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夷君
瞬间定光就被朝良收回,朝良带着些嫌恶地看着他,长离眼中跳动着兴奋的光芒,他舔了舔嘴唇:“再让本座闻一闻又有何妨,神君实在是小气。”
“你再说一句话,本君便割了你的舌头,”朝良漠然道,“你以为本君是为什么而不杀你,若不是因她曾维护过你,你早该死在定光剑下了。”
“哦,是吗?你来杀本座啊,”长离挑衅一笑,“本座肖想破军并非一次两次,你能奈本座如何?”他眼中掠过讥诮的神色,“你不杀本座,不就是因为你根本杀不了本座么?”
“装什么呢,”长离嘴角轻翘,“这世间能杀的了本座的人,早在万年前被你们哄骗去应什么天地之劫了,你们根本奈何不了本座!”
绕来绕去还是扯回了原本与破军有关的话,士衡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他曾与天相算过一卦,算得是天地大劫,当时天相便捻着花白的胡子说定与破军逃不开干系。士衡在这些生死攸关的大事上一向都本着隔岸观火的态度,但他与朝良素来要亲厚一些,所以便想拉着朝良一同避开此劫,但朝良不知哪根筋没对,明知破军是个祸根还硬要往她身旁凑,实在是令他痛心疾首。
但他与破军又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士衡觉得闲事管多了便有些八婆,不符合他作为一个与世无争淡泊明志的神君形象,于是便照例作壁上观,果不其然,破军自己将自己作得灰飞烟灭,朝良郁郁寡欢了千余年,才慢慢好转起来。
之前初次见到九知时,他本以为是破军的转世,但破军什么样他早不记得了,不光是他不记得,整个八荒六界都记不得,所以他只能凭自己的揣摩来猜测她是破军。毕竟朝良并非是一个心善的神仙,无缘无故地对一头素不相识的小狐狸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狐狸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朝良觊觎的宝贝,诚然活到朝良这种份上,世间已经难得再有能入他眼的东西了,那么便剩下另一种情形。且依他对朝良的了解,那冷漠形容下暗藏的是雷劈不动的死心眼,若要他在短时间内忘却破军移情别恋,这是绝无可能事情。
综上所述,士衡觉得一定是破军,没得跑。
所以士衡在面对九知时的心理是极为复杂的,他首先很想知晓破军当年为何要去应劫,按理说他觉得破军并没有大无畏到会为了八荒众生而牺牲自己,其次他更想知道传闻中已经灰飞烟灭的她究竟是如何重生的,最后,是他最想知道的,也是一直憋在士衡内心深处的问题,这个问题曾让士衡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那就是——
若是给她一次机会,朝良和长离她到底会选择哪一个?
可方才朝良与长离的对话却让他听得有些懵,或许朝良是因遇到关乎于破军的事情便头脑发热失去判断力,但士衡却听得清清楚楚,方才长离的意思分明是说,九知与灰飞烟灭的破军并没有什么干系?
士衡觉得有可能是他听错了,但也许他没有听错,若真从性情上来讲,九知并没有破军那种利落爽快,在某些事情上倒是显得十分寡断,他往前觉得也许是重生后没了前世的记忆,也没了之前于上古战场中浴血厮杀的经历,所以才变得如此。但细细想来,她并非没有经历过杀戮,当初灭了她自己宗族时的狠戾,以及被长离救去后为报恩而换得的满手血腥,其实于此前的破军相差无几。
难道她真的不是破军?士衡皱紧了眉,看长离盘腿坐在榻上,对朝良勾出了一道讥诮的笑来:“不然,早在神魔之战时你便能杀了本座,她能将御仙镜留给你,便不能留给本座一点什么东西吗?”
长离眼底闪着狂热的光芒,偏执而病态:“她留给了本座一句言灵,用来束缚你们所有人的言灵,除非得她首肯,你们所有人,包括紫微,都取不得本座的性命。”
士衡大骇,就连朝良也是一怔:“你说什么?”
长离好整以暇地将朝良与士衡惊愕的神情欣赏了一番之后,才微微一笑:“本座的话从来不讲第二次。”
他又看向士衡,面带讽刺:“本座曾以为你是十四神君中的君子,却未曾想到也负心至此,司春对你痴心一片,自从到了魔界后便盼着你来救她,谁知你却成日与白玉厮混在一处,完全将她忘怀。”长离眼风一转,顺势睨了朝良一眼,“所谓的天道,也不过如此!”
士衡面色一肃,上前两步,他心间揣着火,面上却仍旧是和和气气地对长离道:“魔君此言差矣,本君与司春神女不过是同为仙僚的情谊,若不是魔君从中作梗,司春神女如今已是成德真君的仙侣,可谓是花好月圆人情美满。有句俗语讲的是宁拆浮屠,不毁婚契,魔君在神女成婚之际将神女诱拐至魔界,乃触了天道伦理,本君此番前来是为替天行道,与魔君所说的儿女私情并未牵扯。再且,神魔两界之间视为仇敌,其始作俑者便是魔君,如今两界关系正当缓和之际,魔君又企图以此来挑起两界之间的战火,想必魔尊是不会容许的。”
说道此处,士衡长喘了一口气,然后诚恳地总结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交出司春,平平安安,魔君看着办?”
九命 第39章 琉璃
将这一番话说完后,士衡转过去面带兴奋地看着朝良,那意思仿佛是在问朝良“你看我是不是说得很好快夸我快夸我”。
然而朝良却一脸“太长懒得听”的神情,寡着脸看向长离:“既然她对你许了此诺,那本君暂时不杀你,但等她亲口解开这道言灵时……”
朝良双眼一眯,凌厉的杀气不加掩饰地四散开来,将本就昏暗的烛火晃得飘摇,他眼底的神色捉摸不定,生来便有的倨傲是他对眼前的人格外不屑,定光嚣张地横在长离的脖颈间,玄铁铸成的冷硬剑身上游走着红芒:“本君将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长离略略扬了扬眉:“本座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定光在长离的喉前分毫不退,还有向前逼近的趋势,朝良未有言语,长离勾起唇角来:“司春神女如今在幻虚琉璃镜中,本座爱莫能助。”
士衡一怔,不可置信地道:“你竟将司春拘在幻虚琉璃镜中?”
长离唇角轻翘,缓缓摇头道:“天相神君此言差矣,分明是司春神女自愿进入幻虚琉璃镜中去的,怎么能称得上是‘拘’?”他侧目看向朝良,唇角的笑带着若有似无的凉薄:“幻虚琉璃镜中世界,非心甘而不能入,天府神君说是吗?”
朝良默然片刻后,冷冷开口:“幻虚琉璃镜现在何处?”
“哦,巧的很,”长离随手一指,“那里便是了。”
他苍白且分明的手所指之处,是一面蒙着厚厚灰尘的镜子,银日冰凉的光辉从窗口洒落在其上,也未能见得丝毫的流光溢彩。在朝良的印象中,幻虚琉璃镜是一面极为浮夸华美的镜子,因为打造它的神君是巨门,巨门对事物的喜好一向都偏华贵,金碧辉煌最得他心,将这面镜子打造出来,也是为着个不切实际的由头——活在梦里。
在幻虚琉璃镜中,心中所思所想都会变得通透,无处躲藏,并且不知该说这面镜子的镜灵是善解人意还是居心叵测,但凡心中有念念不忘之事,一入镜中必有回响,好钱财者能见金银雕砌,好花木者能见落英缤纷,花影之间人面何处能寻,寻得了后又能如何,却皆是镜花水月了。
但这样的镜花水月却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地想要往这镜中走一遭,全一全自己的梦寐以求。巨门神君当初无非是心临福至,又佐之以机缘巧合,才得以打造出这样的一面镜子,本来是想抱在怀中偶尔做一做枕玉躺金的美梦,毕竟那时候烽火硝烟的,条件并不优渥,巨门神君也就只能这样梦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八荒首富。
但这镜子的用途被嘴上把不着关的天相在给别人算命的时候说了出去,自此以后许多人都上门来找巨门神君,只为求一个梦。而巨门又是个听不得别人求的性子,心软之下就将镜子接了出去。
这于当时正与魔族鏖战的天族来说是极不好的现象,天族的士气因此大跌,将士们上战场时行尸走肉神思恍惚,好些场战役都被魔族打得溃不成军。紫微帝君追根究底,查出了是这面镜子令天族众将士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便令巨门神君将此镜封印。
后来混战中这面镜子被遗失了,但想着既然已被封印,被人拾去也只能当做一面普通的镜子用,所以天族也没有再耗费什么心力去寻找。
哪知会辗转落到长离手中,且他还将封印解开了。
士衡觉得很是诧异,在他印象中长离并没有这等高明的本事,但长离手一招,镜子便向他移动,堪堪停在他所盘坐的榻前,玄色衣袖一掸,镜上积压的尘埃簌簌落地,士衡被呛得咳了一声,赶忙掩鼻,再抬眼时,幻虚琉璃镜已露出真容。
镜沿上繁复的缠枝刻纹是巨门神君的一贯流丽手笔,镜面明净,正对着朝良,将他的冷漠形容都一毫不差地映照出来,长离笑道:“神君当知本座执念极深,否则当初也不会背弃天道而入魔,所以这面镜子,本座是沾都不愿沾,因本座知晓得极为清楚,本座若是沾了,必定食髓知味,沉湎其中,被这镜灵吸尽真元而亡。”
他冲朝良挑眉道:“本座听闻身为神君,则必定六根清净毫无杂念,想必区区幻虚琉璃镜应该难不倒贵为紫微十四神君的天府神君,若是神君心中藏有牵绊,倒也无妨,入这镜中得见执念,以解相思之苦,也算是本座对神君的一片赤诚之心。”
朝良默不作声,士衡却蓦地开了口:“魔君这话说得与理不通,若非魔君祭出了这面幻虚琉璃镜,司春神女也不会误入镜中,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请劳烦魔君将司春神女引出来,魔君既然能解开当初巨门的封印,将误入镜中之人救出,想必也只是区区小事而已吧。”
长离脸上满是挑衅之色,答道:“若要照你这般讲,当初巨门打造这面镜子的时候便酿下了此刻
的祸端,他若没有打造这面镜子,本座又从哪里来的机缘能得到它?司春神女又怎会误入其中?”
嗤了一声,他不屑道:“满口假仁假义,无非便是怕毁了自己的修行,本座只是可怜司春,神女有梦,哪知神君却无心。”
“你……”士衡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朝良横手在他面前一挡,士衡听到朝良的声音冷静地说道:“我去。”
士衡怔了怔,拉住他压低了声音:“你去作甚?你此前说的话我想过了,你说的很对,司春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责任全在于我。即芳那家伙虽然很多事情上刻板守旧,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作为一个神君,最要紧的是有担当,毕竟八荒众生的兴亡都担在我们的肩上,马虎不得。”
他长吁了一口气,感慨道:“这是我种下的因果,自然需要我来解决,你便在这里待着,我去。”
士衡说完这番话,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来,挽了袖便要进去,哪知才迈过朝良一步,自己的衣领便被捉住,朝良的声音在他耳旁无波无澜的响起:“我去。”
随即士衡眼前一花,灰色的袍角从他眼前掠过,镜面蜻蜓点水般漾出浅纹来,只一晃眼,他便没入了镜中。
浅纹渐渐平复,镜面再次进入止水,琉璃镜后的长离略略抬了抬眼,一片白梅花瓣从他眼前掠过,他伸手一捉,再摊开来,却又如幻影般消散无终了。
士衡愣神片刻后深深往长离看了一眼:“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长离正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漫不经心地道:“什么?”
“让朝良进入幻虚琉璃镜中,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士衡一双眼亮得分明,他语调里有隐隐的悲悯,“你是想看到什么吗?”
长离的唇角向下压了压,斜乜了士衡一眼,唇角含笑,道:“你说的什么,本座不明白。”
九命 第40章 入镜
“你想要见的并不是九知,”士衡言之凿凿,“司春抑或是九知,都是你将朝良引入幻虚琉璃镜的棋子,你料定九知不会坐视旁人因为她而被你捉去,势必会前来魔界将司春换回去,而朝良却是决计不会让九知这样做。你煞费苦心将他引来魔界,现出幻虚琉璃镜,不就是想看清他心中的执念么?”
长离扫了士衡一眼,嗤笑道:“可笑,本座为何要看清他心中的执念,这与本座有什么干系?”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玄色衣袖,“天同神君未免太过自作聪明了,真以为无所不知?”
士衡对长离话中带着针芒的讽刺充耳不闻,翠微扇在他手中展开,他摇了摇扇,又摇了摇头:“魔君又何必自欺欺人,昔年破军……”
破军二字才出,一道萦绕着黑气的软鞭便朝士衡迎面袭来,士衡不慌不忙地侧身避开,再偏首看去,长离神色间戾气满溢,暗红的眼底充斥着恨意:“闭嘴,你们都不配提起她!”
士衡摇了摇扇,嘴角扯了扯:“好,本君不说。”
随即他便在房中寻了张凳,手一挥便将上面的灰尘给拂净,士衡有些嫌弃地看着在空中上下沉浮的尘埃,啧啧道:“看来魔君不是很爱干净啊,灰积这样厚了也不知打扫打扫。”
长离却阖上了眼,一副懒得理士衡的表情,士衡将手兜在袖中,盯着那面幻虚琉璃镜动也不动,奈何丝毫动静也无。这时万籁俱寂,士衡觉得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是难捱,也不知朝良在这镜中究竟如何了,对于巨门打造神器的手艺,士衡一向是信得过的,当初这面镜子打成后巨门便邀请他进去观摩观摩,他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理由是自己这样一个正直的神君,必定不能为此等镜花水月之物所迷惑。
同时他还语重心长地对巨门进行劝导,说人生必定是不会圆满的,再如何样,心中都需要有些许执念,这样人生才会充满趣味,才会有所期冀。
试想,若是万事都圆满了,那便再也没有所求,会觉得茫然,哪怕迈步也不知该去往何方,漫无目的,不知所措。
所以士衡觉得巨门打造的这一面镜子算不上是个正经宝物,但巨门却觉得人生苦短,若是能在死前圆一个梦,那也算是死而无憾,士衡懒得和巨门相争,便由他去了。
如今再见到这面镜子,士衡在心里对朝良有些没信心,毕竟他曾见过破军灰飞烟灭后朝良的情状,很不乐观。他在镜中会碰到什么,士衡早已有预想,必然是破军,那九知呢?
士衡突然想起了还在紫微幻境中的九知,突然有些伤感,她若真是破军的话,那如今怕是也没有破军的记忆,说到底重生便相当于新生,清清白白重来一回,若是喜欢上了朝良,那也是因为朝良的品性合了她的眼,与她二人间万年前的那一段纠葛扯不上丝毫的关系。
朝良又算怎么一回事呢?破军耗贪狼煞,许是上古时的杀戮将她身上的锐气磨尽,重生后便显得有些畏缩,束手束脚。这样判若两人的性情,若要将她与破军认作是同个人,怕是很有难度,拿着当初对破军的心意来面对九知,朝良在这件事上做得实在是有些不地道。
想到这一点,士衡难免有些唏嘘,正唏嘘着,对面的长离蓦地睁开了眼,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果然……还是来了。”
士衡还尚在思考这位性情乖僻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时,伴着急促的喘息声,一只白皙的手便从门外探出,按压在了雕刻在门面的莲花之上。
紧接着是一张冷丽的面容,像濯濯清水间的白莲,纵世间淤积泥垢,依然孤高地盛开,银日的冷光映在她眼底,似是平静的水面被划开一道鲜丽的波澜,明媚夺目。白色裙角上以红线绣出繁复的团花来,目之所及便是锦绣,她眼波一横便看见了端坐在榻上的长离,身形迅疾如风,倏忽便至了长离身前,一把捉住他的领口,语气冰冷地质问:“在哪里?”
长离没有抵触她的接近,她的脸与他距他只有四指之隔,仿佛他一抬头便能吻住那朵皎洁的莲,来一场*蚀骨的抵死缠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饱藏在肺腑间,才挑起眉来,极为惬意地道:“你果然来了。”
她却是不想与他多说废话,眉目一敛,低声喝道:“我问你在哪里?!”
士衡在一旁看得愕然,面前这人是九知?她眉目间的犹疑不知何处去了,如拨开云雾得见骄阳,眉目间的光华不能更灼目,令人心颤,士衡拢在广袖中的手攥了攥,不自觉往幻虚琉璃镜看去,镜面上不知何时遮挡了一层浮云,遮去镜中的所有景象,灰蒙蒙阴沉沉,像晦暗不明的往事。
长离的嘴角弯成愉悦的弧度,他抬起下颌来,直视她眼中迫人的凌厉,微不可察地将眼风往镜子那边带了带,微笑道:“在那里。”
九知偏头看去,幻虚琉璃镜入眼时她略略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与幻虚琉璃镜一道入眼的还有掖着手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神情纠结的士衡神君,九知一怔,便想起士衡也是与朝良一同到的魔界,她刚想开口,士衡抢先一步对她道:“不可。”
“啊?”九知懵然看向他,士衡一脸的慎重,续说道:“那是幻虚琉璃镜,听本君一句劝,不要进去。”
“幻虚琉璃镜?”九知眉间皱得更深,她愕然看向长离:“你将他放入了幻虚琉璃镜中?”
长离轻轻地嗯了一声,士衡在一旁听得不是很明了,朝良好歹是个活生生的神君,怎么能说是放进去呢?明明是受了长离的蛊惑以及不知脑子里的哪根筋不对劲才进去的,长离这样,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而且,放这个词说的像朝良是个物件一样,朝良他堂堂一介神君,说成这样任人摆放玩赏的模样,作为他的仙僚,士衡实在是不能忍。
于是正直的士衡神君十分忿忿地替朝良抱不平:“九知啊,你别听长离瞎说,朝良他是进去了,但他是秉着一种大无畏的进去的,身为紫微十四神君,我们首先应当具有的便是以拯救八荒众生的疾苦为己任的责任感,朝良么,便是具有这种责任感的典范。司春与他共为天界同僚,平日里也素无交情,但他仅凭着这泛泛之交便能奋不顾身地入这幻虚琉璃镜中去救她,这足以体现朝良的仁爱之心是多么的令人感动,令人潸然泪下啊……”
九知皱着眉将他的话截住:“你在说什么?”
士衡啊了一声:“你不是来找寻良的么?”
九知想了想,点头道:“也算是来寻他的吧。”随即巡视一周,咦道,“朝良呢?他没同你一起?”
士衡噎了噎,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来寻朝良的,那你是来寻什么的?”见九知不说话,他又抛出此前悬在心中许久的一个疑问来:“你身上的修为……回来了?”
九知抿着唇,片刻后才道:“你说朝良在里面,幻虚琉璃镜里面?”
她径直将修为的这个问题无视,士衡更觉得可疑,心中一凛,打定主意要将此事问清楚,哪料在一旁看好戏的长离突然慢悠悠地开口:“是,朝良也在里面,怎么了?想去救他?”
长离突然抬手一招,原本蒙住镜面的那层浮云被他拂去,镜中的景象跃然于眼前,长离嘴角的笑有些讽刺,他指着那面镜子,苍白的指节毫无生气可言:“还是想与本座一起看看,他所谓的执念是什么?”
九知离长离不过半步的距离,长离凑近了些,将下颌搭在她的肩上,姿态暧昧无比:“你好好瞧瞧,他把你当做什么,届时你便晓得,背弃本座而去寻他,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他离她这样近,近得仿佛能感受她身体的颤栗,那样轻微,那样隐忍,是滂沱大雨中瑟瑟发抖的莲,那从九天之上落下的无根水重重的打在每一片花瓣上,将那娇薄的香片都冲刷得透明,逐渐显出骨骼与脉络。这样完整的她,因为惊惧而将内心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仿佛是他亲手将她的衣衫剥去,再划开她美艳的皮相,伸手触碰到那颗饱含着热血的、跳动着的心脏。
这种感受令他无缘地兴奋起来,他眼角掠过的渴望并未加以掩饰,嗜血而暴虐,他几乎就要啃上她脖颈处轻薄的肌肤,用牙齿咬破,吮吸着她的血,那样香甜的血液,辗转流溢于唇齿间,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就在他即将吻上那一片裸/露在外的肌肤时,一只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只手生得极美,只可惜上面有许多细小的伤口,是陈年旧伤落下的疮疤,抹不去的印记,长离抬起头来,从微微隙开的指间里,看到了她的神情,悲悯,仁慈。
她轻轻开口:“长离,我并非依附于谁的存在,丝萝绕树而生,但我非丝萝,纵巨木百丈,与我而言不过是随手便能斩断的存在。”
她嘴角轻轻一勾,眼底波光流转,话语却倨傲得一点也不矜持:“你们若是巨木,那我便是天,我的依附,怕是你们消受不起。”
她袍角的花纹在他眼前晃过,下一瞬,便没入了镜中。
九命 第41章 幻境
朝良入镜后睁开眼看到的景象,让他以为回到了上古时的八荒。
那时八荒四海像是蒙着一层浓雾般,混沌而迷离,清浊之气未分,以至于孕育出好些善恶不辨的生灵出来,这些生灵行走于混沌之中,若是规劝得当,便能顿悟成神,反之,则成魔。
他记得破军便是这一类生灵中的翘楚,当年紫微帝君为了将她拉入天族阵营,费了不少心思,听闻破军看上了这天地间唯一的那棵琅玕树,二话不说便让贪狼给她扛了过去。
但这棵琅玕树本来是长在他地界上的,因着那些少见的琅玕果是凤凰的口粮,琅玕树这一易主,令朝良无端有些恼怒,但他压抑着心中的这份恼怒,在贪狼前来他的地盘将那棵树给连根拔起的时候,只怀手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讲。
但当了这样多年的同伴,贪狼十分明了朝良这幅样子定然是在暗自生气,在她拔琅玕树的空当间抽出空来劝慰朝良:“不过是一棵琅玕树而已,你看你小气的!八荒众生重要还是琅玕树重要?四海安宁重要还是琅玕果子重要?这当神啊,就不能太小气!你得把目光往长远了看,往后那个破军跟我们一伙了,便是仗着这份同僚的情谊,你想要吃这树上的果子,还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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