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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关捕头意识到写的不是啥好话,忍不住回头问:“王经承,写的啥”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王经承念完,又低声道:“这是宋真宗赵恒作的《励学篇》,他送这幅字,是笑话四娃子读书不行,考不上功名,只能用银子去捐官。”

    他竟敢在这大喜的日子羞辱四娃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关捕头再也控制不住,正准备上前理论,身后突然有人冷冷地问:“任举人,任老爷,你送这幅字到底是何居心,是羞辱我志行老弟,还是连我柳大全也要一并羞辱”

    “柳大使来了,柳大使请!”关捕头急忙招呼道。

    “关班头,自给儿人无需客气,容我先问问任老爷送这幅字到底是何居心。”柳大全快步走到堂屋门口,摘下官帽,怒视着任禾,就差在脸上写着不给个说法这事没完。

    任禾虽心高气傲却也不敢得罪柳大全,因为柳大全既有权又有银子,不但刚捐了个七品顶戴,好像还打算再花点银子去捐个正七品的缺。见无意中把柳大全给惹火了,一时间竟没了主意,毕竟他虽中了举人但没做官,直至今日依然是个读书人。

    “任老爷,说话呀,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个捐纳出身的”

    “岂敢岂敢,”任禾缓过神,急忙拱手道:“柳大使,我……我是正好路过,之前并不晓得今天是志行老弟大喜的日子,没一点准备,正好手里有幅字,就想聊表下心意,没曾想这幅字不应景。”

    柳大全最痛恨那些个瞧不起捐纳出身




第六十三章 提携后进
    段经承给的小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屋和一间依着院墙搭的半露天厨房,天井也只能放下四张八仙桌。但巴县是山城,人多地少,买这么个小院子段经承四年前就花去两百多两银子。并且土地宅产售卖翻赎之风盛行,原来的主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不断“找补”,韩秀峰想真正拥有这院子估计还得再花一二百两。

    原来的主人会不会“找补”那是以后的事,但这院子是真的小。

    外面发生的一切,琴儿坐在东厢房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咋也没想到任举人仗势欺人到如此地步,不光当那么多人面羞辱韩秀峰,也是在污她的名节,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今后咋做人。

    琴儿越想越气,越想越屈辱,竟鬼使神差拿起把剪刀,紧攥着要冲出去跟姓任的拼命。幸亏关捕头的老伴关婶担心她胡思乱想,及时进来抢下剪刀把她给拦住了。

    关婶搂着她劝道:“琴儿,别这样,今天是你和四娃子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再说姓任的不是被赶走了么,举人了不起在柳大使和二老爷跟前他龟儿子算个球!”

    “婶,这让我今后咋做人活不成了,真没脸活了……”琴儿刚才是气,现在是越想越难过,泪水潸潸而流。

    “别胡思乱想,这事不怨你,非要怨只能怨你爹,总想着攀高枝儿,结果闹成这样。”

    “我对不起四哥,闹这一出,让他今后咋在人前抬头。”

    “又胡思乱想了,四娃子能娶到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没啥对不住他的,只有他委屈了你。再说四娃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啥样的人我最清楚,他怜惜你还来不及呢,咋会怪你”

    琴儿哽咽地问:“真的”

    关婶拍着她的肩膀笑道:“真的,我骗谁也不能骗你。”

    ……

    正说着话,外面有客到。

    二人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儿,才晓得来的是湖广会馆的客长和茶帮的一个夫头,从话语中能听得出他们之前并不晓得道台衙门的柳大使和县衙的王主薄也在,先给柳大使、王主薄行礼,又跟韩秀峰说了一通“喜结良缘、早生贵子”之类的吉利话,然后就留下一份贺礼走了,不光没坐下吃喜酒甚至连喜糖也没要。

    琴儿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大家闺秀,见识却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所能比拟的,顾不上再伤心难过,竟擦干泪水好奇地问:“关婶,湖广会馆的客长虽不是官老爷,但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爹跟他都说不上话,他咋会给四哥这么大面子的”

    “这我还真晓得。”想到关捕头昨晚回去说的那件事,关婶不禁笑道:“茶帮夫头没管好他手下那些个脚夫,不光害四娃子受了惊也坏了规矩。要是让大老爷晓得,连八省行帮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他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来登门赔罪的。”

    琴儿急切地问:“四哥咋受的惊”

    想到今天是她和四娃子大喜的日子,不能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关婶急忙岔开话题:“这事回头再说,听见没,又来客了!”

    “哦。”

    这次来的客人同样是一位不速之客,不仅她俩大吃一惊,连韩秀峰也没想到自给儿有这么大面子,真是受宠若惊,急忙同柳大使、王主薄一起出去迎接。

    “顾老爷来了!”

    “下官见过顾老爷。”

    “好好好,诸位无需多礼。”

    “



第六十四章 嫁鸡随鸡
    韩家摆酒宴客,段家一样摆了酒,事实上韩家摆酒的钱也是段家出的。

    不过段经承除了嫁女儿之外从不做赔本买卖,今天不光请了亲朋好友,也请了巴县、江津、长寿、永川、荣昌、綦江、南川、铜梁、大足、璧山、定远等县和涪州、合州、江北等散州散厅的兵房书吏,离太远赶不上的就请各州县正堂在巴县的“坐府家人”,一共摆了六席。

    相比户房、刑房,在常人看来兵房似乎没啥油水。

    事实上各州县衙门兵房要做的事并不少,比如要负责对门军(守卫城门的兵卒)、皂隶、马快、民壮、铺兵(邮差)登记造册,要保管名册同时要上报府衙,以及负责一切与兵事相关的其它事宜。

    往来公文数不胜数,各州县正堂的“坐府家人”和各州县兵房的书吏要是不给他塞银子,上呈到府衙的公文没毛病也要挑出点毛病打回去,重新誊写事小,耽误公务事大,会直接影响到州县正堂的考绩。所以各州县的兵房经承乃至各州县的大老爷,谁也不敢不把他这个府衙的胥吏不当回事。

    该请的全请来了,该收的银子也全收了,不用算也晓得这桩喜事没办赔还略赚。

    段经承本应该高兴,但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乘龙快婿家离太近,那边发生的事这边想不晓得都不成。

    他请同在府衙当差的好友帮着招呼客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生闷气,脸色难看的吓人,以至于老伴段徐氏都不敢吱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段吉庆真是瞎了眼,竟还曾想把琴儿许给他!”

    “吉庆,今天是琴儿大喜的日子,外面还有那么多客呢。”段徐氏不敢吱声却不能不说话,嘀咕了两句又低下头。

    “外面没事,外面有景程帮我作陪。”段经承越想越窝火,紧攥着拳头恨恨地说:“白眼狼,真是个白眼狼!早晓得他这么下作,当年那几十两银子就算扔江里打水漂,也不能拿给他去成都府赶考,还让他真中了举!”

    “现而今说这些有啥用。”

    “是啊,现而今说啥都晚了。大喜的日子被当众羞辱,也不晓得韩四会咋想。”

    “韩四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琴儿。”

    ……

    两口子正为女婿女儿担忧,刚才派去听信的远房侄子又回来了,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说:“叔,婶儿,别担心,没事了!”

    “咋没事的”段经承急切地问。

    远房侄子擦了把汗,绘声绘色地将道台衙门柳大使和县衙王主薄及时赶到,不光把任举人轰走,还逼任举人留下一张二十两银票的经过说了一遍,想想又眉飞色舞地补充道:“叔,这门亲真做对了,新姑爷面子好大,我回来前连柴家巷的顾老爷也去了,还送了一份贺礼!”

    “好,好,太好太解气了!”段经承拍着大腿,看着老伴哈哈笑道:“你说说你,先前还嫌韩四没出息,还嫌韩四穷。穷又咋了,谁家不是从穷日子过来的所以说看人要看人品,人品好人缘就好,人缘好事事就顺……”

    段徐氏嘴上不说心里想你看人准,以前看任禾咋就看走眼了呢!

    不过远房侄子送来的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她不用再担心韩四因为当众受辱而迁怒于琴儿,不用再担心琴儿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

    其实他们多想了,韩秀峰觉得能娶到琴儿真是祖坟冒青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潘二一个劲儿使眼色,他硬没换酒,硬是陪顾老爷、柳大使和王主薄等宾客喝了一下午。

    送走意犹未尽的宾客,潘二忙着算账,算今天一共收了多少礼金。

    关捕头和王经承喝高了,一帮衙役送他俩先回去。关婶催韩秀峰赶紧入洞房,然后坏笑着招呼柱子、大头和另外几个衙役帮着收拾院子。

    韩秀峰喝得醉醺醺,站也站不稳。

    琴儿把他扶到床上,帮着脱掉鞋,生怕他会吐,一边帮着脱官服,一边埋怨道:“不是说换兑水的酒去敬吗,咋喝成这样了。”

    韩秀峰脑壳还是蛮清醒的,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她那俏丽的脸庞苦,无奈地说:“用兑了水的酒敬别人没啥,敬柳大使和二老



第六十五章 尊卑有序
    关捕头昨天有过交代,谁也不许闹洞房,所以那些个衙役帮着收拾好院子就走了,连潘二、柱子和大头都被关婶赶回了纸人店。关婶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前把院门从外面带上,让小两口在里面洞房花烛夜。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韩秀峰食髓知味,日上三竿了也不想起。

    然而小门小户过的是小日子,既没婆子更不会有丫鬟,肚子饿了得自给儿起来去做。想到琴儿昨晚没吃啥东西,这会儿一定很饿,韩秀峰这才意犹未尽地穿上衣裳,准备去生火淘米做捎午。

    结果刚开门,就听见大头在院子外面说话。

    “潘二,你有没有婆娘”

    “有啊,不光有婆娘,娃都有两个。”

    大头蹲在墙角下,看看坐在门槛上的潘二,再回头看看蹲在左边的柱子,羡慕地说:“柱子,潘二有婆娘,你也有婆娘,只是没娶进门。现而今四哥也娶了婆娘,就剩我没有,你说这咋办,我可不想跟八爷那样打一辈子光棍。”

    柱子咋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禁不住笑骂道:“就你这样还想娶婆娘”

    大头不服气地说:“四哥能娶婆娘,你能娶婆娘,我为啥不能娶!”

    柱子正准备问问他有没有钱,潘二突然伸腿踹了大头一脚。

    “潘二,干嘛踹我”

    “你刚才说啥”潘二紧盯着他问。

    大头想了想,一脸茫然地说:“我说四哥能娶婆娘,柱子能娶婆娘……”

    不等他说完,潘二又踹了他一脚,板着脸问:“大头,四哥是娶了婆娘,但婆娘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那咋说,婆娘不就是婆娘呗。”

    柱子反应过来,戳着他的脑壳道:“应该喊嫂子!”

    “喊嫂子,哦,喊嫂子是比喊婆娘好听。”

    大头认为有点道理,心想虽然挨了两脚,但用不着跟潘二计较。结果潘二不但刚才踹他,竟又踹了柱子一脚。

    柱子可没大头那么好说话,起身道:“潘二,让你管了一天账,你龟儿子是不是就忘了自个儿是谁敢踹我,看我咋收敛你!”

    “等等,”见柱子抬腿就要踢,潘二急忙道:“柱子,你先听我说完,我要是说的不对你再踢,我要是说的在理,以后你得喊我二哥。四哥在时听四哥的,四哥不在的时候你得听我的。”

    “行,你先说,我倒要听听你龟儿子能说出个啥道理。”

    潘二乐了,放下夹在腋下的算盘和账本,指指身后的小院儿:“给我听清楚了,四哥现而今是官身,不是你我这样的平头百姓。你三天两头帮人家操办丧事,应该晓得啥叫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四哥身份尊贵,不管有没有补上缺都是官老爷,你和大头能跟官老爷称兄道弟”

    “四哥是官老爷,但四哥也是我哥,我们三个一起耍大的,四哥就是瞧不起你潘二也不能瞧不起我和大头!”

    “对对对,四哥重情重义,自然不会瞧不起你们。但四哥是要去补缺做官的,要是还跟以前一样跟你们称兄道弟,别的官老爷就会瞧不起他,走出去那些个刁民也就不会怕他,搞不好连这个官都做不稳。”

    “可四哥不是还没做官么。”

    “现在是没有,但将来呢。”潘二指指大头,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大头,你给我听着,在这儿你可以喊四哥,也可以喊嫂子,但喊顺了以后想改也改不过来,所以不能这么喊。”

    大头看看柱子,心想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下意识问:“那咋喊”

    潘二不是跟他俩开玩笑,一脸严肃地说:“等出了门别说你袁大头,就是我潘长生也一样是四哥的家人。晓得啥叫家人吗,就是四哥家的下人。所以今后见着四哥要喊老爷,见着嫂子要喊夫人。”

    大头傻傻地说:“可四哥不老。”

    “那就喊少爷,反正不能再喊四哥,也不能再说啥子婆娘,晓得不。”

    “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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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倒霉的茶帮
    大头一身蛮力就是用来干活的,琴儿插不上手,去房里拿来一些花生和红枣给三人吃,她自个儿则躲在房里做针线,边做边偷听男人们说啥。

    第一件事是算账!

    柱子从肩上摘下褡裢,把昨天收的礼金倒在八仙桌上,有京钱有制钱也有小钱,一共五大串一小串,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

    一大串是半贯,就是五百个铜板,五大串就是两千五百多文,再加上那一小串,一看便晓得有多少。

    潘二却像账房先生似的摆正算盘,打开账本,装模作样点点桌上的铜钱,随即对着账本噼里啪啦打起算盘,算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抬头道:“四哥,昨天一共收了两千七百六十文礼金,谁送了多少我这儿全有账,钱点过,跟账也对上了,你先过个目。”

    现在不比以前,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两千多文成色不一的铜钱,去钱庄顶多换一两银子。

    不过韩秀峰并不认为衙门里的叔伯和弟兄们小气,因为人家之前已经帮着凑过盘缠,接过账本看了一眼:“潘兄,你办事我放心,不用看了。”

    “行,”潘二也不矫情,指着桌上的银票道:“这十两银票是茶帮夫头朱二送来的,说是贺礼,其实是给你压惊给你赔罪的银子。他和湖广会馆客长走前在门口跟关捕头打过保票,说他们会严加管束吴家兄弟。还说啥腿长在吴家兄弟身上,他能管住吴家兄弟一时管不住吴家兄弟一世。跟关捕头商量能不能打发大头去别的地方,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会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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