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韩秀峰很清楚募款这种事得先找一个领头的,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掏银子剩下的就好办,所以许了温有余种种好处。
相比做啥子四川商帮的客长,温有余对将来接替韩秀峰做重庆会馆的首事更上心,赶紧去房里取了几百两银票,又让两个儿子往胡同口的马车上搬了几坛酒,这才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行头跟韩秀峰一道去拜访另外几个四川同乡。
果不其然,从叙州府宜宾县来京城做木材生意的贺掌柜听说可以结交那么多官老爷和举人老爷,并且出银子把会馆修缮好之后也能作为他们这些四川商人的商馆,当即表示别人出多他也出多少。
韩秀峰趁热打铁,拉上他一起去拜访下一家,当拜访到最后一家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了六个四川同乡。
别人全愿意慷慨解囊,从成都府来京城做绸缎和蜀锦生意的储掌柜要是不出银子会被同乡们笑话的,何况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也表示原出三百两。
酒、茶叶、腊肉、腊肠等土特产和年货收了一马车,银子却一两也没见着,尽管他们答应得全很痛快。
韩秀峰晓得他们是担心上当受骗,干脆邀众人去会馆吃酒,在路上买了一桌下酒菜,赶到会馆请费二爷和下午刚从外面回来的钱俊臣作陪。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温有余等商贾受宠若惊,几杯酒下肚就争先恐后地掏银票,一家三百两,七家一共两千一百两!
一件在钱俊臣和费二爷看来完全不可能的事,韩秀峰就这么一下午办成了。送走温有余等商贾,二人看着桌上的一摞银票感觉像是在做梦。
“大头,把桌子收拾一下。长生,笔墨伺候。”
“好咧!”
有了银子,大头和潘二乐得心花怒放,做起事不晓得多勤快。
等大头把桌子擦干净,韩秀峰摊开账本,拿起毛笔笑道:“二爷,钱兄,请您二位做个见证,为修缮会馆今收泸州‘温永盛’、叙州檀木行、成都‘泰和绸缎庄’京城分号……义银各三百两,待会馆修缮一新当勒石为记。”
“志行,人家出这么多银子,自然要勒石立碑。我是觉得修缮用不了这么多银子,拢共就这么大个院子,有两三百两足够了。”钱俊臣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又打起借钱的主意,两眼都发光。
费二爷也想“借”点,却不好意思开口,紧盯着韩秀峰,想知道这么银子怎么花。
韩秀峰示意潘二收起银票,放下笔笑道:“二爷,钱兄,我韩四虽说是会馆首事,但这笔银钱该怎么花得吉老爷、王老爷、江老爷和您二位拿主意。眼看就要过年,吉老爷、王老爷他们一个比一个忙,要不我们明儿一早去趟北半截胡同,先听听吉老爷的意思。”
费二爷不想夜长梦多,沉吟道:“志行,这么大事是得听听吉老爷他们的意思。但你才是会馆首事,你得先有个主张。”
“是啊志行,你得先有个主张!”钱俊臣深以为然。
“我是这么想的,会馆肯定要修缮,杜千总走前住的那间房都漏雨了,院墙也裂开好几条大缝,再不推倒重修用不了多久就会塌。再说我们这是试馆,不谈雕梁画柱、古色古香也得有点试馆的样子。几间房全要翻建,院子里可以盖个亭子,甚至可以堆座假山,堂屋和几个房里的床和家具全要换,里里外外全换成新的。”
钱俊臣酸溜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途无量的吉翰林
本想着第二天一早去北半截胡同拜访吉翰林,结果一看黄历正好是腊月二十,正赶上各衙门封印。
孩童们纷纷跑附近的几个衙门去看热闹,边追逐打闹边唱着:“腊月里,整一年。封印后,官事完”的歌谣。
韩秀峰在衙门帮那么多年闲,晓得“封印”和来年的“开印”不是小事,各衙门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衙门里里外外要张灯结彩,官老爷们要换上官服望阙行礼,封好印之后要放鞭炮,甚至要大摆筵席,忙了一年的胥吏衙役都能跟着沾光。
钱俊臣早饭也没吃就急着去礼部,不用打听也晓得吉老爷一样得早早地去翰林院。
去北半截胡同也见不着吉老爷,这么冷的天不如在屋里烤火,潘二放下刚烤干的鞋,好奇地问:“四哥,衙门今天封印,那要等到啥时候开印”
韩秀峰看着费二爷拉在堂屋的书,心不在焉地说:“封一个月,要等到正月二十才开印。”
“是不是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封印。”
“这倒不是,啥时候封印,啥时候开印,得由掌管天象的钦天监选出吉日,奏明皇上后颁示各官署遵行。不过时间也差不了多少,封印都是每年腊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三天中的一天。开印都是来年正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三天中的一天。”
潘二惊诧地问:“大老爷们整整一个月不用升堂,啥事不用做”
韩秀峰放下书笑道:“是啊,不然还能叫封印。”
“要是有事咋办”
“等来年开印再办。”
“要是死了,出了人命呢”潘二追问道。
韩秀峰不由想起在巴县的日子,不禁笑道:“出了人命也没办法,以前我们巴县过年时发生过一桩命案,苦主告到县衙,求大老爷开棺验尸,可大老爷的官印都封存了,只好等了十几天,等到开印再让柱子他爹去验尸。”
“可这儿是京城,不是巴县。要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比如有广西贼匪犯上作乱的军情,朝廷难不成也要等到来年开印再办”
“这倒不会,各衙门在封印之前都会留一些盖好大印的空白公文,遇到十万火急的事填上便是。我刚才说的那桩命案之所以拖十几天才验尸,是因为刚上任的那个县太爷不太会做官,帮着拿主意的几个师爷眼看要过年又都告假回乡了。”韩秀峰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大多衙门封印期间是不办事的,再说大过年的能有啥事。”
“做官真好,整整一个月啥事不用干,俸禄还照领。”潘二感叹道。
韩秀峰点点头,指着桌子的书道:“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为了啥,说到底还是为了做官。”
“做官是好,但也不能做吉老爷和钱老爷那样的官。”
“可不能瞎说,不能把吉老爷与钱俊臣相提并论。”
“有啥不一样,”提起这个,潘二又问道:“四哥,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吉老爷只是从七品,这官不但没啥油水也没钱俊臣的官大。怎么一提到吉老爷,钱俊臣啥也不敢多说。”
韩秀峰笑道:“当然不一样,钱俊臣是赐同进士出身,而吉老爷不光是赐进士出身,还馆选上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时又被留在翰林院做检讨,是正儿八经的翰林老爷。”
“四哥,我晓得翰林老爷尊贵,可没啥油水!”
“你晓得个啥,没啥油水不等于没前途!你也不想想翰林院是啥地方,那可是‘储相’之地。无论前朝还是国朝,非翰林不得入阁,也就是说想要做上大学士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同仇敌忾”
“这倒是个办法,”潘二想了想又说道:“四哥,还有件事,既然是会馆团拜,只要是重庆同乡全得请。你得想好,要不要请任禾。”
韩秀峰还真没想到这一茬,沉吟道:“你说得对,只要是重庆同乡全得请,我回头写个请帖,你跑一趟省馆,给他送过去,来不来是他的事。”
“他不在省馆。”
“他没住在省馆”
潘二忍俊不禁地说:“钱俊臣说他住在离省馆不远的客栈里,我估摸着他是不好意去,毕竟我们重庆府在京城有会馆。他要是去省馆,张馆长一定会问他为啥不住我们这儿。编瞎话很容易被拆穿,照实说又会被人家笑话。”
年前有很多事。
明天温掌柜要请储掌柜等在京经商的四川同乡吃酒,要赶在过年前把四川在京商人同乡会筹建起来。而筹建同乡会是韩秀峰先提出来的,不但不能不去,并且要以重庆会馆首事身份去给温有余撑腰。
过了明天就要去找手艺好的工匠,谈谈翻建会馆要买哪些材料,工钱大概需要多少。完了还得出去打听木头、砖头、瓦等材料的行情,能定下来的就给点订金定下来。
总之,要赶在腊月二十八团拜前把翻建会馆的事生米煮成熟饭。
再就是虽背井离乡也得过年,要准备些年货,要准备腊月二十八的团拜宴……
韩秀峰担心忙忘了,当即取来纸笔写了一份请帖,让潘二赶紧给任禾送去。
任禾倍感意外,咋也没想到韩四会请他腊月二十八去会馆吃酒,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不晓得到时候去还是不去。任怨吃一堑长一智,尽管觉得应该去却不敢开口,生怕又说错话、办错事。
钱俊臣在京城就是个孤家寡人,没银子应酬跟同僚们渐渐疏远。已经年底了,借费二爷和潘二的银子却没还,就这么回会馆有些尴尬,在衙门吃完饭实在没地方去,又鬼使神差地跑来找任禾。
见任禾坐在炉边发呆,钱俊臣低声问:“行之,你这是咋了”
“钱兄,你啥时候来的。”任禾缓过神,连忙起身相迎。
“刚到,以为你在用功,就没让任怨通报。”
“哪有心情用功,不说这些了,钱兄,你有没有吃捎午”
“吃了,今儿个衙门封印,在衙门吃的酒席。”钱俊臣坐下来,看了一眼任禾刚放到一边的请帖,下意识问:“行之,韩四请你腊月二十八回会馆团拜”
“不怕钱兄笑话,我正为这事恼怒。”任禾指指桌子的请帖,恨恨地说:“这哪里是请帖,这分明是给我添堵。晓得我来年要应试,晓得我要用功,还差人送这个来坏我心境。钱兄,你说他是不是不怀好意,你说他是不是没安好心!”
钱俊臣是过来人,很清楚举子在应试前心境不能乱。再想到韩四竟打算把好不容易筹来的两千两全用来翻建会馆,在京城的这些人一点光也沾不到,微皱着眉头道:“他明明晓得你不会去还差人送请帖,仔细想想,还真是居心叵测。”
“真是倒八辈子霉了,难怪算命先生说我命犯小人!”任禾越想越窝火,啪一声拍案而起。
“行之,千万别往心里去。”钱俊臣把他拉坐下来,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想想,你越是恼怒他只会越高兴,因为你一恼怒心境就会乱,心要是乱了来年咋考,咋金榜题名愚兄送你三句话:遇横逆之来而不怒,遭变故之起而不惊,当非常之谤而不辩!只要能参透这三句,任他风吹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广西的情形
翰林院检讨吉云飞虽过得清苦,却不像礼部员外郎钱俊臣那样居无定所,不但租了一个前后两进共十二间房的院子,家里还有两个仆人,一个婢女和一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
每间房都有一个雅名,招待韩秀峰的这间书房叫着“怀人书屋”,窗外栽了一株腊梅。梅花斗雪吐艳,凌寒留香,为客居京城的生活增添几分雅趣。
天寒地冻,韩秀峰深夜登门,送来那么多年货,吉云飞很意外也很高兴。听完韩秀峰关于翻建会馆的打算,又暗自感慨顾老爷虽远在巴县老家却依然牵挂着京城,竟派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来襄助。
换作平时,收下人家的东西怎么也得写首诗回赠,可想到韩秀峰只是个捐纳出身的九品候补巡检,赠诗无异于明珠暗投,只能作罢。而就这么打发人家回去又显得不礼貌,听完关于翻建会馆的打算,吉云飞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
难得来一次,韩秀峰也不想急着回会馆,接着道:“吉老爷,明天我就去找工匠,请工匠去会馆看看地方,量量尺寸,再请他们画一张图,画好之后我送来给您过目。要是吉老爷您觉得行,等来年殿试放榜我们就择吉日动工。”
年轻人要做点事,吉云飞当然支持,不禁笑道:“志行,银子是你筹来的,你看着翻建便是。”
“吉老爷,我做事还行,可做不了这么大主。”韩秀峰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两百两银票,恭恭敬敬奉上:“再就是会馆翻建好之后要勒石为记,不能忘了顾老爷等当年倡建会馆的前辈,也不能忘了温掌柜等同乡商人的义举,这事非吉老爷您不可,一点润笔费,不成敬意。”
“志行,我一样是重庆人,为会馆作记那是份内之事,怎能收这钱再说会馆来年才翻建……”
“吉老爷,如果只是我们重庆府的试馆也就罢了,但翻建好之后既是我们重庆府的试馆也是四川在京商人的商馆,您既是为试馆作记也是为商馆作记,这润笔费怎能少”
韩秀峰之前已经说过,会馆想维持下去只能跟那些财大气粗的商贾打交道。况且会馆只有会试之年忙,平时总闲置在那儿,与其闲置不如借给商贾们用,至少商贾们愿意出钱。
眼看就要过年,吉云飞正缺钱,见韩秀峰如此诚恳,大大方方接过银票:“既然你拿都拿来了,我收下便是,闲暇时想想这篇记该咋作。”
“谢吉老爷成全。”
眼前这位前途无量,韩秀峰想再聊一会加深点印象,故作担忧地说:“吉老爷,还有件事,重庆镇有个武举姓杜,名卫方,跟我一道进京的。前两天补上了缺,被外放去广西提标做千总。虽说他是个武官,但终究是同乡,听说广西不太平,我不太放心,您晓不晓得广西的情形。”
吉云飞暗想顾老爷在信里说得没错,眼前这个小老乡果然重义气,可这个问题却把他给问住了,只能苦笑道:“两广是不太平,先是天地会反贼作乱,紧接着土客械斗,分散了两广官员的注意力。直至成百上千乱民随带军械,从四面八方往浔州府辖下的桂平县屯集,沿途州县官员才有所察觉。
刚开始,各州县风声鹤唳,只求自保,对过境乱民并未穷追猛打,更谈不上协同弹压,只是驱逐出境了事。直至匪首在一个名为金田的村子自立为王,两广总督和广西巡抚才发现该匪实为群盗之尤。”
“都自立为王了,这是摆明了要造反!”
“是啊,不然朝廷能派钦差去平乱”
“吉老爷,晓不晓得匪首姓啥叫啥长啥样”
翰林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会馆团拜
韩秀峰不晓得远在老家的娇妻怀上了,只晓得这个稀里糊涂做上的会馆首事不能白做,既要大兴土木翻建会馆搏个好名声,也要借翻建会馆赚点银子。
这些天忙得不亦乐乎,先是托街坊邻居找工匠,找到工匠谈好工钱就请工匠们列出需要提前准备的材料清单,然后满京城打听各类材料的行情,紧接着又把工头画好的草图拿起给吉老爷王老爷和江老爷过目。
几位在京的同乡官员都没意见,又重新画了一张,连同刚写好的几封书信一起托票号捎给远在巴县的老丈人,请老丈人把其中一封信和即将翻建的会馆草图送到柴家巷请顾老爷过目……
忙这忙那,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北京城有民谣:
老婆老婆你别谗,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过几天,漓漓拉拉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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