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韩秀峰追问道:“这位大哥,你刚才说云南的官差是昨儿下午追到石门驿的,下午时间长呢,他们
第八十六章 尽人事听天命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白的诗句很优美,但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后有追兵,韩秀峰不敢再在川江沿岸的水驿休息,天黑之后打着灯笼让秦家父子能往东走多远算多远,礁石险太多实在不敢走了便靠岸。江边夜泊,要提防的不是追兵,而是住在山林里土家人和打家劫舍的土匪,于是几个人轮流守夜。
杜三终究是个官,不愿跟别人一起“当值”,韩秀峰只能跟他一起熬夜。
江水冲击岩壁的哗哗声和两岸的猿啼不绝于耳,江风和山风阵阵袭来,再想到那黝黑的峭壁上挂着无数悬棺,真让人毛骨悚然。
杜三披着大头的被褥坐在船头,紧握着刀问:“二弟,这一带到底有没有匪患”
江上冷,韩秀峰同样裹着一床被褥,跟他背靠在背呵欠连天地说:“我又没来过夔州,有没有匪患我哪晓得。不过听五哥说这一带不太平,他们这些船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在此歇宿。”
“有也不怕,老子是官军,就弹压他们的,他们要是敢来就是给老子送首节!”
“大哥,我晓得你不怕,但双拳难敌四手,真要是有啥动静可不能逞强,我们惹不起但躲得起,岸上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喊五哥起来撑船就是。”
“行,听你的。”杜三点点头,想想又问道:“二弟,我看你字写的很好,咋不去考个功名”
韩秀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无奈地叹道:“字写的好不等于会做文章,况且我的字咋也算不上好,只能算一般。”
“做文章也没那么难。”
“没那么难,真要是没那么难个个都去考功名了。”韩秀峰打了个呵欠,接着道:“而且就算会做文章我也考不了功名,我家上数几代全是给人家做佃户的,既没人中过秀才、举人,更没人做过官,就算满腹经纶也没用,想考也没得考。”
“你是冷籍!”
“嗯。”韩秀峰无奈的点点头。
“既然是冷籍,你咋能捐官的”杜三不解地问。
“冷籍不得报捐考试是地方上的陋规,朝廷不光没例禁捐考而且要革除这一陋规,所以冷籍能不能捐考县太爷便能说了算。我们巴县之前的那几任县太爷一个比一个会做官,全是入乡随俗、入境问禁,谁也不想因为这点事得罪地方士绅。”
杜三好奇地问:“那你是咋捐上的”
韩秀峰不禁笑道:“说起来我运气好,遇到个捐纳出身的县太爷。正好朝廷跟洋人打了一仗好像还打输了,要给洋人赔款。赔款就是陪银子,朝廷缺银子只能开捐,我就托六房的叔伯去问县太爷我能不能捐,他说能,只要有银子就行。”
“就这么捐上了”
“没这么简单,当时要捐的不光我一个,还有两个冷籍。本地的士绅,尤其县学、府学的那些个生员跑衙门去跟县太爷理论,不光声称冷籍补得捐考,还说啥子捐纳不是正途,说啥子捐纳误国误民。”
杜三乐了,忍不住笑道:“县太爷的乌纱帽就是花银子捐来的,他们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是啊,县太爷被他们气得七窍生烟,不但一锤定音允许冷籍捐考,还让皂班衙役把他们给赶了出去。”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们捐上了,那个县太爷却被革了职。”
“就因为这事”杜三惊问道。
“嗯,”韩秀峰挪了挪屁股,苦笑道:“那些个被县太爷赶出县衙的生员不服气,先是告到府衙,见府台迟迟没给他们个说法又闹到了道署,道台不想得罪全川东道的生员,就找了个由头上呈制台衙门把那个县太爷给革了。”
杜三咋也没想到一个县太爷就因为这点事掉了乌纱帽,忍不住骂道:“那帮秀才也太无法无天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谁让人家是读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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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雁过拔毛
一路风餐露宿,总算有惊无险地赶到了奉节,远远地看到奉节城门和城门外码头边泊满的船,韩秀峰终于松下口气。
“韩老爷,到了!”秦五站在船尾喊道。
“去码头。”
“晓得。”
赫赫有名的夔关就在眼前,码头上一定有许多税官税吏,潘二拉拉韩秀峰的袖子:“少爷,一靠岸就要交税。”
韩秀峰扶着舱顶,轻描淡写地说:“嗯,该交就得交。”
一提到要交税,顾不上杜三就在身边,忍不住提醒道:“少爷,杜老爷有兵部勘合,跟税官说我们全是杜老爷的家人不就不用交税了。我们盘缠本来就不够,能省一文是一文!”
“杜老爷是杜老爷,我们是我们。”韩秀峰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回头道:“据我所知,夔关只征衣物、食物、用物、杂货和牲畜五项杂税。我们只有一些衣物,不管全是自个儿穿的,还有一大半衣裳是旧的,他们征不了我们多少税。”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去拿户口牌,把大头的那张也拿来,码头上的税官说不定要验看。”
潘二咋想不通早说好的事咋就变了,可当着杜三面又不敢多问,只能悻悻地回舱里去拿韩秀峰补缺的文书和他们三人的户口牌。
……
离奉节县城越近越能看出夔关的税收的有多严,码头上有许多衙役和税吏,江上有好几条兵船,过往的船只全要靠岸。谁要是敢闯关,那几条兵船会毫不犹豫追上去将其拿下。
秦五一年不晓得要经过这儿多少趟,见缝插针,轻车熟路地把船撑到码头边。并且遇到了不少熟人,还时不时跟停泊在码头边上的船夫打招呼。
不出所料,船一靠码头,还没来得及系缆,一个税吏就捧着账本带着两个税卒从旁边的船上跳了过来,一跳上船就问道:“谁是船主”
“我,我是!”秦五急忙撑着竹篙从船尾沿船帮爬到船头。
“谁是货主”税吏又问道。
韩秀峰本就站在船头,笑看着他拱手道:“这位大哥,船是我雇的,船上只有我主仆三人和杜千总杜老爷,没有货。”
夔关是户部的榷关,夔关监督要么来自户部,要么是内务府的包衣,连在岸上坐镇收税的都是来自内务府的笔帖式。别说杜三这个千总,就算来个县太爷,税吏也不会给面子,抬头看着众人,阴阳怪气地问:“杜千总,哪里的千总”
杜三被搞得很没面子,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镇标右都司营的千总,你们夔关协标的王二墙王千总是我叔!”
“王二墙”
“嗯。”
“没听说过,就算听说过你一样得交税。”
“老子是去京城补缺的,老子有兵部勘合,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杜三火了,解开行囊,从行囊里取出腰牌和兵部勘合。
“杜老爷,得罪了,您有勘合照例不用征税,您可以上岸了。”税吏凑上去看了一眼,确认杜三不是冒牌货,侧身让他上岸,但依然摆着副死人脸。
“这位是我兄弟,他也是去京城补缺,这两个是我家人。”杜三回头道。
“杜老爷,他们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税吏早瞧杜三不顺眼,并且上了船不能空手而归,看着韩秀峰问:“这位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劳烦您也亮出兵部勘合。”
“我没有勘合,我是文官。”韩秀峰递上捐纳的户部执照。
税吏看到执照顿时乐了,竟笑道:“韩老爷,像您这样的老爷我一年不晓得要遇上多少,昨天从这儿过的一个盐商也有执照,还是正七品的候补知县,但一样得照例交税。”
“交就交,我不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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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税吏跳下船走了,走前让两个税卒守在船上,一看就晓得他这是要去喊人。
潘二想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干脆喊大头一起回舱里收拾。韩秀峰也爬起身钻进船舱,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里找出官服官帽,不慌不忙换上。
“少爷,还有官靴。”大头突然变聪明了,竟帮着从衣裳堆里翻出官靴。
韩秀峰回头笑道:“哦,给我。”
潘二一边收拾一边道:“少爷,你先换,我先把这儿收拾一下。”
韩秀峰回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别费这个劲儿,收拾好他们等会儿又要翻。”
大头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竟咧嘴笑道:“四哥,你穿上官服真威风。”
“你这会儿看着威风,但等会儿就不威风了。”韩秀峰轻叹口气,再次爬起身,穿着不太合脚的官靴钻出船舱,背着双手站在船头。
大头跟了出来,见杜三居然先下了船,正在跟码头上的一个脚夫说话,好奇地问:“少爷,杜老爷跟脚夫有啥好说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就这么走了吧”
“应该不会吧。”
韩秀峰话音刚落,杜三从码头上跑了回来,爬上船笑道:“二弟,你换上这身官服,我差点没认出来,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让大哥见笑了。”
“这有啥好见笑的。”杜三正准备再夸几句,注意力却被城门口的动静给吸引过去了,只见一个身穿七品紫鸳鸯补服的文官和一个身穿八品海牛补服并且挎着腰刀的武官,带着十几个税卒杀气腾腾的朝这边走来,刚才那个税吏一边小跑着一边不晓得在跟两个官老爷说啥。
韩秀峰下意识问:“大哥,夔关还有武官”
杜三来过两次夔州府,上次来时正好遇上夔关新监督上任,见过监督的仪仗,解释道:“夔关监督有两个随从官,一个帮办差务的委员,一个巡捕(官员的护卫,非近代意义上行使警察权力之巡捕),一文一武,各司传宣与护卫。”
韩秀峰没想到事情会搞这么大,不禁笑道:“他们真看得起我,居然全来了。”
夔关委员和夔关监督的巡捕官离船头越来越近,杜三提醒道:“别说了,上去打个招呼吧。”
韩秀峰嗯了一声,跳下船,掸掸袖子,给迎面而来的两个税官打了个千:“候补巡检韩志行见过两位老爷,敢问两位老爷咋称呼。”
不等刚停住脚步的两个官老爷开口,税吏就冷笑着说:“韩巡检,你给我听仔细了,这位是我夔关辉图辉委员,加三级记录三次!这位是我夔关巡捕佟柱佟老爷,加三级记录一次!”
原来全是旗人,韩秀峰缓过神,拱手道:“下官韩志行见过辉老爷、佟老爷。”
辉图以为遇到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刺儿头,本想着给个下马威,结果韩秀峰恭恭敬敬,一时间竟不好发火,只能问道:“韩老弟,听说你不打算交税。”
“辉老爷误会了,下官哪敢抗税。而是下官只带了些行李,船上并没有货物。”
“到底有没有,上船看看便见分晓。”
“请辉老爷点验。”韩秀峰再次拱手,随即侧身让他们上船。
辉图可不会亲自去翻箱倒柜,面无表情地说:“张三,上船瞧瞧。”
“嗻!”税吏应了一声,用带着讥讽的眼神看了看韩秀峰,便又带着两个税卒爬上了船。
辉图是内务府的笔帖式,来夔关上任之前曾在崇文门干过一年,心想你一个捐纳出身的九品候补巡检算什么官,就算府台藩台进京一样得交税,这里虽不是崇文门但一样是榷关,懒得再搭
第八十九章 姜太翁钓鱼
夔关委员辉图和夔关巡捕佟柱见韩秀峰还算识相,没再说啥,领着一帮税卒走了。
关差是人人眼馋的肥差,可惜一任只能干一年,所以既要防备有船胆敢闯关,更要防备在码头上收税的那些个胥吏中饱私囊,二人并没有回城里的监督衙门,而是回到离城门不远处的凉棚里喝茶。
韩秀峰同样没进城,而是摸出几个铜板,管码头上的小贩买了点新鲜蔬菜,让秦五婆娘在船头生火淘米做饭。
潘二咋也想不通,苦着脸问:“少爷,他们让交二两一厘就交二两一厘,你咋这么好说话”
“我倒是想少交点,但他们能答应吗”韩秀峰爬上船,穿过船舱坐到船尾,拿起鱼竿回头问:“狗蛋,你养的曲善子呢(蚯蚓)。”
“这儿呢,韩老爷,别把你手弄脏,我帮你装。”
“好,挑条红的。”
让潘二更意外的是杜三竟也爬到船尾,拿起秦五侄子的鱼竿笑道:“狗蛋,帮本老爷也装个钩!”
狗蛋之前从来没伺候过官老爷,很喜欢被他们这一文一武两个官老爷使唤,又从陶罐里挑出一条红曲善子,屁颠屁颠地爬过来帮杜三装上。
大头有些吃醋,觉得狗蛋抢了他的活,忍不住嘀咕道:“少爷,这儿一会儿一条船一会儿一条船,水里哪有鱼,就算有也早被吓跑了。”
“你懂个锤子!”不等韩秀峰开口,杜三就摇头晃脑地笑道:“刚才那两个税官是坐在城头看山景,你家少爷和本老爷是姜太翁钓鱼愿者上钩。”
大头从舱里探出头道:“杜老爷,姜太翁我晓得,八爷说姜太翁钓鱼用的不是弯钩,他那个钩是直的。”
韩秀峰轻轻提了提鱼竿,笑道:“那叫‘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少爷,我不懂啥取啥求的,我就晓得直钩肯定钓不到鱼!”
“谁说钓不到的,不信我钓一条大鱼给你瞧瞧。”
“我不信,少爷,我又不是瓜娃子,你别总是哄我。”
潘二在船舱里听得清清楚楚,猛然意识到韩秀峰刚才为啥那么做,不禁脱口而出道:“我信!”
“潘二,少爷和杜老爷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呢!”
“少爷和杜老爷没跟你开玩笑,直钩真钓到鱼,而且一钓就是大鱼。”潘二何等精明,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兴奋,禁不住笑道:“少爷,杜老爷,要不我去城里买点肉、打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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