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月照万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紫塞看门人
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岁的霍嬗心下不免一叹,丙瑜的能力、智谋并不差,可是眼光格局受限于出身还是小了点。看样子等以后,自己改组霍氏外戚集团的时候,丙瑜只能作为智囊,而不能独当一面。
自己中毒一事中,拥有最大的嫌疑应该就是那些因为卫霍崛起而被扫到角落里的旧勋贵集团中的某一位了。
齐王和卫氏两方势力的嫌疑虽然不高,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两方势力中的一小部分人给旧勋贵的行事提供便利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至于说齐国的高层都对这个少府属官的行事一无所知,霍嬗是一点也不信
第十五章 千里长安名利客(下)
“这第三件事事涉匈奴,就由子孺跟你讲吧。我们之中只有他一路跟随陛下北上五原郡,个中详情最是清楚不过了。”金日磾说到第三件事的时候还卖了个关子。
说起匈奴,金日磾的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看不出丝毫对故国的思念之情。
也难怪,历史上煊赫一时的匈奴帝国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更是一个统治结构十分松散的游牧部落联盟。
作为匈奴各部落中实力十分强劲的一部,休屠部的自主性极强,颇有点听调不听宣的意思。对金日磾而言,匈奴王庭在他心中的份量可能还不及小时候曾经在那里放牧的武威泽。自从休屠部与浑邪部投降汉室以后,汉室就在河西走廊置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他的故国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地理上都只能是煌煌大汉了。
张安世只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既然翁叔兄都这么说了,那就由我来讲。当日离开蓬莱后,陛下御驾先是经过碣石,后抵达辽西郡治阳乐县,这些在寄于子侯的书信都有写到。”
霍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随后就沿长城一路西行,视察各地边军武备。于五原郡置十二部将军,亲率十八万骑北巡,并且派遣苏雕为使谕告单于乌维:‘南越王头已县于汉北阙矣。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何但亡匿幕北寒苦之地为!’结果乌维根本不敢南下,只得将苏雕一行人放了回来。”张安世声情并茂地说道。
“乌维的胆略本就远不及他的父祖,匈奴本身的实力也远不如元光、元朔、元狩之年,会做出这样选择一点也不奇怪。”霍嬗听后,略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匈奴终有一日能恢复元气,再现老上、军臣时的声势虽已不大可能,但如元狩年间一般有南下之力还是能够做到的。”
“子侯有些担心过度了吧,以匈奴此时的形势,二三十年内应当不会恢复元气。”张安世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丙瑜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对张安世的话也颇为认同。
任何一个经历了元光、元朔、元狩年间的汉人对于汉室的强大都是发自内心的骄傲,“一汉当五胡”在这个时代不止是说说而已。
从建元以后,汉匈之间的战略形势从最初汉室的战略防御一步步转化为元狩四年以后匈奴龟缩于漠北恢复元气。
漠北大战刚过去不到十年,匈奴帝国在之前十多年的连场大战中失去了整整一代人,尤其是单于本部的青壮受到了重创,大大影响了匈奴本部在草原上的权威。以游牧民族的恢复速度,至少还需要十几年时间,匈奴的统治者才敢动南下的心思。
这本来是彻底肢解匈奴帝国的好时机,可是在真实的历史中,汉军难以越过大漠对匈奴形成有效打击,又将战略重心转移,一直在收拾卫满朝鲜、西南夷、西羌这些疥癣之疾,给了匈奴喘息之机。
恐怕没一个人会想到匈奴在二十年内就死灰复燃,重新成为汉室北方的大患。
等到元封六年,汉室才正式开始经营西域,断匈奴右臂,汉匈之间的战争才再一次进入了白炽化。
不过这一次没了天才如卫霍的帅才,战事进展相当不顺利。贰师将军李广利多次对匈奴作战徒劳无功,最终丧师辱国投降匈奴。陇西李氏的希望李陵在一次军事冒险后也投降了匈奴,迎娶公主为妻,封为右校王。霍去病的老部下赵破奴所部两万被左贤王部八万人围攻,全军覆没,最后与其子赵安国突破匈奴人的看守逃回长安。
最终直到几十年后的宣帝年间才彻底击溃控制了西域,并且成功让匈奴进入“五单于”的分裂时期。
“子侯所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金日磾若有所思道。
“翁叔兄也是这么想的”连金日磾这个出身匈奴帝国的休屠部太子也认同霍嬗的意见,张安世颇有些有意外。
“匈奴不同于草原上一直以来的任何一代霸主。自冒顿单于之后,匈奴真的做到了将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并且在对中原的战事中占据了上风。还学习了一些中原之地的制度,与之前骤然兴起又一战而败亡的其他部落并不一样,要是其他部族遇到元狩四年的大败,早就已经控制不住草原之地了。”金日磾细细陈述道。
“正如翁叔兄所言,匈奴之制不同于以往的草原诸族,还是极有可能恢复秦末时期的实力。秦末之时,若不是中原大乱,冒顿也不可能有机会收复了河套,最后还能率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与我汉室以‘白登之辱’。”霍嬗缓缓言道。
张安世、丙瑜闻言后都是一时无言。
霍嬗的年龄虽小,但近一两年在诸侍中、郎官之中素来就以知兵著称,纵使李陵等人嘲讽他是马服第二,也不能否定他在军略上的认识还是很有几分见地的。
而且有一代战神大司马霍去病的光环在,霍嬗说的这番话可信度陡然上了几个层次。
看到默然不语的张安世、金日磾、丙瑜几人,霍嬗忽然笑着问道:“几年后的匈奴若是太弱了,我等兄弟又哪里去寻那建功立业之地小弟还想十年以后饮马北海、生擒单于。诸位兄长才能不在我之下,难道就不想谋一个裂土封侯之赏”
“壮哉斯言,大丈夫功名只在马上取!”张安世击节赞叹道。
金日磾和丙瑜也是十分振奋。
高祖当年白马之盟就约定:“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侯。”
尽管外戚窦、王、陈等家族以及平津献侯公孙弘已经打破了这个盟誓,可非有功不得封侯仍旧是整个汉室默认的潜规则。
就如霍嬗刚才的言下之意,他们这些人如果想成为与国同休的列侯,有匈奴这个够分量的敌人在,拿军功的机会也多一些。
哪怕是给霍嬗当小弟也没什么可丢脸的,大将军和大司马麾下可是有十几人获得了封侯之赏,除了开国功臣和七国之乱平定,再也没有像这样大规模封侯的机会了。
自从在蓬莱醒过来后,霍嬗就开始谋划起自己的未来势力。父亲霍去病留下赵破奴、路博德等人虽然都是优秀的将领,奈何岁数比他大了三十多岁,等他成人领军的时候,他们又能随他征战几年。
还是从天子的侍中、郎官之中挑选一些可以笼络的青年人才,毕竟未来是他们的时代。
张安世、金日磾这等青史留名且各有依托的人物即使不能收入麾下,也可以当做是未来政治上的盟友。丙瑜这等未来没有混出名堂的人才,以及赵充国、常惠、傅介子等此时仍藉藉无名的未来大将才是未来霍氏集团可以依仗的中坚力量。
还有近十年才是汉匈新一**战的开始,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提升自己,组建势力。他纵然没有信心达到卫霍的军事指挥水平,但总要比中人之姿的贰师将军李广利要强一些吧。
“故江阳侯苏雕,天子怎么又想起了他”霍嬗想到刚刚张安世提到的一个名字,于是问道。
“江阳康侯苏嘉随条侯周亚夫平七国之乱,有大功于社稷。所以元
第十六章 长安亲友如相问(上)
在长安的府邸中休憩了一日,霍嬗、张安世、金日磾、丙瑜等人就于翌日一早出发,往甘泉宫行去。
根据《元和郡县图志》卷一中的记载:“云阳宫即秦之林光宫,汉之甘泉宫,在县西北八十里甘泉山上,周围十余里,去长安三百里,望见长安城。黄帝已来祭天圜丘处也”。汉长安城位于唐长安城的西北方向,直线距离大约四十里,由此可以推断汉长城距离甘泉宫的路程差不多在二百七十里左右。
一行人在路上行进了三天后,霍嬗才看到了矗立在甘泉山塬上的甘泉宫。经过当今天子建元年间的扩建后,整个甘泉宫周长十九里又一百二十步,其中有十二座宫殿和十一处台阁,文武百宫在这里也有专用的邸舍。
甘泉宫在汉室是地位仅次于未央宫的政治中心。每年的夏五月至秋八月,当今天子基本上都要到此地避暑纳凉,同时也会将政事、军务的处置集中在此处。
除此之外,列侯贵戚、文武百官当中能来的也差不多都会跟过来。在甘泉宫,不止能消除暑气、享受温泉,还能借此机会与天家多加亲近,可谓是一举两得。
抵达南阙才算是正式进入了甘泉宫的覆盖范围,只见披甲执兵的北军将士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宫门前。
霍嬗、张安世、金日磾、丙瑜四人拿出符节,经宫门司马验证后进入了宫内。
乘着马车又走了约半个时辰才抵达甘泉宫的正门,天子已经命御府令丞高昌在门口迎候。
“陛下口谕,传冠军侯霍嬗,侍中金日磾,议郎张安世、丙瑜觐见。”高昌扬声宣布道。
“臣等谨奉诏!”四人拜道
然后,高昌就引领着四人走向大殿。
进入殿堂后,四人齐齐躬身下拜道:“臣等恭问陛下圣安,吾皇千秋万寿!”
只听到天子的声音从玉阶之上传来,“诸卿免礼。”
看到一如两个多月前一般健康地站在玉阶之下的霍嬗,天子的心情十分愉悦,问道:“子侯的身体可大好了”
霍嬗恭身说道:“赖陛下洪福庇佑,臣的身体已无大碍。”
“善!”说罢,天子就看向张安世、金日磾、丙瑜三人,目光很是温和,勉励道,“卿等辛苦了。”
“臣等幸不辱命!”张安世、金日磾、丙瑜三人躬身道。
“卿等先下去吧。”天子挥挥手道。
三人心知天子有话要单独与霍嬗,于是再拜道:“臣等告退。”
待三人退出甘泉宫主殿,天子才吩咐道:“来人,给冠军侯赐座!”
有宦官自御阶而下,在大殿一侧铺好坐席,将霍嬗请到坐席处,道:“请君侯上座。”
“谢陛下!”霍嬗拜谢道,跪坐下来。
“朕听中尉说,子侯在归程的一个多月里,记录了几十卷笔记,可有此事”天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确有此事。臣自幼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于政事常有疑惑之处。此行沿途十余郡国,臣向各地长者请教,终有所得。”霍嬗恭敬地答道。
“哦,那朕倒是想听听子侯有何所得了。”天子笑着说道。
心道,子侯才刚刚十岁,就算天资聪颖,又得朕的教导,也不大可能对于庶务多么深刻的见解。
当然了,天子对于霍嬗愿意了解民间疾苦并且付诸行动还是很高兴的。对于肯干实事的人才,汉室天子一贯以来都是十分欣赏。
同时作为汉室的领导者,刘氏天子也有义务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除了孝惠帝天生暗弱,受制于吕后,未曾深入民间以外,汉家的其他历任天子都对民间之事颇为了解。
高祖刘邦本就是沛县泗水亭的亭长,尽管曾经因不事农桑之事被太上皇训斥过,但本身对农事还算是颇有了解,对于基层吏治更是知之甚深。因此才能在统一天下后实行轻徭薄赋的政策,与民休息。
文帝刘恒在之国以后更是因为代地贫苦,故而亲历农桑,恭俭作则。成为天子后,两次下诏“除田租税之半”,将租率从十五税一减为三十税一;将成年男子的徭役减为每三年服役一次。
景帝刘启不仅是在代国跟随父亲受过苦,成为太子以后也是时常混迹于市井之中。继位伊始就将三十税一定为永制,并且将男子服徭役的年龄推迟了三岁。
当今天子更是直到继位后还常常冒充自己的姐夫平阳侯曹寿微服私访,足迹遍及三辅之地。虽然为政之事不如父祖一般宽仁,但是对于民间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臣此行所得并不是很多。只是有两件事想要向陛下禀明。”霍嬗道。
“讲!”
“其一、地方各郡国中,郡守职权过重,无人可制之。其二、刑罚过重。庶民无钱赎罪,往往会因刑罚导致损伤致残,一人受刑后致残则农户之中少一人耕种。”
这两条也是霍嬗早就准备好的备选答案。
在回程的路上,每过一地都要与当地的乡老了解情况、记录笔记,这件事他压根就没指望能瞒得过天子。
中尉王温舒、期门军中的军官,天子从哪一个渠道都能了解到他干了什么。以天子对他的关心,只要召见几乎是必定会问。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回答天子的问题就很有学问了。
徭役过重、土地兼并,最后影响到地方生产和老百姓的生活当然很重要。如果任由地方形势继续这么发展下去,过两年出现的二百万流民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这件事情提出来就是在打天子的脸!
第十七章 长安亲友如相问(中)
与霍嬗谈完在归途中记录的笔记后,天子又问了霍嬗几个军事、政务方面的问题。
在听到霍嬗的回答后,端坐于御座之上的天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有了这样的心思,子侯的学问自然会有所长进。好了,时间也差不多到用昼食的时候,子侯随我一起去用膳,皇后、大将军他们也该到了。”
“喏!”霍嬗躬身应道。
跟随着天子一路乘车来到印月阁,霍嬗就看到一个端庄大方的中年女子领头,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紧随其后从宫门鱼贯而出,迎到宫车前稽首行礼。妇人道:“臣妾恭迎陛下!”
这位正是《卫皇后歌》中被称为“独霸天下”的皇后卫子夫,也就是霍嬗的姨祖母。而跟在后面的年轻人就是当朝太子刘据,那位中年人自然就是现下的军方第一人——大将军卫青。
天子缓步走下宫车,一抬手道:“都免礼吧。”
步入阁中,天子及众人就在各自的坐席上跽坐。
坐定,天子就笑着说道:“今日乃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些。”
“子侯领命!”这是领会了天子精神的霍嬗。
“儿臣遵旨!”“臣遵旨!”这是行事一板一眼的太子和卫青。
“仲卿和据儿还是这般无趣。”天子摇了摇头道。
“仲卿、据儿,今天在座的都是血肉之亲,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就依陛下所言吧。”卫皇后展颜笑道。
霍嬗的目光看向了这位如无意外还将执掌椒房殿近二十年的卫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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