可靠的人,不求能宠你一辈子,但求能不让你受委屈,知冷知热,相扶一生,也就是一桩美满姻缘了。”
夜风清冷,灯火渐渐的由点及线,连成一片。
“表姐你,是真心喜欢着三皇兄吗?”沉默了好一会儿,靖安才慢慢的吐出这句话来,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朱初珍也是一愣,喜欢或是不喜欢难道还由得她来抉择吗?
“你三皇兄是个体贴人的丈夫。”她只能这样答,说不上亲密或是不亲密,他们的相处就像这每一对世家夫妻一样,内宅外院,各司其职,就像她的父母亲一样相互扶持着走过大风大浪,到最后也分不清是夫妻情分还是共患难的恩义了。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三皇兄与阿颜争夺皇位,不死不休的话,表姐会怎样做呢?”靖安没想过修饰些什么,□□裸的把一切摊开在她面前,而她的眼睛也牢牢的盯着朱初珍,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神情变化“表姐,那时,你要怎么办呢?”
夜里的风分明还带着凉意,朱初珍却觉得后背上的中衣都快要被汗湿,仿佛埋藏在心中最深的隐患被毫不留情的掀开,剥皮动骨。她白皙的手指掐紧了绣花的帕子,她的指甲不小心勾起了绣线,丝丝缕缕的缠绕在指尖。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表姐是不知道吗,不知道是该作为朱家的嫡女来回答,还是作为三皇子妃来回答吗?”靖安抬起头,脸上竟还带着笑容“我以为表姐是再通透不过的人,会告诉我答案呢。”
“表姐不是问靖安在忧虑些什么吗?我想的正是这样的问题啊。”
重活一次她是要作为靖安而活,还是磨平靖安身上的所有棱角,只作为大周的公主而活。
“见过公主殿下,三皇子妃,皇后请二位移步锦楼,穿针乞巧。”提灯的宫人来寻。
“表姐,我们走吧,晚了,母后该等急了”靖安笑了笑,就先行起身了,原来不只她一个啊,所有人在遇见这样的问题时都会挣扎,明知道结果却还会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靖安!”就在她大步往外走的时候,朱初珍却突然唤住了她“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之前,我永远都无法给你答案,如果真的落到你所说的那个地步,无论是站在哪一边心里的痛都不会增减,我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问心无愧?”靖安慢慢停下脚步,缓缓的重复着这个词,问心无愧啊,可她的心早已充满了愧疚和悔恨,是不是早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呢。
“靖安还真是羡慕表姐这一句问心无愧啊。”
她只留下这一句话,身影便渐渐的消失在黑暗里,朱初珍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那样明烈如火的靖安啊,长在这宫闱之中尚且能存一份真心,无忧无虑的靖安,到底是什么让忧愁掩盖了明快,让叹息取代了笑颜。
树影婆娑,灯火璀璨,宫人们得了特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摆上桌案,贡上瓜果,献上五子,釆来正灼灼盛开的鲜花,焚香礼拜。少女们的裙裾有如绽放的花朵般盛开在月光下,而她们脸上的神色更是无比的虔诚,面朝织女,默念心愿。
而梅香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那样诚心祝祷的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他不愿见我,为什么?”树影后,女子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话里满是不信。谢公子是那样谦和的人,她想着即便是因为愧疚,即便是拒绝她的心意,至少还是会见她一面的。
“你小声些!想嚷嚷的谁都知道吗?”竹韵急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看你还是死心吧,那位公子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何况,他虽退了婚,可以后的妻子即便家世再差也不会是我们这样的人的。”
“我不求那么多,我只求能待在他身边,远远的看着他就好,这也不行吗?”梅香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想见他,哪怕是只有一面也好。
“梅香,不说你现在被公主罚做了洒扫丫头,即便你还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这样的人依然是我们高攀不起的”谢家清贵,他那谦和的态度里时时都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怎么梅香就这样死心眼呢。
“不行,即便是真的放弃我也要他亲自与我说,我一定要见他,我一定要去见他!”
“梅香,你往哪里去啊,快回来,梅香!”
竹韵看着远处的锦楼,心中顿时觉得一片灰暗,梅香这丫头不会真的要闯出大祸吧。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二十七章
今夕何夕兮,星汉灿烂。深蓝色的天空中万点繁星闪烁,各色的纱幔浮动着昏黄的灯光,鼓乐声鸣,清商曲动,广袖流裳,远远望去,整个锦楼更是流光溢彩,宛如仙境一般。
楼上设了桌案,陈以瓜果酒炙,以祭祀牛郎织女二星。
皇后居主座,凤冠翟衣,雍容华贵。那些侍立一旁份位低的宫嫔不由得偷窥了几眼,宫中一向是王贵妃主事,据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生育太子时难产,损了身子,一直都是静养在安宁宫中,非有大事不得相扰,以至于许多份位低的宫嫔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后。
不同于下首对坐的两位贵妃,谢家清贵,谢贵妃一直是一副清冷模样,脸上鲜有笑意,只有在三皇子妃说话时才难得的应上几声。王贵妃最是长袖善舞,脸上含笑,与一众女眷寒暄,好不热闹,只是身边的一身华服的六公主楚云却一脸不耐。
朱皇后既不似谢贵妃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也不像王贵妃那样擅于言谈,始终都是含笑静坐,偶尔应上几句话却都是一语中的,轻易的控制着整个局面,从容的向众人展示着一个皇后应有的风范和宽和。只有身侧的靖安公主开口时,皇后的眉眼才或舒展或轻皱,如同这世间最普通的母亲一般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王家的姑娘是今日进府吧”谢贵妃正襟端坐,腰背笔挺,难得的带上几分宽慰轻声道。
“是的,母妃”朱初珍恭谨低头,将应尽的礼仪做得一丝不苟。
“丰儿不曾与你商量就惹出这事,让你难做了”谢贵妃看了对座的王贵妃一眼,眼里波光微动“不管怎样,事已至此,你且放宽了心就是。丰儿也不是不知轻重,耽于女色的人。那王家的姑娘虽说是连个贵妾的名分都不曾给,但你心里该有个数,打理好后院,不要因为女人家的事牵扯到两家关系。”
“谨遵母妃教诲,儿媳知道。”朱初珍心里虽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作为世家女子,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的丈夫不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而作为一家主母,她的责任从来就不在于争风吃醋,而在于打理后院的一切事宜。
“你素来是个懂事的”谢贵妃笑着说了句“我记得再过十余日,就是你祖父的寿辰吧,让丰儿陪你一起去吧,也带上我的一份心意。”
“多谢母妃。”朱初珍低头,金步摇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柔顺的垂在耳侧。
“吉时到,请娘娘穿针乞巧!”嬷嬷领着三五宫人上了锦楼,呈上九孔针和五色线。
在众人的期待下,朱皇后伸手取了第一根针和五色丝线,两侧的宫人将灯火挑的更为明亮,她这才凝神对着月光慢慢将线穿过针。靖安坐在一旁,凝视着灯火下母亲的面容,虽然母后的脸上一直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可是那微微抖动的双手,那微眯的眼睛都在向她传递着一个事实,母后,真的在她不知不觉间开始老去。
在这从来不缺美人的宫闱里,在这些鲜活如花的美人们的衬托下,母后的苍老是那样突兀的呈现在她的面前。没有人不恐惧苍老和死亡,美人迟暮的悲哀让多少人望而却步,她曾经也是那样恐惧着,恐惧到一遍遍问他,有一天我老到青丝成白发,一张脸爬上了褶子,身上的皮肤开始起皱,你还会和我一起走吗?
那时的他是怎样回答她的呢?
少女之美,在豆蔻年华,或是丁香情结欲语羞,或是杏花满头将身许,前者如小荷初绽,后者如桃花灼灼,皆为美。待到一日出嫁,为□□为人母,孝亲敬长,宽和持家,性情圆润温和,如萱草清芳,此时女子之美已不以容称,德行自芳。百年之后,子孙满堂,从“灼灼其华”到“有蕡其实”,女子的一生就称得上美满两个字了。
她生在三月,正是桃李飘飞的时节,可惜她终究不是“宜其室家”的女子,没能等到“有蕡其实”的那一天,枝头灼灼盛放的桃花就再经不住风吹雨打了。她记得多年前她一直抱着深深的执念,百般软语求他写一首《桃夭》,可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曾看到,是否他在最初已经料到这样的结局,是否从一开始在他的棋局里,靖安就已经被舍弃。
近处的喧哗是如此清晰,远处的夜色却这样沉黯,沉黯到让她看不清将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耳畔响起嬷嬷讨喜的恭贺声,靖安回过头,却看见母后手里的五色丝线已顺利的穿过九个空,同时也看见她额上渗出的一层细密的汗。
是该找个时间去太医局看看母亲的脉案了,靖安低头,眉间的皱痕藏着深深的忧虑,还有阿颜。阿颜的病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疑团,阿颜的身体分明很好,却在母后去世,父皇病重那一年突然爆发,虽然是前朝事多,夙夜忧心,可是阿颜到底年轻,怎么会病来如山倒一样不堪一击。
药……靖安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指甲都抠进了手心,她送上去的那些虎狼之药固然是导致阿颜猝死的原因,可在这之前呢,他每况愈下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呢?
靖安心中困惑,越发的心不在焉,连宫人呈上针线都不曾发觉,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拿。
“嘶”锋利的针尖扎进手心,靖安陡然倒抽了口凉气,引得皇后侧目。
“怎么这样不小心!”看见靖安葱白的指尖上鲜血慢慢渗出来,朱皇后的口气难免重了些。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宫人伏地,一脸的惶恐不安。
“无事,是我走神了”靖安搁下针,见血迹已经污了那些五色丝线,便道“你去换了新的来吧。”那宫人自是千恩万谢的去了。
“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朱皇后话里带着些责备,拿了帕子替靖安裹上“拿个针都能伤了手,怎么就我家的靖安这样驽钝。”
“是是是,母后说得是”靖安讨饶道“女儿天生驽钝,只怕是怎么都乞不得巧的,女儿也奇怪了,都说是物极必反,女儿想着定然是母后你太过聪慧,所以女儿就驽钝了些。”
“你呀”朱皇后笑道,招手唤了巧儿过来“扶公主下去,看看手上的伤。”
“是”巧儿乖巧应了,靖安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想着能下去透透气,也就不曾反对了。这倒是让朱皇后欣慰了许多,靖安到底是比以前要懂事了。
沿着木质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楼来,繁华笙箫被遗忘在身后,越来越远,靖安能听见的渐渐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了,满天的星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明明繁星璀璨,中间却不知道隔了多么远的距离。
七夕,世间的女子把它过得这样热闹,作为公主,她记忆里的每一个七夕都过得众星捧月,可所有的加在一起都抵不过那个静谧的夜晚。她坐在石阶上,微凉的寒意甚至能透过裙裳,眼前偶尔飞过几只萤火,天上牵牛织女星闪亮,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心里却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那时的他还是不言苟笑的拘谨模样,即便是满天的星光落在那双静默如湖水的眼睛里,也渐渐敛去了光华……
“谢谦之,你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啊,星星到了你眼睛里都会被比下去!”
亭阁外,石阶前,天上是万千繁星,湖中是流水浮灯,远处隐约有清商之音传来。
一盏素白绘桃花的灯笼独明,灯下,有公子静坐,衣带当风。
谢谦之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明明当初是不乐意的被她推来的,亦不知为何会想起她当初傻里傻气的一句话,甚至真的再次抬头去看那满天的星光。
甚至于会有一种错觉,一回头又会看见当初那个痴痴看他的女子,她开口还是吐出那样傻里傻气的一句话。
可是……当他真的回头的时候,身后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影子陪着他了,安静的让他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安静的让他能清晰的感觉出心里的挫败和失落。
谢谦之回过头来,脸上的情绪慢慢的回归到一片平静,一双眼睛比湖水还要沉静。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踩过带着露水的小草,裙裾随着行走发出簌簌的声响。水边偶尔传出一两声蛙鸣,清苦的荷香沁入鼻息,草丛里不时窜出一行流萤,沿着她手中的灯笼打个转,又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这算是放纵吗?那就放纵一次好了。
靖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在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里,她只想暂时抛开一切避一避,让那颗时刻紧绷着的心,时刻都戒备着,把他推向远方的心,得以呼吸。
太过任性?不知羞耻?还是没脸没皮呢?尽管她也想这样骂自己,也想爱恨决断的干脆利落,可是伪装成那样的靖安,早已不是自己了。因为一个谢谦之就否认掉那些曾带给她快乐的记忆吗,因为爱上了一个根本不该爱上的人,就连曾经付出的真心都变得错误而肮脏吗?在谢谦之践踏了那份感情之后,她难道还要补上两脚才够吗?
在这样的夜里,她所想念的只是属于记忆里的那个快乐的靖安而已。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的时候,谢谦之并没有在意,直到那声音渐渐地由轻快变为迟疑,再一声声的变得缓慢而沉重,他才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
幻觉吧,这应该是幻觉吧,靖安握着灯笼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她怎么可能在这里看见他?
怎么会?谢谦之脸上吧的神情再不复方才的漫不经心,而是紧紧的盯着那一手执灯,一手提着裙裾,僵立在原地的女子。
天上依旧是万千繁星,湖中流水浮灯,草丛里不时窜出几行萤火,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那两人沉默以对,相持而立,衣摆在风中轻舞,浸染上淡淡荷香。
他身侧的灯笼上桃花灼灼,她手持的宫灯上蝶舞相戏。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二十八章
夜如此静谧,静谧的能听见衣摆拂动的声音。
靖安裙裾微动,轻轻挪动脚步,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一步一步向亭子走去。
谢谦之的眉头紧皱,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是命中注定吗,哪怕这一世的靖安没有痴缠着他,哪怕这一世的靖安对他还抱着未知的敌意,哪怕这一世的许多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们还是在这里,不期而遇。
鹅黄的上衫衬得她眉目灵动,白金的长裙在风中轻舞,她侧着头痴痴看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满足和笑容。
“你猜我是谁!”眼睛被一双手蒙住,夜微凉,那双手却将暖意从眼睛传递到心底。
怎么会不知道呢,再刻意小心,那女子也不是擅长伪装的人,脚步声那样重,呼吸声被刻意拉长,还有周遭宫人的抽气声,这宫里除了一个敢不把男女大防看在眼里的靖安公主,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公主殿下,您失礼了”掩去眼中的一丝厌恶,谢谦之微微垂下头,话里不带丝毫感情。
“嗯……”他听见她沮丧的叹气声,手轻轻拿开,他看见那一角金色的麒麟绣纹,张牙舞爪像极了她恼怒时的模样。微微躬身,谢谦之拱手行礼:“公主殿下万安。”
她闷闷的应了,一张脸写满了不开心,低着头,脚蹭了蹭地上。靖安看了看面前始终疏离有礼的男子,心中的挫败感和不安更浓了。自从定下婚约之后,他就一次都没有来看她了。明明听宫人说,她受伤昏迷的时候,他还常常守在身边的。
听父皇说他应下这桩婚事的时候,她不知有多开心,开心到恨不得天下间的所有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靖安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她喜欢他那样喜欢着自己吧,他应下这桩婚事应该多半也是因为她舍身相救,可是,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吧,不然怎么会许下百年结好的终身大事呢。
只要有一点喜欢,只要他的心中没有旁人,她就有机会成为他心中的唯一。想到这里,靖安才重新扬起嘴角,笑得灿烂。
“公主殿下怎么没去锦楼?穿针乞巧怕是要开始了。”谢谦之声音平平,看着远处喧哗的宫苑,此时的帝王正在面见各家子侄,谢弘应当跟随着父亲吧。
“嗯,去过了,我嫌闷出来了”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为了找他,跑了许多地方,快被表姐和母后笑死了。
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公平,有的人翘首以盼,有的人却弃如敝屣。谢谦之低头,收敛起眼底的一丝冷意,手心却忽然传来一丝温热。他讶异的看着那女子蹲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手,笑颜如花:“谦之,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那里你肯定喜欢。”
说完,她就一转身到了他的身后,推了轮椅就要走。
“公主殿下!吉时就要到了,您请快回锦楼吧。”说话的是刚刚找来的掌事嬷嬷,一脸的焦急,求救的目光看向谢谦之。
“殿下,您先请回吧,下次在下再陪殿下去吧。”靖安看着他这样恭谦却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心里更是一阵闷闷不乐,只觉得这人永远都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她想起刚刚看见他时的模样,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灯火之外,喧哗远去,眉目清冷的没有一丝红尘烟火之气。她总觉得这样的谢谦之离她很远很远,远到让她甚至忘了这个男子是她托付终身的人,即将成为她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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