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且不说郑家有个厉害的当家大奶奶张氏,张氏座下,还有赫赫有名的“郑家七虎”,各个功夫了得,各个有来历,领头的大虎叫张信义,张氏的族亲,当过土匪却又做过一任小县的县长,是个既能在官家门前跑马,又能在土匪窝里窜门的人物。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郑家内宅小套院里的小客厅还灯火通明,小客厅中西合璧,地板上铺着花地毯,天花板上挂着大吊灯,既摆着雕龙刻凤的太师椅和茶几,也摆了一套软背沙发。这不是郑家会客的地方,而是张氏处理家族事务发号司令的地方,偶尔会在这里会见特别重要需要密谈的客人。
“郑家七虎”中的大虎张信义领着七虎中的老五,垂手侍立,等着坐在主位太师椅上的张氏发话。
张氏手里拿着张当天的报纸,脸上带着些微冷笑,正在看明心堂去平顶山给灾民盖房子的新闻。张氏身上缎面出锋的皮袍,彩绣辉煌,头上嵌宝的金簪,手上镶钻石的戒指,随着她的动作,宝光闪烁。
大约是看完了,张氏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扔:“这个李纳李善德,之前把长嘴给忽悠软巴了,不知者不罪,我不怪他,可这小子,回头就把长嘴招到他那里去了,长嘴既然入了他的门,那么,追杀李阎王是我在指使,这小子肯定就心里有数了,明知后头是我,还护着李阎王,帮李阎王释仇,把我们这次鼓动去长春杀李阎王的人,又全给忽悠软巴了,还回来道他的好,这王八蛋,成心跟我过不去啊!”
张氏站起身,拿起报纸又立即甩下:“还成天的上报纸露脸,这是在给我上眼药呢!做点儿屁事就上报纸吹,沽名钓誉,妈的假善悲!”
张信义轻蔑的笑了:“哼,这种还不是用钱买出来的新闻,到了地方做做样子让记者拍拍照,谁不会!这小子既然有眼不识泰山,成心冒犯大奶奶,那这回去长春,就不但是杀李阎王,咱连带这小子,一块儿教训了,帮大奶奶出气!之前那些软骨头,见钱眼开,这回,徐家兄弟可不一样!”
张信义说着上前一步,保证道:“徐家兄弟说了,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买不了他们要杀李阎王的心!徐家兄弟本事不错,差不点就能赶上我们七虎了,有他们俩,我们是如虎添翼,我保证,此去长春,不但没李阎王的好,也决没那个李纳的好!”
之前派去长春追杀李阎王的人回来了,回禀说在他们中计被俘,被李阎王用枪指着脑袋、小命随时吹灯拔蜡时,明心堂主李纳亲自和他们相见,为李阎王从前对他们的祸害向他们叩头道歉,并送上成封成封的大洋,帮他们和李阎王和解释仇,既然钱都收了人家的,那些人说,不会再去找李阎王报仇了。
这些人被徐家兄弟好一顿臭骂,从心里看不起,说他们见了钱就忘了仇。
徐家兄弟二人,和李阎王有杀父之仇,为了能报仇,兄弟二人甚至入了伙当了土匪,就为练好本事找李阎王报仇。郑家侦知徐家的事,找人与之联系,而徐家兄弟入伙三年,认为本事练到家了,现又有郑家侦知李阎王的去向,还能提供资助盘缠安家费,就拔香头子离了匪绺,准备去长春杀李阎王,现在兄弟二人,就在郑府上住着。
原本是只打算资助徐家兄弟去长春,可当知道又一批人被忽悠和李阎王释仇后,张氏准备派出自家的精兵强将,联同徐家兄弟一起去长春,务必把李阎王送去见真的阎王。
张氏问张信义:“动身的日子,定了没”
这是指张信义,亲自带郑家精锐和徐氏兄弟一起,启程去长春追杀李阎王的日子。
张信义点头:“定了后天,这两天,手头的事得先了一了,大奶奶——”
张信义忽然不说,只用眼看着张氏。
张氏沉着的斜眼看着他:“说吧……”
张信义往前凑了凑:“老五心细,我想着,就不带老五去了,改带老四一起去,把老五留在家里帮大奶奶看前看后,李阎王是早就应该死了,可家里头也得留心,别让人趁虚兴风作浪……”
主仆二人一时都沉默了,张氏明白张信义指的是什么,郑家也的确不风平浪静,郑家有个有名
第一百五十六章 爱海山也爱李熙
次日,志远收到一条消息,看似和他毫不相关,却让他坐立不安。
消息来自他托李熙帮忙走后门安插在奉天警务科特务股的“钉子”刘光祖,刘光祖通过特定渠道,向志远传达出一条消息,奉天郊外的张官屯,出了一件奇案。
前几天,张官屯一个村民,被日特侦知曾参加过抗日义勇军还亲手杀过日本人,这人被抓捕后,因为不肯供出同伙和把武器收藏在哪,被吊在张官屯晒场上的长杆子上示众,日本人说如果他不招供,就要“一直吊到死”,可这人在当天夜里,被人放跑了,放走他的人,还悄无声息的,把在场看守的两个日本兵给割了脖子,三个伪军被打晕缴了枪。
因这事儿从头到尾,别说没人听到响动了,村里的狗都没叫,被称为“奇案”,老百姓说,狗都没叫,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这是长杆子边上财神庙里的关二爷和比干爷,一文一武两位财神爷爷显灵干的!
奉天警务科特务股奉命调查此案,这当然不可能是财神爷干的,肯定是人为,事后勘察现场,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连作案的犯人人数有多少都搞不清,但从做事的干净利落看,推定作案的人武艺高强,并对张官屯很熟悉,善于伪装和反侦察,现场脚印都是被扫抹过的。
志远越想,越觉得这可能和他爹杜海山有关,甚至就是他爹干的!
爹爹武艺高强,至于张官屯,志远不知爹爹最近有没去过,但他以前肯定是去过的,当年海山为了志远推掉了和赵一春的婚事,和赵一春反目后,海山认为自己不再方便去小火磨帮忙,为了赵一春的小火磨不耽误开业,海山向赵一春推荐的火磨师傅就是“张官屯,周金铠!”
捱到李熙下班回家,在李熙的书房里,志远向李熙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李熙先问:“张官屯离浑河堡,有多远”
“二十里。”
李熙又问:“你在浑河堡不是有眼线吗你爹前几天,没有外出过”
“没有。”
“有没什么异常”
“也没有!说我爹除了在医馆,就是去火磨,和平时一样。”
“那你担心什么杞人忧天!”李熙眉毛一挑:“东北民风彪悍,土匪多如牛毛,习武的人非常多,你凭啥怀疑这事和你爹有关系”
志远怔怔的看着李熙,半晌,幽幽的道:“没啥凭借,只是一种感觉,浑河堡离张官屯20里,以我爹的本事,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一个来回,不是难事。”
“感觉”李熙皱起了眉:“你爹是个精明人,不会不看时势,庆文秀案的热乎劲都还没过,曹二虎正盯着他呢,他不会不知道,现在韬光养晦才是上策,你觉得,他会在这个时候搞出个这么大的动静来”
志远满脸担心的点点头:“别人可能不会,但我爹,真的好不说,我觉得……他会……”
李熙的脸色,变得凝重了:“你爹之前帮庆文秀,是因为庆文秀是他朋友,是他生死兄弟,可张官屯离浑河堡20里,那人和你爹应该没有什么交情,你也说,那个人你以前没听你爹说起过!为这么一个人冒险,你觉得,你爹有那个动机杀了两个日本人,这要被查出来,还得了要落日本人手里,肯定死惨了!”
“动机或许……有……”
李熙死盯着志远:“有那他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冒险,救一个没有交情甚至是不认识的人”
志远眼神复杂的看着李熙,半晌,幽幽的道:“因为,那个要被吊死的,是一个中国人,而我爹,也是一个中国人……”
志远的一双大眼,忽然间充满了伤痛,他想起海山在伊通河边,拿着刀子要捅死他时说的那番话,心中酸楚,声音都一下子沙哑了:“我爹曾对我说过,人可以选在哪里讨生活,但却无法选择生你养你的父母,无法选择你的祖宗……”
李熙像被噎着似的,定定的看着志远,很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志远的肩:“好,我知道了,对张官屯的案子,我会帮你留意。”
这正是志远最想要的,正正经经的给李熙兜头一揖,深深致谢:“谢谢爸……”
李熙起身准备回房去,下班回来,衣服还没换呢,走到门边,李熙又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志远:“善德,如果你的感觉没有错,那么,你在浑河堡的眼线,要换人了,你那眼线,不称职……”
吃晚饭的时候,李熙对志远道:“我知道你最近为裕东火磨和平顶山,搞得头寸很紧,去佳木斯那么远,一天一夜的火车,连包厢都不舍得订,”李熙不满的白志远一眼:“手头不松动,就不会来和爸商量偏要自己一个人死顶着什么我的你的,父子之间,真要那么较真吗”
志远咬着筷子,低着头不敢言语,自己已经入继李家,在钱财上还撇清,是因为他知道爹爹杜海山喜欢这种撇清,这是自己身在李家却还在追求重回海山身边的一种表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探查大车店
张信义才转身要走,张氏又叫住他:“老大,别只顾着给常来大车店那边布明岗暗哨,郑家大院这边也松懈不得,你想想,长嘴他们为什么会被李纳忽悠软巴了是他们先失手落在了人家的手里,小命被人家拽着呢,能不听人家忽悠吗别人不杀不害还给赔罪赔钱,能不给面子放软巴吗你吩咐下去,从现在起,要下头的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各尽其责,严防死守,咱自家不能出错儿!”
张信义点头:“明白!外头我会安排好,里头也请大奶奶和各位家主子说一声儿,小心提防,尽量少些外出,特别是老夫人和大少爷,他们俩和您,是最要紧的。”
“就是这话了,”张氏道:“要防的就是这个,郑家要有哪个要紧的人,被他们捏上了手,咱可就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让人家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张信义眼里精光闪动:“大奶奶,这儿可是咱的地头,在这疙瘩,就凭我们七虎和手下这百多个弟兄,咱能把天捅个窟窿眼,能把地掏漏气了,火山喷火苗也能用大屁股压住,他要敢使坏,咱可就不是只杀李阎王一个了,我要他们全部有来无回!”
常来大车店被张九如盘下后,写着店名的牌匾虽然还在大门上挂着,可门前原本挂着的幌子已经摘下,关东的大车店门前都要挂个幌子,作为行业的招牌。幌子的形状像个箩筐,因此称为“箩筐幌”。一般小店挂一个,大点的店挂三个。这幌子比牌匾都重要,因为民国时东北识字的人不多,大多数人只认幌不认字。
不但幌子摘了,木头方子钉成的栅栏门也关上了,还在门上贴了张红纸,上书:原“常来大车店”已歇业,住宿请到别处。
之所以牌匾不摘,是因为这疙瘩的建筑都没有门牌号码,次日这里就要做善事,贴出去的街招,说明赈济的地点就是“常来大车店”,牌匾要摘了,怕有需要的穷苦人找不到地方。
但就这么着,还是挡不住一些自称是常来的“老客人”,往里头硬闯!
先是有一个肯大叶的(倒卖土特产品),说回回来佳木斯都住在常来,吵吵着要在这住下来,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后头更邪乎,一群子浓妆艳抹显见得是吃皮肉饭的野妓暗娼,硬是说帮其中一个姐妹来常来找相好,张九如虽善于周旋,说她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常来了,可拉住这个挡不住那个,一群女人如水银泻地,不论是院子里的通铺大房,还是单间雅室,灶间、草料房、柴房,全都被她们搜了个遍,怎么吆喝她们都喝不住。
把这些女人打发走之后,志远对林有大鱼等一众手下叮嘱道:“不用说,这些都是郑家整出来的,估计他们把整个佳木斯都翻遍了,找不到李少堂,就把眼珠子全盯在这了。他们肯定不会死心,瞧着吧,这些娘们还不是最难打发的,好戏还在后头!大家小心些,今晚他们决不会消停!”
果不然,到了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一个拉粮食的大车队,来到了常来大车店的门前。大车有耍“单帮”的,也有三、五一伙组成个车队一起跑的,这个车队五辆大车,一共十个人,为首的车老板,手一挥,他车上就跳下个后生,麻利的翻进栅栏门把门打开,为首的车老板鞭子一甩,就带头把大车驶进了常来的院子。
院子靠东面原本是栓牲畜的地方,现在在栓牲畜的松木桩前摆开了一溜长桌,这就是明天行善施粥和分派东西的工作台了,明心堂佳木斯分堂明天开堂,并会行善施粥赈济,街招什么的早就发出去了。
志远正带着他的人,在长桌前忙活,忙着将金黄的小米面过称、分包,准备明天分派给有需要的人。看到突然闯入的大车队,志远的人都戒备的站了起来,林有更是把志远护在了身后。
长嘴凑志远耳边,悄声道:“为首的那个是二虎,后面那个穿灰坎肩的,是五虎。”
志远往边上站一步,伸出头来特意看了五虎一眼,他听长嘴说过,七虎中的老五,虽然排名低,却是个办事心里有根的能耐人,功夫枪法都不错,威望仅次于郑家七虎中的老大张信义。
二虎领着一堆子人,走到志远等人面前,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老掌柜顾老爷子呢”
张九如连忙上前解释,说顾老爷子已经把大车店卖给了明心堂,回家养老去了。
一番问答之后,二虎的目光,集中在了志远的脸上,而他身后混在人堆里的五虎,早就不知往志远身上瞄了多少眼了。
志远那如暗夜明珠一般的容貌,太出众了,让五虎看他的第一眼,就已经猜到了他是谁,在他的身边,至少有两、三个人,目露精光,似乎是练过的,这还不算,最让人瞩目的,是那个漂亮后生身边站着个长容脸眯缝眼的汉子,眼睛虽然是眯缝眼,却特别有神,他之前把那漂亮后生护在身后的动作,虽然只是一伸手,却气势极之不凡,五虎相信这个眯缝眼的功夫绝对不弱,果然不是猛虎不过江。
五虎的头没怎么动,一直正对着前方,但一双眼睛的余光,已经把院子打量了好几回。
这李纳敢来佳木斯为李阎王出头,手下有两、三个能人,这早就在他意料之内,要没点儿家底儿,那小白脸敢来佳木斯得瑟五虎不大怵明面上的这些人,让他上心的是,此地有没有埋伏!
对面一共是九个人,五虎知道,明心堂先是派出了三个人,在几天前买下了常来大车店,然后是在今天的午后,又新来了八个人,也就是明心堂明面上在佳木斯,有十一个人,可现在,眼见的只有九个人,那么,还有两个,哪里去了!
如果之前那两个人是在屋子里,那么,听到院子里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五虎的推理
夜深了,常来大车店东厢里,灯早就熄了,大炕上有人已经在打呼噜了,可带队来此的郑家七虎中的老二和老五,都还没睡。
东厢大房是对面炕,向院子的一侧,除了两头有门,中间也设炕,炕墙上有一扇大窗户,镂花装饰,使用毛头纸糊窗户,并在窗纸上涂少许豆油,以防雨水淋脱。
五虎用刀子,把靠边框的窗户纸,挑了一个小洞,从洞里,一直暗中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五虎捅了捅边上一直和衣躺着闭眼养神的二虎,黑暗中,二虎轻灵的手一撑炕面,就跃起了身,也学五虎的样子,在炕上半蹲半趴,慢慢把脸贴近窗户,从那小洞里,悄悄向院子里张望。
二虎和五虎带着八个人,在东厢住下后,借做饭、喂牲口、上茅房之机,四下探查,却什么油水也没捞到,没发现李阎王行踪不说,对方十一个人之中“缺失”的两人,也始终搞不清他们藏身在哪里,而明心堂的人所住的正房,始终无法接近,不论是做好了饭想假客套请主人家过来一起喝两杯,还是手里拿着钱假装要把房钱给付了,都无法进入正房,连对方住人最多的大房都进不去,更别说是那个小白脸李纳住的雅间了,只要他们一靠近正房,不是那个“九哥”就是一个自称姓萧的胖子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明里客套,暗里阻拦,那死胖子还口才忒好,又热情又客气,满嘴大道理,让人作不得色拉不下脸。
入夜后两边都熄灯睡觉,可夜深后,二虎和五虎都听到了雅间那边有动静,先是一种明显自我克制压抑着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后来是咳嗽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不受控,大车店东厢有客房、厨房、库房,西侧为马厩,而正房中的雅间设在正房的东头,视角关系,二虎五虎从东厢窗户洞里,只能看到院子的大部分,但在死角上的雅间,看不到,虽不便观察,但听声音却较方便,加上二人有功底,耳力不同常人,两人侧耳细听,听出了个大概,住雅间里的李纳,咳喘越来越厉害,而他房里,至少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声音,他们似乎在照顾李纳,还在低声劝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声音,能分辨出,是那个姓萧的胖子的声音。胖子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碎碎念、苦口婆心似的唠叨劝说,说什么,因为声音低,不大听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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