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如宅

春琴出了园子，慢慢走回到屋子里。刚到了屋子门前，就见落雪轩的玳儿丫头，立在门口，等着她了。春琴见了了，就问：“怎么是你在我这里？”玳儿听了，就回：“二奶奶，大少奶奶遣我过来问你，说明儿个您要回娘家了，要不要她过来陪你一起回去？早上，大少奶奶只想过来看你，却是将这件事儿给忘了！”春琴听了这话，口里就哼了一声，心里是半点不信。“是么？偏偏这样紧要的事儿，她却给忘了？”春琴说罢，便又四处看了一看，方问玳儿：“你来我这里时，可见了随喜和涵儿两个人没有？”
玳儿听了，就摇头：“回二奶奶，我到了这里时，口里也唤她们的。无奈，是一个人儿也没找着。”春琴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因想了一想，就对着玳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也可回去了，我不过问一问。”玳儿听了，也就问：“那——”春琴就道：“你去回你的大少奶奶，就说我不用她陪。我自己有手有脚，好歹会自己回去。就算我被人砍了脚了，爬也要爬着回去！我哪里要她装什么好心儿！她这真要好心，昨儿个就该亲亲热热地过来了！”玳儿听她又在说主子的不是，也就立在那里，由她骂着，一句话也不说。待春琴说完了，涵儿也就道：“二奶奶说完了没？既说完了，那我就赶紧过去回了！”说完这话，也就从丽春堂里出去了。玳儿方才见春琴说话不堪，只是忍着。依她的性子，真的想出说几句的。但今天她出来时，到底是受了主子的告诫，不管听了什么，绝不多言语一句的。
一时，秋漪见玳儿回来了，见了她，就放下手里的书，问：“到底是个什么回头？”玳儿就道：“春二奶奶说了，说她不用，说自己一个人会走。”秋漪听了，就道：“我猜就是这样的。”玳儿见了主子这般淡定，因就问：“主子真的不想听听二奶奶说了主子什么？”
秋漪听了这话，就摇头道：“我不想听。”玳儿就道：“主子真的不想听一听么？真正，二奶奶口里说的话，真的就和那骂大街的泼妇一般！”玳儿这厢已预备了要将春秋说的话，一个不溜地传了给秋漪。秋漪见了，赶紧就罢手道：“罢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她会说些什么出来！你又何必多事儿呢？”
玳儿听了，心里不服。因就道：“主子，可是那些话，听了人心里当真难受？主子，你难道真能够忍得？”秋漪听了，就长叹一声道：“我不忍得也忍得。你以为我想忍？只不过她到底是住进来了！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我并不想多事！”玳儿听了，就也叹：“可主子不能一味退让。不然，她还真的以为主子懦弱了呢？”秋漪就道：“好了，这些话，你不要再说了。”
玳儿听了，仍旧想说，因就对秋漪道：“大少奶奶，其实也却是我多心，但我和瑁儿是真的替大少奶奶着想！不过，只要咱们大少爷的心，一直在您这里，那边即便弄出个天大的动静，也还是没有一点用的！”玳儿说着，眼里却又笑嘻嘻儿的了。瑁儿也进来了，见了这么个形容，就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见我进来了，竟是一句话不说了？”秋漪就道：“瑁儿，你的事都忙完了？”
瑁儿听了，就点头说道：“大少奶奶，都忙完了。”
秋漪听了，就点头儿道：“好。等咱们吃过了午饭，你们且就随我去林子，我知道，这天落了雨，那林子里很快就钻出好些新笋子来的！”





春心如宅 第192章 情势
玳儿和瑁儿听了这话，即刻就装作一副苦脸子，对了秋漪说道：“大少奶奶，又要去那林子里呀？能不能换别的地儿走走？”秋漪见她二人必然有次一说，因也就笑道：“去那林子里走走，有什么不好的呢？那林子里空气好，又新鲜。我却是最喜欢的。你们可曾听过一句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竹林果然就是极好的。”玳儿和瑁儿听了这话，不禁就相似一笑，因对秋漪道：“大少奶奶，您又来了！您不是知道吗，真正我们两个，也不过就是略略识得几个字，读信什么的，已然很困难了，就不要和我们提什么诗呀词的了！”
秋漪听了这话，便也一笑，因就对她二人道：“好，我不提，我不提就是。不过，你们既是我的得力助手，到底随我去那林子不去？”
玳儿想了一想，就无奈点头道：“怎么能不去呢？主子这都不嫌累？我们若不去，岂不是拖主子的后腿儿？”瑁儿见了，便也叹口气道：“真正我是不懂了？如今那林子里不都有人包了专干么？主子既要笋子，只管叫她们挖了过来用筐子装了就是。哪里还要咱们费心费力地过去呢？依我说，有这些力气儿，也可做别的事了！”秋漪听这通抱怨，也就道：“你们不懂！”
玳儿和瑁儿一听，就齐齐问道：“我们是不懂！”
秋漪就道：“正因为林子被包了，咱们既要笋子，就该按了规矩走。这进了林子，好歹要说上一声儿。”玳儿听了，就摇头叹：“真正不过是些笋子罢了，主子就这样小心！算来，这柳府，当家的是主子您，又不是林子里的那些人！”秋漪就道：“若她们主动过来给，那咱们就收，但如今既她们包着了，这样横着来，就不行了。也不过就去知会一下。真正，你们到了那里，也并不用你们动手。”秋漪因觉玳儿瑁儿两个，跟了自己，却是滋长了不少的娇气，因又对她们道：“你们既是我的丫头，我也不要你们替我长脸子，但行事到底不要别人拿了短才行。你们两个且反思反思。”玳儿瑁儿听了，心里如何不懂？她们之前也是在御史府上熏陶过的！二人便齐齐对秋漪道：“大少奶奶，真正听了您这样一说，我心里也惭愧。今儿个，我们两个，横竖是要自己挖！”
秋漪听了这话，也就笑了。因对她们道：“好了，到了那林子，咱们穿成这样，行走可是不便的。不如都换了衣裳吧！”
一时，玳儿瑁儿两个，跟了秋漪，俱换了紧身的窄裙子，朝着林子里走。那看着林子的婆子见前头走的是大少奶奶，两个哼哈二将还跟在身后，就上前行了礼，说道：“大少奶奶好！”
秋漪知道这是负责领头计工的秋婆子，因就问：“秋婆，其他几个人呢，怎么不见？”这秋婆儿听了，就回：“她们几个正在林子里摘笋子呢。大少奶奶不知，昨儿个夜里，虽下的雨不大，但夜里，我守着林子，耳边就听得地上有笋儿要出土的拔节声，我听了，心里只激动不已的。早上起了来，就叫醒了她们，赶紧进林子看。果然如此。我虽是个负责的，但她们两个竟是比我还殷勤，一早上穿了衣裳，拎了个篮子，就往里头走了。不过，这会子，也该出来了。”秋漪听了，点了点头，就道：“好。今早我就猜着这林子里该有新笋。所以，就带了玳儿瑁儿两个过来瞧。”
秋婆儿听了，就问：“大少奶奶，您是不是来挖笋子的？”
秋漪听了，也就点了点头。秋婆儿就笑：“大少奶奶的心，也太实诚了！这既要笋子，就叫人过来知会一声，哪里还用得着亲自过来呢？真正是折煞了老奴了！”
秋漪听了，就摇头道：“我到底不能不过来，究竟立下的规矩，不能不行。”秋婆儿一听，心里头更是感叹起来了，因就对秋漪道：“真正这令子下了去，却也是好。昨儿个，那果园里的香婆子见桔子树上的桔子熟了，心里想着不如让府里的各位主儿都尝个鲜，因摘了满满一篮子过来给老管家，请老管家分配。岂料，老管家见了，也就都收下了，但却又给了香婆子钱。香婆子见了，只不肯收的，说哪能为这个收钱呢？到底也不缺这个。说来，卖不完，也还是给府上。但老管家说此事丁是丁，卯是卯。他给是一回事，还给府上入册又是另外一回事。宁愿繁琐一些，也不愿坏了规矩。香婆子一听，也只得收了银子。秋漪听到这里，心里头就高兴。“是么？到底就是这样才好呢！”那玳儿和瑁儿立在一边，看着那林子边儿冒出的肥肥白白的蘑菇，喜的就对秋漪道：“大少奶奶，我们两个不如先将这些蘑菇摘下了吧！”
秋漪听了，自然点头，因又嘱咐她们道：“到底要将那些白颜色的摘了，其他的黑的红的，大抵都是有毒的，你们摘时，可要仔细一些！”玳儿瑁儿听了，就点头儿笑：“主子，我们从小儿也是乡里长大呢，我们心里清楚呢！”
秋漪便与她们笑了一笑，方转过身来，与秋婆儿继续说话。但听秋婆儿又道：“大少奶奶，如今这法子才行了不到两个月，可我得说实话，如今我们这些人，可比以前富了！这到了月底，也有钱给女儿买花戴，也有钱给孙子包红包，这日子过得是越发有盼头儿了！这说来说去的，可都托了大少奶奶的福呀！”秋婆儿说到这里，心里已经对秋漪千恩万谢的了。
确实，柳府底下的这些上了年纪的婆子们，其实一个个都混成了人精了。这在以前，她们心里头，对秋漪可是没那么敬重。但这两个月，情势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大少奶奶能变出钱来给她们花，让她们的日子过得丰丰足足的，还有什么比这再好的呢？现在，她们是打心眼儿里尊敬大少奶奶。




春心如宅 第193章 你在想什么呢？
秋漪听了这话，也就笑：“倒也不必这样说。只是，你们既能多赚钱了，这府里又更有收益，两全其美的事儿，果然也是好！”秋婆子听了，更是笑：“是呀。果然还是大少奶奶会说话儿。”这正说着，秋漪也就看见林子里出来了两个婆子。这两个婆子都背着筐子，那筐子里摞满了刚拔下的新嫩笋儿。这两个婆子将筐子放下了，一口儿也是不喘。她们已经看见了秋漪，因就上前对秋漪行了礼。秋漪自是叫她们起来。
秋婆儿见了，就笑着对秋漪道：“大少奶奶，您既然是来挖笋子的，不如就将这筐笋子带了回去吧！”想想，这秋婆儿又拍了大腿，笑了一笑，自言自语地道：“真正我也是混了！当着大少奶奶的面儿，竟是说出了这样的混帐话！难道不是该将这些笋子亲自送了大少奶奶那里么？哪里还让玳儿瑁儿两个姑娘使力呢？”秋婆儿说着，便又叫那两个婆子依旧将筐子背好了，送进落雪轩里去。秋漪见了，就摇头道：“不必了，你们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样来回走着，到底也疲累。玳儿和瑁儿两个，到底年轻，身板儿好，腿脚儿好。这年轻的人，出点子汗，与身体反而有益呢。”
玳儿瑁儿见了，也就过了来。她们二人见了这筐子，先叹道：“好大好结实的笋子！竟还这样多！”
秋漪就笑：“我们只要一筐子就行。你们两个，不如将筐子抬了！”秋婆儿就道：“大少奶奶，您不用多想！您不知道，这上了年纪的人，其实腿脚儿有力的多着呢！可是不输年轻人的！依我说，年纪轻的人，走路还不及年纪大些的筋道呢！”玳儿瑁儿被秋婆子激将了，心里不服，一下就寻了个棍子，将这装着笋子的筐子抬了起来。不想，这筐子虽看着沉重，但二人分力抬着，却又不觉得累。秋婆子见了，也就笑了一笑，方问秋漪：“大少奶奶，您就要这么一筐子么？若还要，我再去挖就是！”秋漪听了，就道：“不用了，一筐子也就够了。”
秋婆儿就问：“敢问大少奶奶要这么一筐的笋子做什么用呢？”秋漪听了，就道：“自然是拿去吃。”秋婆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听了就又问：“大少奶奶打算怎么个吃法儿？”秋漪就道：“也不过就是拿了晒开了风腌了吃。”秋婆子听了，就道：“和鸡肉鸭肉猪肉煮了吃，也是好的。再一个就是煮汤了，这竹笋汤滋味儿是最好的。”秋漪听了，也就笑了一笑，看着玳儿和瑁儿两个一路嘻嘻哈哈地往前走。
待进了落雪轩，不想墨染已经回来了。他见了玳儿和瑁儿只管坐在一边剥着笋子，就对秋漪笑：“好肥的竹笋，可是你们去林子里新栽了来的？”秋漪就笑：“是呀。也不知怎地，我爱吃竹笋。”墨染听了，就上前握着她的手，笑道：“我也爱吃。真正我们两个，好多地方都是一样的。”墨染的手缠绕着秋漪的手，令秋漪一下想起昨儿个晚上的耳鬓厮磨，脸也一下红到了脚脖子根。
秋漪就问他：“今儿，你怎么这样早回来了？”墨染就道：“无事，我就早早回来了。依我的性子，那些应酬，能少些个，就少些个。我原是喜欢安静的人。”玳儿和瑁儿两个，抬头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避嫌疑地在院子里亲热，脸上也有些红。好在，大少爷已经适时地拉了大少奶奶往屋子里去了。秋漪却还有几句话要嘱咐她两个，因就回头道：“玳儿，瑁儿，我看这天儿还要落雨，你们还是早些将这些笋子给剥好了。”
待入了房中，墨染迫不及地一下就将秋漪搂进了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秋漪，我这一整天儿都想你。”秋漪听了，就叹：“你也才不过出去了半日。”墨染听了，心里就一怔，因对秋漪道：“怎么，你不希望我想你么？”秋漪听了，坐下就道：“墨染，你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墨染就道：“秋漪，你真的信我么？”墨染在她对面坐下，想了一想，便郑重问她。秋漪听了，就一愣，因道：“墨染，你怎么了？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墨染就道：“我知道我瞒了你一些事。我看出了你心里不痛快。待过一些时日，我就将瞒着的事，一一告诉你。”墨染想：与其这样一直瞒着秋漪，与她也是伤害。经过了昨夜，他们已经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对着秋漪，他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隐瞒。
但因为自己的身世之故，他到底还是隐瞒了。墨染想来，心里也不好受。秋漪听了，就道：“墨染，我不急的。你不想说，我就知道，你心里头有苦衷。”
墨染听了，心里果然欣慰。想了一想，方又道：“春琴——你放心，现在她虽然进来了，但我只会给她名分。我的心里，是一丝一毫地不会辜负你的。春琴到底是你的妹妹，我待她，便也当妹妹般地看待。”秋漪听了，也就叹了一叹，方道：“墨染，真正你的心太细致了！其实，那一****我既然情意疏通，与这些，我已然不想了的！我信你，这些话，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提起春琴，秋漪的心里，也有隐隐的不安。许多事儿上，她真的觉得她不是那么无辜。可想到她到底是爹爹的女儿，秋漪还是希望她良心未泯。但愿——但愿她是无辜的吧！墨染见她怔怔地出神，就问：“秋漪，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秋漪就叹：“我不怎么。你没事的话，不如就进书房看看，写点字。我还要去廊子底下看一看呢！”墨染听了，也就点头儿道：“好。”瑞安出去好几天了，他的心里的确不放心。上一回，他联系上了一个旧人，便想着修书一封，将此信送给那旧人，如他遇到了瑞安了，请一路对他拂尘照顾。




春心如宅 第194章 安心养病
这边厢，墨染进了书房，伏在案头，开始认真写起信来。那边厢，秋漪就出了屋子，掀开帘子，朝着台阶下的院子走起。玳儿抬起头，见大少奶奶又过来了，就笑：“大少奶奶，您怎么又出来了？”秋漪又道：“我看这天色只变得更阴了，因担心你们不能及时剥完，天就下了雨了。所以过来帮你。”
玳儿瑁儿一听，口里齐齐就道：“大少奶奶，不用，很不用。剥这些笋子，我们两个，也就够了。真正我们两个的手脚，哪里就这样慢呢？大少奶奶还是多陪陪大少爷吧！”
秋漪听了，还是在她们跟前坐了下来。玳儿瑁儿见大少奶奶的速度，只是比她们更快的，心里奇异不已，因就问：“大少奶奶，这些活计难不成您都做过么？看着竟是这样地熟练？”玳儿瑁儿两个，却是一点不知秋漪在娘家吃的苦，因此心里好奇。
秋漪就道：“这些活儿，从前我在家里，的确是常做的。”从前受的那些苦，秋漪心里再也不想提起。玳儿就问：“主子，莫非您以前真的受过许多苦么？”秋漪听了，就对她笑：“你说呢？”瑁儿听了，就眨巴眨巴眼睛，好生想了一想，方郑重道：“嗯。大少奶奶您既会种菜，又会做针线，还会下厨做饭菜，更会织布。好似这天下女人该做的事儿，大少奶奶您没有不会的！依我说，大少奶奶您以前一定受过许多的苦！”
瑁儿一听，也觉有理。秋漪就道：“行了，咱们还是赶紧将这些笋子剥完吧！你们瞧，这半空里的燕子可是飞低了不少，池子里的蜻蜓也上来了！”话音刚落，果然天空更显阴云密布，空气虽沉闷，但就是不落雨。这落雪轩的门口，忽然就缓缓走过来一个人。秋漪低着头认真剥笋，就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看，惊讶地发现，这来的人，竟是姑妈柳氏！话说，这柳氏只重回了柳府后，行事儿可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的心事，洪氏那里是一点不知。洪氏见春琴顺利进了丽春堂后，心里高兴，还只管叫人去静心苑将柳氏请过来喝酒的。可请了一回两回的，柳氏不来，这请了三回四回的，柳氏还是不来。洪氏的心里，一时也纳了闷了，因就亲自过去问柳氏，到底为何不愿赴她的席。
柳氏见了洪氏，便将心里藏好的话，都与她说了一通。“姨娘，我不是不愿过来。只是，那一天我回了金陵后，就落了一个心口疼的毛病。这站着还是坐着，总不能如意。因此，因想着浑身不快活，也就不过来烦你了。纵然你请了我过来，见我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当我心里对你有意见呢？何苦来呢？因此，到底还是不去的好。”柳氏用生病来推脱。洪氏不知就里，想了一想，就道：“我明白了。真正这有病的人，横竖怎样都是不能得意的。也罢，我既知道你，以后也就不来请你了。待你的病儿都好了，我再过来也不迟。”
柳氏听了，也就顺坡下驴道：“就是这话了。”洪氏因在静心苑外头，和柳氏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这嘴里也就渴。因就对柳氏道：“大姑娘，我也就不请自说了，这天气一日一日地冷了，可我这一天到晚地横竖只要喝茶。这一小会子不喝茶，我这心里头就渴得难受。大姑娘，我不如去你屋子里讨杯茶喝？”
洪氏既这样说，柳氏自然不能不让她进去。因就道：“好。”柳氏同洪氏进了屋子，亲自与洪氏倒了杯茶，洪氏果然渴，一口气儿竟是喝完了。柳氏见了，便叫絮儿过来续。絮儿也就端了个茶壶过来了。洪氏也就顺势看了絮儿一眼。但见这絮儿行走之间，这眉毛眼睛就有些五分似墨染死去的亲娘崔氏，洪氏的心里头一下就惧了起来！絮儿沉着眼儿，笑吟吟地向她行了礼。洪氏也就掩着惊慌接过茶。待絮儿退下后，洪氏的心里头，胸口儿还是突突地跳，还是止不住地紧张！她喝了口茶，就忙忙地掏出绢子来，将额头上的汗擦了又擦！
柳氏见了，想了一想，就明知故问地道：“姨娘，你是怎地了？好好儿地，你脸上的汗怎地滴个不停？莫不是身子骨也不好？”柳氏佯作关心。
洪氏听了，也就掩饰着笑：“是呀！只是你不知道，我这人一向汗多，到了冬天里，也还要备着绢子的！”柳氏听了，笑了一笑，就道：“姨娘，这样到底不好！这汗流个不停，这三百六十天，你可要备多少个手绢儿？真正这病，到底还要看大夫的好。”
洪氏听了这话，就摇头道：“不用。我已经习惯了。我听大夫说，这人多出汗，多喝水，可是对身体有好处呢！”
“哦，原来是这样！”柳氏说到这里，也就不问了。洪氏心里有鬼，心里愈发觉得絮儿和崔氏脸盘儿像。其实，崔氏都死了多么多年了，洪氏心里却是不大能够记起崔氏的相貌了。是那一晚上，在那芭蕉洞前一下见了，心里就是觉得像！说起来，崔氏的模样儿，只是比她记得的还要年轻一些的！也是怪了，这絮儿自己也是认得的，怎么从前见了就是不觉得像，这会子偏生觉得像呢？洪氏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洪氏坐着边喝茶边擦汗，待将茶喝完了，洪氏也就站了起来，对柳氏道：“大姑娘，这茶也喝了，这人情儿我也请了。我也没有别的话说了，如此，我也就回去了！大姑娘你且就在这静心苑安心养病！”
柳氏听了，想了一想，也就点了头。但到底又叫絮儿过来，叫她送一送洪氏。洪氏见了小絮儿，赶紧就摇头道：“不必，不必。横竖我自己一人回去便宜。我一个人来，自然还是一人回去便宜！”柳氏听了，也就又点了点头儿。一时，洪氏走了，柳氏这才对絮儿道：“方才，她见了你，心里头是被吓着了！”




春心如宅 第195章 我来不得么？
絮儿听了，就问：“夫人，果然洪姨娘看起来怕了么？”柳氏听了，想了一想，就对她道：“她心里惧不惧，怕不怕，我心里是有数的。虽然她一个劲儿地掩饰。”柳氏这样一说，心里却愈发沉重了。果然大嫂的死，和洪氏有干系么？不过，大嫂崔氏自卧床病倒后，的确是洪氏鞍前马后地细心照料。不过，也正因这样，洪氏若想将大嫂害了，也是最有时机的一个。
那一夜，说来也是柳氏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天色晚了，她坐在镜子前，将头发散了，叫絮儿过来，与她篦头。絮儿拿了箅子过来了，就着屋里的灯光，看着柳氏的头发，就道：“夫人，您真是长了一头的好头发！如不看脸儿，仅从后面看，真当主子您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呢！”絮儿说完了这话，忽又觉得不大妥当，因就在镜子里头，对着柳氏笑了一笑。柳氏听了，就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到底是老了，哪能和你们年轻的人比呢？”
柳氏这话里，带了掩饰不尽的伤感。丈夫去世多年，好不容易盼到瑞安长大了。这孩子当然也听她的话，也还成才，但唯一就是婚事上不如意。就此，柳氏受了洪氏的挑拨，心里头还埋怨过秋漪的。但现在，她思前想后地想了又想，这件事，哪能怪秋漪呢？说来，一来也没个形，再则，就算有，自己也该去责备瑞安。到底秋漪是成了亲有男人的妇人，总是瑞安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过，现在她瞅来瞅去，发现瑞安最多不过就是单相思。
想完了瑞安，柳氏的心里，更是替墨染担心。说来，墨染的事儿，真正才是大，才是重！这弄不好，整个柳家都要遭了劫难的！她王家也不一定能幸免！但柳氏心里不悔，她记得丈夫的嘱托，记得哥哥的叮咛，墨染是忠良之后，自己一定要将他保护周全了！这样，有一日自己到了那阴曹地府了，见了他们，也能堂堂正正地说话。墨染的身世、婚姻，等等等等，都不能让柳氏称心。这个当口，墨染又纳了秋漪的妹子春秋当二房，更叫柳氏觉得纳罕。那一日，就此事她去找过墨染，墨染也只淡淡告诉她几个字：姑妈，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她听了，也就没再说话。她知道墨染这孩子是个细致谨慎的人。他这样做了，心里必然是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