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张翊国大吃一惊,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吴先生,下官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幸会幸会。”吴文铭拱手回礼。
韩秀峰接着道:“张兄,这位不但是秀峰的好友,也是曾在两江总督衙门做过幕友的周兴远周先生。周先生举人出身,还去云南楚雄府做过一任知县。总之,全是自个儿,要是连他们都信不过,秀峰都不晓得还能相信谁。”
“吴先生,周先生,得罪得罪,下官刚才是不晓得,也不是信不过二位,而是此事体大,不敢不敢”
“不知者不罪,现在可以说了吗”周兴远笑看着他问。
“当然可以,”张翊国从吴文铭手里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擦着嘴角道:“韩老爷,吴先生,周先生,下官之所以屡战屡败,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并非自不量力想螳臂当车,而是在等仪真那边的消息。”
“仪真不是已经失陷了吧,仪真有啥消息”韩秀峰不解地问。
“贼匪留在仪真的守将黄德生,乃已殉国的扬州副将朱占鳌朱老爷的同乡,他是被生活所迫走投无路才从贼的。现而今贼匪占了江宁,自立为王,大肆封赏,可封赏的全是广西老贼,黄德生乃湖南人,自然不受匪首洪秀全待见,心生判意,正月里差人联络朱老爷,想弃暗投明,求朝廷招安。”
韩秀峰总算明白朱占鳌明明晓得挡不住贼匪还要去桃花庵阻截,总算明白眼前这位为何在朱占鳌死了之后依然屡败屡战了,原来他们是等着黄德生率部归降,等着黄德生在背后给林凤祥雷霆一击。
吴文铭和周兴远也大吃一惊。
生怕众人不信,张翊国急切地说:“韩老爷,黄德生想归降不会有假,因为贼匪势大,想攻哪儿就攻哪儿,他根本用不着骗我和已经殉国的朱老爷”
“朱兄,我怎会不相信,只是黄德生想率部归降没那么容易据我所知,从江宁来犯瓜洲、仪真乃至扬州的贼匪大多是广西老贼,黄德生手下估计大半也是。他要归顺朝廷,他手下那些广西老贼愿意吗”
“是啊,这事没那么简单。”周兴远深以为然。
张翊国不是没过这些,但依然心存侥幸,正不晓得该怎么往下说,张光成拿着一封信走进大帐,抬头好奇地打量了张翊国一眼,随即转身道:“韩老弟,家父差人送来一封信,信里说徐老鬼领着一千青壮奔驰援仙女庙去了,可现在仙女庙已失陷,也不晓得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还能有啥打算,肯定是一收到消息就找个地方准备阻截。”
韩秀峰轻叹口气,接着道:“周兄派出那么多探子,总算搞清了贼匪的虚实。贼匪的兵制是五人为伍,伍长统之;五伍为两,以两司马统之;四两为卒,以卒长统之,一卒有一百零四人;五卒为旅,设旅帅,一旅有五百二十五人;五旅为师,设师帅,一师计二千六百多人。
奔仙女庙去的那一路是一师,河对岸冲我们来的也是一师,我们有廖家沟天险,有营寨,挡住对岸的这两千六百多贼匪应该没啥问题。徐瀛有什么,既无险可守,又无营寨,甚至连鸟枪抬枪都没有,他凭什么阻截贼匪,十有会被击溃。”
“总得有人去阻截,总不能让贼匪长驱直入吧。”张光成懒得管徐老鬼的死活,接着道:“家父最迟明天中午便能率两千乡勇赶到宜陵镇,在宜陵镇东的白塔河东岸设防。家父在信里说要是贼匪攻到宜陵,就让我们火速回防,抄贼匪的后路,东西夹攻,打贼匪个措手不及”
韩秀峰嘴里没说心里想,什么东西夹攻,什么打贼匪个措手不及,这分明是纸上谈兵暗想就这一千来号乡勇,守守营寨还行,出营跟身经百战的贼匪厮杀那是找死。
正不晓得该怎么应对,南边突然传来一阵锣声。
周兴远脱口而出道:“乌漆墨黑的,贼匪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强渡,十有是探子。”
“也可能是骚扰,周兄你不是说过吗,他们攻江宁时就是这么干的,”韩秀峰想了想,回头道:“二少爷,宜陵那边的事先放一边,你赶紧督促青壮们把壕沟挖好,我去南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韩老爷,我跟您一道去。”张翊国不假思索地说。
“张兄,你现在啥也别管,赶紧吃饭歇息,我估摸着明天会有一场恶战,到时候还得劳烦你帮着领军。”
张翊国这几天几乎天天打仗,而且打的全是败仗,一被击溃就得逃命,没睡过一夜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实在扛不住了,干脆拱手道:“承蒙韩老爷信赖,下官就不跟韩老爷您客气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阻截(五)
南边的河面上从西岸来了一条小船,天太黑,守夜的青壮开始没看见,直到船快划到东岸时才发现,一发现便鸣锣示警。当韩博和本地的几个士绅率大队青壮赶到时,船已经调头消失在乌漆墨黑的河面上。
韩秀峰刚赶到事发的河岸,北边又响起急促的锣声。
马不停蹄赶到示警的河岸,王千里也带着焦家庄的青壮到了,拉住敲锣的青壮一问,才晓得跟南边的情况差不多,船上的人发现岸上有人敲锣,立马调头把船划走了。
韩秀峰不认为对岸的贼匪一时半会儿间能征集到足以运送两千六百多人渡河的船。同样不认为贼匪敢在夜里强渡,几乎可以断定刚才那两条船上的人是准备过来打探虚实的。
想到贼匪行踪暴露之后很可能会变成袭扰,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派船过来虚张声势,当即让李昌经召集海安、白米、曲塘等团的五百多号乡勇连夜去东边的村子歇息。没接到军令,不管这边闹出多大动静也不许回营。
果不其然,乡勇们刚走不到半个时辰,西岸不但过来了好几条船,而且快到东岸时明火执仗,敲锣打鼓
守夜的民壮本就害怕,一见着河上有火光,一听见河上的动静也拼命的鸣锣呐喊。下午堆在河岸上,本打算留着白天用来示警的小草垛全被点然了,远远地望去东岸上的火把、灯笼和草垛燃烧的火光宛如一条长龙。
锣鼓声不绝于耳,到处是火光,廖家沟的深夜从未如此热闹过。
韩秀峰回到营里,站在土墙上遥望着漆黑的对岸,淡淡地问“周兄,对岸的主角姓啥的下午你说过,我没记住。”
周兴远不假思索地说“姓刘,叫刘金昌,是跟伪王洪秀全一起在广西犯上作乱,一起从广西窜到湖南,从湖南窜到湖北,又从湖北窜到江苏的广西老贼。身经百战,狡猾的很。”
“姓刘的这是想让我们寝食难安。”
“攻江宁时他们也是这么干的,幸亏老弟你识破了他的诡计,不然营里的乡勇别想睡好觉。”
想到驻扎在对岸的刘金昌用的是阳谋,韩秀峰无奈地说“啥识破他们的诡计,周兄抬举了,何况就算识破又有何用”
白天的差事没办好,跟贼匪打了几次照面却没真刀真枪干过的吴文铭忍不住道“韩老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不让我带些弟兄去河里给他们点厉害”
韩秀峰下意识问“吴兄,你是说去河上截杀”
吴文铭不想被韩博、王千里和余青槐等人小瞧,紧攥着拳头道“他们的兵比我们多,但船一定没我们多,在河上没船兵再多也没用,何况在河上比的不只是谁更骁勇善战,也要比谁的水性更好”
“可我已经让弟兄们去东边歇息了,再调人回来不合适。”
“韩老爷所言极是,大敌当前,我们可不能朝令夕改。”
“韩老弟,我们不用调乡勇,我们大可去挑一些艺高胆大的本地民壮。”
韩秀峰不想让吴文铭涉险,回头道“吴兄,去河上截杀是要跟贼匪拼命的,让那些青壮帮着守守夜,帮着摇旗助威还行,指望他们下河去跟贼匪拼命,就是给贼匪送船,甚至会暴露我们这边的虚实。”
余青槐反应过来,附和道“吴老爷,韩老爷的担心有道理,我们用不着冒这个险。”
“不下河给他们点厉害,难不成就这么让他们耀武扬威”
“谁说就他们耀武扬威了,吴兄,你看看我们这边,我们这边一样威风。”韩秀峰抬起胳膊指指南边的火光,再转身看看北边,想想又笑道“姓刘的一定被这阵势吓一跳,搞不清楚我们有多少兵,哈哈哈哈。”
余青槐忍不住笑道“韩老爷说的对,就现在这样挺好,他们派探子,我们有青壮。他们敲锣打鼓,我们一样敲锣打鼓,先比比谁人多,比比谁敲的响”
贼匪越是闹得越欢,越说明他们明天会有大动静
韩秀峰不想明天无精打采,回头道“青槐,千里,估摸着明天会有一场恶战,我和周兄得赶紧去歇息,这边交给你们二位。”
“韩老爷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啥事的”
“好了,拜托二位了。”
大营内外灯火通明,张光成正领着青壮们连夜挖壕沟,在营里一样歇息不好,韩秀峰不敢走太远,干脆跟昨天一样睡在船上,外面虽然吵闹,但摇摇晃晃睡起来反而舒服,没想到这一睡竟睡到了大天亮。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帘子看河面,见河面上风平浪静,韩秀峰这才松下口气,随即穿上官服连脸也顾不上洗便爬上岸,从开在东门的营门走进大营,爬上靠河的土墙,看着刚从箭楼上下来的李昌经问“李兄,对岸有啥动静”
“没什么动静,只有百十个贼匪守在对面。”李昌经把“千里眼”递给韩秀峰,接着道“光成忙活一夜,里里外外的壕沟总算挖好了。同余青槐、李致庸、王千里他们刚去大帐歇息。”
韩秀峰边举着“千里眼”观察对岸动静,边低声问“本地的那些青壮呢”
“全让他们走了。”李昌经顿了顿,接着道“韩老爷,刚刚过去这一夜贼匪没白折腾,他们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我们这边敲锣打鼓骚扰时,也派了几个探子从南边悄悄渡河,想绕过来打探我们的虚实,结果被周老爷派去打探仙女庙消息的探子发现了。”
“人呢”
“一共来四个,死了三个,只活捉到一个,周老爷正在茅草屋里审。”李昌经深吸口气,又补充道“为了捉这四个贼匪,周老爷招募的探子和在南边守夜的青壮死了六个,伤了十几个。”
“好对付就不贼匪了。”韩秀峰放下“千里眼”,看着锁在桥头站笼里那些假冒太平军的水匪,冷冷地说“对岸的贼匪等会儿要是来攻,就把夜里捉的和站笼里锁着的那些一起砍了祭旗”
“好,这事交给我。”
正说着,张翊国挎着牛尾刀匆匆爬上土墙,一见着韩秀峰就急切地说“韩老爷,下官刚从周先生那边过来。审贼匪没审出什么,周先生前些天派去对岸的探子倒冒死送回贼匪连夜征集了四十多条船,准备午时来犯的消息”
大桥镇那么大,贼匪一夜之间征集到四十多船并不让人意外,何况就算在大桥镇征集不到,他们也可以去运河那边找船。韩秀峰不敢再等,立马回头道“大头,赶紧去给储成贵、姜槐和陆大明他们传令,让他们率部回营”
“好的”
大头前脚刚走,韩秀峰便接着道“李兄,大桥通往廖家沟就那么几个河口,你赶紧差人去盯住对岸那几个河口。”
不等李昌经开口,张翊国便脱口而出道“禀韩老爷,那几个河口,周先生已经差人去盯了。”
“那我就不用差人去了。”李昌经说道。
张翊国急切地说“韩老爷,还有个消息。”
“还有啥消息”
“仙女庙那边的贼匪晓得我们在此扎营,竟兵分两路,一路乘征集的民船沿运盐河往泰州去了,一路奔我们这边来了”
韩秀峰没想到仙女庙那边的贼匪居然会分兵,下意识问“来了多少人,这会儿到了哪”
“探子来报时贼匪刚出镇,探子说估摸着有一千兵。”张翊国昨天是从仙女庙过来的,对这一路很熟悉,想想又说道“如果走的快,他们中午便能赶到我们这儿。”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刘金昌连夜差人去仙女庙报过信,他们这是打算两路夹攻。”韩秀峰摸摸嘴角,接着道“他这是晓得从河上不好攻,所以想让仙女庙那边的贼匪来掩护他们渡河。”
“现在怎么办”李昌经下意识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还能咋办”韩秀峰反问了一句,随即转身道“李兄,赶紧召集士绅去南边的几个村子,让沿途的百姓们暂避。张兄,等贼匪到了,劳烦你和二少爷率海安、姜堰两团乡勇守南墙。”
“谈不上劳烦”张翊国连忙躬身领命。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看着闻讯而至的张光成、韩博、余青槐等人道“二少爷,等会儿劳烦你和李兄率曲塘、角斜两团守西墙;韩博、青槐,你们二位率白米团和本地士绅召集的青壮守北墙。千里、致庸,劳烦你们二位率乙、丙、丁三哨守东墙”
“遵命”
“别急着领命,等我说完。”韩秀峰深吸口气,回头看着营内说“该咋守,就按昨天下午商议的章程办。我们以逸待劳,又有一仗多高的土墙木墙,别说来两三千贼匪,就算来四五千守一天也不是难事。总之,一切全仰仗诸位了”
“韩老爷放心,人在墙在,我等誓于大营共存亡”
“韩老弟,我呢”不等别人开口,吴文铭就急切地问。
“吴兄,你负责救火,负责照料受伤的兄弟,”韩秀峰转身指指东、南、西三面的木墙,紧盯着他道“如果我是贼匪,见这三面墙是木头的,一定会火攻,所以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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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阻截(六)
乡勇们一回营,大营里再次忙碌起来。
火器只有集中起来使才犀利,韩秀峰早在前天就把海安、曲塘、白米和姜堰等团的鸟枪、抬枪连同枪手一道划入陆大明的甲哨,编成一支抬枪队、两支火枪队和一支专使自来火鸟枪的快枪队。
陆大明依然是哨长,他深感责任重大,吴文铭昨天从对岸一回来,他就跟吴文铭打听过杨虎杨彪兄弟在对岸是怎么阻截贼匪的,觉得一人专事瞄准放枪,一人专事装弹的办法好,昨晚又从海安、白米等团调来六十多个会装弹药的乡勇,他的甲哨也由此变成了全营人最多的哨,跟一个团差不多。
大战在即,他一刻不敢耽误,站在南墙上指着营外那几根不显眼的木桩,扯着嗓子吼道“全给我看清楚了,最远的那几根桩离我们这儿一百五十步。贼匪走到桩那儿抬枪队和鸟枪队才能放枪,全给我瞄准点儿,只打自个儿前面的,打排枪,别冲一个地方打”
“晓得,就打前头的。”一个鸟枪手应道。
上官说话居然敢插嘴,陆大明回头瞪了那个没规矩的鸟枪手一眼,接着道“火枪队的什长、伍长在不在”
“在”
“把手举高点”
“噢。”韩老爷和张二少爷他们全在箭楼上,大头和吉大吉二等亲兵也全挤在墙上,几个什长、伍长不敢怠慢,连忙把手举高高的。
陆大明再次抬起胳膊,指指离墙外壕沟不远的那几桩“这几根桩是你们火器队的记号,下桩时量过,离墙二十二步,贼匪冲到桩这儿你们的鸟枪就能打着。跟抬枪队和快枪队一样,不许擅自放枪,要听号令,要放就放排枪”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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