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志远低着头,轻轻点头:“是的,我爹不许我再姓杜,我也不知我还有没有资格再叫他爹,可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我爹!”
可能是怕李熙心里难受,志远虽仍低着头,但用双手握住了李熙的右手前臂:“他是我爹,您是我爸,都是我要侍奉孝养和护卫的人,我是希望我只姓杜,可我明白,我现在已经入继李家,已经随爸您姓李了,爸,我会尽力做一个好儿子,不让您失望……”
李熙沉默了一会,幽幽的问:“立继前,我说得明白,我是很希望你能入继李家,但决不勉强,你要放不下你爹,你可以不答应的。厚辉在农安要求你承诺入继时,面对死亡,你都没有答应入继,反而是在我把你从森田手里救出来后,在已经性命无虞的情况下,你反而答应入继,这说明入继是你经过深思熟虑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志远抬起头,看看李熙,然后看一眼边上的朱厚辉,回头对李熙道:“在农安的那一晚,辉叔和我说,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是富贵,不是权势,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还说爸的真情,我得到了,要我千万珍惜。辉叔的话,我深以为然!辉叔说的这种真情,在爸对我的真情之前,我就已经得到过,那就是我爹!可惜,我辜负了我爹,因为我贪恋安逸和想走成功的捷径,我离开了爹爹追随于您,以致现在我爹不要我……”
志远说着,眼圈子就是一红……
李熙难过叹的一声:“你这是在怨我……”
“不是!”志远满脸的羞愧:“是我贪安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偃旗息鼓
看到志远脸红红的窘迫样,李熙笑了:“逗你呢,纯儿留学英国,她那些西洋作派,你学不来!”
李熙以为一番轻松的谈话,已经化解了志远心中的郁愤,就示意志远回房休息,谁知志远还是不动脚窝子。
李熙最精明不过,立即就警觉了:“怎么,还有事要和爸说几次要你回房去睡,你都没走的意思,难道你不是来和我道歉的,是来说事情的”
志远也不辩白,只态度恭顺的提出:“爸,我想以熙德堂的名义,对平顶山的幸存者赠医施药,进行救护!兹事体大,现在我又入继了,若有差池会连累李家,不敢擅断,请爸定夺,希望爸准许。”
李熙吃了一惊,脸上三阴四晴的,不过瞬间,脸色已经变了几变!
半个月前的中秋之夜,离奉天不远的抚顺出了一件大事!以梁聚夫为首的辽宁民众抗日自卫军约1200人途经平顶山村攻打抚顺,在平顶山烧毁了日军的仓库、工厂、派出所、事务所等,然后继续进发,途中又袭击了日军杨柏堡采炭所,处死了采炭所所长渡边宽一,打死了自卫团长平岛善作等七八个日本人,并放火烧毁了采炭所。
抚顺日军守备队拿抗日武装没办法,就迁怒于无辜的平民百姓,鉴于这支抗日武装往返均经过了抚顺郊区的平顶山村,而这里的居民无人举报告密,日军抚顺守备队认定这里的居民“通匪”,大批日本兵包围了平顶山村和附近的栗家沟,以照相为名,用刺刀将百姓和矿工逼赶到平顶山村南面的洼地里,用早就架设好盖着红布的六架机枪,疯狂的向人群扫射,平顶山村和栗家沟3000多村民惨遭屠杀,同时,日本兵把平顶山村居民的房子全部泼上汽油点着,整个平顶山被火海吞没。
机枪声停止后,整个屠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日军刚要撤走,没死的人都挣扎着往外跑。日本兵发现还有人没有死,马上跳下车,一个个端起刺刀,从北到南挨个地往人身上刺。刺到死人身上,只听到喀吃声,没有反应;刺到活人身上,发出各种凄厉的惨叫声。整个平顶山村,400多户人家几乎被杀绝,800多间民房被烧毁,幸存者只有一百余人。
李熙冷着脸,心里的怒火是腾腾的往上冒,善德这小子,人在外头得为他悬心就不说了,这好好的在家里养病呢,还他大爷的没事找事!平顶山是能去行善的地方吗日本人对事件已经定性,平顶山村几千人之所以被屠杀,就是因为村民对抗日军的行踪知情不报,是通匪!
李熙用眼狠狠的斜着志远:“什么叫平顶山的幸存者你不看报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信昨天的报纸上,还有对事件的澄清,平顶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屠杀,村子也没有烧,报上登出了村子的照片,房子还好好的!”
李熙对事件真相是了解的,可为了阻止志远又出去给他惹祸,睁着眼睛说瞎话!
“报上照片里的村子,是假的!”一直态度恭顺的志远,突然提高了声音:“据我所知,大屠杀后的第二天,日军雇了一群朝鲜浪人到平顶山村,用钩子将尸首垒到山崖下,先是浇上汽油烧,之后用将山崖炸崩,就是想把尸体都埋掉灭迹;然后又在屠杀场四周拉上铁丝网,抓来劳工在此铺设铁道;接着,又以守备队的名义,命令抚顺县出人出工,在平顶山村废墟上制作假房,拍成照片,登在报纸上,以掩盖其屠杀罪证。”
李熙冷笑:“据你所知你从哪里知道的这半个月你差点没死在森田手上,你关心的不是只有你爹吗啥时留心到这事上头去了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纯儿”
志远低下头:“我自己打听的。”志远不想连累大姐被李熙责骂。
李熙冷笑:“这事和你被森田抓走在时间上几乎是重合的,下来的十多天,你要么还在森田手里,要么就是在住院,这几天回家了,又要准备入继的事,我倒真看不出来,你除了关心你爹,还有功夫打听别的事情!”
李熙拉志远在沙发上一起坐下,近距离眼神狠厉的看着志远:“我要听实话!之前你和纯儿总避开人交头接耳,我就知道没好事!”
志远只得承认:“大姐是和我提过这事,她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她说她有一个同事,表妹嫁在平顶山,事后一家六口,全无下落,大姐说她想去现场一探究竟,可她毕竟是女孩子家,我怕不安全,何况如果由熙德堂出面救助那些幸存者,也要派人先踩点,所以大前天,我就派了黑子去打探,黑子刚刚,已经回来了。”
李熙听了,立即命朱厚辉:“去,把李纯给我拎来!”
“爸!”志远见不对头,立即就为李纯说情:“您别怪姐,姐见我情绪低落,成天胡思乱想的,才提的这事,是想我能有事可以关注,好让我早点走出伤痛。”
李纯很快被叫了来,在李熙的逼问下,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几千同胞被屠杀,事实的真相却被日本人隐瞒,想通过救助幸存者,从中了解事实真相,悄悄整理并记录下来,日后作为证据证言,还惨死的几千同胞一个公道!”
李熙听了,真想上去扇李纯一巴掌,多少新闻记者都因此被日本人控制和抓起来了,你屁本事没有,也想去调查除了给家里惹祸,你还会什么!
可李熙也很想给女儿一个拥抱,孩子的目的,竟然比爷们儿还有肝胆、还有担当,让人钦佩!
李熙看着已经被他勒令跪在地上的李纯:“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了善德”
“爸!”志远走到
第一百四十章 送梅子瑜的大礼
李熙打发两个孩子回屋休息,但要志远,为他把去过平顶山村的黑子,给叫到书房,说有话要问黑子,了解平顶山那边的情况。
隔天,张惠霖到了长春,并在这天晚上,到李熙家拜访李熙。
夜深了,李熙的书房门外,朱厚辉像个门神,在门边守着,而整个李家大院,更是外松内紧,由大温在里里外外都布了暗哨。
书房里,张惠霖还在极力游说李熙,见梅子瑜一面。
张惠霖此行,表面是和老朋友叙旧,暗里要完成两个任务,一是为帮三角抗区运送物资向李熙求取通行证,二就是安排北平军事委员会的代表梅子瑜与李熙见面。
第一件事,李熙不肯帮他搞通行证,说风险太大,出了事张李两家都没跑,但他给出了他认为更安全的方案,将电台和机枪拆零,混在张家东兴织染公司织布机的零件里运送,要出了事,如果司机能顶硬自己扛下来,两家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拆装方面的技术人员,由李熙负责找,至于,李熙认为那些东西可分成小块,找人绑身上或用其它方法,运送不太难,就由张家找人搞定就可以了。
虽然没能搞到通行证,但李熙给出的方案更安全可行,且李熙还主动承担了电台和机枪的拆装技术人员,算是很给面子了,这件事上,张惠霖对李熙是满意和感激的。
可不管他怎么说,李熙都不肯和梅子瑜见面。
“惠霖兄,你如此执意要我见梅子瑜,”李熙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只怕不止是梅子瑜要亲谢我和善德的救命之恩这么简单吧。”
李熙老奸巨滑,且目光如炬,张惠霖没法,只得承认:“弘远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梅子瑜此行,真的是因为你把文件交给调查团,为民族生存出了力,而代表救国会和国民党东北党务办,来对你进行当面的褒奖的,但在此之外,也确实还另有使命,这一次,他也代表北平军事委员会,想邀请你加入他们即将成立的满洲情报组,他们赞赏你能以民族大义为重,更是极看重你的能力,手令可是少帅用白绸亲笔所书。”
“我不见他!我现在的处境,不便见他。”李熙脸上淡淡的,说的话滴水不漏,拒绝,但又只是“现在不便”,没把门完全关死。
“弘远——!”张惠霖仍不死心,还待要劝,李熙已经举起了一只手:“不必再说,我说不见,就是不见!惠霖兄不必再给我戴高帽子,也别用什么民族大义来拘束我,说这些,没用!”
张惠霖被李熙噎得说不出话,可也没办法,这结果,本就在他和梅子瑜的意料之中,李熙家资巨万,官高位显,小日子滋润着呢,要他肯自己给自己套上笼头,背负风险和责任,本就不容易。
“天晚了,惠霖兄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个,你拿回去,我绝不会收!”李熙说着,把茶几上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往张惠霖跟前一推,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匣子盖是打开的,里面黄澄澄的是四条“大黄鱼”,四根金条,每条10两重。
张惠霖说这是由梅子瑜带来的救国会对李熙的“褒奖”,其实真正由梅子瑜带来给李熙的,只有两条“大黄鱼”,张惠霖知道李熙有钱,怕分量不够李熙有被轻视感,自掏腰包加到了四条。
李熙起身,拿了张惠霖的礼帽递给他,这已经是逐客的意思了。
张惠霖只得也站起身,接过礼帽扣在头上,心里拔凉拔凉的,冷下脸才待告辞,却听到李熙道:“梅子瑜为了见我,冒死来到长春,这是看得起我李某,虽然我不会见他,但也不会让他空手而回,会给他送上一份特殊的礼物。”
张惠霖眉毛一挑:“哦”
李熙伸手搭着张惠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帮我告诉梅子瑜,平顶山事件发生后,有一个美国人化装成天主教神父,前往抚顺南郊的平顶山村,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了惨案现场调查,这个人叫爱德华威廉汉特,是美国国际新闻社的特派记者!”
“啊”张惠霖大吃一惊,伸手就抓住了李熙的肩头!他已经意识到什么,这确实是份大礼!
李熙继续道:“此人年轻干练,最难能可贵的是有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责任感和良心,采访消息,务求真实!在东北的欧美报界记者不少,但其中受日方豢养,从日本特务机关或关东军军部支领津贴、受人指挥者,不乏其人,这汉特日方也曾竭力笼络,许以津贴,但汉特始终不为所动。”
张惠霖已经急不可待,插嘴道:“你确定,他到惨案现场做过调查”
“确定!”李熙眼里精光闪闪:“怀特虽然化装成神父,但行踪也被日特侦知,抚顺守备队队长川上精—,除了恐吓他,甚至想搞一笔数万的巨款去收买他,后来是因为筹不到钱才作罢。怀特掌握现场的第一手材料,但因为日本人的新闻检查,我估计他不敢也不会在东北发稿,必然南下入关,过了山海关后再发,他是美国人,日本人不敢明里动他,但我怕日本人对他来暗的,告诉梅子瑜,动用力量,对怀特进行暗中的保护,只要他出了山海关,惨案的真相将大白于天下!”
张惠霖听了,激动得用双手摇着李熙的肩:“谢谢!弘远,谢谢你!替梅子瑜,也替那三千被残杀的同胞!”
张惠霖跟着就是眼神一暗,李弘远在情报方面,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才能和敏锐,可他却不肯为国家民族出更多的力,这人,还是考虑自己的得失太多了!
李熙对张惠霖情绪的变化,洞若观火,苦笑道:“惠霖兄嘴上说谢,心里却是在骂我让你这说客没面子呢!谢就不用了,惠霖兄,还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揽月亭
志远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任谁敲都敲不开的门,被李熙用一番听得朱厚辉都眼红红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说开了,可李熙之后就再拿志远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因为志远开了门就缩坐在床上,不言不动,开启了以前让杜海山都头疼不已的“龟缩模式”。
李熙又恼火又无奈,可他不是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对于心理学他也是大师级的人物,有些人,越扶越醉,上策就是不理他!不过半个小时,在口水讲干之前,李熙就走人了,吩咐朱厚辉:“随他去,他爱一个人呆着就让他一个人呆着,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第二天志远去了三进,把自己窝在三进的客房里,又是把门反锁谁都不见,李熙少有的没去看他,甚至发话,只要志远按时吃药和吃饭,想怎么随便,但若成心作践自己,别怪当爸的,剥夺他的自由。
农历九月十四的晚上,李熙家三进后座房志远住着的客房,很早就熄了灯,表示房里的志远,已经睡了。
可在晚上九点左右,这间客房临街一面的窗户,却慢慢的开了,里头有人甩出一条布带子,跟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游绳而下,下到地后,轻手轻脚的离了墙边,就往东而去。
那黑影刚在街角消失,李少堂就从他隐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李少堂多年练就的一双夜眼,他认定,之前从那二楼窗子游绳而下的人,是志远。
李少堂悄悄的,就在后头跟了上去。
这段时间,李少堂消停多了,中秋刚过没几天,他就被人跟踪过,又在逛窑子玩女人全身光溜溜的时候,差点被人从背后捅刀子,他知道,是又一波仇家来找他报仇了,吓得他这些天一直龟缩在熙德堂旧址的一间仓库里,白天都不敢在外头露面。
但每天入黑后,李少堂都会悄悄从后街的东角门闪进李熙家三进院子,除了蹭吃蹭喝,就是向林有大鱼胖子等人,打听哥儿怎么样了。
为什么要打听因为志远把自己关在客房里,除了给他送吃喝的林有,谁都不见,包括他这个中秋前夜把志远从海山手里救下、把志远从坑底背回李家的“救命恩人”。
志远不肯见人的精神状态,让李少堂总放心不下,甚至因此即便知道有仇家正满长春的找他报仇,也仍然不愿意离开长春而逃往别处。
这晚志远的房灯过早熄灭,让李少堂感觉有异,故而蹭饱了饭之后,没回住处去,而是就在不远处监视着。
没想到果然有动静!
这晚天色不算好,不时有云遮月,李少堂小心紧张的跟踪着,那小祖宗,以前把他甩掉过几次,这回,可不能再跟丢了!
一路跟踪,跟到了伊通河畔!
长春变成伪满首都后,城市发展很快,甚至还有一些景观设置,伊通河部分沿岸经过整饰,设置了一些亭台,其中就有一座“揽月亭”,是在长春赏月的佳处。
淡淡的月色下,坐在亭里的志远,弯腰驼背,身影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落莫。
隐身在一丛小树棵子后面的李少堂,盯着亭子里的身影,眼珠子都不敢错眨巴一下,哥儿为什么跑来这里是想和什么人见面吗
对附近李少堂已经侦视过一番,这个时点,寻常百姓早就睡下了,河边冷嗖嗖的更是行人罕至,只在百多米外,河边草丛里,有一对年青男女,在那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月上中天的时候,河边风更大了,除了风声,几乎什么动静都没有,原来在河边滚草皮子的那一对“野鸳鸯”,都已经回家去了。
揽月亭里的那个身影,却一直几乎没怎么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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