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黄钟音轻叹口气,无奈地说:“别人或许会给向帅面子,杨能格却不会给,因为在杨能格眼里向帅既是总揽江南军务的钦差大臣,一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开打
黄钟音和吉云飞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韩秀峰一看到杨能格催促他赶紧与洋人交涉关务的信,就看出姓杨的包藏祸心,同时打定主意交涉归交涉,但绝不答应洋人任何条件。交涉不出个结果顶多是“办事不力”,大不了丢官,反正绝不能搞得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奉命再次拜会英、法、美三国领事,依然因为品级和官职不够没能见着正主儿,英吉利副领事倒是见着了,不过那个副领事闭口不谈关税的事,而是很严肃地提出抗议,声称清**队和新任苏松太道台不但派士兵和衙役频频出入租界抓人,还在租界内使用暴力甚至杀人。
尽管觉得许乃钊和杨能格这么干,很容易激怒洋人,搞不好上海县城还没收复,倒先跟洋人打起来,但韩秀峰还是义正言辞地说租界本就是中国的地方,只是租借给他们的商人和侨民经商居住,官兵和衙役进入租界缉捕乱党,他们无权过问。
英吉利副领事果然很不高兴,见说不通干脆不说了,又让韩秀峰给杨能格转交一份三国领事联署的抗议公文。
杨能格看到翻译过后的公文,听随韩秀峰一起去英吉利领事馆的长随丁贵禀报完交涉的经过,不置可否地放下公文,又打发丁贵去催韩秀峰赶紧交涉关税的事。
韩秀峰只能硬着头皮再去,进不了英吉利领事馆,就去法兰西领事馆拜会,法兰西领事馆那边说不通又去花旗领事……就这么左一趟右一趟的跑,跑多了有时候能见着正主,大多时候见不着。就算能见着,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压根儿谈不到一件事上去。你跟人家谈关税,人家抗议你的人跑租界来抓人,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提出要重新商订租界土地章程。
就在韩秀峰忙着跟洋人交涉之时,许乃钊、吉尔杭阿也没闲着,竟把方圆两三百里能调的兵全调来了,算上周边各州县招募编练的乡勇,竟调来两万多人。驻扎在城南、城西和城北,真所谓营垒相望,旌旗蔽天。
同时四处张贴告示,如有捕获刘丽川、李咸池、陈阿林、林阿福等四人者,每人赏银洋一千;如有捕获潘起亮、徐耀等十六人者,每人赏银洋五百。并派出细作潜入县城,伺机刺杀和分化。
甚至强令近城铺户商民迁移,以防乱党从他们那儿获得接济。不过就算城南和小东门、大东门外的商户和百姓全搬走也没用,因为城北紧挨着法兰西租界,不管需要什么乱党完全可以去租界采买。
让韩秀峰有些意外的是,关于如何究办“卖鸡爽”的旨意终于到了,在向荣的力保下“卖鸡爽”只是被革了职,摘掉了之前花银子捐的顶戴花翎,命他在江南大营戴罪自效。
可以说他这一关已经过了,大可找个地方躲起来享清闲,或重操旧业接着做买办赚大钱。结果他打发家小乘坐英国邮船“玛丽伍德”号回广东老家之后,居然让上半年帮朝廷在上海雇的十几条洋船和从广东雇的三十多条红单船,连同船工水手一道编入狼山镇总兵泊承升的水师,跟泊承升一起负责从小东门和大东门攻打。
今天正式开打,韩秀峰原本打算去瞧瞧,但想想还是没去,就这么坐在花园里一边看着书一边等消息。苏觉明屁股上的伤不能总捂着,陈虎和两个老泰勇营的兄弟把他抬了出来,让他趴在树荫下歇息。
“四爷,任小姐和翠花呢”苏觉明探头看看四周,神不守舍地问。
“大头陪她她们出去了,走前说中午不回来。”
“大头带她们去哪儿了”
“去跑马厅看看房子盖得咋样,中午在工地上吃。”韩秀峰心不在焉地说。
“不在家就好,不回来就好。”苏觉明可不想被两个女人瞧见他光着屁股的样子,挪挪身子又嘀咕道:“四爷,我说吴煦怎么就巴结上许大人了呢,原来他也是浙江钱塘人!”
“才晓得啊。”
“我是昨晚听陈虎说的,不然到现在都不晓得。”苏觉明想了想,又叹道:“仔细想想浙江钱塘文风还真是昌盛,竟出了那么多人才。光我们认得的就有许大人、吴煦和张之杲,我们不认得的还不晓得有多少。”
韩秀峰岂能不晓得他是在没话找话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弃卒保车
韩秀峰本以为不管能不能攻下,最多两三天就会有结果,没想到这一开打竟打了两个多月,刚开打时兵勇们还穿单衣,而现在又要筹银给兵勇们添置棉衣了。而大头和翠花的婚事也因此一拖再拖,毕竟上海城下那么多同乡,办这么大喜事不邀请不好,可人家天天忙着攻城,实在抽不出身来吃喜酒。
唯一的好消息是紧挨着跑马厅的洋房虽然没完全盖好,但已有好多商人想租外面那一圈的铺面。
“日升昌”上海分号之前的那位掌柜迄今生死未卜、杳无音信,刚接到总号来信出任掌柜的伍德全,介绍了几个之前认得,并且为人不错的商户。昨天刚立租约,那些商人今天就带着伙计去收拾了,最多十天半月便能开张做买卖。
韩秀峰带着屁股上的伤刚痊愈的苏觉明去转了一圈,一回到旗昌洋行后头的公馆,大头就跑出来兴高采烈地说:“四哥,何老爷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哪个何老爷”韩秀峰下意识问。
“志行,除了我还能又谁”何恒从厅里走了出来,抱着拳笑看着韩秀峰问:“没想到是我吧,没想到我会来吧”
“君杰,你咋来了!”
“在京城呆不下去,所以来投奔你。”
“在京城呆不下去,别开玩笑了!”他乡遇故知,韩秀峰真的很激动,迎上去急切地问:“啥时候到的,咋过来的”
何恒跟着他走进书房,坐下笑道:“昨天下午到的,走的是海路,靠岸的码头离你这儿好像不远。只是那会儿不晓得你住在这儿,所以就直奔城北大营,在刘存厚那儿呆了一晚,今儿一早他差人送我来的。”
“就你一个人来的”韩秀峰追问道。
“还有两个家人,我堂弟他们你是认得的。”
“他们人呢”
“我明天一早就得走,所以就没让他们一起过来,他们这会儿正在城北大营看行李呢。”
“明天就去,你打算去哪儿”
“去拜见向帅。”
韩秀峰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君杰,这么说你是去江南大营效力的”
何恒微微点点头,随即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不怕你笑话,我是看你们的官运一个比一个亨通,这官升得是一个比一个快,就跟黄御史求了个保举,去江南大营效力。”
韩秀峰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他出身比刘存厚好,不但是如假包换的举人老爷,而且来此之前是内阁中书,是正儿八经的京官,但想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时势造英雄,如果想建功立业,现在还真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只是领兵打仗太凶险,这么大事你一定要想仔细了。”
“我晓得剿匪平乱不是儿戏,我早想好了,该搏的时候就得豁出去搏一把!”
“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我也不能挡你前程,只是用不着这么急吧,为何不在上海多住几天。”
“别人不晓得你是晓得的,我已经虚度了那么多光阴,真不想也不能再等了。”何恒不想聊这些,干脆从身边的包裹里取出一叠书信:“这些信有黄御史、吉老爷和敖老爷托我捎给你的,也有你老人托同乡捎到会馆的家信,还有段大人给你信。”
“半年没收到信,一收到竟有这么多,谢了!”
“举手之劳,谈不上谢。”
想到久别重逢的同乡明天一早就要走,韩秀峰没急着看信,而是笑问道:“君杰,黄御史和吉老爷他们有没有让你给我捎什么话”
“话都在信了,”何恒端起茶杯,故作轻松地笑道:“不过平时没少聊到你,他们对你做现而今这官有些担心,说你的顶头上司杨能格不太好相处,还说跟洋人交涉不是个好差事。”
“杨能格确实不好伺候,洋人的交道也确实不太好打,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不过我看着还好,不信你照照镜子,容光焕发,咋看咋不像走霉运的人。”
“我这是心大,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会往心里去。”
“这么说你现而今这官真不好做”
“何止不好做,而是不晓得还能做几天。”韩秀峰轻叹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关税的事朝廷是三天两头催制台,制台远在常州只能催抚台和杨能格,抚台和杨能格又不愿意去跟洋人交涉,所以是天天催我,今天要不是你来,我等会儿又要去拜会洋人领事了。”
“天天去”
“差不多,说出来你不一定信,英吉利、法兰西和美利坚三国驻沪领事馆上上下下,没我不认得的。我要是哪天没去,他们都会觉得奇怪。不管咋说我韩四也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可现而今却不但跟信差似的天天跑腿,还天天吃人家的闭门羹,结果那些大人们还觉得我韩四无能,办事不力。”
通过这三言两语,何恒能理解韩秀峰的处境,禁不住叹道:“志行,难为你了。”
“也算不上有多难,至少比上阵打仗好。”韩秀峰自嘲的笑了笑,接着道:“不就是跑腿吗,就算再跑一年半载又何妨,我倒要看看谁先扛不住!”
何恒凝重地问:“志行,你是说杨能格如果扛不住,就会让你背锅,用你的顶戴花翎跟朝廷交代”
“十有**,毕竟朝廷也好,制台大人也罢,只会先找他,不会直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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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逮谁咬谁
何恒非要去江南大营效力,黄钟音和吉云飞觉得不合适,可又不能挡人家前程,只能由着他去。没曾想何恒一走,包括任禾在内的在京同乡全坐不住了,个个想去江南建功立业。
向荣已经提携了一批四川武官,要是再跟提携薛焕和刘存厚一样提携他们,那不成结党营私了,黄钟音不想再帮这种忙,更不想给向荣添乱,已经半个多月没再来会馆。吉云飞同样如此,只有在翰林院闲得发慌的庶吉士敖册贤时不时回会馆看看。
没想到刚走进会馆,就见半个多月没来的黄钟音和吉云飞正坐在花厅里一边烤火一边说话,看神色正在谈的不是什么好事。
“二位今天怎么得空来会馆的,正在聊什么呢”敖册贤忍不住问。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志行的事呢。”
“志行咋了”
“先是被吉尔杭阿和杨能格联名参了一本,紧接着又被杨能格的那些同年弹劾,你哥去打探消息了,估计要晚点回来。”黄钟音早料到杨能格不会给韩四好日子过,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动作如此之大,弹劾的如此之猛。
敖册贤大吃一惊,急切地问:“他是咋弹劾志行的”
“极尽罗织诬陷之能事,诬陷志行不但收受已革苏松太道吴健彰贿赂,为吴健彰脱罪而奔走;还收受洋人贿赂,串通洋人贪没税款;诬陷志行在任地置办房产,甚至诬陷志行崇洋媚外,对洋人卑躬屈膝,有损国体。”
看着敖册贤惊诧的样子,黄钟音接着道:“说志行吃完洋人的酒席之后竟为避雨打洋人的伞,说啥子雨淋事小,失节是大,即便淋死冻死亦不当打洋伞。说志行见英吉利国女子擅自起立,堂堂天朝官员,何至为洋人小女子致敬!”
“这么说姓杨的罗列了志行六条罪名”
“何止六条,大大小小的罪名加起来有十几条,比如志行喝洋茶、用洋皂、点洋火,一切仿效洋人之所为。他的那些同年一窝蜂地跟着上折子,有的甚至诬陷志行有二心于英吉利,想对英吉利称臣!”
“皇上咋说”敖册贤急切地问。
吉云飞苦笑道:“革职逮问,等查清之后再交部议处。”
“这么说要把志行押到京城来问罪”
“这倒没有,皇上早上刚下谕,命署理江苏巡抚许乃钊和新任松江知府乔松年就近查办。”
“志行那个同知兼江海关监督本就是许乃钊和乔松年保举的,现在皇上又让许乃钊和乔松年查办志行,这……这算什么事,就算查实志行是被冤枉的,吉尔杭阿和杨能格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京里的那些同窗同年更不会。”
“在皇上看来志行那官是两江总督怡良保举的,跟许乃钊关系不大,跟乔松年更是没半点关系,何况让志行以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纯属权宜之计,毕竟那会儿上海就剩下志行一个朝廷命官,不存在志行是谁的人,现在谁会袒护志行这种事。”吉云飞想想又冷冷地说:“杨能格一定没想到皇上会让许乃钊和乔松年查办志行,更想不到志行跟乔松年本来就有交情。”
“这么说志行不会有事”
黄钟音接过话茬,无奈地说:“大事不会有,不过想官复原职没那么容易。”
“那咋办”
“事到如今只能赶紧给郭沛霖写信,让他奏请朝廷把志行调江北大营去戴罪效力。反正上海是不能再呆了,那边虽说有向荣,但向荣保得了别人却保不了他,毕竟志行跟薛焕、刘存厚他们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敖册贤不解地问。
“因为志行不但是文官,而且是曾立过战功的地方官员,跟地方上的关系盘根错节,不像薛焕和刘存厚在地方上没任何根基,与地方官员也没啥交集。”
敖册贤想想又问道:“黄大人,您觉得郭大人这个时候能上折子保志行吗”
黄钟音用肯定地语气说:“郭沛霖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这么一来志行就得回泰州,一时半会儿又回不了老家了。”
“顾不上那么多了,事到如今,先保住身家性命要紧。”
“这倒是,赶紧写信,写好让日升昌的小伍子跑一趟,小伍子去过泰州也去过上海,只有小伍子才能办得了这事。”
“行,我这就给郭沛霖写信。”
……
韩秀峰收到消息已是十一月二十八,而且是在钦差行辕跪着听许乃钊宣读完皇上的谕旨才晓得的。吉尔杭阿来了,杨能格也来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阴沉着脸,仿佛这事跟他们没任何关系。
许乃钊对韩秀峰跟洋人交涉了这么久迟迟没交涉出个结果一样不满意,但从未想过要罢韩秀峰的官,更没想过要究办韩秀峰。虽然除了这份谕旨没收到其它晓得,但很清楚韩秀峰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一定是没法儿跟朝廷交代的杨能格捣得鬼,冷冷地说:“来人,摘去韩秀峰的顶戴花翎!”
“嗻!”两个戈什哈应声上前,可能是嫌摘顶戴花翎麻烦,干脆连韩秀峰的官帽一道摘了。
“韩秀峰,你可知罪”许乃钊又冷冷地问。
“禀抚台大人,下官无能,办事不力,下官甘愿受罚。但其它罪名,下官一条也不敢认,下官冤枉啊!”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到底是不是冤枉的,查查自然水落石出。来人,将犯官韩秀峰押下去,等松江府到了再详加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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