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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夷君
以至于后来对成德长久相处下来,竟生出了相看两厌的情绪,当年与士衡之间的那段朦胧不清的往事细细咂摸品味,变得美好起来。
被诱得连夜私奔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这可是在戏本上才有的场景!司春打天地之初孕育而生便是神女,但神女也有自己的心思,遇上这样的邀约,心血澎湃再所难免,冲动之下便答应了。
后来又有些后悔,但毕竟牵着自己手的是曾经的心头朱砂,而退路早被斩断了,想回头也难了。
但到底是一场镜花水月,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就立在面前,坦坦荡荡的,一点旖旎心思也未能从他俊秀的眉眼中寻得,司春叹了口气:“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莫要怪我。”
这句话她在心间演练了许多遍才得以讲出,甫一说出口,霎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士衡愣了愣,随即笑道:“往事既已过了那般久,也无需再提了,错不在你,是天命使然。”
一切都变得清楚而明白,司春也笑了,阴郁从她眉睫褪去,她温温柔柔地道:“嗯,无需再提。”
士衡很好,成德也很好,她又何必执着于自己的不甘。
最终白玉还是乖乖地跟着士衡回去了,而天帝那边尚等着朝良去回复,朝良本意是将九知带回府上后歇一会儿自己再去见天帝,哪知士衡与白玉前脚才离,后脚府中的一个青衣仙童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神色慌张地对他道:“神君!神君!大事不好了!”
朝良正拉着九知从云头上踩下来,连眼睛都不曾偏一下:“什么事?”
青衣仙童惶然看了眼九知,将手按在胸口,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后道:“府上被一个奇奇怪怪的人闯进来了!”
九知咦了一声:“朝良君的府上也能被人闯入么?实在是稀奇,这些阵法都白设了?”
朝良瞥了青衣仙童一眼,仙童浑身哆嗦,欲哭无泪:“阵法……阵法都被那人破了!”
这般能耐!九知咋舌,朝良也略略有些诧异,本来还想与九知慢悠悠地走一段路,但听了这个消息便再度驾起云头往府中赶去,果然阵法已被破解,且所设的阵眼七零八落,破阵的方法蛮横粗暴,令朝良觉得似曾相识,云头落在了庭院中,自己府中的仙童都被打伤,任他再是内敛,也难免心生怒意。
九知扶起了其中一个,她记得这是当初为她指明东君府的那位仙使,这个人的手骨断了,九知很好心地捏诀止了伤痛,并问道:“究竟是何人闯入,可瞧清面目了么?”
仙使面色惨白,磨牙切齿地:“在前厅中!她自称……自称是……”说道此处时面色有些惶然,朝良早已往前厅步去,九知嗳了一声,也未等那仙使说完,跟了上去,一面走一面对朝良道:“那人是怎么闯进幻境来的,帝君与东君他们竟然都没有发觉么?”
朝良道:“帝君如今正在闭关,外界之事传不进他的耳中,至于即芳……怕是与旁人喝茶去了吧。”
前厅在即,已能见得一人负手立于阴暗的屋内,隐约是一身红衣,听得脚步声传来,那红衣人不紧不慢地回过了头。
朝良的脚步骤然顿住。
她眼角带着桀骜的笑意,明艳不可方物,歪头对朝良笑道:“朝良,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这张面容,曾在血海之渊出现过,又在幻虚镜中出现过,每次都引得他心神动荡,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那是破军。
是破军,世间万般色相都不如她扬眉一笑,她眼角的泪痣盈盈欲坠,一身红衣负尽千山雪,他只觉得双腿灌了铅般,沉得连半步都无法往前。
又是幻觉?不,不是的,这是在紫微境,是在他的府上,眼前的人活生生地端立在那里,从前的破军也惯爱这样的神情,半眯着眼睛,似是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生来便是倨傲。他都清晰而明确的记得,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就刻入他的骨血,他从来是记得的。
曾傲然于天地间的红衣,曾被众人遗忘的红衣,业火红莲都不及她的一分美丽,她步步葳蕤地走来,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唇角张扬的笑意恍如隔世。
此前在幻虚琉璃镜中他见到她时能保持平静,是因为他真切的晓得那只是自己心中的臆想,如今他掩在袖袍中的手紧紧攥起,手背隐有青色的脉络突显,按捺了再按捺,出口时是极为平静的一句:“破军?”
“你还真是冷漠呀,”红衣的破军神君勾了勾嘴角,神采飞扬,“我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来见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朝良僵在那里,天地都是虚无的,那一身红衣险要灼伤他的眼,他嗓音单寒地道:“你想我怎么对你?”
她仔细想了想,歪头道:“若我记得不错,羽化之前你亲了我一下。”她弯起了眼,“那么我现在重生了,你自然也该再亲我一下。”
破军说得理直气壮,听在旁人耳中也是理所当然,破军与天同在上古时便是公认的一对眷侣,但朝良却怔了怔:“你……”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晓得么?”破军咬唇,嫣红的唇瓣上留下浅浅的齿印,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你以为我真的没有意识么,你对我做的事情,说的话,我都知道。”
头一回见得朝良耳根有些泛红,像是某些隐秘的事情被坦荡荡地曝露出来。破军迈步走上来,径直捉起了他的手按在她的胸前,不顾朝良愕然的脸色,扬起了下颌,她的下颌线条生得极好看,流丽的弧度,小巧精致,眉眼都是惊心动魄的美,刺伤人眼,她压着朝良的手,那一片柔软之下是温热滚烫的赤诚,她嘴角轻翘:“朝良你瞧,我有心了。”
手掌间传来的搏动真实得令人不敢置信,朝良震惊地抬起了头,冷漠的面具被敲碎,那一身灰衣都不再是死气沉沉,跟着鲜活起来,破军笑盈盈地看着他:“是不是觉得好惊喜?你瞧你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声调稍稍上扬,是极为喜悦的征兆:“从前你最困扰的事情解决了,你欢不欢喜?”
欢喜,怎么不欢喜。
但他却说不出口,似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记了,他一时想不起来,只能默然立在那里。
直到破军略略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眼角挑起:“啊,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九知!
朝良蓦然回头看去,九知端立在他身后丈余之处,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破军将朝良的手松开,又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与朝良并肩的地方,她将手负在身后,对面无表情的九知扬了扬下颌:“本君的影子,九知。”





九命 第47章 坦白
九知突然觉得有些冷,她将手臂抱紧,破军之后再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她看都不想看破军那张明艳的脸,只偏过头看朝良,灰衣神君的神情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模糊不辨。
她突然笑了,笑意在她的唇角晕开,却未达她眼底:“恭喜。”
破军哦了一声,很有兴趣地道:“喜从何来?”
“神君乃朝良君朝思暮想之人,此番重生而归,难道不值得贺喜么?”她的语调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波澜不惊地,像是罩着莽莽烟雾的水,教人品不出其中的情绪,破军扬颌一笑:“那本君便承你这一声贺了。”
与在幻虚琉璃镜中的人截然不同,眼前的破军眉目间满是戾气,比定光还要摄人,一身打不碎的傲骨,蔑视众生的存在,她弹了弹指甲,对九知道:“本君尚有些事情要同朝良讲,你先下去吧。”
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九知眼中的光芒闪了闪,侧目看向朝良,不知为何她很想知道朝良现在在想些什么,但灰衣神君并没有让她如愿,又或者是她从来都未曾猜透过他。
他似是在沉思着,也是,这其实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开天辟地以来再没有听闻过哪个灰飞烟灭的神祗能重生归来的,这是头一桩,令人难以置信。
并且在此之前,朝良一直认为九知才是破军的转世。
他压了压嘴角,正对上九知的目光,莫名感到心口一窒,她看似平淡无波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像大荒之东的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但在幻虚琉璃镜中他就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本心,破军于他不过是虚妄的一笔,在那孤寂的上古岁月中,唯有与她之间那点聊胜于无的情愫才能慰藉浴血的疲惫,坚定住心中的信念。杀戮的孽债积满掌心,唯有她在心间,才能避免踏错一步。
千年修道,不及一朝成魔。
没想到最后成魔的不是他,她在自己魔性难收的时候曾痛苦地用手遮住了眼睛,嘴角却扯出笑来,对他道:“朝良,你别看我,我这样丑,你别看。”
九知入魔时的情态,与她如出一辙。
他分得清明,在幻虚琉璃镜中他便知晓得一清二楚,但现下他有许多事情想要知晓清楚,有关于破军的重生,以及另外一些似乎不太妙的预兆。
是以他敛眉对九知道:“你先回去吧。”
他的这句话很轻,像是一声叹息,九知慢慢地挺直了脊背,面上没有恼怒也没有失落,平静地说了一声:“嗯,我知道了。”然后转身便走。
她知道,她知道这张脸对于朝良的影响有多么大。
待九知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后,朝良才看向破军,破军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垂下的一缕发,察觉到朝良看向她,抬起头来对他笑道:“你瞧着我做什么?”
朝良眼睛向下一瞥:“你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
“是吗?”破军勾唇,跨出一步便到了他面前,指尖压在自己的胸口,深深地陷了进去,“因为我与从前不同了呀,我有心了。”
她眷恋地看着朝良:“从前,你最懊恼的不正是我没有心么?”
朝良皱了皱眉,不知该作何反应,片刻后才慢悠悠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怎么就重生了?”
破军愣了下,继而噗嗤地笑出声:“朝良,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不太欢喜呢?是不是我的重生打搅了你的好事,让你觉得累赘了?”
她嘴角的笑有些讥诮:“你是不是,喜欢上九知了?”
庭间的风突然悄寂下来,朝良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疑,坦荡而直接地道:“是。”
他的坦白让破军都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她突然掐着腰笑出声,似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笑声渐渐缓了下来,她依旧是带着笑意:“原来如此啊。”
她带了些无奈,又轻又柔地道:“原来,我回来是碍着你了么?”
朝良看着眼前红衣的破军,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琅玕树下初见时她衣衫褴褛,却出手狠辣,招招向他命门袭来,后来才肯与他分享琅玕果,再到后来魔族祸乱八荒,她受紫微帝君之邀,共伐魔族,只为还八荒一个安宁。
结果到现在魔族虽被击败退回魔界,八荒却也不见得有多祥和,各部族间的战火纷飞,虽比不上上古时期的战事,却依旧也令生灵涂炭。
若非她当年以身化劫,现在安居于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仙们怕依旧是通天路上的冰雕而已。
破军的笑有些苍凉,她垂下了眼,纤长的眼睫下那一颗泪痣盈盈欲坠:“我羽化之前,最想要见的人是你,我纵然是没有心,但那时你对我的心意我一直都是晓得的。你对这件事一直缄默于口,不就是知道我没有心,动不了与你一般的感情,所以不想让我感到困扰么?我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若我能重生,若我有这个机缘,那么我一定会好好回应你。”
她眼中氤氲出泪光来,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你问我为何重生,我也不太明了,醒来时我便身在一棵梅树下了,白梅开得很好看,我记得自从琅玕树被紫微挪去镇守魔界入口后,你便一直很喜欢白梅了,你对我说,是因为白梅和琅玕花很像,且有琅玕花没有的香味。我醒来后什么都未想,第一个念头便是来见你,我曾为天界而死,如今为你而重生,这又需要什么缘由呢?”
“可是如你所说的,这一切都迟了啊,”她摊开手来,一向坚毅的神情有些茫然无措,捂住了心口,将那一块衣襟都揉的发皱,她却觉得不够,连眉心也叠起,“比较起来的话,我便是初见时的琅玕花,而她是白梅对么?我现在有心了,我明白你的感情了,但你却不需要了,这感觉还真是……”
她哈地笑了一声,提起袖子来在脸上揩了一把:“真是糟糕透顶!”
原本淡定的心绪被她这番话搅得生起了波澜,朝良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帕子来,递给了她:“别哭,我未曾讲你是个累赘,也未曾想要质疑你什么,你重生归来我是很欢喜的。我曾经确实是倾心于你,也感念与你的那一番情谊,若是没有你,如今在万劫不复中的怕应该是我。我念了你万年,却于一事上苦思无果,如今你回来了,能否替我解一解?”
破军抬起头来,看到落寞的情绪从朝良的眼中掠过,他的话语像是滞在了喉间,许久后他才说出口:“当年,你为何要让我忘了你的模样?”
为何要那样狠心而绝情,抹去了自己存在过的踪迹,让他记得她,却在想起她时只能茫然而无措。
破军有些失神,她咬着下唇支吾了许久,都未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朝良终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看到她默默地点了个头,朝良抿紧了嘴角:“但这件事情,你确实是欠我一个解释。”
“我晓得,”破军瘪了瘪嘴,“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我等着你。”朝良掖袖看着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视,僵持了许久,突然听到咕噜一声,破军讪笑着揉了揉肚子,对他道:“我重生后便赶着来寻你了,连吃食都未曾顾上,饿着呢。”
朝良无奈地摇了摇头,备着让人去给她准备吃食,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府中的仙童都被她给打伤了,又看向她,破军读懂了他的意思,嘟囔道:“你的这些劳什子结界实在是麻烦,挡了我来寻你,我顺手便给打破了。”
天地间也只有她能将打破结界这件事情说得这样轻而易举,也只有她能闯入天界而不被发现,朝良勾唇:“你重生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吗?”
破军摇了摇头:“我赶着来见你呢,哪能想到旁人?”
“帝君,即芳或者是士衡都不曾知道?”
见她点了点头,朝良心中掂量了一下,道:“嗯,我知道了,你先歇一歇。”
然而破军并没有如他的话,好好地歇上一歇恢复元气,在朝良将她安顿在一处名为鸟树居的院落后,朝良前脚刚走,她后脚便跟着走了出去。
她似是识得这府中的路,极为顺利地走到了想去的地方,抬起手来,笃笃笃叩了三声。
里面传来有些惫懒的一个声音:“谁——”
破军推门而入,白衣的九知斜椅在榻上,屋内的香龛里点着悠悠的白梅香,让人彷如置身于大片的梅林当中,那一双望向她的眼并非是纯粹的黑,细探之下,竟灼烧着红莲业火。
她看到破军时,神情没有半点动摇,倚着榻的姿势也未变,冷丽的眉目间染着倦色,对红衣的神君道:“这张脸,你似乎用得很是满意。”




九命 第48章 往昔
“他同我讲你恢复记忆了,连同修为也一起回来了,”红衣神君撩起眼睫来看了九知一眼,“怎么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朝良神君呢?”
“我的决定需要告诉你?”九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先前去魔界的时候我便在想怎么没有在长离身侧看到你,果然……”视线波澜不惊地从她脸上掠过,似是不愿意多看一瞬,别开了目光,“他将心玉石放在你的身体里了,是吗,薄朱?”
被识破薄朱却也不恼,手背贴着抚过脸颊,嘴角勾着笑:“你瞧瞧,我扮你扮得像么?万年前我也是这般扮你的,装作要灰飞烟灭的模样,对朝良说了那些你想要对他说的诀别之词,啧啧,多么深情,那像是一个没有心的神君能说出来的话么?”
她这般直截了当地将那段已被洪荒岁月掩埋的往事挖出来,九知眉心一跳,挥手在屋外设下一道障音结界,怒意在她的眉间攒起,她沉沉喝道:“闭嘴!”
薄朱显然没有畏惧她的怒火,她眯着眼走到妆镜台前,镜中映出的那张脸曾令天地都失色,纤细的指尖勾摹着轮廓,薄朱道:“你在怕什么呢?你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死亡么?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朝良,甚至连我表哥都不放过?”
殷红的唇勾出料峭的弧度,薄朱刻薄的看向她,挑衅极了:“是不是瞧着别人爱而不能得的感觉,会让你感到愉悦呢?破军神君。”
最后四字甫一出口,薄朱便被突然而至的力道撞在墙上,后脑磕碰在冷硬的墙面,有瞬间的天旋地转。有一只手卡在她的喉间,将她的气息窒住,九知的声音现在她耳畔,比剑锋还要冷冽逼人:“你再说一个字,我便绞了你的舌头。”
薄朱冷冷一笑,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白梅香缭缭绕绕的升起,传闻令星朝良所制的这一味香,能令人忆起藏在最深处的心绪,梅香撩动间,九知恍然看到了那一树的琅华,摇摇欲坠。
紫微十四星中,破军为耗,乃北斗第一星,善战,一人当先,万夫莫敢不从。上古时自记事起,她便是孤身一人,守着帝神归于混沌前的嘱托,漫无边际地等着天地大劫的到来。
但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了,她是帝神留在天地间的一抹精气,论辈分哪怕是紫微都要向她恭恭敬敬的作揖问安。八荒众生对帝神向来都是奉为至尊,对于这抹有关于帝神的唯一存在,自然也是极为恭谨的。
她偏不爱那一套,一见到对她作揖的人抬手便是一顿揍,以至于落下了性情乖僻的评价,不过她并不在乎,对于一个知道自己结局的人,自己在旁人眼中无还要论成了什么样,她都不会在意。
天地虽然分开,却仍有许多隙缝未能来得及被填补上,假以时日,清浊之气再度相混,届时天崩地裂,八荒六界再度归于暗无天日的混沌中也不是不可能。
帝神在疲乏之际还要分出心神去填补这些隙缝,终是耗尽了所有的心血,受众生崇拜的神祗去得匆匆,帝神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便留下了她,若是大劫将至,她的责任便是去将天地隙缝补住。
诚然,这需要耗尽她的生命。
是以她活得很是随意,神魔交战,只为争夺那登上三十三重天的通天路。她觉得很傻,活在这世间,天上地下又有什么分别,鬼族在这件事情上就十分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占据了阴间,修生养息安居乐业,多少神魔在死去后亡魂都被鬼族收为己用,若要讲起实力来兴许鬼族略胜一筹。
原来神也是有私欲的,若没有私欲,又怎会想要占据那遥不可及的天。
九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仗着帝神留给她的力量,一会儿帮神族打一打魔族,一会儿又帮魔族打一打神族,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让神魔两边都头痛不已。
这样的岁月在某次她无意间遇见一个人的时候戛然而止,自此再也不复从前。
她误打误撞入了一处地界,结界于她而言形同虚设,但这处地界的主人似是想要保护什么,结界设了一重又一重,当她行至结界深处时,一片晶莹剔透的琅玕花瓣恰好从她眼睫前飘过,晃得她眼前一花。
琅玕树她是听过的,据说天地间独此一棵,有凤凰栖于其上,她绕着那棵琅玕树转了几圈,觉得
要是有这么一棵树栽在自己的山洞前,是一桩极有情趣的景致。
那时天地间唯一的凤凰是神族的朝良,这位神君的美名她倒是听过一二,无外乎是青年才俊,容貌俊美,前途无量。神族其实在皮相上占了很大的便宜,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毕竟一白遮百丑,魔族在这方面便不大行,大多数魔族都因常年不见日光而皮肤青黑泛灰,瞧着就很是瘆人。
恰巧当时神族将领紫微帝君第三次来她的洞府,请她加入神族,九知捏着从琅玕树枝上摘下来的一朵琅玕花,眼珠转了转,说要帮神族可以,但她想要一个东西。
紫微帝君说,请讲。
她要了那棵琅玕树,帝君思虑了一下,答应了她。次日由一个容貌俊秀的神君抗来给了她,那神君唤作贪狼,是颗煞星,据传只有紫微帝君才能镇住她。九知抄着手看贪狼那单薄的小身板,以貌取人地觉得这传说中的煞星看起来挺好相与的。
但那棵被贪狼抗在肩上的巨大而茂盛的琅玕树让她的这种想法稍稍减淡了一些,贪狼威风凛凛地将这棵树放在了地上,征求了她的意见后,凭一己之力在她洞府前凿出了一个大坑,然后又扛起树来将树栽了进去。
其间九知曾想要出手帮一帮她,却被贪狼豪爽地拒绝了,她说这点小事儿,就不劳你动手了。
九知想,比起魔族的喜怒不定,神族果然是要好相与的多。
贪狼在走之前还一脸凝重地对她道,让她仔细些,这几日说不定会有个人来找她茬。
谁敢找她的茬,九知笑了笑,琅玕枝叶在她头顶簌簌生响,这令她感到十分愉悦,但没想到过了几日,真的有人寻来了。
那人穿着一身灰衣,风骨料峭地立在琅玕树下,她才将将晨起,赤着脚想要去临近的那条溪水边洗脸,领口略略松开,白皙的胸口露出大半在晨曦中,像起伏连绵的雪山,脚踩过青草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引得他回首一瞥,惊艳的神色从他动人的眼中流露出来。
下一瞬她手中的竹玉剑便向他刺了过去。
登徒子!流氓!
剑风未曾缓下来,而是一剑比一剑更为迅猛,带着雷霆之势,却连他的衣角都沾不上,那一片灰色的衣角,是能遮住晨曦的云霾。
打得累了,但她最终还是气喘吁吁地将他按在了琅玕树上,竹玉剑掼在他耳侧,她的喘息让胸口的波澜起伏更剧,他眼神不经意又往下看去,九知被气得翻了个白眼,抬手就要去挖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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