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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夷君




九命 第36章 阵眼
士衡觉得自己这一趟和朝良出来实在是令他很后悔,那一日他照例早起,挽起了裤腿站在神君府后院那一块才被自己开垦出来的菜地准备施肥时,就被从天而降的朝良给拎走了。
在他还未愤怒质问朝良为何占用他的耕耘劳作时间之前,朝良便抢先开口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说明:“你以为司春为什么会被捉走?”
士衡一愣,朝良的话响在他耳畔:“若不是在此之前以同样的方法骗了司春,怎会知晓你与司春之间的渊源,仅凭如今那些零碎的传言,他便敢差使魔族假扮司春来骗你私奔?司春再如何说也是位列上神的神女,若不是在心神动荡的情形下,又如何会这样轻易地被捉走?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追根究底,根源还是在你,要不要和我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士衡被噎了一下,他当时去司春的喜宴只是想到白玉自来到三十三重天后毛色都不如从前鲜亮了,许是因为每日都闷着太过抑郁,这才起了要带她去喜宴的念头,但白玉当时一口回绝了他,他便又想起成德酿酒是一把好手,届时顺一两壶回来给白玉尝鲜,倒也是让她消遣寂寞的好方法。
至于司春,从前的那些渊源纠葛他早已放下,毕竟大家都是成年这么久的神仙了,为什么非要在当年的那道坎上过不去呢?
所以后面的发展是他意料之外的,以他闲适无争惯了的心境,实在是很难理解司春为何还会对他存有念想,他在朝良的云头上踌躇了又踌躇,彷徨了又彷徨,最后觉得朝良说的还是有那么一些道理,既然这件事情因他而起,那么救回司春的担子,自然也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于是他很诚恳地请教朝良:“那么依你之见,我能够做些什么?”
朝良只扔给了他一句话:“你擅长什么就做什么。”
士衡在到琅玕树的这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擅长什么,这万年来他都在岐山耕地种菜,难不成朝良是让他来魔界种地改善魔界的恶劣环境的?
直到血海激起浪潮向他们迎面拍来,士衡才想起了这一项被自己遗忘许久的招式,他当年在上古战场中以御守而闻名,他所御起的仙障,便是九十九道天雷当头劈下也不会破裂。
血海之下是汹涌的浪潮,以呼啸之势冲撞着士衡御起的仙障,长离玄色的袍角随着水势起落,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轻蔑的情绪,勾了勾唇:“她呢?”
朝良面上是一派冷淡,双手掖在袖中,漠然看向他:“本君来或是她来,有什么区别么?”
长离眼底一暗,冷笑道:“除非她来,本座谁也不见,让她来!”
士衡讪笑了一声,说:“那你现在怎么来见本君与朝良了?”
“……”
朝良在士衡身后道:“那只是他的幻象而已。”士衡再定睛看去,果然,透过长离的玄衣能看到缱绻的水纹,整个人呈现半透明的情状,士衡哎呀一声:“吓唬本君,本君还以为你就这么来了呢,不过即使你来了本君也不怕你,想要近朝良的身,你得先问问本君答不答应!”
士衡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十分有威慑力,然而长离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嘴角略略挑起:“你二人不知好歹闯入血海浮屠阵中,以为还能活着离开?”
他双臂一展,磅礴的内力将血海深处潜藏的暗流引来,携毁天灭地之势撞向莹莹碧玉般的仙障,沉沉血色中他的声音犹如索命的钩链:“今日这血海,便是你们的丧命之地,日后当你们在血海中挣扎时,在那自诩高贵的灵魂逐渐被怨憎所侵吞时,本座会亲自前来,看看你们这些虚伪的神祗是如何堕入无间地狱的!”
仙障被暗流得上下翻转,朝良一把按住了士衡的肩,沉声道:“别慌。”士衡咬了咬牙:“我没有慌,这点程度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转瞬他便愁眉苦脸地对朝良道:“但也不能这样啊,总得想个法子出去吧?”
他饱含着期冀地看着朝良:“你于阵法之上向来都十分有造诣,这是帝君曾说过的,就连即芳都要逊上你一筹,更甭说是南渊了,这血海浮屠阵纵然凶险,却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法子是吧?”士衡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遂自己给自己点了个头,赞同道:“这天地间,怎么会有无解的阵法呢?”
朝良默然片刻后道:“确然是有解法的。”
听他这样说,士衡眼前一亮,翠微扇因他心绪也华光更胜。鸽子蛋般光滑的仙障在血海中沉浮,士衡竭力控制着仙障不要晃动地太过剧烈,这十分耗费心力,许久不曾这样专注了,士衡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他试探着问朝良:“我能不能让这仙障稍微地,稍微地随着血海暗流转一转?”
朝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可。”
士衡被噎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为甚么啊?”
“因为我晕船。”朝良面色确然有些不虞,士衡憋了又憋,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下笑出来不大好,才强忍住了大笑出声的冲动,但他嘴角还是抽了抽,又再抽了抽,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后,才又问:“你方才说这阵能解,到底怎么解?”
朝良面色苍白地撑着仙障壁,缓缓道:“本来是可以解的,但现下无法了。”
“这又是为什么?!”士衡险被一口气呛住,仙障猛地一晃,朝良的脸色更难看了,像是隐忍着什么,士衡满头大汗地稳住了仙障,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啊?”
朝良道:“杀戮中得见生机,然而需把持有度,本来若要破阵只需斩灭九缕亡魂即刻,但方才在我刚刚斩杀完第九个骷髅时,你已手起扇落斩碎了第十个。”
士衡:“……那你不知道早点告诉我啊?!!”
朝良揉了揉手腕,侧身看向仙障外,茫茫血海不见尽处,倒令人徒生寂寥,他记起了自己曾在劫后的战场上救过一个人,那人在漫过脚踝的血水中奄奄一息,却强撑着笑对他说道:“你瞧,本事若是够了,千军万马都奈不了我何。”
他曾经记得她的眉眼,那样清晰那样深刻,在漫长的并肩中,他都不曾忘记过,但却在她消失的那一瞬,他就突然忘了。
再也记不得那张脸上的生动神情,不记得她飞扬的眼角眉梢,孤身作战时的意气风发,绚烂的朝阳伴着她厮杀时的清啸自汤谷升起,竟也显得黯然失色。
他不记得了,就像是被谁偷走了一样,无论他怎样去回想,都无法再记起她的脸来。
然而天界也未曾留下有关于她的任何记载,没有人能想起她的音容来,所有人提起她都只是那一句——哦,应劫羽化的破军。
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记得她,无论谁忘记她,他都是最该记得她的那一个,他从不在意她手上的鲜血与杀戮,也不在意她背负的累累白骨,她若是成魔,那他便是渡她的那一个。
可是……可是……
“朝良!”士衡的惊呼将朝良惊醒,朝良回过神来,见士衡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担忧地问道:“你刚刚怎么了?”
仙障外有妖异的红光一闪而过,朝良揉了揉额,沉声道:“没什么。”
那是血海浮屠阵中游荡的亡灵,能勾起入阵者压抑于内心深处的隐秘,朝良将手压在心口,沉重的搏动随着掌心传递出来,好在他还记得她的其他,哪怕忘了她的音容,他也可以将她找回来。
定下心神来,朝良才再抬起了头,对士衡道:“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硬闯。”
士衡翻了个白眼:“硬闯有这么容易?”
朝良抬手一招,定光剑悬于掌心,光华万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朝良从容地道:“那便要看硬闯的是谁了,不过是毁了这个阵而已,易如反掌。”
随即低喝道:“小心!”
士衡还未反应过来,定光剑便挽花一劈,将他御起的仙障生生劈开,一直试图冲破仙障的暗流得了这一契机,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士衡措不及防被呛了一大口血,慌乱中又再度捏诀御起了仙障,才将满是锈味的血浪从周身逼退,再定下神来看时,朝良已不见踪迹。
定光剑吞尽了血海中的亡魂,红芒大涨,竟将沉浊的猩红之浪也压下几分,朝良并未御起仙障,逆着暗流的方向往血海深处行去。魔物无法近他周身三尺,只要越三尺境地,便会被定光的血芒一概绞杀。
近了,就近在眼前了,血海浮屠阵的阵眼便在暗流伊始之地,毁了阵眼便等同于将此阵毁去,灰色的衣袍在血海中浸染成暗红,汹涌磅礴的暗流将他的发冠冲散,那最阴暗之处,似是有水藻在招摇扭动。朝良横剑将暗流斩断,血海底的呼啸声戛然而止,那在水中飘摇的水藻,也渐渐地缓了下来。
那就是阵眼了,朝良眯起眼来,将定光倒提在后,飞身上前去,定光剑花盛开如红莲,在将要劈落时将那一处的水藻照亮。
那样的眉,那样的眼,若是睁开,若是醒来,必然是胜过万千霞光的意气飞扬。
红莲就此凋谢,殷红的花瓣一片片落在她四散的发间,她眼下有一颗泪痣,像是亡魂寻不到故土的叹息。




九命 第37章 吃土
呼吸霎时间窒住,耳畔的水流也变得黏稠不堪,将视听都凝成猩红的帷幕,只剩她的面容在这一片遮天的血色中皎洁如白莲,招摇盛开。
朝良静静地看着她,心中默念了两个字,破军。
他能十分理智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区区幻象而已,破军在万年前羽化之时便施术将自己的音容从八荒间抹去,所以至今无人能记起她的眉目究竟是什么模样。
若是她重生归来,谁都可能是她,谁都也许是她。
但心中有个念头在盘旋叫嚣,面前这张沉睡在血海沉浮中的面容,是属于破军的,只有她,那万般血色中唯一的修罗,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浮屠,善与恶交汇间的混沌境地,孤身可敌千军万马。
定光的剑芒明灭变幻,将她沉睡的容颜照亮,她身上的白衣未曾染上一丝半点的血色,如窗外夜夜不变的月光,寂寥而冷清。
果然是幻象,朝良嘴角向下一压,运剑便向她心口插去,连半分迟疑也无,雷厉而果决。随着定光的刺入,美人胸前的伤口渐渐扩张,漩涡将她姣好的面容扭曲吞噬,水流越来越急,似是要将整片血海都吞噬入内般。
朝良持着定光纹丝不动地立于原地,四周的一切都在飞速消逝,远远一颗泛着荧绿光芒的蛋打着转儿随着水流飘向这边,途径朝良时险险刹住了,士衡趴在仙障里惊魂未定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朝良未抬眼:“阵破了。”
顷刻间血海被颠覆,魔界泛着冷光的银日从黑沉沉的天上露出半边来,士衡将仙障收回后蹲在地上看着那一朵白梅,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血海浮屠阵的阵眼?”
朝良躬身将那朵梅花拾了起来,已被定光劈成两半的白梅在他手心颤巍巍地动了动。
士衡又问道:“你方才看到了什么?那时你的面色不大好。”
朝良合掌将白梅捧在手心,默然片刻后问道:“你还记得破军么?”
“记得啊!”士衡脱口而出,然而又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会这样问?”
白梅上沾着的气息甚为熟稔,朝良垂下了眼:“我是说,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士衡摇了摇头:“谁能记得呢,她当年羽化之前早将此印象抹消了,连文曲撰写封神列传时想要替她画一幅画像都没辙,于是那封神列传中才仅只有她的名字。”
说着,士衡叹了一口气,有些悲伤有些扼腕:“你说说,她是怎么想的?”
朝良不答,顺手将白梅纳入了乾坤囊中,手间捏诀便将衣衫上的血水挥退,士衡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感叹道:“哎,多亏有你,不然这血海浮屠阵可怎么破啊,我估计啊,即芳也破不了,不过那阵眼真的就是那一朵梅花?”
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没有到魔界的打算,全都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给拖来的了。
见朝良没有理他的打算,士衡识趣地摸了摸鼻子,举目望着魔界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啧啧道:“你说,魔界长成这样,肯定是种不出可口的蔬果,那他们吃些什么?难不成吃土?”
朝良的步子顿了顿:“你可以试试这里的土能不能吃。”
随后一言不发地往魔界深处走去,士衡哎呀一声紧追了上去:“朝良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就开个玩笑,我们现在是往长离的宫殿去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咦,朝良君你不要走得这么快,这里不能腾云,我跟不上你啊!朝良君朝良君,慢一点!”
朝良:“……”
魔界在魔尊之下有五位魔君,长离为玄,在魔界的宫殿依旧叫忘北宫,与狄山以北的那一座毫无区别,都说魔君千万年来喜好未曾变过,这是恋旧的表现,就连如今魔君饮茶的杯子也是万年前的那一盏,实在是难得。
士衡捧着本册子在旁边读,十分惊讶地从那些刻印得板板正正的字里抬起头来:“长离一个杯子都能用上万年,不会有茶垢么?”
他手里的册子是从某个见色起意企图勾引朝良的女魔族身上搜出来的,士衡对魔族文化格外感兴趣,便在行进途中研读起来,读着读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味,这攥写册子的是被长离收买了吧,不然怎么通篇看下来都是描写长离如何英俊神武,如何痴心专情,甚至其中还有影射朝良的语句。
士衡自然不会告诉朝良他被影射了,因为毕竟朝良并不关心这些,当年破军与这二人之间的纠葛他是晓得一星半点的,但在他看来都是长离自己一厢情愿,从而将三人都拖累,便于此事之上,他对长离的印象便不太好。
果然还是太年轻啊,士衡在心里感叹道,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以为在情爱间付出与回应是该相等的,但凡没有得到自己预想中的回应,便会心生不甘。
有多少情劫是因不甘而生,自此堕入万劫不复。
就在士衡老气横秋地思索着自己于情爱之上的顿悟时,忘北宫已近在眼前,宫殿四周皆有结界,应是长离亲自布下的,暗红的魔气将整座宫殿笼罩,朝良皱了皱眉,驭使定光迎面劈下,便听见怨魂嚎啕窜离的声音。
士衡咋舌:“长离是怎样聚集这么多怨魂的,他本事这样大?”
朝良面无表情地盯望着前路,魔界贫瘠的土壤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隙,有神色狰狞扭曲的怨魂从裂缝中挣扎着爬出,士衡跳起来躲过了地面那只妄图捉住他脚踝的手,翠微扇变大后顶在他身下将他堪堪托了起来,他抹了把冷汗:“还来?”
朝良冷哼一声:“不堪一击。”
确然是不堪一击,定光的红芒在怨魂间呼啸掠过,没有丝毫停留,神君手中的剑因这场不能见血的厮杀而变得格外暴躁,发出阵阵嗡鸣,朝良眼底一暗,像是诱哄般轻声道:“你乖,这就给你,听话……”
神君藏在宽大衣袖间的手指探出,被银日的光辉映照得苍白,他横剑斩碎面前拦路的怨魂,若是仔细去听,能听出他声音里暗藏的颤抖:“别慌,我会给你的。”
苍白的指尖抚上定光,皮肉瞬间便被锋利的剑刃隔开,定光霎时红光暴涨,将神君笼罩在它的剑芒之内,贪婪地吮吸着神君香甜的血液,不知餍足。
朝良面上没有丝毫地痛苦,只是唇色越发苍白,眼中的神情益发幽深,他像是在诓哄天真的孩童,或是哭泣的心上人般,极尽温柔地道:“慢慢喝,不要急。”
突然,定光的剑气被人破开,士衡手持翠微扇闯入其间,近身时合扇重重一敲,打在朝良的手腕上,定光就此脱离他的掌控,直直插入地面,士衡一把捉住朝良的衣领,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朝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士衡气急败坏地又将他拉进几分:“你瞒了这样多年,当时定光被铸成是我便生疑,但那是你与破军一同铸造的,我便将念头强压了下去,你现在给我说清楚,定光……究竟是不是一把魔剑?”
“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从朝良的唇齿间吐出,士衡见他神情没有丝毫地变化,气极反笑:“好,好,好!你与破军都好得很,将这件事情瞒了这么久,你想过后果没有?”
因失血过多,朝良的面色显出几分颓败,这使得被他平日间淡漠神情所掩饰的倨傲情绪流露出来,他挑了挑眉:“不会有的。”
士衡被他堵得一口气没接上来,横眉瞪他:“怎么不可能?若说之前破军还在的话,我信你的这番话,但破军不在,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压制住定光的剑灵?他是以破军的血为媒介筑成的魔灵,能窃取持剑者的修为,一旦失去掌控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破军的力量你没有底么?没有破军,你与我谈控制定光,你当我是七杀?”
朝良默然片刻:“你这样说七杀并不是很好。”
“别转移话题!”士衡翻了个白眼,“七杀是没什么脑子,但依我看来你自从遇到破军之后便连脑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情你那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就烟消云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若是理智一点,破军她也不至于……”
“这由不得你来置喙。”朝良方才被定光吸取太多修为而衰弱,才任由士衡将他制住,短暂的休整后他便恢复了过来,抬手便将士衡揪着他衣领的手打开,转身便要再去拾起定光,士衡横扇一挡,皱眉问道:“你便就这样用自己的血养定光养了上万年?”
朝良的沉默便等同于默认,士衡是真的被他气得没了脾气,任由他越过翠微扇将定光握回手中,士衡叹了口气:“本就是与破军一般煞气极重的剑灵,又被至纯的凤凰血喂养了这么多年,若是真的挣脱了掌控,指不定八荒都得再重归混沌。”
“你想多了。”朝良将定光收回剑鞘,顺带吸吮了一下自己指腹处的伤口,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漫在唇齿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他的神色温和下来,扬起了下颌:“走吧,解决了这件事情,还有人在天界等着我们回去。”




九命 第38章 言灵
待朝良与士衡进入忘北宫中后,却发现这座偌大的宫殿中并没有其余的人,步履踩在冰冷的宫砖上发出窸窣地声响,忘北宫中一盏灯也未曾点,甫一入内便觉得刻骨地寒冷。
士衡打了个冷战,嘟囔道:“魔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快点救走司春回天界吧,或者回岐山也好。”
朝良在前面说了句:“你本来也不是人。”这句话将士衡噎了噎,他立马翻了个白眼给朝良:“定光的事情还没和你算,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掩饰你的危及八荒的罪行了吗?喂……本君话都还没有说完!你等等我!”
穿过漫长的走廊,二人才在宫中找到了唯一一间被点亮了烛台的宫室,似有人影晃动,朝良举步走了进去,便发现长离长躺在榻间,烛台便点在他榻前的方凳上,朝良与士衡相继入内,他也未睁开眼,只躺在那里,似是被困入了某个梦魇。
朝良抬手拂了拂袖,将烛火晃得一动:“司春神女在何处?”
烛火摇曳间长离从梦靥中醒来,他神色间仍带着困顿,玄色衣袖上有流云暗纹,伴着烛光流转出万般意态,但有一只袖口是空落落的,那一只手臂此前在忘北宫便被朝良斩落,由定光斩断的东西再不能复生,是以定光又有渡魂剑之称。长离缓缓睁开眼,朝良的身影落在他的瞳孔中,他的眸子倏忽一凝,继而又再闭上了眼,有些嫌恶地道:“本座说了,让她来。”
“本君与她不分彼此。”
这样清淡的语气无端令长离觉得恼怒,他复又睁开了眼,眼底掠过戾色:“你这样说,问过她了?”
朝良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本君将与她成婚,要分魔君一杯喜酒吗?”
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静得连彼此之间潜藏的那些隐秘情绪都能被感知得一清二楚,长离的眼角微微上挑,在烛火下显出邪肆:“哦?是吗?”
他半躺在榻上,以手支颐:“那要恭喜神君了。”
“恭喜便不必了,”朝良嘴角向下压着,“从前你一直缠着她,这些本君都不再追究,自此以后不要再用此类似的低劣手段胁迫她来见你,不要以为她有时心肠会软便能任由你为所欲为。”
朝良的声音重了些:“她,是本君的人,与你毫无瓜葛,记住了么?你再靠近她百尺之内,本君不介意将你剁碎了丢入血海中,让你再尝尝于血海中挣扎不得超脱之苦。”
他突如其来地狠戾让长离一怔,长离突然笑了,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他撑坐起来,一手压着腰,眯眼看向朝良:“你在害怕?”
许是魔族的声音天生便带着魅惑,长离似笑非笑的眼中满是轻蔑:“你怕什么,怕本座会抢走她?”
嗤地一声,长离靠回了榻背上,扬起下颌来看着朝良:“本座从前何时纠缠于九知了?你说的话本座不明白,当初若不是本座救了她,如今你看到的仅仅是一具白骨,自那以后她跟着本座都是心甘情愿,本座断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强迫,你觉得本座是那种会强迫她的人?”
在一旁看戏的士衡默默地点了个头,却被长离无视了,朝良面色无波地道:“本君说的不是这个。”
“咦?”长离稍稍抬高了声音,“那你说的本座便不是很明了了,除了这些之外,本座与九知再无交集,本座倒要请教一下,你说的纠缠,是什么?”
他的嘴角一勾,邪气地笑道:“难道天府神君所说的是,破军?”
随着他话音落地,耳旁突然传来呼啸之声,紧接着软榻一震,一柄泛着红芒的长剑便横在他耳畔,朝良揉着手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长离嘴角的笑越发张扬,他仿佛丝毫不畏惧那萦绕在定光剑身上的煞气:“神君难道以为九知便是破军吗?”他闭上眼低嗅,从定光之上传来的气息让他觉得格外熟稔,熟稔到能勾起他潜藏在内心深处被压抑了万年的渴望,他喉间低低叹了一声:“真熟悉啊,是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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