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啥正事”
“来前我去安丰场见过韩运判,韩运
第四百七十章 事与愿违
第二天一早,韩秀峰跟前来送行的同乡好友道别,带上众人分乘六辆马车赶到城外与陈虎等老泰勇营的兄弟汇合,然后又雇了几辆马车绑上行李,浩浩荡荡地前往固安上任。
文武官员在京城,一个比一个低调,许多文官连轿子也不坐,不管去哪儿要么雇车要么干脆步行。但一出京城,却变得一个比一个威风,要是出行没仪仗真会被人笑话。
韩秀峰出行是既不乘轿也没人在前头敲锣打鼓清道,甚至连举肃静回避牌和打伞的人都没有。晓得内情的知道他是官,不晓得内情的真以为这是一支商队呢。
崔浩觉得有些奇怪,见随着马车颠簸靠在车厢壁上摇摇晃晃的王千里若无其事,也不好开口问,只能小心翼翼地找话说。
“东翁,学生昨天下午留意打听了一下,原来永定河道是个大衙门!”
“是吗,究竟有多大”韩秀峰睁开双眼问。
崔浩如数家珍地说:“据说道署设吏、户、礼、兵、刑、库、工案、工算、兵算和承发十房,每房设典使两人,领工食银的书吏更多,连同两个巡捕官和皂、快两班衙役,整个河道衙门光领朝廷官俸和工食银的就多达近两百人。”
“近两百人也不算多,毕竟那是道署。”韩秀峰笑道。
崔浩连忙道:“东翁,学生说的只是道署,并没把道署辖下的那五个大衙门算进去。”
“哪五个大衙门”
“石景山厅、北岸厅、南岸厅、三角淀厅和都司署。”看着韩秀峰若有所思的样子,崔浩眉飞色舞地说:“永定河流经顺天府的十几个州县,要是沿河两岸的州县全归河道衙门管辖,那顺天府就没几个州县了!加之那些州县的赋税钱粮和刑名词讼,又要按例归顺天府分设的南路厅、西路厅管,为避免权责不清,朝廷便将沿河两岸划归河道管辖。”
“那又怎样”韩秀峰好奇地问。
“所以石景山厅同知、北岸同知、三角淀厅通判和东翁您都有属官,其中石景山厅同知属下有一个巡检和一个外委,巡检专责掌管石景山厅所辖河段两岸的治安,外委分防石景山河段两岸的汛地。赋税钱粮和刑名词讼跟地方上的州县一样,统归正印官也就是石景山同知老爷管。”
“北岸厅和南岸厅呢”王千里也忍不住问道。
“北岸厅所辖河段两岸的军民和田地一样归北岸厅同知老爷管,管的地方虽跟石景山同知老爷差不多大,但不像石景山厅同知老爷所辖的全是山地,不但所辖的田地多,而且辖下的军民也多。”
崔浩顿了顿,接着道:“所以北岸厅同知老爷有涿州通判、霸州通判,武清县北上汛主薄、武清县北中汛主薄、良乡县丞、固安县丞和子牙河巡检七个属官。北岸厅所辖河段离道署近,两岸汛地统归北岸守备分防,不像石景山厅还要专设一个外委。”
韩秀峰反应过来,不禁笑问道:“这么说是把沿河两岸的那些村庄和军民人等,从顺天府各州县划归河道衙门治下。涿州通判也好,霸州通判也罢,包括武清县主薄和固安县丞,其实跟涿州、霸州、武清、固安没任何关系,其实全是河道衙门的官员。”
“正是。”
“北岸厅管得地方真不小,不然用不着那么多属官,南岸厅呢”
“据学生所知,以前有霸州州同、涿州州判和宛平、良乡、固安三县县丞五个属官,不过前些天听彭大人说,南岸地方上的事好像不用您管,南岸厅以前的属官今后估计得全听北岸厅同知石老爷的。”
想到眼前这位年轻东家同样是同知老爷,却不能跟前任一样做一个不是正堂的正印官,生怕东家不高兴,崔浩又连忙解释道:“彭大人说这么安排既是让您好一心一意练兵,也是为了治河。”
“为了治河,这话从何说起”韩秀峰紧盯着他问。
“东翁有所不知,石老爷早晓得要调任永定河北岸同知,进京领凭前专程带着家人沿河勘察过,从北往南、由西往东,整整走了一个多月,一边实地勘察一边查阅县志河志,一到京城就上一道《预筹河患疏》,彭大人大加赞赏,据说连皇上都说石老爷是个会治水的能吏。”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学生觉得这道奏疏可能对东翁有用,所以就誊抄了一份。”崔浩从包裹里取出在彭蕴章家誊抄的奏疏,献宝似的呈给韩秀峰。
“德忠兄,让你费心了,我先看看。”
“东翁这是哪里话,这本就是学生的份内之事。”
看着崔浩得意的样子,王千里心想这道奏疏十有**是彭大人让他誊抄的,毕竟打发他来韩老爷这儿混饭吃,不能没点见面礼。不过想到那个最迟明天便能见着的石老爷,王千里对崔浩誊抄的奏疏突然有些好奇,禁不住凑过去跟韩秀峰一道看了起来。
伏察永定河之为患,前因只修堤防而不深加疏浚,河身日高,致成建瓴之势,此所以为患者一也。又各汛官希图开拔工料,故作险工,筑堤加埽,由南挑而之北,则北成险工;由北挑而之南,则南又成险工。久之,水势既成,人力不能堵御。自卢沟桥下直至下口,尽作之字拐。
第四百七十一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从京城到固安的这一路上,遇到无数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的面黄肌瘦,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有的拖家带口,依偎在一起取暖。有的为活下去卖儿卖女甚至卖自个儿。还有的身强力壮,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号衣,冻死饿死却没地方埋的尸体也是随处可见。
论战祸,扬州经历过,上海正在经历,但无论扬州还是上海都没这么多乞丐,而且这是在天子脚下,这是京畿之地!
此情此景,让韩秀峰的心情格外凝重,不由地想要是其它地方也都这样,这江山皇上还能坐多久。
王千里一样没想到天子脚下竟饿殍遍野,中午打尖的时候忍不住叫上吉大吉二去问了问,不问不晓得,一问心情更沉重,原来那些成群结队涌向京城却进不了城的百姓,有汉人一样有满人,不只是来自直隶各州府,最远的竟来自山东、河南。至于那些穿号衣号褂的,说出去让人不敢相信,竟全是本该在静海甚至两江平乱的逃兵。
众人嘴上虽然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百姓要是没饭吃没活路就会造反,但想安置这些百姓又谈何容易。毕竟直隶拢共就那么多田地,并且大多是旗地,满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何况汉人。
赶到固安县城南关的永定河道衙门已是黄昏,衙署果然很大很气派,门口一个大校场,西边也是一片大校场,远远地便能看到前衙院子里竖着的大旗杆。
苏觉明拿上韩秀峰的名帖跑去跟门子通报。
韩秀峰钻出马车整了整官服,正准备让迎上来的大头和陈虎等人稍候,一个长随模样的人和苏觉明从仪门里跑了出来,一见着他便打了个千:“小的见过韩老爷,我家老爷恭候韩老爷多时了,韩老爷里面请!”
“吴大人在衙署”
“回韩老爷,不但我家老爷在,北岸厅石老爷也在。”
“这么巧啊。”韩秀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便在长随的陪同下往里走去。
绕过仪门是道署的大门,一边守着一个皂隶,左边还搁了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是一面百姓们前来鸣冤时用的大鼓。跨过门槛走进院子又是一道仪门,绕过仪门一个地面用青砖铺的大院子映入眼帘。
院子中央竖着旗杆,东西两侧是两排公房,加起来有二十多间,每间房门口都挂着布帘子,书吏们捧着公文进进出出,看上去甚是忙碌。
大堂门口有皂隶把手,但韩秀峰并没有去大头,而是跟着长随从侧门直奔二堂,没想到刚穿过一个小花园走进二堂的正厅,就见一位看上去有些眼熟身上却脏兮兮的长者,正站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韩秀峰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位便是段大人的同年石赞清,虽说长幼有序,但现在不但穿着官服而且跟对方是同品,不敢也不能执晚辈之礼拜见,而是拱手道:“秀峰见过石同知,京城一别竟已有三年,石同知风采依旧,只是不晓得石同知还记不记得秀峰。”
“记得,记得,”石赞清拱手回了一礼,侧身笑道:“只是没想到能在此相见,更没想到当年的重庆会馆首事,竟摇身一变为正五品同知,竟与我成了同僚。”
“次臬兄,你认得韩老弟”吴廷栋下意识问。
“有过一面之缘,韩老弟三年前在京城做会馆首事时,下官曾去重庆会馆吃过一次酒。”
“原来如此。”
韩秀峰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跟石赞清叙旧的时候,急忙上前躬身行礼:“下官韩秀峰拜见吴大人!”
“韩老弟免礼,”吴廷栋一把将他扶起,笑看着他道:“韩老弟,你人还没到任,吏部、兵部和工部的公文都已经来了三四道,你要是再不到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上官交代,毕竟什么都能耽误,上官交办的公务不能耽误。”
“禀吴大人,下官本打算早些来上任的,可等直到昨天下午才领到官凭。”
吴廷栋本以为韩秀峰会说要在京城等皇上召见,没想到他居然提都没提,暗想至少看上去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不动声色问:“官凭领着了”
“领着了,”韩秀峰急忙从袖子里掏出官凭,恭恭敬敬地呈上:“请吴大人过目,劳烦吴大人代为缴销。”
“职责所在,谈不上劳烦,”吴廷栋接过官凭看了看,顺手递给守在一边伺候的长随,随即一边招呼韩秀峰坐下用茶,一边笑道:“韩老弟,吏部、兵部和工部的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命你到任后整饬河营,命次臬兄兼管南岸厅所
辖河段的河务,命本官从候补试用的河员中举荐一人充任河营粮官。有次臬兄在,南岸厅所辖河段之河务不用本官费心,举荐候补试用的河员充任河营粮官也好办,只是整饬河营没那么容易,不知韩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韩秀峰岂能听不出他这是不想得罪人,拱着手不卑不亢地说:“禀吴大人,下官来前曾拜见过彭大人,彭大人说整饬河营时如果有人胆敢刁奸耍滑、阳奉阴违,就让下官向吴大人禀报。”
“向本官禀报”
“吴大人,彭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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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强人所难
韩秀峰并非没任何准备,前几天在会馆也做过一番功课,深知永定河道衙门虽无法与曾经日进斗金的苏松太道相提并论,但绝不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衙门。
为确保京城不被淹,朝廷再苦再难每年少说也会给永定河道拨四五万两。更何况河道好好疏浚一次,怎么也能保两三年,而这两三年也就不用花大钱修缮疏浚,朝廷拨给的银子自然就不会用在河工上。
不过那些银子究竟去了哪儿,跟眼前这两位真没多大关系,就算找也找不到他们身上。怪只能怪前几任河员把本该用在河工上的银子给贪了,留下一条蜿蜒曲折长达几百里,河身日渐增高,两岸大堤却到处坍塌的危河给他们。
修,要银子。
不修,凌汛一来淹了京城到时候真要掉脑袋的!
可想到这兵要是练不好,虽不至于掉脑袋,但一样不会有好果子吃,韩秀峰一脸为难地说:“吴大人,石同知,河营粮饷一事,下官来前彭大人交代过,皇上也交代过,难不成让下官再回京祈求觐见”
吴廷栋比韩秀峰更想要银子,不假思索地说:“韩老弟真要是想回京乞求觐见,本官也不会拦着。”
石赞清急忙道:“韩老弟别急啊,有事好商量。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你我可不能再给皇上添乱!”
“石同知,您和吴大人要治河,下官一样要练兵!您二位担心发生水患没法儿跟皇上交代,下官一样担心这兵连不成没法儿跟皇上交差。”韩秀峰顿了顿,又拱手道:“吴大人,据下官所知,整饬河营拱卫京畿还是您奏请的,这兵要是练不好,下官自然责无旁贷,但吴大人您一样脱不开干系!”
绕来绕去竟绕到自个儿头上,吴廷栋追悔莫及,暗想这不成搬石头砸自个儿脚吗,正阴沉着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石赞清突然道:“韩老弟,以我之见想交差也不难。”
“还请石同知明示。”
“说到底不就是要练三营一千五百兵吗,河营本就有粮饷,就算以每守兵一名给银一两五钱算,每月也能从直隶藩司和粮道那儿领到两千两百五十两,半年就是一万三千五百两。”石赞清侧身看了看吴廷栋,接着道:“给绿营兵多少饷钱还是顺治朝时定的规矩,这点银钱自然是不够的,吴大人可以想法儿腾挪协济一些,不过这一千五百兵招齐了不能光顾着操练,得听吴大人号令疏浚筑堤,以防水患。”
石赞清的提议实在算不上个办法,或者说就是吴廷栋最初奏请整饬河营时打得如意算盘,韩秀峰可不敢答应,只能无奈地说:“石同知,真要是听您的,那这一千五百兵就算上兵了,说白了就是一帮苦力,而皇上要的是能上阵杀贼的精兵!”
韩秀峰不提皇上还好,一提吴廷栋就是一肚子气,忍不住抬头道:“长毛已被僧格林沁和胜保大人围堵在静海,被官兵剿灭是早晚的事,他们突不了围,更杀不到京城。”
“吴大人,三年前朝廷也以为粤匪成不了气候。两年前,谁又能想到粤匪不但突出重围还一路裹挟百姓攻占武昌,甚至顺江而下一举攻占了江宁。所以这个保票,您不能打!”
吴廷栋意识到失言了,连忙道:“本官还是那句话,道库里的那点银子只能用于河务。”
“治河紧要,还是拱卫京畿紧要”
“本官身为永定河道,对本官而言自然是治河紧要。”
石赞清担心韩秀峰年轻气盛,一气之下真回京乞求觐见,急忙道:“彦甫兄,消消气。志行,你也少说几句。我们几个大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不就是点银子吗,有话慢慢说,一起想办法。”
“次臬兄,道署的家底儿你最清楚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办法我是想不出来。”吴廷栋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韩秀峰。
“志行,事有轻重缓急,要不你先去南岸厅上任,先整饬河营,再差人去顺天府想想办法,顺天府不是也要协济河营粮饷吗,不管钱粮从哪儿来,能要先要一点。”
韩秀峰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很清楚眼前这两位全是打太极拳的高手,要是今天没个说法,今后就别指望能从道署要到钱粮,故作权衡了一番,抬头道:“吴大人,石同知,据下官所知永定河虽不通舟楫,不资灌溉,不产鱼虾,甚至被称之为无用河,但并非真无用。”
“有何用”石赞清明知故问道。
“永定河善淤积、频改道、易决堤,后两者为患,前者却能造福地方。据说河里泥沙肥得很,两岸田地淤灌一年永定河水,便可三年不施肥!”
“这又怎样”
“您刚才说道署有一百多顷淤地,这一百多顷是哪一年的事既然永定河频改道、易决堤,那历年来淤的地一定不止一百余顷。就算只有一百余顷,下官也不认为下面那些河员真会以每亩三至六分的地租,把一百多顷淤地租给民夫去种。”
石赞清愣住了,吴廷栋一样没想到韩秀峰会一针见血地提出历年来的淤地远不止一百余顷。
韩秀峰不晓得他们在想什么,接着道:“既然道署挤不出来钱粮协济河营,大可把南岸厅辖下的河滩淤地交给下官。只要有地,下官便能让河营跟戎边一样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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