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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天下潮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白夜呐

    少女入梦,小哥随之入梦。

    今日他初见她,心中未有打算,让她在梦中如何死。于是撩开梦中帘幕,去到她心底瞧一瞧,何事让她如此沮丧,竟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字字句句离不开死字。

    于是,一条长街,一席酒宴,花前月下,湖光山色。他偷窥一隅,便停下脚步,不再去看。

    他知人生坎坷,世人皆苦。他已经准备好了去面对少女承担的煎熬,最终,却不过是一地残花败柳。

    她所谓的绝望,他不懂,也不理解,更不肯理解。他精通药理,也有耳闻一种罕疾为“郁症”,纵然心知这名女子病入膏肓,却也生不出来丝毫怜悯。

    在她的梦中,看完她用木棍打死闺中密友一幕,小哥便退出了梦境。他知她有心结,却不想为她解。

    所患“郁症”者,外人的纵容或是刻薄都只会增重她的病情,她需要的,是放过自己。

    不过她既然求死,小哥很乐意允她一死。

    梦中少女不知春夏,嫣红长裙轻纱褪下,换作一席粗麻。脸上青嫩韶华,皱眉后终变作干涸的裂纹。

    好似一阵春风吹过,如花的少女就变成中年农妇。

    不沾阳春水的一双白腻小手长出磕磕绊绊的老茧,皮肤也变得黝黑。

    她抬头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眯眼看了一眼烈日,嘴上骂了一句“鬼老天”,就继续低头耕作。

    三月插秧十月下麦,无论是水稻还是小麦都是凉爽气节里播种的好粮食,她却在炎炎夏日,耕种着豪门世家才能享用的瓜果。

    这一亩田地在她眼里似乎遥远得没有边际,已是浑身被汗水浸透,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绝望的发现,身后便是田埂。她今天的耕作还没开始,她已经觉得熬不下去。

    她开始回忆,自己为何会在这样的季节里还在地里翻土播种。周围人家的田地里,都是快要成熟的水稻。这般焦灼的天气里,村里的姑子门应该躲在树荫下,喝着井水,说着闲话。

    想了很久,她才想起来,原来是地主家的小姐想要在秋日里吃瓜,才命她在夏日里种下。

    于是她在心中怒骂,这家小姐如何的不知人事。七月瓜正熟的时节不吃,非要等到秋日才吃那些长不成熟的歪瓜。

    想到那家小姐如此无理取闹刁蛮任性,她的脾气也随之上头。丢下农具,找了一片茂密的树荫,心中还犹自得意,谓之浮生偷闲。

    不知是睡去还是未眠,忽然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比这天气更炙热。

    她愤怒的睁开眼睛,虽是一张看不清楚的面容,她却知道,这是自家男人。

    那人指着田地怒骂,她听不进去那些言语粗鄙的词句,只是捂着脸委屈道“你敢吼我你还敢打我”

    那人被她的反应气笑了,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在她脸上,怒吼道“老子今天还就他妈打你了。懒婆娘不干活儿,高家小姐到了秋天没瓜吃,把地收回去咱们一家五六口人怎么过冬”

    她被两巴掌打蒙,呆呆看着眼前这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良久之后,转身伏在地上哭泣。

    她记得,以前每次只要她哭了,他就会来认错,温柔的哄自己。

    这一次也会一样吧。

    结果她等来的不是温柔的拥抱和咬着耳朵的低声抱歉,而是屁股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似乎断了尾骨。

    她不敢置信的回头,却见那人一脚一脚往她身上踢来,口中仍在叫骂,全然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觉得委屈,也觉得痛苦,嘴上说道“不就是一天没种地吗我明天来种,就晚一天会怎么样那高家小姐是不是有病,瓜都是夏日成熟,她偏要秋日吃瓜,她有能耐自己种啊。她要是非得为难咱们家,我这就去找她讲理去”

    她一边狡辩一边哭喊,见男人无动于衷,依旧拳脚相加,不假思索道“你杀了我吧我就不该活着,我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你都不满意,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这些话出口,她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真是委屈,为了那些无理要求,不仅要在三伏天种地,还要挨打。

    可是这些话并没有换来理解,那可能是她丈夫的男人,见她偷懒还偷得理直气壮,拿起柴刀靠近,怒道“好哇,你可真有本事,还要去找高家小姐理论。老子上有老母下有子女,你非要把老子往死路上逼,老子今天就跟你这个死婆娘同归于尽”






第五章 浮生辞旧梦(五)
    


    柴刀劈落,已化作农妇的少女本能的抬手去挡。

    铁刀入肉,鲜血横流。

    从未有过的痛楚从手骨传来,阵阵惊恐拍打神志。

    那个男人只是作势,也没想到女人的反应如此激烈,落刀的瞬间,他就已后悔。

    女人在地上抱着血流不止的右手来回翻滚,撕心裂肺的哀嚎令人心悸。

    所幸这样的痛苦持续的不久,小哥只是轻挥衣袖,画面便似春水拂去。

    她还是那个农妇,这一场梦境并未结束。时间过了许久,右手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少了两根手指。

    她依旧每日下地种瓜,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一刀,带来任何改变。

    命运的残忍,就在于它从来不关心你失去什么。

    它只想剥夺你拥有的。

    不知在烈日下炙晒了多久,她终于习惯了农地里的耕作。还未喘息,就要回家伺候公婆和一窝的娃子。

    年迈的婆婆总是嫌她做的饭菜难吃,她心中有怨气,却再不敢言。刀伤似乎愈合很久了,可那样的痛苦,似乎就在前一刻。

    她偶尔也会模糊的想起,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她好像也曾这样,坐在桌前,对着别人刻薄挑剔。

    鬼使神差的伸手在盘中夹出一片肉丝,在她印象里,每次她去吃肉,就会有个慈祥的声音夸奖她,让她多吃点。她也不知道在讨好谁,但就觉得,这样做应该会被夸赞。肉丝还没夹入自己的碗里,就被婆婆一筷子敲在手背。

    “肉是你能吃的”那个令她无比厌恶却又恐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每次这个老妪说话,她接下来都会受到一顿暴打。

    果不其然,另一边的男人抬手就给她一耳光,呵斥着将她掉落在桌上的肉丝,夹给对面的三岁小儿。

    孩子天真好奇的看着这一幕,一口吃下肉丝,换来老妪的宠溺褒赞。

    农妇不知是吃疼还是委屈,鼻子发酸,却不敢落泪。旁边的汉子从前就说过,最讨厌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在这个家,她谨慎而卑微的活着。

    最初的不适之后,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每个人的眼色,白日里辛勤做活儿,夜里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隐约里,总觉得,这不是她的生活。

    可她就是在这样的处境里,度过一个一个春夏秋冬。

    高家的小姐,依旧每个秋日都要吃瓜,所以她也在每个夏日里耕作。

    孩子被老妪宠溺得顽劣,总是四处惹事,为祸乡里。村民向她兴师问罪,她向自己家的男人求助,又换来一顿毒打。

    那个男人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打得几度昏厥后,才向同乡村民赔罪道“都怪我平日忙着在外讨生,没法子管教。这婆娘又不争气,不会教孩子。以后一定要她严加看管。”

    村民消气后反而劝慰男人道“男人是一家的顶梁柱,要养家糊口咱们都懂。就是你家这懒婆娘,也不知道哪里讨来的,天天在家没事闲着,连孩子都管不住。”

    男人叹了一口气,口中称是,随手又一巴掌打在农妇脸上。

    农妇终于忍不住哭喊道“我怎么就天天在家没事了。地里的活儿要我做,你的爹娘要我伺候,孩子我碰一下你娘就心疼,我怎么管”

    村人见她反驳,七嘴八舌的叫嚣“还敢顶嘴这泼妇,没救了。”

    男人只觉颜面无光,见她还要开口,一脚踢在她的背脊,将她从屋内踹出院外。

    村民中多少人早看她不顺眼,高喊一声“我帮你教训这个臭婆娘。”

    随后,也不知谁先动了手,全都一拥而上,将她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她在地上抱成一团,本能的保护着自己的头。拳头轮流砸在她的背上腿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受不到那些疼痛。

    她闭着眼睛,却知道睁开眼外的世界,仍旧是暴动的村民欺凌。可是好像只要闭上眼,就感受不到那些怨恨和怒气。

    于是她似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闲暇,虽然仍被乱拳加身,却终于从这些年小心翼翼的谨言慎行中脱离。

    她开始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如此恨她。

    想了很久,她也没想明白,她似乎并未伤害谁,为何世人都要伤害她。

    忽然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对她说“你难过吗”

    她先前只觉得痛苦,这个声音响起,她才宛如被人掘开了泪堤,哭着诉说“我委屈。”

    那个声音说“为什么委屈”

    她说“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我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没做错,却受到伤害,所以你觉得委屈”

    她点头道“凭什么我没错还要打我”

    “那怎样才算错你所言所行,不符合他们的心意,难道不算是错”

    “凭什么他们不喜欢就是错,我又没打他们,他们凭什么打我”

    “那你,又凭什么要打他们”

    “打谁”

    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农妇似乎做了一场梦,醒来,日子如旧。

    她继续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家人,辛辛苦苦的做着农活。

    这样的日子,不知要过多久,不知何时是尽头。

    诡异的是,如此无望且无趣的生活,她也不过是小心翼翼的躬耕,却从未想过要放弃。

    从未说过,人间不值得。

    即便,这样的人间,真的不值得。

    梦境里的小哥站在田埂之上,看着农作的妇人,渐渐变作少女,嘴上扬起不屑的冷笑“不过就是闲的。”

    播下最后一粒种子,她抬头擦汗,日光照得她几欲晕眩。再次低头,身上已是一身华富锦袍。

    眼前人群来来往往,纷纷对他拱手贺喜。

    他木讷的回礼,只是片刻,就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原来,他是高家的老爷,这是年节,他邀请亲朋好友在家过年。

    他有些失神的坐下,面前摆了一桌子山珍佳肴。

    那些菜肴,虽然精致,却非名贵,他每日都可享用。可是偏偏,在这大宴宾客之日,眼瞧着这些鸡鸭鱼肉,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在座众人见他发呆,交谈渐歇,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不乏机敏者主动圆场,唤道“高公,我们等您这顿饭可等了一年了,还不让我们起筷吗”

    那人见高老爷未有反应,尴尬一笑,又唤两声“高公”。

    直到衣角被身侧之人拉扯,他才回神,竟是声音沙哑道“这顿饭,我等了一辈子啊”





第六章 浮生辞旧梦(六)
    


    这一日的晚宴,吃得尽兴。

    满鹏宾客习以为常,毕竟高老爷往日里,对于这些迎来送往,本就是无微不至。

    可是在这热闹欢庆之中,总有一道不和谐的目光,悠悠然从他身边刺来。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去理会。

    不过就是家中小女儿莫名的怨气,他对此已司空见惯。

    女儿出生时,适逢高老爷事业初有小成,他一心投入在自己的宏图大志,的确对女儿少了关爱。

    可是他不后悔,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亲只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年节一件新衣都是奢望,如今餐餐酒肉,他对此很满足。

    他常常想,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他可以付出多少。

    道义,亲情,他已付出很多。

    儿女情长,从不是男人的志向。

    若是必须,作为富贵的代价,他很乐意将这个小女儿牺牲。

    他是商人,算计是不可或缺的本性。

    一个不会算计的商人,往往容易败光家业。

    豪气留给任侠,他只需要算计。

    而这个女儿的价值,在他的算计中,并不如何贵重。

    他的记忆里,总有一幕,是他伸手夹肉,手背却让人用筷子拍肿。

    想不起来是何人何地,只知道,自己苦怕了。

    对他而言,穷是原罪。

    所以他更努力的在那些假意迎合的虚伪笑容中游历往来,和形形色色的各路人物虚情假意。

    偶尔也会累,可是想起那不知何时,在烈日下耕作,在村舍里挨饿,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忍受莫名其妙的殴打,就立刻打起精神,强挤出一张笑脸,去迎合下一波来客。

    做生意从来不是容易的事,达官显贵,贩夫走卒,都需要他一一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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