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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做官也好做普通百姓也罢,首先得活下去。要是不把徐瀛赶走,包括他韩秀峰在内的所有人能不能活过这个月都两说。正暗自感慨,张光成提醒道:“韩老弟,守自然是要守的,不过得做两手准备。”

    “晓得,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就好,我先下去了。”

    “下去吧,我等会儿也下去。”

    韩秀峰刚让开身体,只见一个百姓模样的汉子从南边飞奔过来,边走边喊道:“别放枪,我是自个儿人,我是周先生的人!”

    不等守东墙吊桥的乡勇细问,本就在墙上的周兴远跑过去说:“是自个儿人,赶紧放吊桥!”

    “哦。”守吊桥的几个乡勇反应过来,连忙把桥放了下去。

    等韩秀峰顺着梯子爬下箭楼,周兴远已问清楚了情况,迎上来道:“韩老弟,仙女庙那一路的贼匪到了杭李庄,正拆房锯树架设浮桥,打算从南边过太平河。”

    现在守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淮水中的泥沙冲积出来的大沙洲,西边是廖家沟,东边五六里便是太平河,河上的桥早被李昌经派人去毁了,民船也找不着几条,贼匪一时半会儿见想过来只有架桥。

    韩秀峰回头看看一脸紧张的乡勇们,淡淡地说:“意料之中的事,让他们过河吧,我们就这儿以逸待劳。”

    “嗯,以不变应万变最好。”

    周兴远话音刚落,刚爬上箭楼的吉大就放下“千里眼”急切地喊道:“韩老爷,韩老爷,对岸有动静了,南边河口出来好几条船,船上还有旗子!”

    今天的天气好的令人发指,真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就算没“千里眼”,站在墙上也能隐隐约约看到对岸河口的动静。

    韩秀峰跟守在墙上的众人一起看了会儿,随即回头苦笑道:“周兄,看样子河上的桩白打了,刘金昌十有**会在仙女庙那一路的贼匪掩护下先从南边上岸,然后从岸上来攻。”

    “那些桩怎么会白打,”周兴远抱着胳膊道:“要不是不打那些桩,我们就会四面受敌。贼匪折腾了一夜,发现这边有桩从河上过不来,只能绕到南边,我们就变成了三面受敌。”

    “这倒是,”韩秀峰忍不住笑了,想想又问道:“周兄,你说刘金昌会不会给我们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南边大张旗鼓吸引我主意,然后派兵从北边悄悄渡河”

    “要是我们没营寨,刘金昌倒有可能这么干,可我们有这么结实的大营,并且守在营里以不变应万变,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有何用”

    “也是,我们就像一根钉子,死死的钉在这儿,想拔掉我们他只能死磕,不把我们拔掉他会如鲠在喉。”

    周兴远暗想你说得很轻松,但守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因为这个位置太重要,贼匪一定会疯狂来攻,能守住自然好,万一守不住就只能跑了。




第三百三十章 阻截(七)
    可能是在等仙女庙的那一路太平军,也可能是还要做一些准备,对岸太平军的几十条民船出了河口就全系泊在岸边,并没有急着渡河。

    他们不急,韩秀峰更不会急,让各什赶紧生火做饭,让伙夫们连晚饭一道做了,免得开战之后顾不上做。

    午时二刻刚过,周兴远往南边派出的最后一个探子回来了,带回徐瀛在仙女庙东十六处被贼匪击溃的消息。一千多青壮一见着贼匪就不战自溃,四散逃命去了。

    探子没敢靠太近,不晓得徐瀛的死活,韩秀峰也顾不上这些,因为从仙女庙过来的贼匪已经出现在视线里,正在大营南边两里处忙着埋锅做饭,不但嚣张到懒得扎营,甚至派了贼匪打着旗子来劝降。

    “天兵驾临,你等再负隅顽抗,定会玉石俱焚”

    “韩老爷,洋枪能打着,已经瞄住了,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陆大明低声问。

    铅子儿有很多,火药可不多,韩秀峰不想把宝贵的火药浪费在这两个贼匪身上,故作轻松地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们不懂规矩,我们不能不懂,用不着放枪。”

    “韩老爷,他们是贼匪,算哪门子来使”一个乡勇嘀咕道。

    “你晓得个啥”韩秀峰瞪了他一样,随即回头笑道“他们长了嘴,你们没长嘴。他们劝降,你们也劝。他们要是骂阵,你们就给骂回去。”

    李昌经晓得火药不多,立马道“对对对,跟他们对骂,看谁能骂过谁”

    他话音刚落,陆大明就头一个骂道“劝我们投降,你脑子有病啊,我们是官兵,你们贼匪,天底下哪有官兵降贼匪的道理”

    “你们两个狗日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有本事来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犯上作乱是要抄家灭族的,连祖坟都会被刨”

    陆大明起了个头,南墙上的乡勇们顿时开骂起来,有的甚至解下裤子对着墙下撒尿,骂着骂着,乡勇们竟没之前那么紧张害怕了。韩秀峰要的就是这士气,一边巡视一边鼓励他们骂。

    正骂着,对岸有动静了。只见栽满贼匪、插满旗子的几十条船缓缓从对岸划来,直奔在南边埋锅做饭的贼匪而去。

    “来了,终于来了”张光成紧张地说。

    韩秀峰举起“千里眼”观察了一会儿,凝重地说“贼匪有炮,架在船头,看样子我们要四面受敌了。”

    “啊”

    “有炮,在哪儿”

    “你们看看。”韩秀峰把“千里眼”递了过去。

    张光成看了一会儿把“千里眼”交给李昌经,李昌经看完又把“千里眼”交给张翊国众人不看不晓得,一看大吃一惊,贼匪竟把几条漕船改装成了战船,把小炮架在船头,船上还对准沙袋,并且那些船划到河中央便兵分两路,一路奔南边去了,一路直奔大营而来。

    按之前的分工,张光成和李致庸负责守西墙,他不敢再耽误功夫,立马转身道“致庸,我们过去吧。”

    李致庸反应过来,紧握着刀把道“走,去西墙”

    西墙上的炮手也意识到那些战船是冲他们来的,不等张光成和李致庸下令就手忙脚乱地装填起火药和弹丸。同样守在西墙上曲塘团和白米团乡勇反而没那么紧张,他们晓得河上有桩贼匪过不来,这边等会儿只会有炮战。

    贼匪的船越来越近,周兴远忍不住提醒道“韩老弟,西墙上的人太多,贼匪一炮打过来能打一片,要不先撤些人下去”

    “嗯,西边是用不着那么多人,”韩秀峰缓过神,吩咐道“大头,赶紧去传令,西墙上只留炮手,其他人先下去待命。”

    “遵命”

    大头前脚刚走,陆大明就忍不住问“韩老爷,要不要把抬枪队调过去”

    抬枪能打两百步,如果贼匪的战船靠得够近,抬枪就能打着船上的贼匪,但韩秀峰却不假思索地说“河上的贼匪不足为虑,西墙用不着你们管。”

    “行,我全听您的。”

    韩秀峰拍拍陆大明胳膊,随即回头道“李兄,去办昨天说的那件事,给弟兄们提提气。”

    李昌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遵命”

    在墙上和墙下的乡勇们注视下,李昌经跑到架在西墙上的一排站笼前,拔出腰刀面目狰狞地吼道“弟兄们,贼匪既没三头六臂,也不是刀枪不入,不但没什么好怕的,而且犯上作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大战在即,留着他们碍事,干脆拿他们祭旗,老爷我先砍一个,剩下的留给你们,敢杀人的赶紧举手,晚了就只能砍营外的那些了”

    杀人说起来简单,可真要是做起来却不一定下得了手,尤其对之前从未杀过人的那些乡勇而言。

    不过李昌经早有准备,昨晚就跟陆大明说好了。

    他话音刚落,早被交代过的一个从泰坝上招募的乡勇就喊道“不就是杀人吗,李老爷,算小的一个。”

    “好,上来,这个贼匪交给你,由你来送他上路”

    “李老爷,也算小的一个”

    乡勇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不但十几个刽子手很快凑齐了,而且还有很多想开杀戒的乡勇没死囚可砍,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行刑。

    李昌经手起刀落,一个贼匪的人头滚到墙上,又被他一脚踢到墙下,他身上被溅满了腥红的血,连脸上都沾上了,而随着乡勇们一阵阵欢呼,他不但不紧张害怕反而狞笑了起来。

    韩秀峰不喜欢这场面,在京城时甚至都没去菜市口看刽子手行刑,但今天却阴沉着脸从头看到最后,直到西墙上的那些炮手把站笼推下去,忙着用稻草编的草帘垫脚才回头接着观察起河上和南边贼匪的动静。

    “不就是杀人吗,有啥了不起的,在巴县时我就杀过。”大头不但看得兴高采烈,甚至看得心痒痒,竟自言自语的嘀咕道。

    吉大忍不住说道“大头哥,我不光晓得你杀过人,还晓得要不是韩老爷搭救,你早就被官府砍了给人偿命了。”

    “你咋晓得的”

    “潘二哥说的。”

    “这个潘二,咋啥都跟你们说。”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之时,已有两条船靠到了东岸,能清楚地看到两拨贼匪汇集到一起,正朝这边指指点点。

    贼匪来了一船又一船,周兴远默默算着拢共有多少兵,韩秀峰同样在盘算来了多少贼匪,这营到底能守多久。

    “禀韩老爷,炮船下锚了,停在河中央”

    韩秀峰回头看了看,冷冷地说“他们这是打算等会儿一起攻。”

    从西墙上赶来的张光生急切地说“韩老爷,我堂哥问过炮手,炮手说我们的炮应该能打着。”

    河上的贼匪本就不足为虑,而从泰州拉来的那十几门炮因为没熟练的炮手本就没什么大用,现在贼匪的战船在河中央下了锚,变成了停在那儿不动的靶子,韩秀峰觉得与其让那些炮手闲着,不然让他们先练练手,沉吟道“既然能够着就打告诉那些炮手,给老爷我打准点,要是能打沉一条,重赏”

    “遵命”

    大炮不是放枪,张光成接过点火药的火把,既紧张又激动地喊道“弟兄们,全给我瞄着最大的那条。张四,你在上头看仔细点,第一轮打过去,往哪边偏的,偏多远,赶紧禀报。”

    “晓得,我会看仔细的。”张四站在箭楼上回到。

    炮手们忙得不亦乐乎,打得最好的老炮手瞄完这一尊又跑那一尊去帮着调角度,直到所有炮都瞄差不多了,这才回头道“禀二少爷,全瞄好了”

    “放”张光成嘴上吼着,手里的火把已经送到了点药口。

    只听见“砰”一声巨响,炮身猛地往后一缩,紧接着其它炮也巷了,炮声震耳欲聋,西墙上弥漫起一片白色的火药烟。

    到底有没有打着,墙上的人一时半会儿看不清。

    守在箭楼上的张四因为没被硝烟挡住视线,瞧的清清楚楚,只见离贼匪那六条跑船七八丈的河面上,溅起一道道水柱,急忙喊道“二少爷,打远了,也打偏了,一炮也没打着”

    刚才炮声太响,他的话营里的乡勇听不清,南墙、东墙和北墙上的乡勇更是听不见,只晓得自个儿这边打炮了,也不管有没有打着,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是一阵欢呼。

    张光成听得清清楚楚,急忙跑到箭楼下仰头问“说仔细点,打远了多少,打偏了多少”

    “打远了四五丈,打偏了七八丈”

    “往哪边偏的”

    “往南偏了。”

    “晓得了,接着看。”

    张光成用不着手下传令,急忙跑过去告诉老炮手,老炮手搞清楚到底偏了多远,连忙挨个校对。南边的太平军被这一轮炮打懵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归缩在营寨里的官兵竟敢先开炮,顾不上再观察地形,竟拉开阵势迎了上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阻截(四)
    傍晚一收到仙女庙失陷的消息,韩秀峰就李昌经召集士绅疏散前来帮忙及桥头附近的百姓,只留下五百多青壮接着挖壕沟。

    已经杀到对岸的贼匪一时半会儿找不着那么多船,就算能找着大半夜也不可能强渡,当务之急是防范攻占仙女庙的那一路贼匪来犯。在焦家庄操练的乡勇全召回来了,不过没让陆大明他们进大营,而是让他们去东边刚把百姓疏散了的村子,让他们在村里歇息。

    韩博和王千里召集的青壮负责守夜,周兴远往仙女庙方向派了十几个探子,张光成一吃完晚饭就督促青壮们接着干,吴文铭因为只跟贼匪周旋了一天,甚至还搞丢了三十多个乡勇,觉得对不起韩秀峰的重托,苦着脸跟在韩秀峰后头一声不吭。

    在对岸的三十几个乡勇,大多是从海安带出来的,韩秀峰说不担心是假的,但还是劝慰道:“吴兄,别担心陈虎陈彪他们,别人不晓得我是晓得的,他们鬼精鬼精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会跑,贼匪想要他们的命没那么容易。”

    “韩老弟,我不只是担心他们,而是这差事没办好,我我”

    “贼匪势大,你们能周旋一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我亲自过去也不见得能打得比你好。”韩秀峰拍拍他胳膊,掀起帘子走进大帐。

    吴文铭刚跟来,周兴远竟带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从八品文官追了过来。

    “张知事,这位便是署理泰州州同韩秀峰韩老爷。志行,这位便是候补盐知事张翊国张老兄”

    原来眼前这位三十来岁,痩得跟竹杆似的文官就是候补盐运司知事张翊国,韩秀峰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兄,久仰大名。”

    “韩老爷,下官下官无处可去,前来投奔韩老爷,求韩老爷收留”这几天屡战屡败,好不容易招募的四百多号乡勇打得就剩十几个,张翊国心如刀绞,拱着手泪流满面。

    正值用人之际,韩秀峰就喜欢眼前这种不要命的,紧握着他手诚恳真挚地说:“张兄无需多礼,投奔真谈不上。实不相瞒,秀峰早就想请张兄来帮办营务,没想到张兄居然真来了,我泰勇营又添一员虎将”

    “让韩老爷见笑了,下官哪称得上虎将,败将还差不多。”

    “张兄屡败屡战,对朝廷的一片忠心苍天可鉴。”

    “下官也只剩下一片忠心了。”

    “还没吃饭吧,大头,赶紧准备去酒菜。”

    “韩老爷,吃饭不着急,下官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

    张翊国回头看看吴文铭和周兴远,欲言又止。

    韩秀峰猛然反应过来,不禁笑道:“光顾着寒暄,竟忘了给介绍。张兄,这位你没见过但一定听说过,他便是湖广总督吴文镕和四川盐茶道吴文锡两位大人的堂弟吴文铭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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