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张馆长早帮着打点过了,不用跟没头苍蝇般到处求人,找到一个笔帖式递上早办好的印结,塞了一锭银子,在一间公房门口等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笔帖式从里面出来了,给了一张墨迹未干的官凭。
韩秀峰担心里头的那些书吏填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叠好塞进早准备好的信封。
走出吏部,张馆长笑问道:“志行,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了。”韩秀峰咧嘴一笑,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既不用吏部带领引见,也不用去礼部铸印局领印。”
“海安巡检司这个缺又不是新设的,原本的印也没丢,自然不用新铸更不用重铸,既然不用铸印你去吏部领啥印”张馆长回头看了他一眼,边走边笑道:“要是被分发到其它省,你能不能顺顺当当上任真两说,好在你要去的是江苏,两江总督日理万机,顾不上海安巡检司这个九品芝麻缺,江宁布政使就能做主,江宁布政使祁大人又恰好是段大人的同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一定不会为难你。”
不等韩秀峰开口,潘二就冷不丁爆出句:“张馆长,就算祁大人做不了主我家少爷也不怕!”
“为啥不怕”张馆长好奇地问。
“两江总督衙门我们有人!”
“有人”
“嗯,真有人。”潘二回头看看余有福,得意地笑道:“我家少爷有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正好在江宁,而且就给总督大人做师爷。”
“志行,真的假的”张馆长将信将疑。
“确实有个朋友在江宁,那个朋友也确实是两江总督陆大人的幕友,但他去江宁时间也不长,不晓得能不能跟陆大人说上话。”想到被革职永不叙用的周兴远,韩秀峰暗叹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俗话说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既然你在两江总督府也有朋友,那我更不用为你担心了。”张馆长微微一笑,想想又问道:“对了,你是不是打算跟郭大人一道去江宁”
“郭大人倒是提过,我也是这么想的。张馆长,您为啥问这个,是不是跟郭大人一道去江宁不妥”
“郭大人愿意带上你这是好事,没啥不妥的。只是郭大人一时半会儿动不了身,你要打算跟郭大人一道去江宁,就得在京城多等几天。”
“为啥动不了身,郭大人跟我说过,他打算后天启程。”
“郭大人跟你说这话的时候,不晓得宫里有大喜事。”
“啥喜事”韩秀峰不解地问。
张馆长微笑着解释道:“昨儿刚听说皇上要册立贵妃钮祜禄氏为皇后,连持节赍册宝的正使和副使都钦点了,正使是大学士裕诚,副使是礼部尚书奕湘,估摸着就这几天举行册封大典,册封时王公和在京的文武大臣全得去太和殿行庆贺礼。”
“这么说段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甘肃”
“这是自然。”张馆长停住脚步,感叹道:“钮祜禄氏是镶黄旗人,今年二月选秀入宫的,四月就被皇上封为贞嫔,五月就被封为贵妃。这才过了几个月,又要册立为皇后,可见皇上对她有多宠爱,在京的王公大臣谁又敢不去行庆贺礼。”
“这晋封速度,想想是够快的。”
“是啊,据我所知从顺治朝到道光朝那么多皇后,没有比钮祜禄氏更快的
第二百零四章 请教(一)
第二天一早,韩秀峰再次请张馆长帮忙,一起去吏部找到昨天那个笔帖式,又塞了一锭银子,申领了一张兵部勘合。
有勘合便能下榻运河沿岸的驿站,但对韩秀峰而言其实省不了几个钱,毕竟巡检这个官太小,驿站既不会管饭更不会安排车船。顶多给一间房,而且绝不可能是舒适的上房。
不过这张勘合对韩秀峰来说依然有大用,不但能给一行人省几十乃至上百辆车船钱,甚至能赚几十两。
因为商船和民船在运河上航行时无一例外地会遭受漕运兵丁和天津、临清、淮安和扬州等税关胥吏的勒索。当船行到山东闸河段时,闸官为保证运河水量充足,要等船只积累到一定数量才开闸放水,并且紧着漕船和朝廷快马船先行,其次才是民船和商船。所以有许多船主甚至货主为寻求庇护,守在张家湾码头招揽赴任官员坐他们船。
值得一提的是,朝廷对官员带多少家人上任有规定,督抚所带家口不许超过一百五十名。藩台臬台可带家人四十名,道府可带三十名,同知、通判和州县官可带二十名,而州同、县丞以下官员可带十名……旗员司道以下等官所带家口,可照汉官加一倍。
总之,韩秀峰虽只是个九品巡检,但可按例带十个家人上任。有吏部颁给的官凭和兵部勘合,船主货主便可以算作他的家人,船上所装载的货物也随之变成他的行李,过天津、临清、淮安等税关时也就无需交税,而船家货主不但不会管他们主仆四人要船钱,反而要给他银子。
领到勘合,张馆长笑问道:“志行,事全办妥了,明天一别不晓得啥时才能相聚,要不找个地方喝几杯”
“张馆长,我还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还有啥事”
“上次那位刘老爷住哪儿你一定晓得,我想赶在走前再跟刘老爷请教请教。”
“上次光顾着吃酒,泰州那边到底啥情形也没细问,你不能两眼一抹黑上任,是得请教请教。”想到刘老爷这些天正忙着走门路谋差事,张馆长又笑道:“我晓得他住哪儿,中午这顿酒让他请,用不着你掏钱。”
韩秀峰不禁笑道:“我有求于人,哪能让人家请!”
“你有求于他,他一样有求于你。”
“求我”
“你忘了他以前是做啥的,他做过一任盐课司大使!两淮盐运司的那些个缺多肥,他尝到了甜头自然想接着做,这些天走了不少门路,花了几千两银子,谋个分发去两淮盐运司候补试用应该没啥问题,但两淮盐政和两淮盐运使会不会用他就两说了。”
想到两淮盐政是两江总督兼任的,而郭大人很可能要去署理两淮盐运使,韩秀峰猛然反应过来:“张馆长,您是说他想巴结郭大人”
“才晓得啊,他已经去郭大人府上求见过好几次,郭大人哪有功夫见他。门包没少塞,可一次都没见着。”
“郭大人也不是特别忙。”
“你现而今是段大人的内侄,郭大人谁的面子都不给也不能不给段大人面子,所以你能见着郭大人,他不一定能见着。”张馆长想想又提醒道:“其实郭大人不见他是有原因的,他不是卸任回京而是牵扯进一起籍官行私案被革职的,你可以跟他请教泰州乃至淮南盐场的事,但他这个人不能深交。”
“籍官行私案”韩秀峰惊诧地问。
“如果没记错是道光二十八年的事,当时闹得很
第二百零五章 请教(二)
“泰州是扬州府辖下的散州,与一般的县不同。不设县丞和主薄,而是设宁乡和海安两个巡检司,设九品巡检两名,设掌柜缉捕、守狱、文书的从九品吏目一名,并且吏目跟巡检一样分辖姜堰镇以西至泰州城之间的一百多个村庄。”
刘老爷笑看着韩秀峰,接着道:“海安巡检司衙门在海安镇中,有大门、土地祠、仪门,前堂三间,东西各三间吏舍。再往里是宅门,宅门内是二堂,二堂也是三间。东首门房四间,西书房四间,内宅我没进去过,应该也有好几间。”
“跟县衙差不多!”张馆长笑问道。
“所以说韩老弟这个巡检与一般的州县正堂也差不离。”
韩秀峰乐得心花怒放,禁不住问:“刘老爷,巡检司衙门拢共多少人,海安镇上除了巡检司之外还有其它衙门吗”
“我去时巡检司好像只有一个书吏,两个皂隶和十几个弓兵,现在有多少人就不晓得了。”刘老爷顿了顿,又说道:“早前海安设有一个两淮巡缉厅,巡缉厅衙门在镇上的陆家巷,一个镇上两个巡检,职权重叠,经常因为查缉私盐打起来。后来通州分司又出了点事,总督大人和两淮盐运使干脆把巡缉厅裁汰掉了。”
通州分司何止出了点事,想到来的路上张馆长说过的那些话,韩秀峰装着什么都不晓得一般继续洗耳恭听。
“镇上还有一个外委署,驻有额外外委一名和十几个汛兵,粮饷从狼山镇支取,但平时要听巡检差遣,不过汛兵啥德行韩老弟你一定是晓得的,不堪大用,无论缉捕盗匪还是查缉私盐都指望不上。”
张馆长忍俊不禁地说:“志行,汛兵堪不堪大用无所谓,至少你上任之后手下不光有书吏,有皂隶,有弓兵,还能调用十几个绿营的汛兵,比做摇头老爷强多了,这官做着才有意思呢。”
“张馆长,我能谋上这个缺,还不是您帮的忙。”
“别谢了,说到底是你运气好。”
刘老爷很羡慕韩秀峰,也很想通过韩秀峰巴结上即将去江苏上任的郭大人,微微笑了笑,接着道:“海安是大镇,光书院就有两个,其中凤山书院始创于前朝,明道书院好像是乾隆四十年所建,院长由该镇士绅公议延请,在镇西三里庙后面有秧田三百二十亩,在运盐河南乔家港有秧田五十多亩,以资膏火。”
“文风昌盛!”
刘老爷是举人,对泰州的文风有研究,不禁笑道:“泰州人杰地灵,不晓得出过多少举人和进士。不过海安终究距州城太远,本地士绅虽慷慨捐田以资膏火,但好像没出几个人才,我在盐课司任上时好像只有几个例贡和监生。”
“镇上的商户多不多”
“不少,镇上不但有许多商户,还有城隍庙、关帝庙、文昌楼、德兴庙、痘神祠、三元宫、吕祖楼、五神庙、泰山庙、张仙祠、宋三先生祠等几十个庙宇。”
“宋三先生祠是祭祀哪位先贤的”
“宋三是指张纶、胡令仪和范仲淹三位宋代先贤,差点忘了,将淮南二十场连成一片的串场河便是沿范公堤而凿。”
想到即将去做的这个巡检,不但要管辖下两百五十多个村庄还要查缉私盐,韩秀峰不动声色问:“刘老爷,海安镇离哪几个盐场最近”
“海安与安丰、富安、角斜三
第二百零六章 情谊
光阴似箭,转眼间又进入腊月。
换作往年一进入腊月衙门里就没啥事,但今年跟往年不一样,之前那个县太爷署理了一年卸任了,刚来的这位县太爷一上任便忙着催收历年亏空的地丁银,几乎每天都要签发十几乃至几十张传票,把快班和捕班的衙役们忙得焦头烂额。
关捕头刚把一个欠了两年地丁银的花户从乡下锁拿到县衙,皂班的一个衙役就跑来说府衙兵房经承段吉庆上午来过,说韩四托长寿胡家大少爷给家捎信了,说余有福不光也托胡家大少爷给家捎了信,还托胡家大少爷给家捎了银子!
不晓得从啥时候开始的,关捕头跟段吉庆一样总盼着京城的信,听说京城有信了一刻不想耽误,赶紧把锁拿回来的欠税花户关进班房,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就马不停蹄赶到韩四家。
走进院子一看,柱子和幺妹儿正在厨房里忙着做宵夜,段吉庆正抱着狗蛋坐在堂屋里跟道台衙门吏房书吏刘广仁说话,川帮夫头姜六居然也来了,老老实实站在一边陪笑。
“亲家,刘书承,胡少爷这么快就从京城回来了”关捕头远远地笑问道。
“回来了,湖南湖北不是闹贼匪吗,他没敢走水路,走的是旱路,途径河北、山西、陕西,翻秦岭,这一路不晓得遭了多大罪,昨晚上到的巴县,今天一早进的城。”段吉庆一边招呼他坐下喝茶,一边叹道:“胡少爷说不光两广和湖广闹贼匪,河南安徽也有暴民犯上作乱,好像叫啥子捻匪,这次去京城赶考的举人老爷们看样子不能走水路,全得走旱路。”
“两广、湖广不太平,河南和安徽又闹匪患,这是天下大乱!”
“要说乱,哪年没暴民犯上作乱,放心吧,那些个贼匪成不了气候。”
“这倒是,就算外面再乱我们四川也乱不了。”
段吉庆点点头,随即笑道:“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志行的缺总算补上了,分发去扬州府辖下的泰州做巡检。那个巡检跟我们这儿的巡检不一样,不但分辖一百多里方圆内的三个大镇和两百五十多个村庄,还扼守淮南十几个盐场运盐的水路要冲,虽说不是正印官,但油水绝不会比长寿、璧山的那些个县太爷少!”
“补上了,还补上这么肥的缺!”关捕头欣喜若狂。
“补上了,是十月十五掣选上的。”段吉庆低头看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外孙,再看看坐在角落里掩嘴轻笑的琴儿,得意地说:“十月十五补上的缺,十月十七一早从京城启程的,从京城到江宁没到我们巴县远,算算日子他们这会儿应该到了江宁,说不定已经在从江宁去泰州上任的路上了。”
“亲家,四娃子这缺是补上了,跟能不能顺顺当当上任是两码事。就我们巴县刚来的这位县太爷,还是个觉罗,也算王室宗亲,不一样在成都等了两年多才署理上这缺。”
女婿经常给家写信,经常在信里说京城的事,段吉庆现而今也算见多识广,不禁笑道:“你说刚来的这个祥庆,不就是个红带子嘛,在我们巴县人五人六,在京城他真算不上啥,要说王室宗亲,京城的王室宗亲多了。”
“可四娃子……”
“我晓得你担心啥,其实没啥好担心的。”段吉庆轻拍着小外孙,眉飞色舞地解释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志行这个会馆首事不会白做!你想想,他在京城这一年天天跟官老爷们打交道,还把会馆翻修一
第二百零七章 “驿站”
“四娃子也真是的,他就算有段大人和黄御史提携到了江宁一样得打点。正是花银子的时候,还托人给我们捎一百两!再说他已经给我们找了一条发财的路子,亲家,这一百两我不能要,你还是给琴儿吧。”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跟余掌柜合股做边茶买卖的事韩秀峰连潘二都没告诉。段吉庆上次接到信之后就问关捕头,问他们那些在衙门当差的书吏衙役愿不愿意一起入股。
余掌柜都已经巴结上了盐茶道,在衙门当差的书吏和衙役们岂能不晓得这买卖能赚钱,道署那边是刘广仁张罗的,府衙是段吉庆亲自张罗的,县衙那边是关捕头张罗的,几百个书吏衙役加起来凑了四千两。
加上段吉庆砸锅卖铁凑的一千两、顾老爷的两千两和江北厅杨财主的两千两,以及韩秀峰在京城入的一千两,巴县这边一共入了一万两的股!
有茶引就有销路,有这么多书吏衙役盯着货源更不用担心。
过去这两个月,余掌柜在他们这些书吏衙役帮助下已经跟重庆府乃至整个川东道辖下的茶园说好了,山西和安徽的茶商就算本钱再足也别指望能在川东道收购到茶叶。
总之,来年就有分红。
不过段吉庆不想当着川帮夫头姜六的面说这些,抬头笑道:“一码归一码,这是志行的一番心意,再说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不收下志行会不高兴的。”
“他把银子全捎回来了,他自个儿咋办”关捕头担心地问。
“放心吧,他身上还有点银子。”段吉庆从香案上拿起一个钱袋,笑看着姜六道:“这是大头托胡少爷捎给八爷的,没想到他脑壳虽不好使但还有几分孝心,把在会馆干了一年的工钱和官老爷们给他的赏钱全托胡少爷捎回来了,拢共二十七两八钱,你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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