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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天下潮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白夜呐

    而此刻,她比何时都更加厌恶那些男人的目光,就像沐浴后洁净的躯体,害怕被廉价的笔墨雕花。

    直到那个连繁星都会沉睡的夜,奕蓓封好门栓,将小雨邀入听雨楼顶层的雅间。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扰。这个黑夜,仿佛为她们隔绝了世界。

    那是带着熏香的红烛,慢慢溢出撩人的香味。

    两人喝到兴处,迷离的目光仿佛被薄雾蒙上。

    小雨看着奕蓓,那飞扬的长发,就像临风的琴师,抚琴长歌。

    而奕蓓看着小雨,已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埋在心底里不可触碰的往事,像被细腻的春雨浣洗,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

    那是十二岁时的花容月貌。

    稚气将脱未脱,却对别人有了异样的好奇。

    既是害怕,也是吸引。






第十章 浮生辞旧梦(十)
    


    少女换上碧水青纱,就不再是可以肆意在街上嬉戏打闹的孩童。她要绣花,要典雅,要嫁给好人家。

    就像江湖人习武,书香门第读书,戏子晨唱,铁匠冶钢,十多岁的孩子,要为自己的未来开始淬炼活下去的手艺。

    不同的是,男孩在追求梦想,而女孩,只能把一生的希望,寄托给那素未谋面的夫婿。

    她甚至不敢奢望自己是他的唯一。

    大周纵然开明,女子比他国少了许多束缚,可终究,那些让人向往的战场,只属于男人。

    黑暗的地方,总会有光。

    因为愈是黑暗,那米粒微光,愈是明亮。

    那时的奕蓓,被命运驯服成忠犬,终将把女子三从四德奉为人生信仰的蹉跎岁月里,看到了那束光。

    那是风清扬的春日里,一抹从未见过的笑意,将她蓦然照亮。

    “喂喂,你在听吗”

    奕蓓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所有的快乐都写在脸上“嗯嗯,然后呢”

    那个比她大了两岁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支被折磨得快要阵亡的鲜花,以花代剑旋转两圈,又从高处跳下,然后一脸冷漠的说“不堪一击。”

    “好帅”奕蓓双手捂脸,目不转睛的注视少女,眼里仿佛能迸裂出火光。

    少女一改冷峻的气质,迅速的爬到奕蓓身边,也是双手捂脸,只是目光看向天外“是吧是吧女帝大人简直帅得没天理了”

    她看向天边,仿佛口中的大龙女帝就在屋檐外那个广阔的世界里等她。

    奕蓓看向少女,仿佛后者就是叶玉青棠矗立在她面前。

    那些看风景的人,最终都会在朦胧的岁月里,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那位少女,是有名的绣女。江南有名的娥绣,不仅华贵典雅,在拐弯抹角处,青丝穿插,游龙戏凤,只有浸淫多年的名家才敢自称有这般手艺。这位少女,却是罕见的俊秀,以十多岁的年纪,竟被名宿认可,甚至惊动了朝野。

    纵然大周皇室从不接纳民间进贡,但她的作品,也依然在京中名声大噪,炙手可热,甚至替带了江南诸多粮税,每年仅是两匹娥绣,江南道可少纳万担粮。

    据说,只有最显贵的人家,才可以穿上她的娥绣。

    也正是由于她的娥绣,替了江南诸多税务,才使得江南市井繁荣,岁岁丰登。

    江南织造请她入京,专为权臣绣艺,她以二老无人照看为由拒了。

    后来又赏其父兄为官,她也寻由拒绝。

    终于明白,那些理由只是顾及朝廷体面的借口,毕竟孝道是帝王也不可逆的理由。

    她,根本无心荣华。

    她到底想要什么

    起初无人知晓,后来她告诉奕蓓,她只是,恨透了娥绣。

    若不是有利于江南百姓,她早弃了这行当。

    “为什么绣花,就一定要是女人的事”

    谁能回答她谁敢回答她。

    只是片刻失神,她又说起了大龙女帝的轶事。

    她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将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或者,作为一名剑客,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亦或是,考一位状元,修身治国,博古通今。

    唯独,不愿做一名绣女。这世间,不乏手艺卓绝的绣女。

    缺的,是一名不被男人奴役的女人。

    大龙可以有女帝,大周为何就不能有女将

    奕蓓心有戚戚,恍然间想到,“被男人奴役的女人”这句话她竟无法反驳。

    无论是亲人还是邻里,只要是女人,最终的归宿,都是为男人服务。

    “大龙女帝能有如此作为,何其有幸,定是被上天恩宠。不过我大周也不乏女中豪杰,那位一剑逼退迦楼战神的,不正是大周年青一代的武人之首。也亏得她有幸遇见南宫将军,不至于明珠暗投。”

    奕蓓随口感慨,不想却惹怒了少女,道“南宫南宫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你可知道,南宫与苁蓉大人初遇,便要苁蓉大人做他的剑。他对她,亦不过当做是掌心玩物”

    少女内心悲愤,她的话被别人视为大逆不道,唯有奕蓓愿意打开心扉迎合,本以为遇到了知己,没想到她骨子里还是依仗着男人。

    女人的心事,总是格外敏感,经不起寸步的波折。此后数日,少女再未来找过奕蓓。奕蓓亦被她的怒火烦扰,自己不过说了一句天下间女子都会说的话,何至于生这么大脾气,一定是这位才华出群的少女被人赞美的多了,目中无人,娇纵蛮横。我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怎能低头去寻她。

    她却未曾想到,多年以后,若是有多年以后,她也要低头头颅,带着虚情假意的媚笑,去讨好那薄情的夫婿。

    人情何其单薄。人与人之间的交汇,经得起几句恶言。

    柴米油盐的细枝末节,芝麻绿豆的闲言碎语,世人可知,那一句自以为无关紧要的无心之失,能抹杀多少山盟海誓。

    人是多么的自私啊

    又可知,一句对不起,需要多少坦荡的胸襟。

    知错认错的人,又何其珍贵。

    世间诸多是非,无非只是因为每个人都只看到自己能看到的,所以便自以为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见惯了光明,说夜是可怖的凶险。怎知生在黑夜中的生命,是如何面对烈日的烧灼

    谁能知道,哪次诀别,将成永恒。

    奕蓓不知道,年少时,不识愁,欲说还休。

    所以当她再次听到少女的消息时,只有一声悲戚。

    那名天赋卓绝的少女,在出嫁的当日,用十六根针,将自己钉在了亲手做的霞披之上,终于寻到了一个永恒的解脱。

    婆家是江南有名的官宦大户,面对少女的死,也只是指着少女的父亲怒骂晦气。

    娘家在她的坟头哭喊“你这白眼狼生了养你二十年,你就这么回报我们孽畜真后悔生了你这孽障”

    江南乡民,受其恩惠,少更赋税。此时更是巡街怒骂,她自顾自死去,以后要交那么多粮食,可要怎么活。

    所有人都因为她的死而难过。

    却没有人为她难过。

    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的喜怒是为何

    何人,曾在乎过她的感受。

    你可知,一个人的内心,何其波澜壮阔。





第十一章 浮生辞旧梦 十一
    


    小哥在说起这些往事时,脸上一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

    那是爱到绝望的恨,是恨到心死的无奈。

    偏偏,世间有些人,总是看轻自己,牵挂别人。

    所以他有这样的神情,愿意做光的影。

    幸运的是,帝缺读得懂这样的神情。

    一个人懂得另一个人,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智慧,只要有过相同的经历就行。

    帝缺忽然开口道“你还没觉醒?”

    “觉醒?”

    帝缺无所谓的挥挥手,道“没事,你继续说。”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生出怀疑。

    他曾经看到过的未来里,小哥生来便是觉醒者,可是如今他感觉不到任何觉醒迹象。

    难道……

    小哥自顾自的说着,说这一切都是在小雨的梦里看见的。

    那一夜没有留下什么绮丽的风景,只是情人该有的样子。

    小雨只记得,她坐在奕蓓的怀里,把酒临风,很安心。

    她从未如此与人亲近。

    直到她从宿醉中醒来,身栖奕蓓家的别院,身边是那把朝思暮想的听雨伞。

    奕蓓这样的女人,总是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她怎会看不出,小雨的别有用心。

    可是她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这把伞得来的容易,甚至让小雨有些愧疚,她第一时间将伞送与琴师,似乎多拿一刻,罪孽更深。

    或许他欣喜的样子,能多多少少,添她心安。

    辜负与被辜负,都不好受。

    琴师看到听雨伞,眼里有藏不住的光“你是从何得来?”

    “听雨楼的小姐,是我的朋友。”小雨低头看向别处,道,“很好的朋友。”

    琴师初获至宝,早已忘形,仔仔细细打量着这把玲珑剔透的宝伞。

    伞尖,伞叶,伞柄。

    他轻轻抚摸,又反复观察,仿佛漏掉一个细节,都会抱憾终生。

    小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回想昨日的旖旎,那个香怀的温暖,竟有些难掩的悲伤,怔怔道“恭喜你。”

    琴师心情大好,头也不回的问“恭喜我什么?”声音里跳跃着兴奋。

    “恭喜你,得到至宝。”

    仿佛是时间之神打了盹儿,这一刻,被死死的定格在奔泳的怒涛中。

    琴师听到小雨的话,像被冰封了血脉,无法动弹。片刻之后,他才能回过头来,凝望小雨。

    那张脸,积攒了多少的悲秋寒冬,才会有这样冰冷的绝望。

    “是啊,这么重要的宝物,我这一生都不愿离开它。”琴师忽然笑着说,“睡觉也要抱着。”

    小雨的脸色更冷了,语言像被砸碎的冰块,一字一句抛出“是吗。那你一定好好好待它。”

    琴师得意的哈哈大笑,忽然扬手将宝伞抛入奔流的江中,转身环抱小雨“嗯。你都这样要求了,我便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待你。”

    “你……”即使是聪明的小雨,也被他的行为震惊,心里一堆话堵在嘴边,却不知先说哪个好,只能嗔道,“你……你……谁说要和你睡觉了!”

    “你,就是我的至宝。”琴师紧紧抱着小雨,缓缓靠近她的洁净的面庞,就要吻上去。

    小雨第一次被男人如此靠近,羞红到耳根,滚烫的双颊终于融化了前一刻的积雪,双眸里尽是荡漾的融春。

    “那……那个……你还没听到听雨伞演奏的大道梵音呢……怎么就扔了呢……”小雨终于找到一个借口,从窒息的羞涩中解脱。

    “这世间最好听的声音,就是你呼唤我的名字……”说着,深深的吻了下去。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谁人知。

    小雨沉入花前月下,奕蓓却在旧梦里不知归处。

    听雨伞是奕蓓家中的传家之宝,她的爷爷立了军功,修罗皇帝才恩赐圣物。如此宝物不翼而飞,自然满城风雨。

    听雨楼的掌柜下重金缉贼,纵然是前朝之物,官府也格外重视御赐的宝物,全城搜查。

    最终审问到奕蓓时,只说“送了情郎”。

    听雨楼掌柜怒道“这是传家的宝物,传儿不传女。要送人也是由你大哥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言语间提鞭就打,可怜一屋子的亲人,皆是熟视无睹。

    更有甚者,义愤填膺,口不择言。

    就连平日里交往最密的小妹,也不敢开口求情。

    生逢不幸,给你带来最多伤害的,往往是最亲近的人。

    若是别人伤了你,亲人还会说“那恶人怎么不去欺负别人,一定是你有问题。”

    你需要先反省,再去原谅那些伤害你的人。

    奕蓓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尤其是,这一次,她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可是错了又如何,若只是皮肉之苦,便可换取心上之人的欢喜,对于精于算计的她来说,也是一桩划得来的好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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