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无路寻归处

    于是寻卿和季辛便跟着顾未铭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馆，虽说是茶馆，可这地方着实也太大了些，布局装潢也很是大气雅致，来往的顾客看上去大都是有些体面的，还有不少如她这般身上携带着武器的，寻卿只粗略打量了几眼，便知道这地方定然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而这时，走在前面的顾未铭为他们介绍道:

    “这青州是北上的必经之地，每日来来往往的不知有多少人，虽说比不得京城，但也是十分地热闹了，而这家茶馆便是青州最为重要的信息流通之处，北边下来的消息，在这儿都能打听得到。因此但凡是想北上办事的，或是想打听些北边消息的，都会来此处坐一坐，十有**都能得到解惑。不过时常来的大都是些江湖人，或者是那些大家大户，权贵大臣打发出来办事的手下，毕竟这交易也不能摆在明面上。”

    听完顾未铭这番介绍，寻卿便对这家茶馆更为好奇了，她的确也曾听闻过这江湖之中有不少专事买卖消息的，不过她这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很想知道这普普通通的茶馆，究竟要如何将这消息来做买卖。

    不过她转过头却见到季辛十分平静的神色，不由地想到季辛背后的明月阁也是大张旗鼓地做着了不得的买卖，别说打听消息了，明月阁可是号称只要给足了银两，便什么都能办到的，相比之下这家茶馆倒也算不得什么了，难怪季辛似是心中未起半点波澜。

    而且寻卿也觉得季辛的阅历着实并非她能够想象的，说不得季辛早就了解这些事情了，因此她不由地感到有些羞惭，她虽对外号称是江湖剑客，但她对这江湖实在是知之甚少。

    若不是上回救下了那个云生门的大小姐许羽凝，她都不知道这江湖之中还有三大门派之说，更不了解江湖之中其他门派又是和情形，而且如今三人之中，也只有她是从未见识过这些的，连顾未铭都比她了解得更多，如此看来，她除了会些武功，实在是和江湖二字没有太大的关联的。

    其实寻卿一直对江湖之事不大上心，也是想着这江湖人的身份不过是她用来掩盖真实身份的一个幌子罢了，她也并未真的在心里拿自己当江湖人，遇到别人称她为“女侠”或“少侠”的时候，她甚至还觉得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实在称不上是什么“侠”。

    况且她也并不懂得该如何做一个江湖人，她不了解江湖人的规矩，而她的所有规矩都是从前在宫里学来的，只是因为她从前毕竟是公主的身份，因此学会的规矩也是只需敬畏天底下最为尊贵的那几位，除此之外便无需对任何人低头，因此她骨子里带着几分矜贵，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低贱。

    不过她除了不觉得自己低贱之外，也不觉得别人比自己低贱，因此她所表现出来的，便是宠辱不惊，淡然自若，颇有几分江湖人的洒脱之气，实则这都是她因出身而带来的贵重自持




第二百五十二章 直言
    这家茶馆果然做什么都是有章程的，他们才点过菜没多久，饭菜便陆陆续续地开始摆上桌了，于是寻卿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饭菜上，看着倒是都色香味俱全，只可惜青州菜还是偏甜淡的口味，没有她所期待的辛辣重口菜品。

    而季辛瞧见寻卿这略显失落的模样，轻笑了一下，小声对她说:“日后得闲了我带你去南边，南夷的菜肯定很合你的口味，而且我师父近些年来也一直待在那儿，咱们可以顺道去看看她。”

    季辛这话倒是勾起了寻卿的兴致来，她眨了眨一双水润的大眼，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你也去过那边”

    闻言，季辛微微挑眉，回道；“我这些年可以说是走遍了这靖朝的大部分地方，而且师父决定留在南夷，我自然也去那儿看过她几回，那里的饭菜时常辣得我要灌好几壶茶水方压得下去，不过却也很香。”

    顾未铭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他们俩的聊天，也很想加入对话之中，主要是想和寻卿说上两句话，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和寻卿之间是没有可能了，但这却也不妨碍他对寻卿的欣赏，于是他便对寻卿说:“是啊，别的不说，泓之去过的地方的确很多，这些事儿听他的准没错，南夷的美食我也是略有耳闻的。”

    寻卿越听越心动，她也回想了起来，小的时候在宫中，唯有皇贵妃的昭阳宫会时常吃些辛辣饮食，虽说她那时候很害怕皇贵妃，但也只有在昭阳宫中她能吃得满足，而且她也听说过皇贵妃请的厨子就是来自南夷的，如今又听到季辛这样说，她便对这南夷更加地好奇了，甚至对将来去南夷这件事开始期待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说了南夷有十分合她口味的美食的原因，寻卿见着眼前的饭菜都顿时觉得更香了些，她高高兴兴地动起了筷子，而季辛一边照顾着她，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一边对顾未铭问道:“说起来，过了这个冬天，春闱便将至了，你家里竟也肯放你出来，就不怕误了你的大事”

    听到季辛说起这件事，顾未铭倒是并未显露出惶惑之色，反而乐呵呵地回道:“不打紧，明年我就不下场了，先生也特意给我放了假，过了年之后再慢慢计较不迟。”

    “这是何故这种事总归是越早越好的，拖延着倒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数来了，不如早些下场试一试。”

    “这也是我家那位老头子的意思，他虽未曾明说，但话里话外倒是透露了些，明年的春闱是上面那位要用来整顿吏治的，想来是这些年舞弊成风，朝廷不管则已，这一管定然是要下狠手的，若是真的抓出了什么大虫，恐怕整场考试都废了，所以我不参加也罢，左右我也没准备好，延一年也算不得什么。”

    听了顾未铭这话，寻卿心底一惊，手里的筷子都顿了一下，而季辛也是微微眯了眯眼眸，若有所思。

    寻卿心想欧阳怡要彻查科考舞弊这样的大事，想来也只有顾相清楚一二了，而顾相知会自家孙子一声倒也无可厚非，不过她却没想到顾未铭竟然将这样的事情，如此毫不在意地在这种地方说出来了。

    明明顾未铭自己先前还说过这间茶馆是买卖消息的，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蠢钝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丞相
    见到寻卿眼神中隐隐透露出来的震惊，季辛的眼底也染上了些笑意，对顾未铭说话的语气也顿时温和了许多，不过他这样的变化，反倒是让顾未铭感到有些心惊肉跳，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毕竟是顾家人，太子殿下想要趁早将你拉拢培养起来也在情理之中，此事你倒不必太过忧虑，若是太子做得太过了，你只管去向顾相说一说，我想顾相也不愿意你被太子拉拢的。”

    顾未铭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季辛一眼，确认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在心里暗算他的意思，于是才放心开口道:“你说得对，老头子向来爱惜名声，自然不愿意让我真的成了太子党羽，实在不行我便去向姐姐求助，姐姐是最疼我的，不过太子也一直未曾明确表态，想来是想看看我科考的结果如何再说。”

    寻卿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却觉得很是不解，尤其是他们话中所说的，顾相不愿意顾未铭成为太子党羽，这又是从何说起的顾相若不是打着搭上欧阳曜这条线，让欧阳墨将来成为皇后，保住顾家的地位，当年又怎会伙同欧阳怡，谋害了欧阳尉的性命，辅佐欧阳怡登基继位呢

    她转头打量了下季辛的神色，发现季辛只是很平静地在和顾未铭交谈，方才他说起顾相的时候语气也十分自然，难道他真的是那样想的吗

    不过寻卿转而又想到，或许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顾相曾经做过些什么，而她若不是从徐邵樊的口中打听出来，也是如何都想不到当年顾相竟然暗中相助与欧阳怡，做下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或许也正因为他们不清楚顾相的本性和雄心，因此才会认为顾相并不是那种攀附权势之人，也是，顾相若不是一心想要保全顾家的名声和地位，顾及到家族将来的延续，的确没有必要去讨好服从任何人，哪怕是皇帝，若是顾相真的一心要做一个贤良之臣，他也能做到，只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权势罢了。

    不了解顾相的真实面貌的人，也很容易被顾相的那些贤名所欺骗，的确顾相是很有才干的，但他真的为靖朝做了那么多吗倒也不见得，世人对顾相的认知，大都是被那些夸大其词的赞誉给迷惑了。

    顾相的地位之所以如此之高，很大程度上都是先帝欧阳尉给他的，因为欧阳尉一心贪图享乐，不耐烦处理繁琐的政务，于是授予了顾相很大的权力，让他替自己处理国事，以丞相之名行监国之实。

    寻卿最是清楚，欧阳尉除了耗费国库来供自己玩乐，以及在事关后宫的诸多事务上一意孤行之外，在国事上其实也没有如何乱来，欧阳尉这个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根本不在意国事，因此他便只是荒废不理，让别人替他处理这些，但是却并不会真的用国家大事开玩笑，行事也大都遵循先例，勉勉强强还算老实。

    但欧阳尉再荒唐也只是个人的作风低劣，为了金银财宝和各色美人，他做下了不少的错事，也办了一些不大妥当的政事，在关乎他享乐的问题上，他也不介意胡闹耍赖甚至草菅人命，他不拿人命当回事，也不拿百姓们当一回事，他在乎的只有自己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太子
    不过顾相的这些事情，世上知晓的人也并不多，寻卿知道自己算是一个，却不知道其余还有谁了解实情，但从季辛的神情来看，他或许是不知情的，而顾未铭自然也不用说了，他再怎么说也是顾家出身的，顾相又是他的爷爷，难道他还会怀疑自己的亲爷爷吗

    因此寻卿也就能够理解一些他们认为顾相不会同意顾未铭成为太子一党的想法，顾相实在是太会伪装了，旁人根本看不穿顾相内心比起靖朝更加在意他们顾家，为了顾家的繁盛，顾相不惜做出祸乱靖朝之事，不仅扰乱了皇室正统血脉，还让欧阳怡这个好战之君继承了皇位，让欧阳怡有机会挑起两国战火。

    虽说寻卿能够理解，但她心里却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尤其是季辛绝不能对顾相掉以轻心，季辛既然决定了要与欧阳晟同仇敌忾，那顾相或许会是他们最大的阻碍之一，因为顾相明显就是太子党，否则他保欧阳怡上位就没有意义了，因为欧阳尉在位时他便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如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如今细细想来，觉得或许正是因为当初皇贵妃风头太盛，虽说后宫两任皇后都出自顾家，但一位去世得早，另一位又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顾家这两位皇后都没能诞下皇子，唯有欧阳墨是故皇后的独女，若是将来继位的皇帝与顾家没有什么关系，难保不会为难于顾家，毕竟顾相的声势实在太大。

    因此顾相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欧阳墨的身上，欧阳墨嫁给了欧阳曜之后，凭借欧阳墨的手段，应当是没有别的女子能够争得过她，而等欧阳怡上位之后，不出意外将来会是欧阳曜继位，自然而然地欧阳墨便会成为下一任皇后，或许欧阳墨的孩子还会继承大统，故而顾家的风光就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了。

    寻卿越想越觉得心寒，其实若不是顾相横插一手，或许欧阳怡的阴谋也不会实现，她当初也不会受到欧阳墨那般残忍的折磨，因此她对顾相此人实在是难以存有任何的好感，觉得他不过是伪君子真小人罢了。

    但是这些事情她却是万万不能在如今的情形下说出来的，她或许会告知季辛，但却不会让顾未铭知晓，因为她不是季辛，与顾未铭之间也没有什么情分，不敢赌说出来之后，顾未铭会不会向顾相举发她。

    因此寻卿在深思了片刻后，没有贸然开口解释些什么，只是继续保持着沉默，继续听季辛和顾未铭的对话，而这时季辛正对顾未铭问道:“既然是太子带着你出来的，那太子如今可是也在这青州城内”

    听到季辛的话，寻卿忽的有些紧张，因为她心底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当初欧阳墨正是因为欧阳曜对她表露出一些暧昧之意，便对她痛下杀手，她总觉得欧阳曜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能避开就避开，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欧阳曜这种过于执着，又听不进去她的拒绝的人。

    她也不确定欧阳曜会不会像顾未铭一样，早已将她当初的模样忘了，而若是欧阳曜把她认出来了，那事情就麻烦了，也不知道欧阳曜对于“死而复生”的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而且她刚因为徐邵樊没有对欧阳墨说出她的存在而庆幸，若是这下被欧阳曜发现了，那岂不就是空欢喜一场了。

    虽说她也不怕欧阳墨出手对付她，因为她也清楚自己与欧阳墨对上是早晚的事，不过自然还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速之客
    所有人的都停了筷之后，季辛便说要带着寻卿回去了，而顾未铭本也是在青州作客，自然也不好挽留些什么，一行人便起身走出了雅间，此时正是晚膳时分，外间也十分热闹。

    当他们将要走到茶馆大门口的时候，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人物，突然出现了，季辛最先反应过来，他伸手拉住寻卿，对她低声说了一句:“卿卿，是欧阳曜，先去躲一下。”

    原来大堂门口处走过来的人正是靖朝当今的太子殿下欧阳曜，不过在听到季辛这句话的瞬间，寻卿没有抬眼去看那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借着孟一的遮挡，走进了茶馆来往的人流之中，隐蔽了身形。

    她之所以如此干脆果断，首先是出于对季辛无条件的信任，其次也是因为欧阳曜这个人她实在是不想遇见，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希望因为来不及避开，而被欧阳曜给撞上。

    直到寻卿已经在来往的顾客和跑堂小二的掩蔽下走出了些距离，顾未铭才看到了正在朝他们走过来的欧阳曜，他显然也没料到欧阳曜此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显得很是讶异，不过惊讶了一瞬后，还是主动对欧阳曜那边打了个招呼，后者听到他的声音，方才向这边看了过来，正正好好错过了寻卿离开的背影。

    这时机实在太过凑巧，季辛确认了一下寻卿已经走远了之后，稍微安心了些，又转而打量起了抬步走过来的欧阳曜，心中暗自思量着，看来欧阳曜果然还是放了人在顾未铭身边，时刻监视着，否则也不会来得如此快，不过看着欧阳曜衣服下摆处还沾染着些许尘土，他如此匆匆赶过来的原因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季辛心思百转千回下，欧阳曜已经朝着他们走近了，顾未铭率先向欧阳曜行了一个礼，季辛也在一旁略作拱手，而欧阳曜则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开口道:“不必多礼，本宫方才从城外回来，想着过来吃个饭，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你们，许久未见，季二公子风采依旧啊。”

    欧阳曜话虽说得客气，但季辛却轻易地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了几分轻蔑，不过季辛却仍旧面色淡然，不像别人对欧阳曜那般恭敬，却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对欧阳曜回道:“殿下真是折煞在下了，在下还未及冠，尚未长成，倒是太子殿下的面貌多年来都未曾变过，才真叫风采依旧。”

    季辛这话可是实实在在地噎了欧阳曜一下，不过虽说欧阳曜听了这话实在是心里来气，而且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季辛这分明是暗指欧阳曜年纪比他大得多，他还是个少年郎，而欧阳曜却已是青春不复，但欧阳曜还真没法说季辛这话有什么不恭敬之意，甚至都无法反驳，因为季辛说的都是实话。

    因此欧阳曜只能一口怨气自己憋着，好不难受，不过他与季辛向来都不对付，这么些年了，季辛每每见到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惹得他心中恼火之后，想要找季辛的茬，趁机以储君的身份斥责季辛两句，但季辛就像个滑不溜秋的泥鳅，总当他觉得要抓住季辛错处的时候，却又被季辛给溜走了。

    其实不只是因为季辛对他不够谄媚恭敬的缘故，



第二百五十六章 厚颜
    欧阳曜没想到季辛竟会如此耍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他这话，而一旁知晓季辛另一个身份的顾未铭也为季辛这般的厚颜无耻而震惊了，不过他这时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寻卿竟然消失不见了。

    顾未铭扭头四下打量了一周，还是没有发现寻卿的身影，他诧异地看向季辛，后者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们毕竟是多年好友了，这点默契自然还是有的，于是顾未铭便不再动作，心想寻卿离开总归是有理由的，他也没资格过问，而且看季辛的意思也是让他不要声张，他便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这时欧阳曜正在气头上，也没有留意到顾未铭的动静，实在是季辛的反问太过尖锐，叫他措手不及，更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他知道季辛就是那位百炼手后人，而且也不能说他之所以知道季辛现身永州，是因为他手下有人在永州盯着抚远将军府，也知道欧阳晟身中剧毒求救季辛的事情。

    于是欧阳曜又被季辛的话给噎住了，但季辛就是矢口否认自己百炼手后人的身份，他还真就没法子，而且季辛反问过来，分明就是意指欧阳晟的事情与他有关的意思，这叫欧阳曜如何能忍受简直是越想越气，好在顾未铭也还算有些眼力见儿，眼看着欧阳曜就要朝着季辛发起怒来，他连忙开口打岔道:

    “殿下不是要用膳吗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多打扰了，这边告退了。”

    说完顾未铭便伸手拍了拍季辛的肩膀，示意他见好就收，否则真惹急了欧阳曜场面就难看了，而季辛虽然对欧阳曜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但他这样做也倒不是因为被欧阳曜之前那蔑视的眼神给激怒了，也不是故意要挑衅于欧阳曜，硬要说的话，大概这已经是他的本能反应，他对着欧阳曜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