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茶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清水如歌
“你什么时候还会看相了说得一板一眼的。”雨晴好笑。
“这还用学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一套自己的识人之术。”
两人正说着,根子已经走了出来,看见俊杰正在拔野鸡毛,他便拿了刀,剥起麂子皮来。
根子话不多,干活倒是麻利。半小时不到,一张完完整整的麂子皮已经剥了下来,他冲俊杰笑笑,“爹,这麂子皮比羊皮暖和,等我哪天再去打一只,就给你做一对护膝。”
俊杰有老寒腿,一到冬天就难过。根子也只是听喜宝提起过,难得就有心记下了。
俊杰笑着说,“我哪里有那么好的福气,还有麂子皮护膝穿。”
根子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麂子皮也不算什么好东西,我小的时候,就跟着刘猎户他们一起去打猎,专打麂子。”
喜宝端着一碗饭从屋里走出来,听到这句话,说,“就你能,现在别说麂子,能打到一只兔子都是运气好得不得了了。”
根子憨憨的笑着接过喜宝递过来的饭,用筷子大大的扒了两口到嘴里,拨到碗底的一小个油渣,夹了起来,笑着对喜宝说,“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吃。”
喜宝笑着说,“谁稀罕,口水都弄上了,也不嫌寒碜。”
根子呵呵的笑着,也不争辩,只是津津有味的吃着饭。
等把野鸡和麂子洗好腌好,已经到了后半夜。雨晴将小半只野鸡放在锅里,用灶火煨着,才去睡。
早晨醒来的时候,一屋子鸡肉的浓香。一家人围坐在桌前,雨晴给每人盛上一碗鸡汤,笑呵呵的说,“大家今天都打打牙祭,等以后呀,这些鸡汤就都是我小孙子的了。”
俊杰笑着说,“我就不喝了,好久不吃肉,看见反而腻得慌。这段时间你身体弱,多喝一点汤暖暖胃。”
雨晴笑着看他一眼,“你这段时间辛苦,更要多吃,吃吧,吃吧,我这次炖的多。”
大家坐在桌前,用鸡汤就着窝窝头吃的津津有味,还没吃几口,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大家互看了一眼,敲门声再次响起,十分清晰。雨晴站了起来,犹豫着走到门口,问了声“谁”
门口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进来,“婶子,是我,刘二。”
雨晴狐疑的拉开门,刘二头发蓬松,两只眼睛深深的陷进眼眶里,更显得颧骨高耸。他微微佝偻着身体,垂着双手,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竟似有五十多岁一般。
“婶子,你家还有粮食吗我爹病了好久,这几天肿的越发厉害,怕是不好了。能不能借我点吃的,怎么着,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忍心见着他饿着肚子上路啊!”
刘二家就在离雨晴家不远的山凹里,前些年,妻子生孩子落下病根,五个孩子一个老人,只有刘二一个劳动力,家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平时雨晴也没有少帮他,看他站在那里着实可怜,雨晴也红了眼圈,说,“别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进来等一会,我去给你拿。”
雨晴拿了布袋,看看见底的米缸,咬咬牙,还是给他装了半袋子玉米,又从梁上取下一只野鸡,想了想,又将昨晚炖剩下的半只一并取下来拿着,走到院子里,递给刘二,“拿着,快回去给你父亲和孩子们煮上。”
刘二不敢相信的看着雨晴,“婶子,用不了这么多,你再留点。”
雨晴笑了起来,“你家人多,省着点吃,可以抵挡几天了。”
刘二千恩万谢的走了出去。雨晴折回来,坐在桌前,叹了口气,说:“前几天我看见他家那几个孩子,饿的皮包骨头了,他媳妇也是又黄又肿,这样的苦日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根子说,“娘,以后我多去打点猎物回来,也顺带着帮助他们一点,等秋收了,就都好起来了。”
“娘,等根子哥去狩猎,我就一起跟他上山采点药,这山上宝贝多得很呢,有些植物既可当药,也可充饥,怎么着守着这么一片大山,也不能饿死啊。”顺生两道清秀的眉毛上扬,笑着说道。
还没等根子和顺生进山打猎,那日,生产队长便带着几个人来了家。雨晴觉得诧异,但还是热情的将他们让到屋里。
云泉村住户分散,一般情况,除了大家一起挣工分一起吃饭的时候在一起,平时都是各家忙各家的。这时候几个人来到家里你,又看到来的架势不对,雨晴的心里隐隐生出几许不安。
果
第六十七章 念儿
她略略有点失望,站在树下呆了一会,挎着篮子孑然往家走。
刚进门,俊杰正在洗脸,看见她进来,使劲的绞了毛巾挂在廊前竹竿上,“这么早,你去哪里呢”
“我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野菜,却什么也没有找着,黄葛树上更是连叶子也不剩了。”雨晴将篮子放在屋檐下的挂钩上,顿了顿说,“说是搞大集体,什么也不让种,连只鸡也不让养,这下倒好,说不发粮食就不发了,这不是诚心要把人饿死吗”
俊杰走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啊,有我、顺生、根子在,这一家人饿不死,会好的,放心吧!”
“我不是怕,我怕什么我是担心喜宝,她还怀着孩子呢。”
“娘,”喜宝正好走出来,她还是那么瘦,肚子却夸张的凸了出来。她面容恬淡,却比以往多了一股母性的温柔,“娘,前一段时间养的好,我这段时间挺好的,也不需要特殊照顾,你看,”她用手摸摸自己的脸,“我都长胖点了呢!”
雨晴心疼的说,“喜宝,娘知道你懂事,但你的难处,娘怎会不知道你说你长胖了,看在娘眼里,你是越来越瘦了。”
她低头擦了擦眼眶,抬头微笑着说,“你父亲说的对,等这阵子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艰难的过了两个月后,雨季正式来临了。地里的庄稼经过雨水的滋养,开始尽情的疯长。云泉村连片的玉米更是吮吸着雨水拔节生长,十多日光景就长成了密密匝匝的青纱帐。
丰收在即,所有的人似乎都看到了希望,特别是一向不苟言笑的生产队长,见到人时也有了点笑模样。
雨晴一家靠着根子和顺生挖的山药勉强度过了青黄不接的日子。那日,根子和顺生打算最后再去我一次山药,估计在对付半个月玉米也就可以收了。
两人一大早带着雨晴做的山药加野菜窝窝头,一路边说边笑的出了门。到了中午的时候,原本晴好天气突然阴云密布,雨晴担忧的跑到门口,揉了揉眼皮,“我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眼皮就这样跳得很,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喜宝说,“怕是昨晚上没休息好。”
“但愿是这样。”雨晴边说边撕了片红纸贴在眼皮上,“要下雨了,你就好好待在屋里,我现在去帮你父亲把地里那肥料赶紧施了,早点回家,要不然下起雨来,又要淋成落汤鸡。”
雨晴刚出门,院子里的两个洗脸盆好端端的突然落了下来,巨大的声音吓了喜宝一跳,她走到院子里,将盆捡起来,看看天,东面已经乌黑一片,黑山怕是早就下起了雨。
根子和顺生正躲在岩洞里躲雨,两人吃着窝窝头,看着雨水成线的落下来。夏日的雨来得急,也去得快,两人倒也不着急,待在洞里,说着闲话,坐等雨停。
说话间,顺生一转头,正好看见一只半大的麂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的望着自己。
顺生乐了,感情这只麂子被大雨浇昏了头,只想着到岩洞里避雨,不曾想岩洞里居然有人,一时倒站在那里不知怎么才好。
麂子在那里站了几分钟,终究觉得洞里的两人比外面的大雨更危险,便掉头踉跄两下努力朝雨中跑去。顺生哪肯罢休,追着麂子也跑了出去。
外面雨实在是大,白茫茫一片淋得顺生眼睛都睁不开,前面的麂子也好不到哪去,只顾偏偏斜斜往前面跑着。
根子在后面使劲的喊,奈何雨实在是大,顺生隐隐约约只听得见回来两字,但看到前面的麂子跑跑停停,体力不支的样子,他又实在舍不得放弃。
就这样又跑了几分钟,顺生突然觉得自己被人用力推了出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伴随着一声闷响,他觉得腿上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他回头努力看了一眼,这才看到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正被悬崖上落下的巨石砸中,根子的半个身子正在石下,一动不动。
刚才推他的,除了根子还能有谁。顺生看到眼前的一幕,惨然的喊了声根子哥,又痛又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张了张嘴,看见母亲正在身边,便吁了口气,虚弱的笑了笑,“娘,我做了一个好可怕噩梦。”
雨晴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
顺生又叫了声,“娘。”
雨晴还是不说话,只是簌簌落下泪来。顺生恐惧的睁大眼睛,握紧雨晴的手,“娘,根子哥呢他在哪里”
雨晴拍拍他的背,强忍着心里的悲痛,尽量将语气变得舒缓有力,“顺生,别怕,有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整整五天了,雨晴不吃不喝不睡守着喜宝和顺生,她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累。知道根子和顺生出事那一刻,她的天就塌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她害怕她一转身,她们就离她而去了,她老了,再也经不起这样的生离死别,她已经失去了根子这样一个孩子,她不能再失去喜宝和顺生了。
几天来,俊杰忙着根子的后事,她就哪里也不去,只管眼也不眨的盯着喜宝和顺生,她看着喜宝从哀哀痛哭到低声抽泣再到不流眼泪满脸哀戚,他也看着顺生在昏迷中失去了一条腿,但这一切都更加真切的提醒她,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撑下去。
如今,顺生终于醒了,但这孩子却以为这可怕的一切,都只是梦。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那还有多好啊!梦醒了,根子依旧生龙活虎的里在跟前,顺生依旧健健康康满脸阳光。
她将顺生的手紧紧握住,眼神温暖而坚定,“顺生,不要怕,有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顺生没有说话,她感觉到他的手突然变得冰凉,然后她看到两行清凉的泪水从他眼中滑落。
顺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再问,他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甚至都不问自己的腿。
俊杰突然老了十岁一样,以往只是花白的头发突然白了一大半,整个人又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晃里晃荡,看上去越发显得驼背。
雨晴急得满嘴起泡,正不知道怎么办好,那日喜宝走进顺生房间,两姐弟相对无言,只是默默流泪。
半响,喜宝止住眼泪说,“顺生,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父亲和娘还有你根子哥好好活下去。你未出生的侄儿,也还指望你呢!”
顺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喜宝又静静坐了一会,便回屋去了。
顺生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却不抗拒吃饭了。在雨晴的静心照料下,他慢慢好了起来。
二十多天后,云泉村的玉米迎来丰收,村里的人似乎已经忘记沈家的不幸,大家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只要有了粮食,其余的一切都不是大事了。
俊杰给顺生做了一副木拐,等他能够下地后,便杵着木拐在院子里练习走路。
所有的悲伤掩盖在了时光深处,日子平静的滑过。十一月的时候,喜宝的孩子出生了。
那是一个早晨,深秋的云泉村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喜宝吃过雨晴做的玉米面面早饭,肚子却突然一阵阵紧绷绷的痛了起来。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喜宝生下来一个粉妆玉琢的男孩,雨晴抱着孩子端详,额头宽阔,浓眉大眼,鼻子秀挺,嘴唇红润,既有根子的淳朴厚道,又有喜宝的清俊秀气。雨晴百感交集,紧紧抱着孩子,喃喃道,“所有的列祖列宗,太奶奶,根子,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小宝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哦!”
小宝在襁褓
第六十八章 沈韵茶香
晚上的时候,雨晴与俊杰说起此事,俊杰笑着说,你说的这事,顺生倒好办,找个人给介绍个姑娘就行。可是喜宝就不一样了,她是个女儿家,又死了丈夫,只有待别人来求的份,哪里有自家去说的理
雨晴想想也是,便点头,“你说的也在理,这今天建成还登门了,估计是有意喜宝,被我打发走了。”
俊杰顿了顿,“他来找喜宝就算以前的事不说了,现在他媳妇死了怕还没有一年吧他就来找喜宝况且,大家都说他媳妇是被他们逼死的,他还有什么脸来找喜宝”
“我这不是把他打发走了嘛!你看你这急性子,都不知道怎样说你。”
俊杰呵呵笑着说,“打发走就对了,我们喜宝,怎么也不能被他家算计了去。”
雨晴笑着摇摇头,“见过护孩子的,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护的稍有不对就急。”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一致同意请村里王阿婆先给顺生说个合适的姑娘,先把顺生的婚姻大事解决了,再说喜宝的事情。
顺生托人说亲的事刚刚传出去,那日,他正坐在门前挑选药材,刘二的二女儿翠玉拿了一背篓车前草过来,她将背篓放在顺生面前,摘下草帽扇着风,“顺生,你娘给你说亲了,你看上谁了呢”
翠玉圆脸剑眉,一双眼睛更是晶亮有神,她看着顺生,嘴唇轻抿,三分娇态七分英气,倒看的顺生红了脸。
“我这样子,看不看得上谁有什么关系,人家不嫌弃我已经很好了。”
“那好,你既这样说,明日就叫王阿婆到我家来提亲。”翠玉说完,脸颊突然飞起两朵红云,她用手绞着胸前的辫梢,飞快的站起来,跑了开去。
顺生有片刻的失神,他的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眼里迅速的亮了一下转瞬又沉了下去。他不疾不徐的理着手里的药材,直到把身边小山一样的药材整理出来,全部分类挂在廊檐下。
几天后,王阿婆带着山下一个叫真真的姑娘上了山,王阿婆说,“按照规矩,本来是要顺生去姑娘家的,但考虑到顺生腿不方便,人家姑娘主动上门来相看。”
真真身材苗条,性格温和,说话细细软软,举手投足间,自然带着一种沉静。
等她们走后,雨晴抬眼看顺生,顺生也不藏着,直接点了点头,“就她了。”
既然都满意,而且顺生年龄着实已经不小,雨晴将婚期定在三月以后。
那日,翠玉在路边截住去地里采药的顺生,她红着眼眶,略显憔悴,“为什么你说过只要不嫌弃你,谁都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顺生杵着拐杖,一条空荡荡的裤腿被风吹的直晃悠,他沉默了几秒钟,说,“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翠玉伤心欲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从小到大,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刘翠玉,你醒醒吧!”顺生面容平淡,语气迟缓而怅然,“站在你面前的沈顺生已经不是以往的沈顺生了,沈顺生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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