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所以朱厚辉先告诉志远,李熙会尽一切办法救他,不让他死在森田的手里。
朱厚辉没能在志远眼里看到他期望的惊喜,志远甚至没有抬头看向他,但好歹是动了一下眼珠子。
只要眼珠子还会动,就行!只要还有一条缝隙,他朱厚辉就把它撑成能跑马车的城门!
朱厚辉摆出一副极恳切的样子,劝说志远:“你爹不要你,还有东翁要你,还有倚仗你才能活下去的那些放马沟的孤儿,需要你,还有等着熙德堂救济的穷苦人,需要你,你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朱厚辉边说,边察言观色,志远的眼珠子又动了下,可头还是没抬起来。
不得已,朱厚辉还得搬出他压根就不想提起的杜海山:“而且,哥儿你有没有想过,你爹虽然对你狠,可他要想好好的活下去,也需要你……”
一提到海山的生死,果然就立竿见影,志远的头抬起来了,失神的眼睛甚至重新凝上了光亮,双眼定定的看着朱厚辉。
朱厚辉差不点一巴掌就挥了过去,他大爷的,东翁那么爱护他,而杜海山只会讲什么‘大义’,一而再的牺牲他,可到头来,这臭小子的心,竟然还在那个杜海山身上!
朱厚辉心里为李熙不值,脸上却能带着怜爱和志远“讲道理”:“哥儿,你爹能出农安,不等于他就安全了,就算他过后能好好的回到浑河堡,还有个总在盯着他的曹二虎呢!他就你一个儿子,虽然他无情不要你,可我知道,你不会不义不管他是不你要死了,谁能替你,去保他的平安”
见志远听得认真,朱厚辉继续压低声音道:“之前,你替你爹做掉了钱益三,算是为他捂住了江桥抗战的盖子,可你爹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不但不是,还是个自以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他这回非要和庆文秀在一起,就已经比江桥抗战更凶险,下一回还不知会捅什么篓子呢,只怕早晚有一回,被曹二虎闻到味抓个现行,那就非完蛋不可!”
志远没说话,可朱厚辉见他睫毛开始忽闪起来,不再是那付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以海山作引,让志远进入能聆听自己“说服”的状态,目的已经达到,但下来的谈话,朱厚辉不屑再提海山,他只会往一个人脸上贴金,那个人,就是李熙!
朱厚辉下了炕,到桌边拿了药丸和水杯,走回炕边,递给志远:“哥儿,你要想死,没人能拦得了你,吃不吃药,你自己拿主意,但在我,只东翁对你这么好,你若不图报答让他伤心的话,我会打心眼里,看不起你!”
见志远不动,眼里甚至有那么一丝抗拒,朱厚辉目光凌厉的逼视着志远:“你跟东翁的这几年,出国、上学、做生意,哪一样不是东翁为你把心都操碎了你病了,是谁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你在外头捅了篓子,是谁帮你擦屁股你自己作死硬要往森田的口袋里钻,是谁把你从电刑椅上解下来这回来农安,要不是东翁不惜和森田翻脸,硬让我跟了来,你别说能破森田的回马枪了,只怕是小命都一早不知扔哪了,森田还用废那个脑子,关你的禁闭金致一好好的,都还说死就死了,何况你一个已经病得七荤八素的”
想起昨晚,朱厚辉甚至真的动了感情:“你知道昨晚在治安部,东翁跑出来找我的时候,有多埋汰吗西装没了,背心没了,文明棍都没了,身上全是从你身上粘到的脏东西,跑得那个气喘吁吁,引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东翁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我从来没看到过他如此的狼狈!还一见面就扒我的衣服,说要给你盖,一个劲的死催,我劝他不要着急上火,你知他说什么吗他说:你他大爷的给我快脱!孩子被森田折磨得都快要疯了,孩子在害怕!”
志远黯然无言,热泪几乎已将夺眶而出!
昨晚的李熙,那个被自己叫着“爸”、当成是救命稻草一样死拉着的李熙,那个细心照顾他,不嫌脏臭抱着他,用身体暖着他的李熙,那个真的为他用温水擦屁股的李熙……
自己总不停的为老师和李家带来一次又一次的麻烦和危险,因为不愿老师开口立继自己,还一直故意的做足姿态,在钱财上和李家拎得极清,每当这个时候,老师虽然不言,但那眼里的神色,是含着霜、压着雪的,自己如此执着“不懂事”,但在自己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老师却没有遗弃自己,这让志远感动,而老师的养育之恩,自己也还未能报答分毫,这让志远羞愧。
何况,刚才朱厚辉说的也没错,爹爹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要死了,谁能替自己,去保爹爹的平安就算爹爹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并不妨碍自己继续为爹爹织起在浑河堡的保护网,死了个钱益三,难保不再出个也是包藏祸心的张益三赵益三,浑河堡之外,还有个总盯着爹爹的曹二虎呢!
还有,自己的朋友们,自己要死了,他们一定会失望和伤心吧,放弃优渥生活为他奔忙的关四,提着脑袋帮他杀钱益三的王志军,孤傲不群却对他忠心耿耿的刘季援,还有极疼他的有哥,嘲笑林有对自己婆妈但待自己却细心温柔的大鱼,还有那个自己甩都甩不掉的李阎王……
别说老师会尽力,也有能力营救自己,就算没有老师营救,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能认输!杜志远,你不能就这么软巴下去,以前那个要不到饭,和狗在臭水沟里,争食人家洗碗后流出的脏水里的鸡骨头也要活下去的杜志远,哪里去了!
活下去,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那些放马沟的孤儿!为了自己兼济天下的理想!
志远慢慢的伸出了有些颤抖的手,从朱厚辉手里,接过了水杯和药丸。
“这才是!”朱厚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缩腿上炕,服侍志远吃药,吃过药又拿了早就备好的粥,温柔的半抱着志远喂他吃粥。
“能吃就多吃点,”朱厚辉一边喂一边叮嘱:“明天回了长春,森田那疯子会对哥儿做什么不好说,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李熙受辱
见志远哭了,朱厚辉心里就是一动,如果这是哥儿对他将要背弃杜海山的愧疚,那么,哥儿入继李家,就至少已经有五分光了。
当下就立即缓和下脸色,怕志远着凉,拉过被子,就往志远身上围,刚想开口劝慰,志远已突然就自己抹了泪抬起了头,还伸手推挡他围上去的被子,跟着就是转身,侧身背对朱厚辉睡下了。
志远眼神里的决绝,让朱厚辉心头一凛,当下不敢再啰嗦,只拉过被子,帮志远盖好,动作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还小心的用被角,为志远把肩颈位置掖好。
这一回,志远没有推挡。
朱厚辉暗里松一口气,自己刚才甩了志远一巴掌,还说志远的贱命,连一个大仔都不值,气头上的话,他怕伤了志远的心,也怕志远记恨。
帮志远盖好被子,朱厚辉就下地,在桌边灯下研究怎么在志远的制服里藏药丸,明天回长春志远就会被关进禁闭室,森田已经说了要断他的饮食和药物,没吃没喝肯定顶不了几天,以志远现在的身体状况,停了药,丹毒肯定上亢,那可就更要命了。志远关禁闭前,估计会被搜身,能多藏一粒药,就为东翁的营救多赢得一天的时间,也为哥儿能活下去,多一分的保障。
朱厚辉心想:哥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我的心吧,打那年他爬高给灯笼抹灰掉下梯子自己伸手接住他开始,这些年,自己待他的好,对他的关心,就算是亲叔侄,也不过如此了。
志远总是不断的为李熙和李家带来麻烦和危险,在朱厚辉眼里,就是个惹祸精,可朱厚辉在恨他恨得牙痒痒之外,也有欣赏和佩服,因为志远确如李熙对他的定性,那就是“人品贵重”,朱厚辉佩服志远敢于冒死保有一个中国人的良知的勇气,欣赏志远虽在弱势却能引领李熙向善的能力。
朱厚辉人在桌边,眼睛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炕上的志远。
原来侧睡的志远,已经改成了仰卧,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很久都不动一动。
朱厚辉有点不安,因为志远脸上看不出喜怒,让人无法猜测他正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竟然是有力量的,要不是志远双颧仍旧潮红,都看不出他是个还正在发着烧的病人。
哥儿应该是有了决定了,他到底肯不肯入继李家朱厚辉没敢开口问,眼下并不是问的好时机,他怕崩!
夜深了,可还没睡的不只是朱厚辉。
飞驰的火车软卧包箱里,李熙坐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文明棍的棍头上,凝神细思,为了救志远,他已经迈出了破釜沉舟的第一步,如何才能挽回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以后的路要如何的走,才能最稳妥的趋利避祸,他得好好的想想。
包箱里还有一个人,是李熙在交通部的一个秘书,姓陈,他这一回,明面上是跟随李熙到大连“开会出差”,实际上,他是李熙的“自己人”,是李熙此行的护卫。
陈秘书时不时的,用眼扫一下行李架上的皮箱,那皮箱,此行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因为里面有极之贵重的东西——黄筌的《五色鹦鹉图》!
而他们之所以连夜赶往大连,就是因为满铁总部在大连,已经卸任了满铁总裁的内田康哉即将从大连回国,李熙要前往送别,并要去和新任满铁总裁林博太郎会唔、拉关系。
长春李熙家的客厅里,李熙三大亲随之一的小赵,一直守在电话边上,为了志远,李熙三大亲随中的朱厚辉和大温都已派出,关键时候,李家不能没人!
而李熙家的女主人,李熙的夫人,此刻正由长女李纯相陪,在时任“新京市长”金壁东(本名爱新觉罗宪奎)的客厅里,在坐的除了金壁东,还有同为满清宗室,又是日本人跟前的红人的金壁辉(本名爱新觉罗显玗,著名的日本女谍川岛芳子),李熙的夫人不停的用手帕擦着眼睛:“那个森田,压根就不是人,之前活活的打死了致一,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家善德了,你们俩,一定要帮姑姑救救善德啊……”
几天后,刚刚从大连回到了长春的李熙,座驾刚驶到满铁新京医院门前停稳,人还没下车,就见一辆军用卡车飞奔而来,从车上跳下几个宪兵和便装特务,将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抬下车,就往医院里跑,卡车驾驶室的门一开,跳下个森田贞男,森田贞男本准备走进医院,但看了一眼李熙的福特车,就走了过来。
李熙来这里,是来探望在这里住院的志远,在内田康哉等人的“帮助”下,昨天上午,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亲自打电话给森田贞男,要他将李纳从禁闭室释出,“因患重病,交由家属领回医治”,并“依据病情,给予病假全休半年”!
见森田贞男走过来,李熙不得已,从福特车上下来,柱着文明棍,在车边和森田贞男寒暄。
李熙在脸上挂出了他那招牌的能让人如坐春风般的微笑,可入森田眼里,这是对他最无情的嘲讽!
他接手特训班的第一天,就打死了个金致一,他曾经公开对学员们叫嚣:所有私人理由的请假,他都不会批准!在他手里,只有死的,没有能请假的!但眼前这个可恶的支那人,竟然利用关系,搬动土肥原来干涉他的工作,不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了不得的大事
“两位!你们先打住,听我说!”张惠霖不自觉的,就高声起来:“我想,你们只怕是误会了弘远(李熙字弘远),更加是冤枉了善德!曾经我也恨弘远当了满洲国的官,看他穿那身狗皮就来气,见了他人,差不丁点就要抡拐杖劈他,可有时候,看人还真的不能看表面,我这会子,可不把弘远当汉奸看了,不但不把他当汉奸,还把他重新当是我的好朋友!过几天,汇华银行的股东会在长春开,我正准备借此机会,去看弘远,他喜欢吃我们家的莲子酥和红豆酥,我今天还特意让内子加料细做,准备这次去长春,亲自给他带去!”
海山和庆三爷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庆三爷大瞪着眼:“李熙做啥了,值得张会长对他这么好”
“因为弘远,还有一个中国人的良心!”
张惠霖激动的道:“别的不说,说最大的一宗,前天,有一件大事,就是《国联调查团报告书》在东京、南京和日内瓦同时发表,这报告书有模糊是非、混淆黑白的地方,但它肯定了东北是中国领土一部分,主权属于中国,让日本人想把东北从中国独立出去、让满洲国被国联承认的妄想落了空,这于我华夏,可是天大的事啊,你们想啊,中国本就弱国无外交,如果国联承认满洲国,那东北还不从此就真的被日本人给扒拉去啊!而报告书能得出这么个结论,其中,就有弘远和善德的功劳!”
张惠霖把李熙和志远,救助梅子瑜以及冒死送文件给调查团的事,仔细的说与海山和庆三爷听……
下午的时候,张惠霖家的密室里,烟雾腾腾的!
密室排风本就不太好,哪里还架得住海山一锅接一锅的抽烟啊。
密室里,这会子,只剩下海山和庆三爷。
庆三爷用眼睛夹巴一眼他的好兄弟,他知道海山为什么这么发狠的抽闷烟,听了张惠霖说的,海山知道了原来远子并不是个死心塌地为鬼子做事的汉奸,不但不是,还冒险为抗日做了实事、大事,心里悔恨自己那么无情的对待远子呢。
“张会长怎么还不来,都这么久了!”
庆三爷摸出怀表看了看,他也心焦。听了张惠霖说的,海山立时就坐不住了,要张惠霖帮忙给李熙家打个电话,探听下志远的消息,可张惠霖因为恨李熙当了汉奸,之前和李熙断了联系,李熙家的电话,只有他儿子张其先才有,听了他和海山讲述的志远舍生救父的事迹,张惠霖也甚是为志远紧张,就出去打电话给张其先,向他要李熙家的电话。
庆三爷见海山苦着脸,五官都快挤成一堆了,叹口气,拍拍海山的肩安慰道:“好了,别抽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咱把这屋子给点了呢!你看这烟,都够咱腾云驾雾了!远子没有辱没杜家,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应该高兴才是。你是冤枉了孩子,可那就是个误会,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远子是个孝义的孩子,对你又依顺,你和孩子把话说明白,多疼疼他,我拿脑袋担保,他还是那个眼里只有你这个爹爹的远子!”
“我不是担心这个,”海山嗡声嗡气的:“我担心的是远儿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大温说,你和他,只能活一个!也不知李熙有没把孩子救出来!就算人救出来的,孩子在尿血,也不知有没及时医治,李熙留过洋,不信中医只信西医,西医不讲寒热,不忌口,都不知会不会给孩子乱治,要搞不好,会落下毛病,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孩子中过丹毒,禁忌可多了!肾是命之本啊,唉……”
海山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那天,救三哥离开农安后,我应该回头,找机会放倒那两个特务,把孩子也带走!孩子要跟着我,好歹能由我给他好好医治,没人比我对他的身体更知根知底。”
庆三爷两眼一瞪:“现在懊悔有个屁用!早干嘛去了劝你又不听!总自以为是,不信远子,不给他自辩的机会,妈了个巴子的,现在心疼了,你踹孩子那一脚的时候,有没想过自己可能会错怪了孩子有没想过孩子受不受得住!”
想到远子受的苦,庆三爷就来气,激烈的数落海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飞机都上天了,你还是老脑筋!封建脑瓜子!你以为现在还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时候你以为远子的命是你的,你就可以成天端着个老子架子,对孩子随意的生杀予夺、为所欲为这年头,就是像你这样的老子太多了,才有那么多后生离家出走闹革命!”
见海山一副又难过又委曲又不服气的样子,庆三爷低头叹口气:“唉,这也不全怨你,都是因为我……,是我累了你了,是我对不起远子。”
又劝海山:“兄弟啊,你啊,看人准,和人相处也一向知进退,怎么到了远子这里,就不会变通了呢,一根筋的只知道凶孩子!你别说李熙阴险,他有些东西,你还真得学学,比如不要把孩子看成是自己的私产,把孩子当朋友看,和孩子平等相待,这叫文明进步,懂不”
正说着,密室的门开了,张惠霖走了进来,说李熙家的电话号码拿到了,知道海山和庆三爷紧张志远,让他们一起到他的书房,听他打电话。
“让二位久等了,”张惠霖一边在前引路,一边解释他去了那么久的原因:“奉天那边的人说,其先不在奉天,来大连看我来了,找不到其先,没法子,我只好打电话找别的朋友,问了好多个朋友,才算找到个有弘远家电话的。”
进了书房,张惠霖让一个家人在门外守着,才拔通了李熙家的电话。
“喂!请问弘远在家吗,我是张惠霖。”
“啊!张会长啊!请您稍等,东翁在,我马上去叫他!”
张惠霖捂着听筒看海山和庆三他一眼,他俩都点点头,表示他们在边上,也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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