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客子流年
楚颜的目光微不可见的一闪,瘪着嘴角慢慢转过身来。
“母后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皇姐眼里有了更重要的人,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我,也不再需要我了!”
楚颜话音刚落,靖安的心脏就一阵紧缩,脸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白的跟纸似的。
“呵……皇姐终于有了比我还重要的人呢。”
“阿颜不能再护着你了,阿颜也护不了你了。皇姐……也不需要阿颜了是吧。”
“比我还好,好到让皇姐要……要……罢了,皇姐眼里早就没有阿颜了。”
“不是的,不是的,阿颜。”几乎是无意识的,她喃喃的回答着。任由自己被他轻轻拥进怀里,耳边是一声声沉稳的心跳。
“比任何人都重要,是吗?”少年在她耳边吐露着蛊惑的话语,承认吧,快承认吧,心始终被恐慌和痛苦紧攥着,只有你承认了,我们的痛苦才都会少一些啊。如果否认了……呵呵,否认了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一起痛了。
“嗯!”靖安点点头,闭上眼仿佛还能感知到当初血的温热,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在黑暗死去了。
楚颜终于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来,所有的阴郁都一挥而散,宛如金乌破晓,光芒万丈。他垂下头,声音里忽然有了希望:“皇姐,我从未渴望过那个位子。我所要的,不过是我喜欢的人,能看着我,能只看着我,只在意我,那样,即便是在地狱也无所谓了。”
靖安无声的笑了笑,还真是一如她当年的霸道孤勇啊,终归还是年少,权利、*、时间不管是哪一样都在不经意间改变人最初的模样。
“走吧!”楚颜突然松了手,笑得毫无芥蒂。
“再怎么也不能耽误今日皇姐挑驸马的时间,不然以后嫁的不好了,父皇母后岂不是要怪罪到我头上。”
“状元郎!”帝王唤了一声,满座寂然,谢谦之恭敬垂首,示意书言推自己过去。
他躬身行礼,抬首间鬓如刀裁,眉宇清傲。
多少年,在座的人才正眼看这个谢家庶子,又是多少年,他们才看清了这个残废的谢家庶子。谢相颇为骄傲的挺直了脊梁,在座的世家长辈更是摆出一副慈爱模样。谢谦之冷眼看着,面上不愠不喜。
帝王打量了谢谦之一会儿,抬手让人赐酒:“好一个谢家公子,好一个状元郎!今日见你,孤也算知晓,何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且满饮此杯,来日任重道远。”
谢谦之躬身接过酒盏,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陛下谬赞,在下自当竭力以报知遇之恩。”
人群中,王显碰了碰一旁愣神的谢弘,满眼调侃:“怎么了,被抢了风头难受了!”
谢弘故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反击道:“你给我一边去,我那是替我二哥高兴!我们兄弟俩感情好!我看是你心里泛酸还差不多,榜眼!输给我二哥有没有被你家老头子教训啊!”
王显难得的被哽住,喝了口酒才侧耳低声道:“我跟你说这次还真没有,我娘可是怕把宫里的那尊大佛请回家,再说我要是状元,你这会儿喝的估计就不是酒而是醋了吧!”
“噗嗤!”“啊……噗!”
王显话音刚落,周遭就传来细微的笑声,谢弘耳根后窜起一阵红。
“哎呦,不得了,还脸红了!连耳根都红啦!”
“张鹏远!你手往哪摸呢你!”谢弘抬脚要踹,张鹏远一个闪身就避开了。
“我说谢弘,你可别闹腾了,不然殿前失仪可就不好了。”张鹏举也附和道。
谢弘讪讪的坐回去,满脸嫌弃的看了看这堆狐朋狗友们,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切!小爷我还就是喜欢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怎么啦!犯法啊!”
“哦!”众人自是哄笑着上前给他灌酒了。
“状元郎不仅文采风流,更是一表人才啊!陛下您也太着急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状元郎虚岁也二十有一了吧,正值好年华,陛下何不成其好,替状元郎保桩大媒呢!”
说话的人谢弘也认识,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郑易,他的长女年方十六,尚未定亲,前些日子还听娘说起过,庚帖似乎也有送过来。难不成……谢弘好奇看向谢相,见父亲一脸满意并不讶异的样子,看来这婚事父亲是赞同的了。
也是,正三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嫡长女,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那二哥呢,二哥说的心里有人某非就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郑姑娘?
谢谦之却只是垂首漠然的听着,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好像他们谈论的并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一般。
帝王淡淡的扫了谢谦之一眼,问谢相道:“听郑卿的话,似乎谢相心中已有人选,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谢相急忙起身禀道:“回陛下,郑家姑娘品貌俱佳,与犬子年纪相当,老臣厚颜想为犬子求上一求。”
为王家的事原本就委屈了谦之,他看了许久,这郑家姑娘的样貌才学都是可以和谦之匹配的,为他挑选一门良配也算是补偿了,今日这才豁出颜面求帝王保这桩媒。想到此处,谢相望向谢谦之的目光便更加慈爱了。
众人听了,也难免感慨谢相用心良苦,状元郎虽是个残疾的庶出,不过能得帝王保媒,也算是女方莫大的殊荣了,以后夫荣妻贵,日子也好过的多啊。
作为各种形形□□目光的焦点,谢谦之慢慢抬起头看了眼老父,沉静如湖水却丝毫没有接受的意思,只一眼,谢相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帝王的眼眸却一直平静,目光深不见底又似洞察世事,在这样的目光下,谢谦之再次垂首,保持着沉默。
欢声笑语仿佛在慢慢被冻结,气氛突然凝重起来,郑易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铁青。
“谦之!”谢相加重了口气,目光里也多了不悦和威严,谢谦之犹自不动如山。
完了!谢弘心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二哥心里的人肯定不是那什么郑姑娘了,可要一直这么僵持下去该怎么收场啊?
“太子殿下和靖安公主回来了!”宫人的回禀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众人也不免松了口气。
帝王搁下酒盏,爽朗一笑:“孤自家儿女的婚事还在头疼着呢,就不乱点鸳鸯谱了,姻缘天定,来日方长,待商量周全了,再来求孤保这桩大媒也不迟。”
姻缘?婚事?靖安扫了眼周遭的人,再看看谢相的脸色,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了。也是,他如今的身价水涨船高,自然有人赶着把女儿嫁给他了。
“呵……”她唇边溢出一声轻嗤,看着中心那个沉默不语的人,他现在倒是敢违抗父命、君命了。
而在听见那声嗤笑的时候,谢谦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的表情。
“是!”谢相低头应诺,不无失望的瞪了眼谢谦之,感觉颜面尽失。
“状元郎也下去吧。”帝王倒还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陛下!”没有如同预料般的看见他安静退下,靖安所能看见的只有他挺直的脊梁。
然后一句话犹如惊雷般陡然在她耳边炸开。
“陛下,谦之爱慕靖安公主!”
满座哗然!谢弘手中的酒盏陡然坠地,摔的粉粹!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四十六章
那个一向清贵的公子就这样低下了头颅,坦诚了所有:“谦之爱慕靖安公主,自知身有残疾不堪匹配公主,却也不想耽误她人一生,故而只能辜负家父苦心。”
四下寂静,只听得屏息之声,众人或是诧异、或是不屑、或是玩味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人挺直的脊梁上。
刚刚坐下的谢相像是陡然反应过来,来不及看帝王神色,便急忙跪伏下来,以头触地:“犬子无礼,口出狂言,冒犯靖安公主,恳请陛下恕罪!”
“谢弘!谢弘!”方才还在哄笑着的一群人此时都看向谢弘,神情里不无担心。
王显低声厉喝了两声,谢弘好似才刚刚回过神来,一见当前情境,由不得他多想就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向前去,一掀袍角,低头请罪,只是紧皱的眉头,铁青的脸色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
王俭没想到谢谦之一开口就把事情推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或者说他从未想过以谢谦之的心性会把这件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摊开了说。他这个学生是什么样的人,温润谦逊之下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敏感而倨傲。而今日之后,妄论其他,光是满城风雨便是怎样的折辱啊。
当真是情字误人,却不知情是从何而起,亦不知他心悦之人的心意了,王俭不禁看向一直都没有动静的靖安。
靖安脸色煞白,恍如魂飞九天一般。那一句话犹如惊雷般在她耳边回响,余声未散。
谢谦之,你怎么能?你怎么敢……隔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之后,物是人非之后,你怎么还敢在我面前把一句爱慕说出口。
她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挪动,痴痴的望着那人的背影侧颜。
心一下一下的在胸膛里不安的跳动着,嘈杂远去,她好像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眼睛微微发酸,像是满心的委屈都想要宣泄出来一样。
“皇姐,皇姐!”一只横出的胳膊陡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阿颜。”靖安一抬眼就对上他青白交加的脸色,和近乎不安的神情,于是就这样生生停下了迈出了一半的脚步。疯了吗,就因为他的一句话,疯了吗你!
看到女子脸上满是懊恼,楚颜的脸色却没有半分好转,心底深埋的阴郁就这样不受控制将他整个人淹没,握着她的手没有一点松动,反而逐渐加大了气力。
几乎就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皇姐眼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就这样一步一步的离开了他身边,她望着谢谦之的神情,让他恨不得把那双明眸挖下来,或者让那个人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我,只看着我,就那么难吗?你说过我才是你最在意的人!
谢谦之!如同迁怒般,少年望向谢谦之的目光锋利如刀,而就在此时,那个一向不动声色的温润公子竟也直直回过头来,带着些轻讽的眼神毫不犹豫的与他四目相接。
帝王冷眼看着那二人,仿佛丝毫感受不到那眼神下的暗流汹涌。
谢相纵是心急如焚,却也一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谢弘,谢弘单膝跪地像是木头人一样呆滞了,明明来的时候还感觉是属于自己的人,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欢的人,是好不容易做好准备想要走过一生的人……可是现在,竟有了种局外人的感觉。
他始终注视着靖安,可是她,那样的目光让他想骗自己都难。他想起自己说喜欢她时的情景,杏花未放,天边只有阴翳的云,黑沉沉的压的人心中喘不上气,而她连瞬间的欢喜都没有,就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谢弘,你不合适。”
靖安看着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平复下心情,鼓足了勇气转过身去。质问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正撞见那人的目光,黑沉沉的宛如一湖池水,温柔得仿佛可以把人溺毙。
这一次,换我先说出口了,靖安。
他嘴角上扬,竟真心的笑出来了,宛如春风化骨。
如果爱是赋予了另一个人伤害你的权利,那这一生,我把刀放在你手上了,靖安。
价值连城的贡缎,花样繁复的罗裙被肆意的丢弃在床榻下,宫人们跪了一地,躲在被子里的小祖宗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好似看到救星一般,掌事姑姑急忙上前。
王贵妃一脚踏进寝宫,看见满地罗裙,眉眼一横,却又忍不住叹息,怎么一个两个都非要和谢家扯上关系呢。
“母妃!怎么样了!”楚云听到声音,把被子一掀,竟是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奔了过来。
王贵妃连声唤道“慢点”,这小丫头也不听,只是满面焦急的看着自己母亲,紧揪的着衣袖透露出少女些许的羞涩与不安。
“云儿!”王贵妃看了身后人一眼,宫人们都恭敬退下后,这才领着楚云到了床前。
楚云一颗心七上八下,也顾不上许多,又追问道:“母妃,你快说啊。”
王贵妃颇有些踌躇,不知道怎么开口,照直说,怕给了楚云不该有的希望,狠狠心吧,看着少女哭得红肿肿的眼睛,又狠不下心。
她这么一犹豫,楚云却是误会了,慢慢蜷缩起身子,声音里已带上哭腔:“难不成,难不成父皇他已经把靖安配给谢弘了!”
王贵妃听她这么说话,本有些恼,但见她哽咽得不行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便宽慰道:“还没呢,本不想与你说的,今日谢家的庶子,就是与王婉退婚的那个,竟公然说爱慕靖安,将杏林春宴搅合的不成样子。”
“什么!一个庶子,竟然敢这么说!”楚颜满是不可置信的偏过头来,一时间连泪水都忘了掉。
“还不止呢,他连他父亲替他求婚,请你父皇保媒的美意都拒绝了。这回谢家的颜面算是丢干净了,这还是风波初起,一个庶子点的金科头名,背后就够人说闲话的了。如今选试还没过,就闹出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会拿这位状元公的德行说事了。”
王贵妃不无叹息,只是看着女儿越发发亮的眼睛,急忙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楚云撇撇嘴,挑眉道:“女儿只是想,靖安姐姐还没定下来,就闹得兄弟不合了,这么一来,父皇怎么样也不会把靖安姐姐嫁到谢家吧。”
“圣意难测,你给我收收你那点小心思,不然回头伤心的可是你自己。”
楚云低头应了声“哦”,又问道:“那后来呢,事情闹得这么大,杏林春宴怎么收场的啊。”
“后来是你三哥哥来了,还有久驻西北的卫家少主,这才解了围。”见楚云竟是一副“便宜她了”的神色,王贵妃只能摇摇头,又劝道。
“云儿,朝上门当户对的就那么几家,这事虽闹得大,可只要陛下说无事,众人也不过当个癞□□想吃天鹅肉的笑话看。至于婚后,不过是个庶子,远远的外派打发了就是了,久了还有谁会记得。”
“母妃!你别说了!”楚云打断了王贵妃的话,虽然不想往心里去,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倒在王贵妃怀里,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言笑晏晏的宴会,竟多了些粉饰太平的意味。
谢弘独坐独饮,酒液打湿衣襟还不自知。张鹏举、张鹏远他们也没了玩笑的心情。
王显上前拍了拍谢弘的肩膀,把酒壶递给他:“唉,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夺了头名了。”
谢弘只饮酒,也不搭理他,心里除了酸涩,只剩下被欺瞒的愤怒。
昨晚,他们对坐饮酒时,他还笑着和他二哥说,他喜欢了,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了。就在方才,他还在猜,二哥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结果,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二哥什么都藏得深,可只要是他真正喜欢的,无论是徐徐图之还是攻城掠地,最后都会属于他。
谢弘红着眼睛看向对面谢谦之的位置,他人不知去了哪里,莫不是此时才觉得无法面对他吧。谢弘将酒壶重重一放,冷笑了声,兀自垂首。
楚颜应付了众人的酒,才回身,就发现靖安已不在了,随手招来一个宫人问了。那宫人也是满面疑惑,言道方才还在的,不过公主应该带了巧儿姑娘,不会有事的。
楚颜厌恶的拍拍染上酒香的衣袖,扫视了一周,眼尖的发现谢谦之竟也不在了,愠怒染上了眉眼,手指也不自觉地攥紧,回想起方才那两人对视的目光,楚颜起身便要离席。
“太子殿下!”一杯酒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
楚颜早在听见那声音的时候便进入戒备状态,缓缓勾起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卫陌!”
巧儿守在林外,杏花疏影里,那二人一立一坐的僵持着。
靖安听到轮椅停下来的声音,许久,才慢慢转过身来。他脸上没有不耐,安静的像是她以前偷看他睡着时的样子,眉眼舒展。
“谢谦之,你到底想做什么!一次又一次,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还想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哄吗?”心快要跳出来了一样,可是她的脸色却始终苍白。
谢谦之只是望着她,仿佛很久没有好好打量她一样,出口的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靖安,我还记得你当时应下婚约的样子,无忧无惧。”
“我对那桩婚事本是厌恶至极的,可看你笑的时候,竟还是生出几分欢喜。”
“还有意思吗?谢谦之!我知道我当初有多蠢,不用你说,也不用你现在施舍那几分欢喜。”靖安垂眼,陡然打断了他的话。
“靖安,你真不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说。”他定定的望着她,然后滑动轮椅,一步步向她逼近。
“说什么,呵,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你是谢谦之啊!”
是啊,你是谢谦之啊,你怎么可以喜欢上靖安,你怎么可以会做像今天这么蠢的事情,蠢到连她都知道,最后被非议,被折辱的一定是他自己。
他沉默着,仰视着她,这样的目光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因为那双腿,他只会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平视,或者是她蹲下。
“是想靠近,是因为我想靠近你了。”像是猜到了她内心的疑惑,他笑着给出了答案。
她沉默,好像丧失了话语的能力,唯有沉默。
“靖安,对不起,没保护好那个无忧无惧的你,没能为你遮风挡雨。”
靖安侧过头,不想再看那双眼睛,忍了很久,眼圈都有些发热,眼泪静悄悄的掉下来。
“你曾经是我丈夫啊,是我的依靠你知道吗,谢谦之。”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是哽咽出这样一句话。
“靖安,原来那么蠢的事我也会做出来啊。”他没头没脑的苦笑了声,最后只是望着她无奈而认真的说一句。
“靖安,我心悦于你。现在,刀在你手里了。”他挑眉轻笑,像是浑不在意。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四十七章
谢谦之的眼眸里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无奈与温柔,如若是在上一世,哪怕就这样被他看一眼,她或许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可惜这终归不是上一世了,她也不再是那个不解世事的少女了。
靖安冷冷扬唇,抹去脸上的泪痕,动作迟缓却坚定,整理好自己的仪态,才缓缓回头。
她以从未有过的角度,俯视着这张无比熟悉的容颜。眼中满是沧桑疲倦,却再不见一丝动容,宛如洞悉了一切:“谢谦之,纵然刀在我手,你会任我宰割吗?纵然刀在我手,也未必是伤人而是伤己,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这样警告我。”
“不要把你的爱当做筹码,因为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为任何事情牵绊脚步。你只是笃定了我不会伤你而已。我固然不是你的对手,可还没愚蠢到连这一点都看不清。”
女子的眼神清亮,谢谦之却久远的沉默了下去,靖安比自己想象的要活得透彻的多。
“是,我无法承诺你心里想的事情,也不会更改自己要走的每一步路。”他脸色坦荡,眼神坚定,只是声音里莫名的多了些歉意,手指有些躁动的轻敲着扶手。
靖安长出一口气,手在身侧一直是紧攥成拳的状态,她从来都不是多么聪敏的人,她只是很了解,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这个人而已,她只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愿去看而已,她只是怕戳到他的痛处而选择视若无睹。
“我知道,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相信,谢谦之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也不是可以轻易能把心仪说出口的人。至少在那八年里,我一次都没听到过,所以我更觉得悲哀。”靖安扯开嘴角笑了笑,望着谢谦之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恶意的悲悯。
那是他最厌恶的眼神,谢谦之本能的挺直了脊梁,他尚不习惯这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却也还是安静的听她说下去。有些憋在心里的事情他们或许只有在彼此面前才能倾吐干净。
“谢谦之,我一直在想,当初你若有一点点在意我,结果是不是就没有那么惨烈。后来我想明白了,不会,别说一点点在意,便当真是爱上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当初,你说你和王婉两情相悦,可你眼睁睁的看着王婉嫁给了阿颜,你说王婉是被逼的,可事实呢。我不明白,承认了又能怎么样了,世道如此又不是人的罪过。就算她王婉另择良木,我靖安也从来没有因为我爱着的人是个残废,是个庶子而觉得这有多丢人。”
谢谦之发觉自己竟支离破碎的组不出一句话,心头堵的慌。岂止,当初满城风雨,她是矛头所指,张扬的恨不得将爱慕昭告天下一般。
“后来我问你,公子你心中是否已有心仪之人,你是怎么答我的?你和王婉被我撞见时,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靖安声音平和,竟听不出多少怨恨,只是疲倦非常。
“所以谢谦之,即便有无数的力量在推着你走向这条路,但所有的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你只是更爱你自己,只爱你自己而已。”
“那又如何?”终于,在这样犀利的言辞下,谢谦之褪去了温和的面具,他放松脊背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她,温润的湛蓝竟穿出恣意疏狂的感觉,笑问一声,无论谢谦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终究是爱上靖安了,不是吗?否则,她怎么会有机会在这里咄咄逼人。
靖安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即便大殿里的场景重演无数遍,即便你知道我最后会一死了之,你也还是会站在王婉那边,无关乎你有多爱她,也无关乎你有多恨我,利益而已。”
说完最后四个字,靖安慢慢俯下身来,一字一顿的说:“你说这有多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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