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二老爷”周知县不解地问。
关捕头不想耽误工夫,冷冷地说:“禀周老爷,二老爷就是本县主薄陶老爷。刚才我等巡夜,在金紫门码头擒获一帮盗卖官铜的不法之徒,所盗卖的官铜多达三万斤之巨,兹事体大……”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周知县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很快缓过神,不动声色说:“擒获的那帮不法之徒现在何处”
“全押在瓮城,周老爷大可放心,他们跑不了!”
“好,我去看看。”
“周老爷请。”
长随刘三听得清清楚楚,双腿都吓软了,扶着船头的衙牌紧张地说:“老爷,那是鸿门宴,你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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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铜天王(十)
周知县对巴县乃至重庆府都不熟,但川东道却是如雷贯耳。
分巡川东道加兵备衔兼理夔关税务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与四川制台藩台没法比,但也是手握大权的四川大员之一,上马管军、下马官民,甚至能密折专奏上达天听。这事要是闹到川东道署,搞不好真会掉脑袋的!
周知县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坐下端起茶道:“陶兄到底想怎么样”
陶主薄笑道:“不是下官想怎么样,而是周老爷想怎么样。”
一个堂堂的七品知县居然被一个九品主薄和一个九品候补巡检玩弄于鼓掌,周知县越想越窝火,禁不住回头道:“事情很简单,这位韩老弟想搭本官的船去京城补缺,本官职责在身不敢懈怠,闲杂人等一概不许上船。韩老弟怀恨在心,恼羞成怒,于是找来一帮人够闲本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韩秀峰心想这也太不要脸了,明明人赃俱获居然振振有词。不能让他信口胡诌,不能让他把黑的说成白的,韩秀峰立马站起身:“周老爷,您这话就经不住推敲了,就算我韩志行怀恨在心恼羞成怒,找一帮本地人来构陷您,也不可能找您的部下来构陷您。”
“韩老弟,别忘了有句话叫屈打成招。”
“铜呢,查获的官铜咋说周老爷,捉贼拿赃,要晓得我县捕役今夜可是捉了个正着,堪称人赃俱获!”
周知县心想你个穷光蛋还敢跟我玩心眼,端着茶冷冷地说:“韩老弟,你这个候补巡检不简单,在巴县可谓一手遮天,先是威胁本官说什么巴县水道不好走,共有险滩二十三处,要是不让你上船,万一船翻了铜沉到江底,你就能让你们巴县的那些个衙役不差人帮我捞。
现在更了不得,竟伙同衙役指鹿为马,硬说本官押运的其中一只船上的滇铜,被本官的家人和那些个衙役拿去盗卖,甚至还想置本官于死地,屈打成招,让本官的家人和本官的那些个衙役说是本官指使的,你的心肠真歹毒啊!”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这是狡辩!”
“到底是不是强词夺理,到底是不是狡辩,这要看道台相信你韩老弟这个花银子捐的九品候补巡检,还是相信我这个堂堂的朝廷命官。”周知县放下茶碗,又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陶兄,本官这个差是苦差累差,就算明儿个不去道台衙门,等到了京城也要被革职待参,早晚也会去刑部大堂。你说这事闹到道台衙门,道台会怎么断,是先参我一本,等京城的公文到了摘掉我的顶子,还是让我戴罪继续押运”
陶主薄心道朝廷收拾你龟儿子是早晚的事,但把滇铜运往京城这事不能耽误,川东道乃至成都制台衙门不会傻到指派官员来接替他,而行文去贵州这一来一往又会耽误时间,就算查实了到头来可能还是让他继续做这个运官。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也不是他一个区区九品主薄该管的。
陶主薄可不是韩秀峰这个官场愣头青,拿起韩秀峰刚写的清册,慢条斯理地说:“周老爷,您说韩老弟指鹿为马构陷您,但您给我们巴县的移文上可不是这么说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督运滇铜云南楚雄府定远县正堂加三级记录一次周,为遵旨议奏事。今将各船装载铜斤数目并梁头入水尺寸编制号次、编造清册,移送查照施行。
计开:第一号夹,中船一只。梁头一丈二尺,装铜三万斤,船身入水三尺三寸;第二号夹,中船一只。梁头一丈二尺,装铜三万斤,船身入水三尺三寸……以上共船一十五号,每只装铜三万斤,共装滇铜四十五万斤。合并声明,外兵牌船一只。”
周知县愣住了,韩秀峰禁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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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见好就收
陶主薄漫天要价,周知县坐地还钱。
陶主薄咬定四千两一两也不能少,周知县掩面而泣哭诉起他这个官做得有多委屈,说到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地磕头。
一个大男人说哭眼泪就来了,韩秀峰真有些看不下去,陶主薄却不为所动,周知县见求饶也不管用,擦干眼泪又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啥子要银子只有一千五百两,再多没有,要命你尽管拿去。
可能想着县衙、府衙和道台衙门离朝天门都不远,搞不好会夜长梦多,陶主薄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最终同意一千五百两“私了”,让周知县赶紧回船去拿银票。
形势比人强,周知县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趁他回去拿银票的空档,陶主薄让关捕头把李记铜锡行掌柜带上堂,用像看死囚的目光看着李得富,冷冷地问:“大胆李得富,你可晓得你所犯何罪”
李得富的胆早被吓破了,一边磕头一边哭道:“晓得晓得,小人晓得,求二老爷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放你一马,你犯的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让本官咋放”
“小人愿意出钱,二老爷,小人愿意出五百两,五百两够不够”
“五百两,李得富,你的身家性命就值五百两你当本官是叫花子!事到如今,你应该晓得你犯的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若公事公办,不光你脑袋保不住,你那点家业一样会被充公!”
“五百两,小人做的是小本买卖,小人只拿得出这么多。”
陶主薄啪一声猛拍公案,呵斥道:“李得富,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本官成全你,关大……!”
“在!”关捕头应声而出。
“将盗买官铜的人犯锁上,押送县衙班房待审!”
“嗻!”
李得富想到要是被关进班房就算花多少银子也保不住身家性命,急忙爬到公案前,紧抱着案腿哭求道:“二老爷,小人是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您能不能宽限小人几天,一千两,小人愿意出一千两,只求二老爷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一千两,你戏弄本官,就你那个宅子也不止一千两!”
“二老爷,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上有八十岁的老母是吧,被带到衙门的人全这么说!看在你平时还算老实的份上,本官可以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不过你得拿两千两,少一两也免谈。”
李得富不光是李记铜锡行的掌柜,也是铜锡牙行的主事之一,所有在巴县城做铜锡买卖的全得给他交钱,尤其铜斤买卖他全要抽头。有人不服气告到衙门,但行有行规,他们又有官府颁的执照,所以告也没用。
他家大业大,有湖广会馆给他撑腰,又能跟县太爷乃至府台说上话,城里那些个做铜锡买卖的是敢怒不敢言。
韩秀峰早看他不顺眼,并且打心眼里觉得让他出两千两不算多,禁不住说道:“李掌柜,如果连命也保不住,要那么多银子何用。你的家底我是晓得的,二老爷管你要两千两真不多,而且还要帮你担这天大的干系。”
“可……可案上那些银票也是我的!”
“你的”陶主薄乐了,拍着公案哈哈笑道:“李掌柜,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竖起耳朵听个明白,这是从盗卖官铜的不法之徒手中缴获的赃银。你要是再口口声声说这些银票是你的,本官就算想帮你开脱也开脱不了。”
韩秀峰提醒道:“李掌柜,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真会掉脑袋的。”
李得富不是瓜娃子,岂能不懂这个道理,只能苦着脸道:“二老爷说得是,那些银票不是小人的,不过小人一时半会间真拿不出两千两。”
“现在拿不出,可以让你的家人回去拿。”
“家里没有,柜上也没有,回去也没用。”
“家里没有柜上没有可以去借,你们湖广行帮那么多富商,你李掌柜交游广阔人缘那么好,借两千两还不是一两句话的事!”
“二老爷,这深更半夜的您让我去哪儿借”
“这是你的事,本官公务在身,没那么多功夫跟你耗。要是天亮前见不到两千两银子,你就等着被打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吧!”
……
要是闹上县衙公堂一切全晚了,李掌柜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只能跟着关捕头出去找他的家仆,让家仆赶紧回去报信,让家
第五十七章 深夜惊魂(一)
边喝边聊边等,一直等到子时,李掌柜的家人和茶帮的人才把银票送来。
只要有银票一切都好说,该放的不该放的一股脑全放了,然后把关捕头和川帮夫头姜六叫到堂上来分钱。
“一共四千八百五十两,我拿六成,这两千九百一十两是我的,剩下的你们看着分。”陶主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舍不得,暗想一帮衙役和穷脚夫有几十两分分足够了,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韩秀峰不晓得他是咋想的,拿起银票沉吟道:“关叔,六哥,今夜这事你们出人最多,出力也最多,动手时还有兄弟受了伤。这样,捕班这边九百两,川帮也是九百两,你们拿去给弟兄们分。”
“四娃子,这么分你就剩一百四十两,这哪行!”
“是啊四哥,你多分点,我们少点没事。”
陶主薄怎么也没想到韩秀峰会这么分,提醒道:“老弟,去京城投供处处要花钱,再说今晚这事你出力也不少。”
“谢谢二老爷,谢谢关叔,也谢谢六哥,”韩秀峰放下银票拱手道:“银子谁不喜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说句心里话我压根儿没想过要敲周知县的竹杠,只想搭他的顺风船,结果他硬是不通融,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有这一百四十两,我主仆三人路上再节俭点,此去京城的盘缠足够了,至于到了京城咋办总会有办法的。”
“四娃子,你听我说……”
“关叔,我晓得你担心补缺的银子不够,但也要反过来想想,补缺这种事就是个无底洞,不夸张地说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往那个无底洞里填的,对我而言多带两三百两跟少带两三百两没啥两样。”
“可是……”
“关叔,别可是了,你们已经帮我凑了三百多两盘缠,加上我自给儿这些年存的,再有这一百四十两,我想应该足够了,毕竟我捐的只是个九品巡检。况且我这一走不晓得啥时才能回来,我婶娘,幺妹儿,柱子,柱子他娘,还有我乡下那些家人,还得拜托你们帮着照应。”
韩秀峰不但执意不多分,还给众人深深作了一揖。
陶主薄感慨万千,一个劲儿感叹韩家出了个千里驹!
关捕头晓得他的脾气,不再矫情,干脆出去跟捕班的弟兄们分赃,甚至留出一份拿去给在码头上协助看护滇铜的壮班班头,尽管守在码头上的青壮们啥也不晓得。
姜六的举动让韩秀峰有些刮目相看,竟拿出两百两孝敬陶主薄,又拿出两百两孝敬捕班的那些个衙役,到最后只留下五百两。
回去的路上,关捕头禁不住笑道:“姜六这小子越来越精明,比储奇门的杨四懂事多了。”
“茶帮有八省会馆撑腰,他不巴结你们还能巴结谁”
“这倒是,要不是我们明里暗里帮他们,他们早被茶帮赶尽杀绝了。”
潘二先是经历了一次打死人不用偿命的人命官司,紧接着又经历了一次盗卖官铜被人赃俱获了只要花银子一样没事的怪事,竟嘀咕道:“四哥,关捕头,我不是说你们不好,我是觉得那些个官做得也太怕人了,以前我们总是把王法挂在嘴边,现在才晓得王法是治我们这些个平头百姓的,做官的才不怕啥子王法呢!”
韩秀峰想不到他会发出如此感慨,不禁笑道:“这话虽然不是很中听,但话糙理不糙。”
“所以说还是做官好,四哥,捐官这条路你是走对了。我是没你这本事,要是有这本事我也去捐个官。”
“潘兄,我还以为你……没想到你是看上了做官的好处。”
“做官确实好,左手翻云,右手覆雨,天大的事到官老爷这儿全不是事,还能赚银子发大财。你说说,二老爷啥也没做,一晚上就赚了两千多两。”
“他可不是啥也没做,这么说吧,要不是他,今晚我韩四不光捞不着这一百四十两银子,说不准还会偷鸡不着蚀把米,被姓周的那个龟儿子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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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深夜惊魂(二)
大头在码头上经常打架,虽刚爬起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反应却是极快,竟下意识顺手抄起床头的竹椅。柱子实在找不着东西,只能赤手空拳挡在韩秀峰前面。
“谁,干啥!”
“你是谁”
“哥,是不是搞错了”
“小五,你不是说就是这家吗”
“是这家呀,棺材铺隔壁,寿衣店对面,是不是在那屋。”
……
韩秀峰听得清清楚楚,心想闯进来的人没搞错地方,只是跑到楼上踹错了门,他们一定是茶帮的人,是来找大头报仇的,结果发现睡在隔壁的不是大头而是潘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韩秀峰定定心神,推开柱子拉开门,看着几个身影冷冷地说:“你们胆子倒不小,竟敢夜闯民宅!”
“你又是谁”一个大汉虽看不清韩秀峰长相,但能大致看清韩秀峰的身材,发现又不是人高马大的川帮瓜娃子,一时间竟愣住了。
韩秀峰没回答他的问题,而走出去是喊道:“潘兄,没事吧”
“没事,”潘二真被吓坏了,贴着木板墙忐忑不安地挪到韩秀峰身边,紧张地说:“四哥,他们是干啥的,招呼不打一声就闯进来了,这还有王法吗”
“没事就好,帮我去点灯,不是问我是谁吗,点上灯让他们瞧个仔细。”
“哦。”
大头一听外面人的口音就晓得是冲他来的,下意识要往外走,柱子急忙一把拉住。潘二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走进他们屋。柱子晓得他找不着洋火,松开大头从床头的桌子上摸到洋火,取出一支点燃,然后点上油灯。
潘二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自给儿给自给儿壮了下胆,端起油灯战战栗栗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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