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三哥,没人比我明白你,我知道你心里窝着一团火。”海山首先表明自己对庆文秀的理解,这样自己的话庆文秀才容易听进去。
“三哥,当初你带了几十个商团里的兄弟去参加江桥抗战,可回来的,只有十多个人,回来后有家归不得,成天东躲西藏,还在特务的追捕下,又折了舍命追随你的两个好兄弟,如今,只剩下你和土豆两个人。你是恨不得把自已也拼掉,不然就觉得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可三哥你想想,不正是因为有那些死了的弟兄,拼死保你的命,你才能活到今天吗他们可不想和你在黄泉相见!你得好好活下去,替他们看狗日的小鬼子倒台的那一天!”
庆三爷听了,换了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反过来安慰海山:“海山!你放心吧!我和土豆又不是第一次下这种手了,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就是在看路线和位置,不管我们一击是否得手,都会立即撒丫子,我们都是道上混了有年头的人,比那泥鳅还滑,狗日的想抓住咱们,那是搬着梯子上天——难上难!”
“三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海山苦口婆心的劝庆三爷。
又一针见血的指出:“现在不比从前,日本人已经站稳了脚跟,控制已经很严密,到处是密探和特务,浑河堡那样的乡下地方,都有奉天警务科的‘曹二虎’和老钱家的钱益三成天盯着我,何况是这里!这里已经不是长春,是新京了!张海鹏和铃木都不是吃素的,想下手已经很难,下手后想趁乱走人更不容易,因为长春城不比奉天,道路规整,人口比奉天也少得多,基本无乱可趁!”
“而且,”海山又道:“我今天过来时天还没黑,看到有特务警察来这大院里查新来人口,查国民手帐,亏得你们不在,但难保他们不会再来,三哥,你和土豆的国民手帐都是假的,小心为好,此地不宜久留!”
庆三爷沉吟了一会,他关心海山的处境,先问海山:“钱益三还是没有消息真的是‘曹二虎’姘了他老婆,两人窝里反被‘曹二虎’做掉了”
海山轻轻摇头:“我感觉不像,钱益三的老婆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老钱家人口又不少,‘曹二虎’人贼着呢,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在人家家里动人家老婆还被人家撞见,这么蠢的事,我感觉不像是他的作派。三哥放心吧,我可没当钱益三死了,我当他是死诈,事事都小心着呢!”
浑河堡的钱益三,投靠了奉天警务科特务股的“曹二虎”,当了一名密探,成天价挖空心思搜寻杜海山跟随庆文秀一起参加江桥抗战的证据,想借日本人的手,要杜海山的命,来为他被海山砍掉了脑袋的老子“钱串子”报仇,被海山察觉,就在海山和庆三爷准备联手除掉他的时候,这钱益三,突然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海山和庆三爷完全没想到,是已经几个月都借口“生意忙、要上学”而没回浑河堡探亲的志远,暗中替海山除去了钱益三,还放出消息,说曹二虎和钱益三的老婆有一腿,把水搅浑,让奉天当局,至今还在循桃色纠纷在追察。
海山的谨慎让庆三爷感到稍稍放心,就说回眼前自己的事:“海山,你不用劝我了,你说的,我明白,可我的心意已决!张海鹏或铃木,我肯定要动一个!而且,我现在更想动的,是铃木!张海鹏不说了,连自己祖宗都出卖的王八蛋!那铃木——”
庆三爷顿了顿,先解释道:“我想动铃木,不是我好大喜功,想出什么名!铃木是个将才,马占山和咱们都是胡子出身,钻林子的老手了,可你瞧瞧铃木在江桥之战后对我们穷追猛打的那战术,利用自己的重火力,先包围,天上飞机炸,地下大炮轰,中间步兵攻,再用骑兵溜缝,把咱们打得走投无路,钻进老林子了,一样还是没跑!马占山是败了,可难保以后不会出个张占山李占山又拉起队伍和小日本死磕,如果我们能除掉铃木,就是为以后的抗日军除掉一个大祸害!”
“三哥……”海山既佩服庆文秀的豪气,又不忍心看着好兄弟去送死,心里好生的难过。
“海山,”庆文秀向海山表明自己的决心:“我知道危险,可国破如此,何惜此头!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是兄弟的,就让三哥去拼这一回!但我答应你,我自会万事小心,如果不死,一定回来找你,按你联络到的路子,进关去投李旅长,好让你再不用为我日夜悬心。”
“什么叫回来找我,”海山郑重道:“如果是拼,就是我们兄弟一起去拼!”
庆文秀一脸严肃:“不成!海山,你和我们不同,你还没有把柄落在狗日的手里,你磨坊里的那些兄弟,还靠你领着他们干呢!我和土豆这回,不论是命好能进关,或是命不好当场见阎王,我们的家小,以后也靠你照顾,你给我好好的做你的暗中接应就行了,明面上的事,有我和土豆,已经够了,放冷枪这种事儿,不是人多就好。”
“留土豆做接应,我和你去!”海山态度坚决:“我的枪法和功夫,三哥你是知道的!”
“好吧。”庆三爷知道海山的脾气,假装答应,他心里另有计较。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庆三爷留海山就在这里住一晚。
“已经半夜了,不会再有警察特务来巡查,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庆文秀道:“这种地方人多杂乱,但大隐隐于市,
第九十七章 悲从中来
周日的万寿寺,一如平日般清幽,但拔给熙德堂做善事的侧院,则热闹非凡。
熙德堂的名头已经越来越响,侧院里,除了来求布施的穷苦人,还有不少来帮忙的热心人士,帮着分派东西维持秩序。
快中午的时候,杜海山在李熙的亲随小赵的陪同下,来到了万寿寺。
两人挤过人群,到施粥台前,却不见志远。
台里跑出个王志军,跑到海山面前,满脸的惊喜:“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志远的手下如关四王志军等,都尊称海山为“老爷子”。
海山对王志军这个以前志远在湖炭矿的“房头”,一向客气,志远在矿上受难时,在石头死后,是王志军照顾和帮衬着志远,海山敬王志军对志远的那一份情义。
海山对王志军笑道:“我从关内回来了,太久没见过志远,怪想的,就直接到长春来了。到了李部长家,才知道他一早就上这来了。志军,远儿呢”
王志军忙回道:“刚才有好心人捐给我们堂里2000斤杂合面,哥儿带人运面去了。”
人带到了,小赵说还有事要办,就辞别海山先走了。
海山四下张望,在施粥台后,除了熙德堂的工作人员,还有好几个穿着体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几个年轻女子似乎是在帮忙,但和施粥台的忙碌很不搭调。
王志军见海山皱眉,顺他眼光一看,明白了个**分,凑近海山低声道:“老爷子!那几个,都是上赶着哥儿的官家小姐,您别瞅现在她们看上去懒懒散散、碍手碍脚的,若是哥儿在,嘿!那可是个顶个的出色,干活那个麻利,简直就象是有八只手!”
海山听了,眉头拧得更紧。他告诫过志远,丹毒未清,不宜早婚。之所以不宜早婚,是因为红毛丹里的水银对孩子身体的毒害,水银这东西,最杀精了。远儿长得漂亮,有姑娘倒追不奇怪,海山怕孩子把持不住,轻易和女子行房,万一生个畸胎出来,那可就造孽了。
王志军见了,有心替志远讨海山的欢心,就连忙笑着宽慰:“老爷子,您放心!她们来帮忙,是善举,哥儿总不好拒绝人家,但哥儿对她们,可没那个意思,哥儿说过,他是反封建的新青年,但在亲事上头,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婚事上,他只听您的,将来他娶媳妇,必是老爷子作主给他娶的,他才要!他这话可不是对我们说的,是对李大先生说的,李大先生说尊重哥儿的意愿,所以来找李大先生说亲的虽然多,但都被挡了回去,正式的相亲见面,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过!”
海山听了,心里舒坦,果然是他亲亲的远儿,竟然对李熙说终身大事只听他这个当爹的,有腔调!
熙德堂的运粮马车,在一个长坡前停了下来。
志远看看眼前的长坡,回头对跟着他一起来运粮的林有、大鱼和胖子道:“这坡陡,又长,硬上只怕不容易,要不,我们卸下一半货,回头再来拿”
今天有一位来万寿寺烧香还愿的香客,有感于熙德堂的善举,同时也是为了酬谢神恩做善事,愿捐出2000斤杂合面给熙德堂用于布施,到了粮栈,除了杂合面,那人还另买了四大口袋小米,说是捐给熙德堂煮小米粥,这下子,车子严重超载,平路还好,坡路马拉不动,全靠志远等四人齐心协力推坡,才走到了这里。
林有先掏出汗巾递给志远,好让志远能把头上的汗擦擦,志远体弱,出汗要不及时擦干,容易感冒,所以林有随时在身上备着给志远专用的汗巾。然后林有看向大鱼,大鱼入志远门下之前是鱼贩子,超载的马车推得多了,比较有经验。
大鱼瞄一眼眼前的长坡,语气肯定:“不用卸车,我们能上去!只是……哥儿,你就别再推了,你看你那一头的汗!”
“是啊,哥儿头上还有伤呢!”林有心疼的附和,出汗多,正是伤后体虚的表征。
胖子更是把胸口拍得咚咚响:“哥儿放心,咱可是练过的!这坡有我们三人,准定能上去,哥儿空手跟着就好!”
志远哪里肯,稍歇了歇,就依然由大鱼在前头拉着马,志远和林有在两侧、胖子在车后,四人一起推车拉马,开始上坡。
才走没多远,一直低着头使劲的志远,看到一个人走近自己,跟着,就感觉手上轻了好些。
那人是李阎王李少堂!
李少堂以前是除了去窑子玩女人,就是到熙德堂瞎掺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熙德堂的人!如今的李少堂已经收敛了很多,懂得为志远着想,懂得在人前避嫌,其实从志远他们出熙德堂,李少堂就已经暗中跟着,到见志远推坡实在吃力,这时道上人又不多,就现了身。
“哥儿歇会,我来!放心,帮推上坡我就走开。”李少堂说着,一边推,一边摆头示意,要志远从车边离开。
志远看李少堂一眼,这狗皮膏药,已经越来越有人味,他还能说什么呢
志远难得的给了李少堂一个笑脸:“这里不用你,到后头帮胖子去吧!”
不知是不是志远的笑太暖人,一直对胖子不屑、几乎见胖子一回就打一回的李阎王,乖乖的就转到后头,和胖子一起推车。
车快到坡顶,一直低着头使劲推着车的志远,突然感觉有点不对,车向高处,越近坡顶应该越吃力才对,怎么反而突然变得轻快了
答案只有一个,又有人加入了推车的队伍!
志远向车后瞧了瞧,由于是前倾着身子,粮袋又堆得高,没看到后头的人,又快到坡顶了,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第九十八章 责问
志远的一众手下,都获海山的点头招呼,只有看向李阎王时,海山的眼神,有些冷。志远见不对头,和李阎王对了一眼,李阎王知机的,马上离开。
海山这天的午饭,是在李熙家吃的,李家的厨子和林有一起上阵,菜品丰盛美味,李熙还客气的表示,这是海山第一次来长春,午饭只是些家常菜,不成敬意,晚饭特意在一家高级饭店订了一桌燕翅席,备了好酒,介时才正式为海山接风。
海山客气但坚决的回绝了!明说吃过午饭就离开李家,由志远陪着他到处走走,晚上也不在李家住宿,只在熙德堂旧址住一晚,明天上午就离开长春。
这是明显的不给面子!此言一出,不但李熙尴尬得不知怎么接茬,志远更加是脸都白了。
海山瞟一眼志远,又看看李熙,李熙出任伪职,为日本人做事,这样的人,官阶再高,学问再好,他也看不上!若不是看在下来的刺杀行动自己有可能以身殉国、孩子孤单还望有李熙关照的份上,他连这顿李家饭,都不想应酬!
海山看着志远,冷晒道:“之前还以为李教授从大连到长春来,是为了做生意,没想到李教授到了长春,就已经是李部长了,现在,还兼了中央银行的行长。李教授出仕都快一年了,要不是我最近在报上看到消息,还被你蒙在鼓里呢,呵呵,升官发财,好事啊,李教授不说,那是人家谦虚,你小子,瞒了我大半年,这是几个意思”
志远知他爹说这是“好事”是反话,低着头,不敢看海山,更别说回答了。
海山鼻子里冷笑一声:“是不是太久没抽你屁股,你小子胆儿肥了,都敢欺瞒老子了!”
志远羞愧的把头低得更低,爹爹今天明显心里不痛快,除了见面时问他头上的伤情时是关切的,之后一直没有好脸色,几次明里暗里对他冷嘲热讽,现在当着老师的一家故意的给他难堪,这是怪他瞒报李熙附逆,和当了汉奸的李熙一起同流合污!
志远知道,这时上策就是忍气吞声,如果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爹爹,被爹爹当着李家的人抽屁股,那可就更难看了。
李熙的夫人顿时黑了脸,杜海山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一个过气的土匪,一个不上台面的乡医而已!李家拿他当上宾,她这个“格格”亲自招待,他倒好,竟然在这里含沙射影的,还说要抽善德的屁股,她还真没见过哪个客人,敢在她的家里,这么粗鄙无礼,给脸不要!
“杜馆主!”李熙的夫人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有话放在桌面上说,别拐弯抹角、指鸡骂狗的!我夫君出仕怎么了满洲国现在是谁当执政又不是日本人!现在国泰民安的,民生不知比关内好多少!我倒不知道,现在出仕有什么丢人的,至于要欺这个瞒那个的!”
李熙赶紧的在桌子下面拉他老婆!
李熙心里也有火,新国家成立之初,多少朋友因他附逆,给过他脸色看,给过讥讽的话他听,他都忍了,可那是立国之初!如今,满洲国已经立国差不多一年,这个榆木脑袋的杜海山,你有能耐你和日本人打去啊,来我家放什么臭屁!
可李熙还是想息事宁人,不是因为他的涵养好,而是因为这时杜海山越是无理,自己越是委曲求全,志远才会对自己越感激愧疚,明白谁才更顾及他的感受,才能慢慢的把在志远心头独坐的杜海山挤一边去,让自己坐上去。
李熙数落老婆几句,然后干笑两声,对海山道:“内子急燥,杜馆主莫怪!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实说,出仕以来,没少受人白眼,我既出仕,出得了江湖,就挨得了刀,别人怎么说我,我都认了,只是善德,和这事并无关系,且他并没有故意欺瞒杜馆主,希望杜馆主,不要冤枉了他。”
李熙说完,看了席上的人一眼,让他夫人和李纯先回避一下,等她们走后,李熙对海山煞有介事的小声道:“善德心里,是不愿意我出仕的,我想,这更多的是因为他知道杜馆主的心意,怕杜馆主不高兴。他真的没有故意欺瞒杜馆主的意思,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向杜馆主说明,一是因为熙德堂新立,这几个月,善德忙得团团转,都没能抽时间回浑河堡,二是因为我要他别急于下结论,要他睁大眼睛看着,看我为官一任,是给日本人舔洋腚呢,还是为同胞谋利益!”
李熙又重弹他那老调:“官总得有人做,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个关注民生、为同胞尽量争取利益的人当官,总比一个只知出卖同胞利益向上爬的人当官要好吧”
跟着又丑表功:“我当了这官,可没少干让日本人骂我的事,比如帮中国人保住矿山不被日本人买去,比如极力鼓吹将满铁附属地的行政权从日本人手中收回来,比如为中国人争取同工同酬,我是任了伪职,可扪心自问,我的初心是为百姓弥平离乱、改善民生,为百姓谋安乐!”
又把手搭上了海山的肩,语气别提多真诚:“杜馆主,你有个好儿子,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话,我曾经和他推心置腹的聊过我出仕这个问题,善德眼睛干净,看得通透,知道我这是利用日本人搭的台唱自己的戏,他说我不是汉奸,说我虽然是当了满洲国的高官,通敌叛国,却没有出卖民族利益!这真的让我又感动又惭愧,为了孩子的这一句话,我一直规范着自己的行为,我知道在任上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志远听了,感念的看了一眼李熙,原来自己的话对老师有如此的影响力,老师是如此的看重自己。
海山则是在心里冷笑,好一个李熙!这番话连消带打,不但为自己出任伪职涂脂抹粉,还把他两父子都照顾到了,都给捧上了天!这么只老狐狸,心机如此之深,远儿不被他哄了去,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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