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月照万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紫塞看门人
“对对对,高公说的极是!”其他三位大宦官也是齐声附和道。
“看在诸公的面子上,赵公只要解开了我的几个疑惑,我愿意为你向陛下进言。”春陀正色道。
正低着头哭泣的赵谦抬起了胖脸,赶忙道:“谢春公。春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请务必救我一救!”
“冠军侯所中之毒乃是当日宴上的一道鲐鲅所有,此鱼若调制不当就会带有微毒,孩童肺腑未全食之则可能会中毒。赵公可知此物乃是何人敬献,何人所制,又是何人摆到了贵人面前”
“回……回宦者令。”赵谦勉力抬起头来,瑟瑟发抖地说道,“在封禅路上陛下的一切饮食都是按宫中规矩来安排的,地方可依例敬献食物,但所有膳食都需先使人食之,再以银针试之,确定无毒后陛下方可用之。四日前宴会的菜肴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啊……”
“然后呢,我现在是在问你这些吗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没有办好,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春陀极其不耐地打断了赵谦的废话。
“奴婢只记得当日席上的海中鱼虾之属大半是由蓬莱县令彭靖所献,只有一少部分是由县丞苏祯和县尉徐安所献。”赵谦细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奴……奴婢想起来了,那道鲐鲅乃是县尉徐安所献。”
“你确定”春陀很是认真地问道。
赵谦干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奴婢确定,陛下每日饮食在尚席令都有档案记录,地方敬献之物也不例外。春公若是不信,可命人取来查阅一下。”
春陀对着身边的小宦官点了点头,见到小宦官离去,又道:“赵公请继续。”
“当日做菜的庖人是魏亭,祖孙三代都是少府所属,他也已经服侍陛下十二年了。至于上菜的宦官、宫女实在人数太多,奴婢未能全部记下,请春公从档案查之。”
“赵公可还记得,当日尚席令中有没有什么人有异动”
“回春公,奴婢对此实是不知。”
说完后,赵谦就伏在地上等待春陀接下来的问话。
“很好,赵公果然是聪明人。”春陀重重地敲击了一下面前的几案,“明日中尉问案,赵公需将今日所言与中尉王公再完整地讲一遍。”
“春公!……”一听到自己明天还要被中尉王温舒问案,稍稍平静了没一会儿的赵谦又快哭出来了。
“赵公放心,如你所言为真,则并无失职之处。我定当为你向陛下,请陛下宽宥于你。你也是宫中老人了,陛下多少会念一些旧情。”
嘴上是这么说,春陀的心中却在暗自腹诽。刘氏天子皆是薄情寡义之人,当今天子也不例外。一个能说出“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这样的话,连妻子都可以随时抛弃的皇帝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宦官的生死,尤其是这个宦官的疏忽差点害死了他最为宠信的冠军侯。
不过面上依旧不显,看到赵谦那挂满恐惧之色的胖脸,春陀还安慰了一句:“我会拜托王公的,赵公乃是陛下近侍,王公定会与你留一份体面。”
“多谢……多谢春公!”赵谦再拜道。
“赵公且安坐。”春陀又看向其他三人,“冠军侯中毒之事,高公、郑公、陈公若是有什么线索也可一并讲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其他三位宦官头领彼此对视了一下,由郑节出面答道:“春公见谅,我等的确是不知道此事的详情。”
“也罢,诸公若是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讲与我听。”春陀叹了口气道。
除了与此事已经脱不开关系的尚席令赵谦,春陀并不觉得能从其他几位宦官头领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这个局面,那三位巴不得是一点关系也不要沾上,怎么可能再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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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世有鹰犬供指呼
第二天上午,苏文就遵照春陀的吩咐来到了中尉署临时设在蓬莱县的府衙。
“禀王公,此乃尚席令处在陛下东巡路上所有饮食的档案,春公特命我将其交付于中尉署,还请王公查验。”说话的时候苏文就将几份竹简递给了一个中尉衙门的小吏。
王温舒从小吏的手中接过竹简,拿起来简单地看了一下后道:“有劳苏黄门辛苦这一趟了。”
“王公客气,这些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苏文面色平静地答道。
“苏黄门且请稍待片刻,我等一下还有些话问你。”
“喏!”苏文说完就低眉顺目地站到一旁。
王温舒说完就直接低头看起最后一份竹简,上面是尚席令对最近几天对天子饮食的档案记录。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王温舒才将天子东巡路上的一切饮食方面记录的大致看完,于是手中的竹简放下,抬头看向正规规矩矩站在下首的苏文问道:“敢问苏黄门,春公昨日领旨后可曾下令将宴会当日服侍的宦官、宫女以及庖人收押”
“春公未曾下令收押那些奴婢,只是将黄门令何公、尚席令赵公、内者令郑公、御府令丞高公召集到一起,并向赵公问询了冠军侯暴病当日之事,在那之后又与诸公商议了整顿禁中一事。”苏文稍稍想了一想,然后答道。
“春公老成持重,如此处置本官甚是佩服。”王温舒笑着说道。
只是在心里却是在暗自不爽,“春陀这还真是人越老胆子越小,办起事情来也是唯唯诺诺的,连这等禁中抓人的事都不敢沾,非要留给去我做。”
王温舒倒是有些明白春陀为什么会这样做,无非是怕事罢了。
天子给春陀的任务昨夜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一是追查禁中是何人与外人勾结;二是严加整顿禁中,让奴婢们懂规矩。
所以春陀把整顿禁中的事情大张旗鼓地张罗起来,而对于追杀下毒者的事就这么敷衍地查问了一下赵谦,就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春陀再担心下令抓人审问的过程中,这些参与到阴谋中的小人物可能直接自杀或者被自杀。如果由春陀下令收押这些人,那中间发生自杀之类的问题就必定是他这个六百石宦者令的事情,天子也会觉得他办事不力。还不如直接将此事推脱给中尉署,好坏也与他没有干系。
想到这里,王温舒又说道:“既如此,那苏黄门先回去吧。还请黄门代我向春公致意。就说春公盛情,我一定铭记于心。”
“喏!”苏文应完就躬身行礼离去。
等到苏文走出厅堂后,王温舒便向之前一直在厅中坐着的中垒丞杨琦问道,“中垒丞,不知你对这个苏黄门刚才所讲的事情有何看法。”
杨琦皱着眉头答道:“回王公,宦者令春陀行事如此拖沓,对中尉署查案甚是不利。陛下昨日傍晚就命宦者令去办追查与整顿这两件事,蓬莱城中的贵族、官员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若是我等行事迟缓,恐怕事情有变。依下官所见,还是先将当日服侍天子的宦官、宫女、庖人收押,待下官细细审问后再论其他。”
“无妨,已经不急于这一时。就如你刚才所说,禁中的消息对宫外并非是什么秘密,该知道的人必定是都知道了。既然宦者令那里已经耽误了一夜,那再晚上一点时间,事情也不会更坏。说不定有人为了急于保住秘密,反而会行事孟浪给我们留下了线索。”王温舒不以为意地说道。
沉默了片刻后,杨琦道:“王公言之有理,是下官心急了。”
“中垒丞忠心王事,心急一些也是应当。若不是宦者令行事拖沓,我也想早一些将这些人抓进牢里,加紧讯问给陛下一个交代。现在的局面,行此敲山震虎之事也只是无奈为之。照我所想,如果幕后之人若是聪明一点,就应当继续按兵不动才是,所以敲山震虎怕也是无功而返。至于冠军侯中毒一事,本就不是三五日内可以能查清的,中尉这里需当仔细查探,务必要给陛下一个满意地交代。”王温舒苦笑着说道。
杨琦点了点头,认可了王温舒的这种处置方式。心下也是慨叹不已,不愧是张欧之后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任中尉,在近二十年中的历任廷尉及中尉里能力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再就是面对这种不利的局面也能泰然自若,光是这养气的功夫就比他这种六百石强得多。
想起之前的四天里,中尉上下几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因而耽误了查案的最佳时机,杨琦的心中也是颇为无奈。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天子东巡,中尉署负责的主要责任就是负责一路上的安保工作,谁能想得到还会有这种突发案件交由他们处理。
尤其是此事涉及到天子和冠军侯等贵人,东莱郡守等地方官根本无法处置,也只好安排缺兵少将的中尉署全权处置此事。因此,中尉王温舒的第一条命令就是从东莱郡国抽调人手配合查案,这三四天下来,中尉的人手才算是差不多配齐了。
再一个,冠军侯中毒之事此前也并未得到确认,还有几个太医认为冠军侯乃是水土不服之症,天子也没有命他们直接大索禁中。而且没有杜信及太医署的最终诊断让天子下定决心严查此事,以及冠军侯病情好转,中尉也不太方便直接就在禁中大招旗鼓地抓人。
此时在天子的心中,终究是冠军侯的身体状况最为重要。若是在办案的时候惊扰了尚在重病中的冠军侯,天子说不定还要迁怒到他们中尉署的身上。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王公明示。”杨琦问道。
“等!一个时辰之后,本官会先入宫向陛下请旨,等将那些人收押入狱后就由中垒丞带人去讯问了。”王温舒吩咐道。
“谨遵命!”杨琦当即应诺道。
“对了,刚才那个小黄门苏文的行事,中垒丞也看到了,觉得此人如何”说完了正事,王温舒又捻着胡子,饶有兴致地问道。苏文之前的应对很有条理,和宫中的其他小宦官颇有不同之处的。中尉署的人在看人这方面还是颇有些本事的,因而他打算问问杨琦这个中尉署老人的看法。
“下官与苏黄门只是初面,并无太多印象。只是在王公命他等候的半个时辰中,苏文的眼神一直平静无波,可称沉稳;兼之行事颇有法度,却是与其他小宦官有所不同。”杨琦回忆了一下苏文在中尉衙门的种种举止,轻声回答道。
“是这样吗,那着实是不简单了。我也只是觉得他的应对很有条理,倒是个机灵的。宫中的那些小宦官我也见过不少了,多半都是表面上并无异样,实则是眼神就暴露了心事事,多是一些耐不住性子的愚人。苏文的行事既然不同凡流,日后说不定会在宫中有所成就,
第五章 少年离别意非轻(上)
夏五月初,整个蓬莱城上下都因为天子北巡的准备工作而忙碌了起来。
只有霍嬗暂住的偏殿因为主人仍在养病的缘故安静的与众不同。
“子侯这里却是好生清静!”一个身着锦衣的英俊少年坐在霍嬗的床榻对面,正是天子的亲信侍从、郎官张安世。
看到坐在对面的张安世挂着一丝惫懒的笑意,霍嬗叹气道:“子孺兄,你若是想要偷懒就请直说,小弟也好命人为你准备些吃食。算上昨日傍晚替陛下赐药,你这可是两天以来第三次来我这里了。亏得陛下还认为你的才华非同一般,这宫中上下也都以为你是个忠厚之人,结果到了我这里就换了这样一副惫懒样子。”
那名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张安世依旧保持着那一丝坏笑,说道:“子侯如此说,为兄便有些伤心了。你我本就是至交,愚兄多来这里探病不正是理所应当吗”
“那我还要多谢子孺兄的深情厚谊了。”霍嬗没好气地嘲讽道。
张安世厚着脸皮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看着眼前这个调皮的少年,霍嬗有一点不能将他现在的形象和后来的麒麟阁功臣重合在一起。不过想想自己都已经一梦两千年成了偶像霍去病的独子,也就感觉没那么不好接受了。
至于张安世话里的兄弟二字倒是不假,原主之前和他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元狩六年,帝国双子星之一大司马霍去病暴病而死。霍嬗作为独子袭爵,并且被天子简拔为侍中,从此随侍左右。
元鼎元年,御史大夫张汤因为政治斗争而自杀,张贺、张安世兄弟二人成了孤儿。第二年,刚刚年满十岁的张安世就因为熟记汉律和父亲的遗泽被天子提拔为郎官。
都是年幼丧父,又是一起给天子做侍从官,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也差距不大,再加上脾气性格还颇为投契。五年时间过去,霍嬗和张安世自然而然地成了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说话间,一个娇俏的侍女为两人端上来两份茶点。
“子孺兄,请用吧。”霍嬗端起那碗白开水,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
饮着茶汤的张安世看到这一幕后,问道:“子侯何时变得如此吝啬了,你可是食邑一万五千一百户的冠军侯,怎么就喝些白水”
“太医药丞杜公让嬗近日内饮食要清淡些,所以就暂时把茶饮给停了。”霍嬗放下喝了一半的白开水,半真半假地说道。
养病期间饮食要清淡确实是杜信的嘱咐,此次中毒之后霍嬗的肠胃本来就相对比较脆弱,正应该吃点清淡的食物养胃。
不过茶汤并不在杜信列出饮食禁止菜单之中,纯粹是霍嬗喝不惯这个年代煮出来的茶羹罢了。醒来之后喝过一次侍女端上来的茶汤,霍嬗就放弃了这种时下最流行的饮料。尤其是在煮茶的过程中还会加入一些诸如葱、姜、桔子之类的佐料,让茶汤尝起来更是会觉得味道奇怪得很。
霍嬗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将炒茶一事提到日程上来,顺便引领一下武帝朝茶文化的潮流走向。
张安世打量了一下霍嬗此时的气色,觉得和昨日比起来好像又见好了一些,于是嘱咐道:“杜公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子侯你就好好地遵照医嘱行事。子侯好好将养身子,等回到了长安愚兄请你和几位同僚一起去上林苑猎熊。”
“那我就静候兄长之邀了。”霍嬗浅笑道。
霍嬗倒是对于打猎这项活动很感兴趣。后世的庄骥别说猎熊猎虎了,就是打个野猪、狍子都是违法行为。庄骥也只是偷偷用气枪打过几只野鸡,算是过了一把打猎的瘾。
又闲谈了几句齐鲁之地的风土人情后,霍嬗就看到了张安世对他使的眼色,当即就吩咐房间中侍立的几位侍女道:“你们几个都先下去,我与子孺兄还有事要谈。”
“喏!”几位侍女微微屈身,袅袅婷婷地退出了房间。
侍女关上房门后,霍嬗就低声问道:“子孺兄,今日有何事以教我”
“子侯,今日我此来除了探病以外,尚有三个消息要告诉你。”
“兄长请讲。”
“这第一件事,陛下已定于丁卯日启程北巡辽西、五原,并打算将子侯留在蓬莱城继续养病,待子侯身体受得住颠簸后直接返回长安。估计今日午后,陛下的旨意就该到了。”张安世慢条斯理的说道。
“此天子圣恩也。”霍嬗向正殿的方向一拱手道,“而且我的身体此时确实不良于行,还不如暂且留在蓬莱养病。”
虽然霍嬗有心随天子北上,看一看帝国北疆的自然地理条件,实地了解边境地区的训练和军备情况,但就是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不如就留待下次天子出巡的时候再说,反正当今天子是一位闲不住的主,后面类似的出巡机会还多的是。
“第二件事,陛下还命中尉王温舒也留在蓬莱。王公肩负两项使命,其一是追查子侯中毒之事。如今,蓬莱县尉徐安,庖人魏亭以及戊午日宴会上服侍我等的宦官、宫女都已被收押,以王公之能当有所获。”张安世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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