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月照万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紫塞看门人
“王公,小人冤枉啊!冠军侯中毒之事,真的是与小人无关。”魏亭哭嚎道。
“魏亭,我觉得你不仅仅是有这个胆子,就连嘴巴也是硬的出奇。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我们已经问过尚席令的其他人,你当日烹制鲐鲅的时候,蒸鲐鲅的时间确实不足两刻。而蓬莱官寺的庖人孙甲和尚席令的其他疱人也讲到,蓬莱之地海产的做法都一并教给了你们,并无遗漏。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听了王温舒的话,魏亭的脸色一变,说道:“大概是小人记错了吧,可小人绝没有加害过冠军侯。”
“加害没有加害,不是你说了算的。就算你什么也不说,就凭其他疱人的证词,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魏亭只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公饶命,王公饶命啊!小人只是……只是一时疏……疏忽,小人绝没有胆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疏忽,你的那道鲐鲅差点就要了冠军侯的命,你觉得只是一个疏忽就能交代地吗”王温舒一脸狰狞地道。
顿了一下后,王温舒又继续道:“再一个就是,我没有想到你还是个孝子,晨昏定省,恪尽孝道。你不妨好好想一想,你家中的老母已经六十有三,祖母更是八十有七,膝下还有三子两女。如果谋害冠军侯一事坐实,想必夷三族是肯定的了,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家人应该怎么办”
“王公救我,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我说,我全说。”魏亭闻言肝胆俱裂,挣扎着想要扑倒在王温舒的脚下,把锁链也拽得啪啪作响。
王温舒只是静静地盯着他,并不说话。
直到魏亭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王温舒才又笑眯眯的开口道:“早些这样不就对了吗你现在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王公,我当日这么做是因为受了齐王少府属官之托,他跟我说齐王等诸贵人喜食鲜鱼,因此命我将鲐鲅的调制时间缩短一些,我觉得只是一件小事就照做了。”魏亭咬咬牙道。
“齐王你能确定是齐王少府的属官”王温舒追问道。
“有令牌为证,而且我此前就认识那个人,正是齐王少府的属官马泽。”魏亭肯定地答道。
听到这里,王温舒心下大恨,自己怎么还把周越也留在了这里。
尽管周越已经追随了他快二十年时间,可王温舒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于他。他的这些老伙计们从前在乡里多有不法之事,就因为觉得这样的人好控制,才用了他们。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一群狡诈无耻之徒,哪会有信任之说。
魏亭说的这件事情被周越听到,王温舒已经想到未来流言四散的情形。
只不过王温舒也顾不得了,现在这可不是问讯有所收获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在要他的命。
齐王刘闳,当今天子的第二子。天子如今有四子,燕王、广陵王的母亲李姬不甚受天子宠爱,所以两人也并不是很受天子宠爱。
而刘闳的母亲王夫人可是天子宠妃,当日爱宠冠于宫中。爱屋及乌之下,刘闳尤其受天子的爱幸。刘闳自小聪明伶俐,性格上与天子颇为相似;而太子刘据性子宽厚,喜好儒学,天子以为不类己好几年了。
也因此齐王刘闳一度被视为太子刘据的帝位第一竞争者,朝野
第十一章 竟与虎狼作同道(下)
霍嬗拄着一支手杖,看着不远处的海浪不停地拍打着的礁石,泛起的泡沫很快就消失不见,时不时还有几只海鸥从天空中划过。
看着海边的壮阔景象,又想起张安世寄来的书信,霍嬗不由得就想事情想入神了。
“君侯,变天了。您的身体又尚未痊愈,我们该回去了。”陶仲上前提醒道。
被打断了思绪的霍嬗抬头看了一眼远处。
沿海地区的天气莫测多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海面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变得黑云层叠,看样子又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中。
“好,我们先回去。”
霍嬗坐在马车上,后方是天色越来越暗沉的渤海。(注1)
接到张安世的来信后,说到天子登临碣石,霍嬗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种观海的冲动,因此就命陶仲安排车马来到了渤海之滨。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曹操的这篇《观沧海》大气磅礴、气吞山河,一直是霍嬗极为喜爱的诗篇之一,也是描写碣石风光的诗歌中最为出名的一首。
霍嬗如果想让大汉帝国走上一条与历史不一样的道路,如何点亮海洋科技树也是他亟待考虑解决的问题。
海洋之中有着无数的危险,也孕育着无穷的财富。华夏后世之所以会在一二百年间被西方反超,也与大航海时代的闭关锁国政策有着极大的关系。欧洲人忙着满世界抢钱抢女人,中国人则是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迟迟不愿醒来,等到他们抢完非洲、美洲,可不就轮到你这个老大的帝国任人鱼肉。
如果想要让汉民族走向海洋,倭奴国的石见银山可能会是一个前期推动航海业发展的重要途径,毕竟贵金属这种东西是任何一个国家永远也不会嫌少的东西。
秦末的战火让整个中国的人口减少了近一半,经济秩序近乎崩溃,连贵为皇帝的汉高祖都四匹毛色相同的马拉车。汉室也穷啊,于是天才的汉高祖一拍脑门发行了三铢钱,还命令将三铢钱与秦半两等值,直接就是四倍的通货膨胀,从老百姓那里割了一波韭菜。
当今天子于元狩年间发行的五铢钱还算比较靠谱,对于汉季的金融秩序建立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随后的七百多年里,五铢钱也一直在中原大地上流传使用。
可五铢钱早在吕后时期就已经制定好了大体的规格,不过是因为历史原因在文景时期并没有发行而已。当今天子能够推行五铢钱,并不是因为他的的金融水平有多高,其主要目的在于加强中央集权以及通过铸币获取利益。
而就在发行五铢钱之前,天子还曾经有过一次骚操作——发行白鹿币。拿一张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就敢和刘氏诸王以及列候贵族要四十万钱。真可谓是有其曾祖,就必有其曾孙,节操掉得一个比一个狠。
如果问西汉时期的中央政府为什么没有如西方的罗马帝国一样使用金银币作为标准货币,那么原因就有很多了。
一来是汉代主打的是小农经济,经济交流比较有限,金银等贵金属不是小额交易的首选。
二来是大量的金银贵金属被窖藏或者陪葬,货币价值不能得到发挥。汉武帝、梁孝王等贵族的陵墓后来就成为了绿林军和发丘中郎将发财的重要途径。
三来是国家对于贵金属货币的职能认识不足。比如《汉书食货志》中晁错之言“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就是比较有代表性的统治阶级言论。老百姓们安于种田就好,金银这种东西不是他们所需要的。
如果有了足够产量的银作为后盾,中央政府推行银本位制,推进商业贸易大规模发展也就不会是什么天方夜谭。
发展商业贸易在西汉也是有其理论基础的,“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的管仲大佬之所以能够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由他一手建立的齐国商业贸易体系功不可没。作为时下诸子百家都认同的大贤,《管子》中对于商业发展、贸易战争都有过比较详尽的记载。
在封建社会阶段,农业、手工业和商业并举会是一个比较适合长远发展的经济运行模式,这样的运行模式也有助于新的社会形态的诞生。
正思索间,霍嬗乘坐的马车就停在了居住的行宫偏殿前。
“君侯,中尉王公来了。”
不用陶仲提醒,刚走下马车的霍嬗就看到了中尉王温舒也从他的车马上下来。
王温舒快步迎上来道:“下官见过君侯。”
“小子霍嬗见过王公。”霍嬗还礼道,”今日倒是巧了,我刚从海边回来就遇到了王公。”
王温舒点了点头道:“着实是很巧。”
霍嬗倒是没有想不到,这并不是什么巧遇。王温舒今天一早就派人盯着他的行动,要不是觉得去海边偶遇太过刻意,可能早就去海边见他了。
“王公此来必定有事,请入内详谈。”霍嬗躬身邀请道。
“正有此意。”王温舒便在霍嬗的引领下走进了偏殿。
分宾主坐定,王温舒先开口道:“太一保佑!十数日未见,君侯的身体看起来大有好转。”
“谢王公吉言。”说完,霍嬗就闭口不言,等着王温舒道明来意。
作为一名重任在肩的两千石重臣,王温舒总不可能闲着没事专门为了他的身体好转来道贺。
“君侯前日命侍从给我带话,让我对蓬莱县尉徐安优待一二。此人果然与君侯中毒一事并不太大挂碍,敬献特产也是应有之举,只是敬献之物可能是受人教唆了。”王温舒缓缓地说道。
“不知是受到了何人教唆”霍嬗问道。
正是因为相信王温舒的判断,霍嬗才收下了徐贲奉上的礼物,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还能给人留下一个宽宏大度的印象,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此人的背后还有教唆之人,倒是他从前没想到的。
“临朐县尉郭邑与徐安交好,在两人饮酒时提到过此事。郭邑乃是故平陵侯、代郡太守苏建麾下的军司马。”王温舒答道。
“故平陵侯、代郡太守苏建……”霍嬗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继续道,“多谢王公告知。”
因为有卫霍双子星的存在,故平陵侯苏建和此时的大多数将领一样在后世名声不显。要说他这辈子最出名的一件事,恐怕就是生了个持节在北海牧羊十九载、恪守臣道的儿子苏武。
这个人的名气虽然不大,但却是舅祖父卫青麾下的大将,身份有一些敏感。
卫氏外戚集团出手,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是舅祖父卫青还在,他们如此行事的可能性实在是不高。
而且苏建死了快四五年,谁知道这位从前的军司马,今日的临朐县尉有没有转投到他人的门下,甚至他本人也是被幕后黑手所利用的一环。
“还有就是疱人魏亭也招供了。宴饮当日有齐王少府属官找到魏亭,以齐王等贵人喜食鲜鱼为由,托他将鲐鲅的调制时间缩短了一些。魏亭三年前在长安与人博戏还欠下了三十金的赌债,在出巡前被人还清,还债之人命他将尚席令第二日对疱人的安排通传于他。”
“王公可知是何人还的赌债”霍嬗追问道。
“魏亭也不知,他与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只以笔墨交通信息。”王温舒有点无奈地道。
“此人行事如此谨慎,这案子难查了。”霍嬗摇头叹道。
心下里却有些挠头:“一个卫氏还不够,还牵扯出来一个齐王。刚来到这个年代就这么刺激的吗”
又沉吟了一会,霍嬗问道:“王公今日将如此隐秘之事告知于我,不知还有何事想要和小子说”
王温舒这才轻声说道:“君侯,事涉齐王,此事已非我可以擅专。我已经准备上疏陛下,请陛下圣裁。只是担心钦犯的安全会有问题,我有意将其早日送回长安。所以想看看君侯的病情如何,能不能起行回京。”
“此案重大,早日回京乃是正理。嬗的身体当无大碍,只是尚需太医药丞杜公诊治。若无碍于行,那我们明日就可以出发。”霍嬗脸色一正,说道。
对于霍氏外戚集团的领袖、一个刚刚十岁的天子宠臣来说,离开天子这么长
第十二章 邮亭暂欲洒尘襟
对于霍嬗想要提前踏上归程的计划,杜信也仅仅是在号脉的时候说了句胡闹罢了,经过二十多天的调养,霍嬗的身体确实已经可以支持这一趟千里远行了。
本来霍嬗这次的重病就是因中毒而起,只要将毒素清除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霍嬗本人良好的身体素质,加上太医精心的治疗、下人细心的照顾以及每日的适量运动,身体恢复情况远远超出杜信的预计。
五月庚辰,被迫在蓬莱县城停留了二十二天后,霍嬗终于踏上了西归长安的道路。
由一千名期门军加上冠军侯府和中尉署的几百人一起组成的队伍延绵了一里有余,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一条长蛇行进在官道上。
刀枪林立、甲胄鲜明、旗帜飘荡,期门军整齐而有秩序的军容让霍嬗对这支大汉强军表现出来的状态甚是满意。
虽然没有看到过期门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但是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骑术、阵列、装备等就已经很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如此雄壮的军队,难怪能在这个时代“一汉当五胡”。
放下了马车前面的帘子,霍嬗一回头就看到了愁眉苦脸正在思索中的王温舒。
“王公,所思何事”霍嬗问道。
“劳君侯动问,下官还是在思考这件案子的脉络。依徐安所言,就算他没有献上鲐鲅、黄鱼等海中之物,蓬莱县的其他官员多半也会有人献上。”王温舒说道。
即使做好了回到长安就把这件案子的追查工作推出去的准备,王温舒也没有放弃对于案件真相的思索。
朝野之中有资格从他的手里接过此案的只有廷尉赵禹一人,论起对列侯、大臣的威慑力赵禹还真不如他。究竟能不能顺利地把这件案子推脱出去还是个未知之数。还不如趁着路上有时间,多想想这件案子的脉络。
“这个自然,齐地邻海,本就富有鱼盐,鲐鲅作为本地的风味几乎肯定有官员会想到当其成是敬献之物。若不是杜公的好友许行所言,我们也不会知道嬗此次乃是因鲐鲅调制而中毒。此地的八百石、六百石应当也是不知道此物对孩童有害的居多。”霍嬗意气自若地说道。
临朐县尉郭邑,这个看起来是卫氏外戚集团基层成员的嫌疑本来就说不上就有多大。就算没有他的“挑唆”,蓬莱的官员们也有极大的可能献上鲐鲅的,真正的问题还应该是出在庖人魏亭的身上。
“没错,下官倒是没想到君侯对于断案之事也是颇有了解。”王温舒接着说道,“所以还是魏亭身上的嫌疑最大,昨日与君侯说起案情的时候还有一点忘记讲了。”
霍嬗闻言,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这段时间中,宴饮当日服侍贵人的宦官、宫女中也有几人招认说是被齐王所收买。”
“事情就这么凑巧又牵扯到了齐王的身上,他们可有什么证据证明”霍嬗陡然之间加重了语气反问道。
“讯问的结果确实是如此,君侯也可以查看中尉署的案卷,其中这几个人的供词如出一辙。至于说证据,他们只是听到了收买他们的人自称,并有人曾看到收买他们的人与齐王的属官一起出入。”王温舒沉声道。
“那此事就很有趣了。等到休整时,还请王公命人将此案的案卷拿来一观。”霍嬗笑着说道。
“依君侯所请。”王温舒拱手道。
听王温舒这么一说,霍嬗对于这个案子一下子就有了兴趣。
如果说在宴会准备期间命魏亭减少鲐鲅烹制时间的人真的是齐王少府的属官,那他确实可能是遵循了齐王或者齐国王相、御史大夫等人的命令。如此一来,齐王一系的嫌疑不可不谓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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