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月照万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紫塞看门人
可是当宴饮那日服侍的宦官、宫女中也有人说是被齐王所收买,而且相关证据如此含糊不清,就有点幕后之人多此一举的感觉。
只能说幕后之人有意地在将嫌疑引向齐王,就是手法粗糙了一点,不太像是能够花五年时间布局的隐忍之人该有的手段。也不排除是在故布疑阵,两千多年前的西汉又不是天网监控的时代,也没有dna、罪犯肖像等各种查案方法,像这个案子最后可能就会变成一宗无头案。
当然了,齐王一系的嫌疑也不能排除,毕竟有可能是齐王手下的高人在玩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手段。就是付出的代价大了点,可能会直接结上霍氏外戚集团这样的大敌。
中午时分,队伍抵达了莱山亭驿,整个上午一共前进了三十里左右。
这差不多就是古代军队的正常行进速度了。队伍里又不全都是骑兵,步兵还需要带甲执械负重行走、并需保持队形,能有这种近乎一天六七十里的速度,已经是期门军训练有序的结果。
霍嬗和王温舒刚下车,亭驿的“头头”,一个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的啬夫就赶忙迎了上来。“贵人远来辛苦,还请到客舍用口热汤解解乏,饭食很快就能准备好。”
“有劳老丈了。”霍嬗点了点头道。
霍嬗、王温舒以及两人的随从就在啬夫的引导下走进了客舍。
两人刚坐下一会就见到一个中年妇人端着托盘走进了客舍,将两碗热汤摆在了霍嬗和王温舒的案几上。
“王公,没想到这处亭驿的热汤味道还不错。”霍嬗笑着说道。
“确实不错。”王温舒点了点头。
两个人正小口小口地喝着这碗味道还不错的热汤,啬夫和中年妇人就又给他们端上来两碗粟米和几盘青菜,其中还有一盘肉食。
“请贵人慢用!”说完,啬夫和中年妇人就打算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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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千里长安名利客(上)
有一曲期门军作为护卫,霍嬗的归程一直都是风平浪静,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山贼土匪有这个胆量敢来捋正规军的虎须。
霍嬗也借着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时间跟地方上的百姓们进行交流,大致统计了沿途各地的田亩、产量、户籍、徭役等各方面的数据。
只是透过这两千七百多里的归途中所经过的关东、关中之地,霍嬗就能看出此时的大汉已经如《扁鹊见蔡桓公》所说的一样“病在肌肤”了。封建王朝的痼疾已经出现,但还没有发展到流民遍地,乃至天下百姓揭竿而起的地步。
比起延和四年的时候,天子不得不下《轮台诏》以挽回人心,现在的局面无疑要好得多。
再一对比关中和关东的区别,齐鲁的豪强地主以及官僚贵族不愧号称是帝国统治阶级的渣渣。这些人挨个枪毙可能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的。
论农,齐地号称是“音壤千里”。论工商,则齐地既收鱼盐之利,又拥有极为发达的冶铁和纺织工业。就这样的好地方,普通百姓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当地统治阶级的盘剥可见一斑。
当今天子的治政纵然不及文、景二帝那般轻徭薄赋,但是也远没有达到后期横征暴敛的地步。明光宫、建章宫等大工程还没有立项,西域战场也没有被开辟,天子的七次东巡刚刚进行了第一次,武帝一朝花费的大钱还在后面呢!
齐鲁地区的百姓生活现在如此困难,只能说官僚这种生物在盘剥百姓上从来都是不学自通的,天子命令加半成税,下面再就敢给加到三成甚至更多,多出来的部分自然成为了他们家族发展壮大的给养。
中原地区的情况相对好了一些,汉室的统治力量远比齐鲁地区要强。
怎么说在西汉初期时,高祖也是差一点就把国都定在了洛阳。就算并没有定都洛阳,但中原地区作为汉室控制关东地区的桥头堡,也被赋予了很高的政治意义。洛阳在建立宫殿城阙的同时,还建成了武库和太仓,并派重臣加以治理,政治地位仅次于国都长安。
中原地区的官员伸手也没有像齐鲁同僚们一样肆无忌惮,百姓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一些。
进了函谷关以后,地方上的情形就好了很多。
作为汉室的基本盘,关中享受的各种优待政策一向都是全国最好的。即使因为灾荒有了流民产生,皇室的上林苑开放后也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关中的民心依附,这也是汉室能够怼赢项羽,怼赢七国之乱,怼赢匈奴的底气所在。
对于这种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的情形,霍嬗眼下也拿不出一个太好的办法。两千七百多里的沿途地区只是帝国的一隅之地,还有更多地方的数据、情形需要霍嬗进行分析。
后世的红朝尚且是沿海富而内陆穷的大格局。就算把各种优惠政策都给了中西部地区,也没有能够起到吸引企业投资的作用,单一个发展成本和经营成本的问题就能让企业家望而却步。
就以汉室的生产力水平,这种经济上不平衡也必将长期存在,最后导致的政治不平衡也将成为长期困扰霍嬗的一个问题。
等霍嬗将在沿途记录的数十卷笔记中的最后一卷写完,他所乘坐的车马也离长安城不过七八十里了。
六月下旬的一天,艳阳高照。在长安城东北角的宣平门,张安世、金日磾、丙瑜,三位与霍嬗交好的侍中、郎官已经在城门外的柳树下等候。
待霍嬗、王温舒站定,金日磾先是向王温舒传达了天子命他速去甘泉宫禀报案情的口谕。
王温舒领命后就直接带人向长安城北的甘泉宫而去。
金日磾这才向霍嬗宣布了天子的口谕:“奉天子之命迎候冠军侯。陛下有命,冠军侯先回府休息一日,待明日赴甘泉宫觐见。”
“臣,侍中、奉车都尉霍嬗谨受命。”霍嬗拜道。
起身之后,霍嬗说道:“劳累翁叔兄、子孺兄、伯鸾兄久候了。”
“天子之命,仆不敢称劳累。”金日磾冷着张脸,淡淡地说道。
“子侯不必多礼,你远道而归,我们几个来迎一迎也是应该的。别理翁叔兄,他这个人为人就是如此,过于板正,着实是有些无趣。”张安世笑呵呵地说道。
“翁叔兄本就是面冷心热之人,小弟自然是知道的。哪天换一张笑脸对着我,我反而倒会不习惯了。”霍嬗跟着笑道。
金日磾本来是匈奴休屠部的太子,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也会是匈奴的实权人物之一。
结果意外在他十四岁那年发生了。
元狩二年,霍去病先是率部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俘虏了浑邪王子,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当年夏天又在祁连山一带将浑邪、休屠二王攻破,使两部遭到了惨重打击。
害怕被伊稚斜单于问罪的浑邪王便说服了休屠王一起投降大汉,并且在路上杀了想要反悔的休屠王。无依无靠的金日磾也只好和母亲阏氏、弟弟今伦随浑邪王一起投降。
由于是匈奴降人出身,还是一个投降之前差点反复的休屠王之子,金日磾前些年在禁中的日子并不太好过,行事也素来谨小慎微。为了不被同僚看不起,始终要保持着一副庄肃的面孔。
不过也正是得益于他的行事有钜、相貌威严,才从黄门署的养马人中脱颖而出,被天子任命为御马监,随后又升迁侍中。
同时因为草原部落崇拜强者的缘故,以浑邪王、金日磾为代表的匈奴降人对于卫霍二人那是心服口服,霍嬗作为霍去病的独子也享受到了这个待遇。
金日磾自从担任侍中以后,就十分注意经营与霍嬗之间的关系,因此也进入了以霍嬗为首的小集团中。
“那我们就别在这里干站着了,找个地方为子侯接风洗尘。”另外一位议郎丙瑜提议道。
“伯鸾兄的建议虽好,但小弟的身体尚未痊愈,还是请三位兄长到我府上一叙别情。”霍嬗顺水推舟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冠军侯府小聚一下。”张安世响应道。
说罢,霍嬗坐上了马车,张安世、金日磾、丙瑜也打马跟上。
穿过宣平门大道,安门大街,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位于未央宫以北的甲第。
甲第,在汉语释义中有旧时豪门贵族宅第的意思。这个释义正是从西汉时期未央宫以北的这片权贵聚集区而来。
张衡在《西京赋》中就提到“北阙甲第,当道直启”。意思就是权贵们的府第可直接临大道开门,以示有别于里之住宅。不单单是霍嬗的冠军侯府,卫青的长平侯府和三公九卿中的大多数此时也都居于甲第之中。
拐进甲第,就看到冠军侯的属吏、仆役在冠军侯府管家范汜的率领下在门外翘首以盼。
见到霍嬗的车马,冠军侯府前一众属吏、仆役都行礼道:“恭迎君侯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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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千里长安名利客(中)
半个多时辰后,冠军侯府的侍女就将准备好的美食、酒水端了上来。
“小弟的病还没有好,就先以茶代酒敬三位兄长一杯。”霍嬗举起茶盏,说道。
金日磾、张安世、丙瑜三人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五杯桂酒下肚,只见张安世不羁地笑道:“子侯刚才的祝酒词可谓差矣。就是在你没病之前,好像也从来没有和我们几人喝过酒吧。”
“确是如此。”连老实人金日磾也跟着起哄道,面容稍稍解冻。
“小事一桩,等我病好了,就和诸位兄长痛饮三日。只是陛下如果问起来我是因何而醉的,我就只好直说是被你们几个灌的。”霍嬗开玩笑道。
“那还是再等等,等子侯长大些以后再说。”张安世干笑道。
心中想道,以陛下对子侯的关心,子侯刚刚说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十有**,我们几个还是别去自找麻烦了。
“三位兄长,自小弟病后,就久离中枢。不知近日朝中可有大事发生”
“朝中可以称得上大事一共有三件。其一是夏五月,太子太傅卜公病卒。”金日磾想了想后答道。
“卜公长者,诚可惜哉。我在路上就有所耳闻,”霍嬗叹道。
卜公就是卜式。封禅之前,在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任上因不习文物典章被天子贬为太子太傅,结果谁想到仅仅四个月就病死了。
霍嬗在卜式担任御史大夫的一年时间里与之接触的还算比较频繁,对于这个在朝中一直秉持着与人为善原则的三公印象还颇为不错。
而且从能力上来讲,卜式也比他的前任御史大夫、现任丞相牧丘侯石庆要强很多。为人忠耿,敢于直谏,最后的贬官说是因为不习文物典章,实质上更多是因为他对盐铁专营一事提出了不同意见,让天子觉得他不适宜再处在三公的高位。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霍嬗都对有能力的人颇为敬佩。
若是说到卜式的崛起,在群星璀璨的武帝朝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段布衣传奇。
卜式据说乃是“孔门十哲”之一——卜商卜子夏的六世孙,说起来也算是名门之后。不过等传到他父亲那一代的时候,他家祖宗的学问早就失传了,家中主要就以耕种畜牧作为生计。
卜式之所以被天子所提拔,主要原因有三。
首先是德行为乡人所称道。和弟弟分家时将绝大部分田宅财物都分给了弟弟,自己只带走了一百多只羊。其后,又多次在弟弟落魄时予以帮助。
不管怎么说,卜式在兄友弟恭的前半部分上做得无可挑剔。元光元年起,天子下诏郡国每年察举孝者﹑廉者各一人,因此在以孝治国的汉室,孝悌是一个很大的加分项。
其次是忠于王事。先是捐出家资的一半,希望能用于北方对匈奴的战事。此后又在战争影响到百姓生活时,捐出二十万钱用以安抚流民。因此入了天子的法眼,并拜为中郎,赐爵左庶长,并赐田十顷,树立成当时的典型。
再次是能力出众。
卜式此人不止是擅长畜牧养殖,可以给自己积累下千万家私。
出仕以来,先是任中郎,在上林苑给天子养羊。一年之内,羊群的数量扩大了一倍,并且都长得又肥又壮硕。
之后历任缑氏令、成皋令、齐王太傅、齐王相,每一任职务都能干得有声有色,让当地的百姓依从于他。元鼎六年,因为朴实忠厚、能力出色,被天子从齐王相任上提拔为御史大夫。
从卜式的这一路崛起和败亡的过程之中,就能看出做官的时候该如何应对当今天子。
有能力固然很好,品德高尚也是加分项,但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这位汉武大帝就是一个属毛驴的,做什么事情都最好顺着他的意图。
就算是进谏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这一点做得最好的要数平津献侯公孙弘。故而这位公羊学的大佬方能在古稀之年先是担任御史大夫,再是宰执天下,成为汉室历史上岁数第二大的丞相。
霍嬗本人的情况倒是和公孙弘、卜式等人略有不同。天子对他们的宠信程度本来就很不一样,某些时候霍嬗也可以说一些稍稍逆耳的忠言。
但是重活一次的霍嬗自从醒来后就在时刻提醒自己,“人情如纸,越用越薄”。霍氏父子两代人和天子的情分也架不住他肆意挥霍,越是身居高处,越要谨小慎微。
丙瑜听到霍嬗的感叹后,嘴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霍嬗眼尖,就道:“伯鸾兄,有什么话想要讲与我听,但说无妨。”
“子侯,其实之前的时候我就想说的。你中毒一事应当与齐王无关。”丙瑜说道。
“伯鸾兄如何就能断定此事与齐王无关”霍嬗问道。
“子侯中毒一事,看似是齐王少府属官命疱人魏亭为之,与齐王脱不了关系。实则是引魏亭参与博戏,并替他偿还赌债的这个幕后之人嫌疑最大。用五年时间布下如此机密的一条暗线,而且这条暗线可能只是他所布下的诸多暗线之一,这中间需要耗费的人力、财力、心力非一般人可以为之。元鼎初年,卜公便已是齐王太傅,后又任齐王相。以卜公的忠直和细致,齐王欲行此事,动静一大恐怕是瞒不过他的。”
“伯鸾兄言之有理,只是方才为何不与子侯明说”张安世闻言道。
丙瑜再度欲言又止。
“伯鸾兄不过是担心我因为中毒一事对齐王满腹怨气,这般直接讲出来怕我听不进去罢了。见到我对卜公颇为敬佩,才肯讲出刚才的一番话。”霍嬗笑了笑,随即起身,避席而拜道,“子侯年少,行事颇多荒唐之处,还请三位兄长以后直接指正。”
丙瑜回礼道:“却是愚兄以己度人,小看了子侯的雅量。子侯虽然刚刚十岁,但是远比我十七八的时候要更有气度。”
“子侯年少,这杯酒暂且记下。伯鸾兄还是该自罚一杯。”张安世插科打诨道。
“正该如此。”说罢,霍嬗举起茶杯,丙瑜举起酒杯,齐齐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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