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一天走多少里有规定”潘二好奇地问。
“有啊。”韩秀峰翻了个身,解释道:“无论转运官银、官铜还是漕粮,逆水行重舟时,河行每日三十里,江行每日四十里,其它四十五里;空舟行驶,河行四十里,江行五十里,其它六十里;顺水则不管轻重舟,一律规定江河
第七十八章 有人好办事
等于大约两炷香的功夫,长寿知县派驻在龙溪水驿的长随和龙溪水驿的驿书到了。
姓杨的长随一上船就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段经承的乘龙快婿韩老爷!韩老爷,我堂哥杨贵您认得不,他是我家老爷派在巴县城的坐府家人,您迎娶段经承家千金那天,他还去您岳父家吃过您的喜酒。”
全重庆府那么多州县,韩秀峰哪认得各州县的坐府家人,但出发前倒是听老丈人说过,不禁笑道:“杨兄,你这是考校我。要是没记错,你家老爷派在巴县的坐府家人不姓杨,而是姓古。可惜迎亲那天人多事多,没能跟古兄喝上一杯。”
确认眼前这位就是府衙兵房经承的乘龙快婿,杨长随咧嘴一笑:“韩老爷,不是小的不信您,而是我做的就是这迎来送往的差使,一年到头不晓得要打发多少骗子。”
“现在信了吧”
“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在巴县城的其实不是我堂哥,而是我表哥,并且刚去不久,我表哥到底姓啥,一般人还真不晓得。”杨长随把段经承写的信还给韩秀峰,又不解地问:“韩老爷,铜天王是可恶,把好好的水驿搞得乌烟瘴气,但他们再嚣张也不至于为难您,亮出身份上岸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拦!”
韩秀峰把书信顺手递给潘二,无奈地说:“杨兄有所不知,他们在巴县时闹太过分,小弟看不下去就教训了他们一番,让他们晓得啥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想到在这儿又遇上了,他们要是晓得我在这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韩老爷,他们在我这儿更过分,已经五天了,不光搞得那些个船家船工怨声载道,连岸上也被他们搞得鸡犬不宁,别说您想收拾他们,连我都想收拾,只是我没这个胆。”
“忍忍吧,他们惹不起,还是别招惹好。”
“我家老爷也是这么说的。”杨长随点点头,想想又问道:“韩老爷,你那跟他们结下了梁子,接下来该咋办”
“船一时半会走不了,就算他们让走,大半夜也不能走。”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杨兄,我想请你帮个忙,想个法儿让我们混上岸。总之,我和我的家人不能被周知县的那些个长随和他从云南带来的那些个衙役认出来。”
“船不动,人先走,这倒不难办。”
“这就劳烦杨兄了。”
“自个儿人,谈不上劳烦。”杨长随很清楚要是护不了眼前这位的周全,段经承晓得了一定会不高兴,到时候就会为难他家老爷,回头吩咐道:“李三,赶紧上岸去多叫些人来,再找几身行头,给韩老爷换上,让韩老爷趁乱上岸。”
“好,韩老爷,请稍候。”驿站的书吏抱拳行了一礼,随即钻出船舱。
杨长随笑了笑,接着道:“韩老爷,姓周的运官这会儿正在驿里睡觉,就算被他那些个家人认出来去报信他也来不及为难您,只要上了岸他就拿您没辙。我帮您寻个地方歇息,等他走了您再走。”
“杨兄,我倒是想叨扰你几天,只是不能等,要是让他赶在我前头,等到了石门驿或蔺市驿又是麻烦。”
“这倒是,可是这么晚了走夜路……”
“没办法,谁让我年轻气盛,不晓得天高地厚,得罪他们了呢。”
“韩老爷,既然您一定要连夜走,等会儿我派几个人送您,让他们把您送到石门驿再回来。”
“多谢杨兄关照,这样,上岸之后我先找个地方写封书信,劳烦杨兄帮我差人捎给我岳父。”
杨长随岂能不晓得韩秀峰这是报之以李,心照不宣地笑道:“举手之劳,谈不上关照。至于家信,韩老爷尽管放心,我一定帮您送到。您出门好几天了,是该给段经承他老人家报个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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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韩秀峰三人马不停蹄赶到石门水驿已经人困马乏,潘二的脚甚至走出了两个大疱。好在这里依然是重庆府治下,老丈人的书信依然管用。驿书得知他的府衙兵房经承的乘龙快婿,不光给了一间上房,并且买来酒肉热情招待,让几乎同时抵此的重庆镇的一个千总好生羡慕。
潘二也羡慕住在楼下的千总,吃着酒,看着窗外的江景问:“四哥,千总几品”
韩秀峰放下筷子,心不在焉地说:“从六品。”
“从六品是大官,咋不住上房,还让他住楼下。”
“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无论前朝还是本朝都是文贵武贱。别看他从六品,但出了营啥也不是。给他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想住上房是不可能的。”
“可他有勘合,住驿站不用给钱。”潘二越想越羡慕,禁不住回头问道:“四哥,你岳父是兵房经承,咋不给你弄个兵部的勘合,要是我们也有勘合,这一路上不晓得能省多少盘缠。”
大头竟变聪明了,竟深以为然地说:“是啊四哥,有段经承的信,我们在重庆府可以白吃白住。等出了重庆府段经承的信就不管用了,到时候我们就得吃自个儿的花自个儿的,要是有潘二说的那个啥子合,我们不就能一路白吃白住到京城!”
“想得倒美!”韩秀峰放下筷子,解释道:“兵部每年会给各省预发一些空白勘合,各省遇到事可临时填用,年底要将每年颁发及已未填用之数分列四柱款式,由各省衙门造册咨报兵部,汇总奏销,这就是常说的勘合火牌册。
但兵部只会给各省将军、总督、巡抚、提督、镇台、都统、学政、盐政等衙门预发,连川东道衙门都没有,更不用说府衙了。再说就算预发到知府衙门,这么紧要的空白公文也不会放在我岳父手里,况且到年底是要汇总奏销的,谁敢为一己之私填用。”
潘二反应过来,不禁叹道:“这就是常说军国大事!”
“才晓得,”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你们能想到的我能想不到,不是不想占这便宜,而是占不到。”
“夔关呢,四哥,你有没有请柳大使写封信”
“我倒是想请他写,要是真去求他应该也会给这个面子,只是求来没用。衙门有衙门的规矩,他只是道署的仓大使,虽然管夔关税银但管不到夔关,要是拿他的信去,夔关的税官就会觉得他手伸太长,不光不会给他面子,反而会多收我们的税。”
“四哥,还是你想得周全,当我没说。”
……
三人正聊着,住在楼下的千总竟跑上楼,敲着门喊道:“里面的兄弟,能否门一见”
“来了。”韩秀峰站起身,示意大头开门。
千总扶着刀柄走进屋,笑看着韩秀峰问:“老弟贵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反正看着好眼熟。”
武官不光贱而且穷,尤其绿营的武官。
刚进来的这位虽一开口就喊人老弟,但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从六品的顶戴可能只是个虚衔,像他这样的别说吃空饷,或许连兵血也没资格吃。韩秀峰岂能不晓得他是想蹭吃蹭喝,干脆招呼他坐下,一边让潘二帮着倒酒一边笑道:“在下免贵姓韩,字志行,巴县人。如果大哥是在镇署效力,那应该是见过,因为在下曾给镇署誊写过几次公文。”
“我说咋这么眼熟,原来真见过。”年轻的千总端起酒,哈哈笑道:“韩老弟,我是粗人,不会说话,但今儿个真得学着你们读书人咬文嚼字。你是巴县人,还给我们镇署誊写过公文,我正好又在镇台麾下效力,我们这就
第八十章 “结义兄弟”
韩秀峰心想“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路是你自个儿选的,现而今不受待见有啥好抱怨的。正不晓得咋往下接,杜千总好奇地问:“韩老弟,既然你也是去京城,咋不坐船,咋骑马过来的”
“本来是坐船的,结果在龙溪驿遇上了铜天王……”这没啥好隐瞒的,韩朝阳苦笑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杜千总惊叹道:“韩老弟,你连铜天王的屁股也敢摸,佩服佩服!”
“年轻气盛,不晓得天高地厚,让三哥见笑了。”
“这可不是不晓得天高地厚,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韩老弟,我最佩服你这样的人,我们真是一见如故。”
“小弟见着三哥亦有同感。”
“真的”杜千总急切地问。
“这还能骗三哥”韩秀峰笑道。
杜千总乐了,竟猛拍了下大腿:“韩老弟,既然你我如此投机,接下来又要一起去京城,不如结个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咋样”
韩秀峰暗想天下并不太平,“京报”上说两广有暴民攻城略地犯上作乱,并有愈演愈烈之势,你要是被兵部外放到两广去平乱,搞不好真会马革裹尸,脑壳不好使才愿意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呢。
杜千总追问道:“韩老弟,你是不是瞧不起哥哥”
韩秀峰缓过神,连忙道:“三哥,我咋会瞧不起你!”
“行,那我们择日不如撞日,这里正好有酒,我们就在这儿结义!”
……
杜三正为去京城的盘缠不够发愁,岂能错过这个“吃大户”的机会,说在嘴上就拿在手上,摸出几十个铜板让潘二去买结拜所需的香烛黄纸。潘二不明所以,只晓得杜三是个举人老爷,觉得韩四跟举人老爷结拜吃不了亏,竟跑得屁颠屁颠。
韩秀峰没办法,只能由着杜三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稀里糊涂跟他结成了异姓兄弟,而四人之间的称呼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杜三一口一个“二弟”,韩秀峰只能称呼他“大哥”。当着杜三面,潘二不敢再跟韩秀峰称兄道弟,不光他自个儿改口,还让大头跟他一起喊韩秀峰“少爷”。而石门驿的驿书不敢怠慢府衙兵房经承乘龙快婿的干哥哥,连忙让驿丁帮杜三换房,换好房又送来一桌酒菜。
计谋得逞,杜三乐得心花怒放,俨然一副大哥的做派,坐在上首喝得醉醺醺地问:“二弟,这么说你雇的船最迟明天便能到”
“要是姓周的运官不为难船家,那明天下午应该能到。”
“既然你雇了船,那我就不用再让驿站找船了,一起走,相互有个照应。我们兄弟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已经被他给赖上了,韩秀峰能说啥,只能笑道:“这是自然。”
“好,就这么定,我们两兄弟也约个帮,”杜三打了个酒嗝,又回头看着蹲在墙角里的大头问:“二弟,你这个家人从哪找的,一看就晓得有一身蛮力。”
韩秀峰笑道:“大哥,这位不只是我的家人,也是跟我打小耍到大的兄弟。”
“哎呦,你咋不早说,要是早说就一起结拜了!”
“大哥,你举人老爷,是从六品的千总,我这兄弟之前只是个在码头卖苦力的脚夫,一起结拜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关起门来做兄弟不就成了。”杜三越看大头越心喜,竟跑过来把大头拉过来,亲热的不能再亲热地问:“小兄弟贵姓”
大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官,傻傻地看着杜三不敢吱声。
韩秀峰一边示意他回去,一边笑道:“大哥,我这兄弟胆小,你就别为难他了。”
杜三急切地说:“二弟,你的兄弟就是我兄弟,我不能连兄弟姓啥叫啥也不晓得
第八十一章 谁占谁的便宜
大头打死也不愿意去当兵,对做额外外委这个从九品的武官同样不感兴趣,杜三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地回到桌边喊韩秀峰喝酒。
本以为他很能喝,结果喝着喝着竟喝得烂醉如泥,吐得到处都是。而酒量是练出来的,一看就晓得他穷得很久没放开肚子吃过肉喝过酒。
潘二终于看清了这个武举人老爷的真面目,也终于晓得武官到底有多贱,把房里打扫干净就跟韩秀峰一起去江边透气,边走边嘀咕道:“四哥,我开始真当他是个人物,结果啥也不是。还想骗大头去当兵,这分明是贪生怕死,摆明了想让大头去帮他挡刀挡箭。”
韩秀峰笑道:“不管咋说他也是个千总,跟我们还是同乡,这些话在外面说说也就罢了,回去之后别再说。”
“晓得,我不会乱嚼舌头的。”潘二点点头,想想又苦着脸道:“四哥,他龟儿子这是赖上我们了。要不你去跟驿书说说,明天想个法子缠住他,船一到我们就走,不等他,不让他占我们的便宜。”
韩秀峰一直在想这件事,沉吟道:“出门在外,首重乡谊。不让他上我们的船容易,但这么做不厚道。况且等到了京城,他肯定也会住重庆会馆,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会有多尴尬。”
“可我们也不宽裕!”
“谁占谁便宜不一定呢,”韩秀峰摸摸嘴角,禁不住笑道:“潘兄,你早上不是羡慕他有兵部的勘合么,带上他就等于我们也有了勘合。过榷关不用交税,住驿站不用花钱,而我们只要管他一张嘴,算算还是我们赚了。”
“他能同意”
“我都跟他结拜了,我跟他现在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异姓兄弟,不同意不是打他自个儿脸吗再说这又不用他多花一文钱,只要过榷关、住驿站时跟人家说一声我们是他的家人。”
“也是,就这么办,不过等到我们自个儿花钱的时候可不能像这么大鱼大肉。”
“这是自然,我们自个儿都舍不得乱花钱。”
确认不会被杜三占便宜,潘二终于松下口气,想想又好奇地问:“四哥,刚才听他说啥子门千总、卫千总、外委千总,这千总难不成有好几种”
“是啊。”韩秀峰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揉着腿解释道:“京城内九门、外七门,每门设千总把守,所以那些千总就叫门千总;漕运总督辖下各卫和守御所分设千总,统率漕运,领运漕粮,那些个千总就叫卫千总、守御所千总。”
“杜三呢,杜三是啥千总”
“他现在这个从六品的千总只是个虚衔,当兵的还有粮饷,他连粮饷都没有。不过他已经随营差操三年,又有镇台的保举,这个缺应该不难补。”
潘二追问道:“不用给兵部的那些官老爷塞银子”
韩秀峰笑道:“如果只是想补个缺,像他这样的武举还真不用花银子。不过缺有很多种,有肥缺、有苦缺,有沿边缺、有内地缺……真要是一毛不拔,兵部的那些个堂官就算不把他外放去两广平乱,也会把他外放到苦寒之地戎边。”
“他鬼精鬼精的,应该早有准备,身上肯定有银子!”
“这倒不见得。”
“咋不见得”潘二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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