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水无骨
玄股鬼母道:“姑娘且放心。即便惊动上清的人,我们尽可以把罪责推脱到一个死人身上。毕竟——”她眼中流露无比的阴毒,“法师塔一事上清界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和妶一惊,“你要把法师塔的事全都嫁祸给对方”
玄股鬼母不语,但她的之前所述的一切中已经有了答案。
……
离约定的时候越来越近,玄股鬼母决定将她天衣无缝计划付诸实施。
按照之前所商议的,玄股鬼母首先启封井阑印,然后在井阑印上涂上薄薄的一层苦恶漆,然后送去半步多。相信不久就能听见一阵天崩地裂的声响,一件一举三得的事情就此圆满。
这三得其一,乃是不费吹灰之力灭了知晓隅邑一事之人,永绝后患;其二,乃是替峒元君狠狠处了一口恶气;其三,那是找到了替罪羊来承担法师塔炼药一事。
现在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面对最疯狂的对手,必须步步为营,必须比他更疯狂。
玄股鬼母托着井阑印来到了墟洞门口,心中忐忑难安。不过她相信,一切都会如她所愿。
然后她伸手解了墟洞结界。
峒元君已经能睁开眼睛看自己,能坐起身来说话,却还总是痴痴傻傻的,一日里睡着的时候多。玄股鬼母进来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真满含深情地看着自己,仿佛在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她冒死救回峒元君,是因为她知道,上清界的人永远都是道貌岸然,永远不会向她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
玄股鬼母半跪峒元君面前,握着他的一只手,凝望着这个不久即将归来的男人。
“君上,我会救你,替你报仇的。现在,所有的后顾之忧即将烟消云散。”
峒元君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转,想说什么却终究是说不出来。这样的一个时刻,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玄股鬼母夹出一根银针,在峒元君的一根手指上轻轻一刺。
解封井阑印的方式很简单,却也很难——那就是它的主人峒元君的一滴热血。井阑印跟了峒元君几千年,二者的血肉早已融合一起,这世上唯一一种解开井阑印的方式唯有峒元君的一滴血。
艳红的血潋滟迷离,滴落而下。玄股鬼母瞳孔中映照着人血的潋滟色彩,其中包含了万千世界,仿佛一瞬间看见了即将到来的美妙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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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恶者
她从前并不叫玄股鬼母这个名字,但具体叫什么,她也说不清,因为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作为一个从小生养在冥荒的树妖,她的家是一片荒墟,叫做宁潼坨。少年时她拥有得天独厚的容颜,吸取三途川之阳华,在宁潼坨周围相当大的一片地方,她都都混的顺风顺水。
当时冥荒的动乱程度不亚于今日,恶魔凶兽四处横行,只有强者才有生存的权利。鬼王撒手人寰后,他的两个儿子争夺储君的地位,一番动乱后,他的大魔子地藏神秘消失,二魔子顺理成当地承袭了冥君之位,世人皆称“焚主”。不久上清界更迭易主,新任天帝大好喜功,力求肃清六界孽障,冥界也陷入战火连天之中。
上清界为了清肃冥荒,派了许多灵力高强的将领下地狱,焚主受人蛊惑亲自开启了地狱之门,将死亡和杀戮亲手引向了生养之乡。
上清界的那些将领们凶神恶煞,比真正的魔鬼还要恶上三分,人鬼通杀,尸横遍野,不少先鬼王的心腹首领都被屠杀了。那个时候,心肺肠子满天飞,断肢头颅脚下踩,光冥荒冲天的怨气和戾气就能活活把人呛死。
罪恶的萦纡中,她学会了自保。在她用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把一个意图玷污她的仙倌刺个前后通透之后,她吓傻了,扔下刀在三途川水中怔怔泡了三个时辰。
黑臭的人血凝固在她的鼻尖上,随即年轻的她第一次尝到杀戮的奇妙滋味,以及掌控别人生死带来的强烈快感。
一颗罪恶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唯一可喜的是,宁潼坨临近三途川,三途川又是冥荒的根基之河,来人不敢轻举妄动弄,比之别处要稍微安全些。她那时候就依偎在河边,每天用川里的混浊的水洗自己头发,用岸边枯萎的苇叶给自己编花冠,并且时不时回味着,被自己刺死的那个仙倌脸上惊怒交加的神情。
她和峒元君钦远,就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是她把遍体鳞伤的钦远从三途川中捞出来,并救活了他。二人谁也不知彼此的身份,却都被对方悦目的容颜吸引,一见如故,并且有了孩子。
钦远把眼前的救命恩人当成泄欲的工具,而她也只想在他身上尝尝男人的滋味,于是二人各取所需,共度了许多个靡妙的夜晚。但好景不长,他们两个人,各自都有各自不可逆转的宿命。
钦远是上清界的人,在他兄长延余的召唤下,重回上清界的行列。她没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钦远,因为她根本就没想把孩子生下来。就在钦远走的那一天,焚主手下的杀戮狂魔老僵王带人扫荡了三途川,闯进了宁潼坨,将里面残余的鬼怪杀个精光。
老僵王是焚主手下灵力最强大的鬼怪,乃是一具万年僵尸,人称“老僵王”。他杀尽了所有生灵后,看见了蜷缩在废墟里瑟瑟发抖的她,我见犹怜。这个老光棍看见这个梨花带雨的美人眼睛都直了,一时放下了屠刀,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万蝠古窟。
“你要是愿意伺候本王,本王就饶你一命。”老僵王当时说道。
老僵王便是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单纯为她的色相所迷。与上一段颇为绮丽的爱情故事不同,老僵王暴虐成性,自私贪婪,疑神疑鬼,常常在**之后不明缘由地暴打她,直到把她打得窒息过去,事后还会囚禁她。
前后性格鲜明不同的两个男人在她心中徘徊,而后者的暴行使她常常念起前者的好。她甚至后悔,要是自己把怀孕的事情告诉那个人,那个人会不会带自己一起走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不会。因为自己是泥淖中蛆虫,根本不配爬上鎏金的靴子。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睡着。
在这样沉郁压抑的生涯里,要想不被悲惨的命运压垮,就必须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很庆幸在这个时候,回忆起了另外一种深藏脑海的感觉——杀人。
老僵王把她践踏蹂躏在脚下,她就把那些鬼差鬼婢跺在脚下。她变得狂乱而又凶残,并爱上了杀人,鬼婢稍有不慎就会被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虐待致死。可能在她看来,老僵王唯一值得留恋的,就是能层出不穷地让她学会各种杀人的法则窍门。
 
第十四章 入韵
醉卧凉阴沁骨清,石床冰簟梦难成。
明媚的春光筛过斑驳的竹叶,簌簌的风声与汩汩清泉和弦。和妶闻见幽幽药香,感到眼皮上一层细腻柔软之物,缓缓清醒过来。耳中所及,叶动溅水,沉静得一丝杂音。
一簇斑驳的墨竹,一面落地镂花帘,几抹淡淡湖水绿,一张琴,一觞水,一面纱。蜻蜓点水,窗明几净。暗香疏影无人处,虽无梅花,亦可吹笛到天明。
……也吹来几声脚步。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半晌,被褥陷下去了一些,有人坐在了榻边。
和妶感到两根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依稀闻见淡淡的竹叶香。
半晌,那人将她的手腕放回被褥下,“你醒了”
那个声音清朗如流觞溅玉般,和妶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模糊和白影。
“闭上眼睛。”一只清凉的手敷上她的眼皮,“你的眼睛受了大伤,不能睁眼。”
和妶的一生从从未经历过如此窘迫的境地,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喑哑得不成样子。记忆一点点清晰心头,她记得自己前往法师塔查探失踪少女一案,后又因玄股鬼母误启井阑印而引起巨大爆裂,自己也在这场浩劫中受了重伤。
那人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老朽自号‘竹华居士’,隐住于此偕流山斑竹林中,已经三百个年头了。前日你满身是血地昏倒在竹林中,气息奄奄,老朽这才将你带了回来。好在老朽略通医药之术,总算将你的命救了回来。”
和妶听得前因后果,强忍嗓中灼热,“残躯……得蒙前辈相救,实在过意不去。”
老者轻轻扶她起来,替她除去肩头的几枚银针,“老朽与你下针之时,你无名指外侧的‘关冲穴’、臂弯上二寸的‘清冷渊’、眉后陷中‘丝竹空’下针后竟毫无反征,足见你受伤深重,大大地令人迷惑。病在外者治其内,老朽只能尽己所能为你医好外表,望你心绪放宽,方得尽快恢复。”
和妶从前学过些医术的皮毛,懂得老者这三处穴位的利害。关冲穴、清冷渊、丝竹空,这些穴道均属‘手少阳三焦经’,三焦分上焦、中焦、下焦,为五脏六腑的六腑之一,自来医书中说得玄妙秘奥,难以捉摸。这位老者说三穴位毫无反应,那事态便相当严重了。
和妶泫然道:“前辈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是这双眼睛没了,今后恐怕是废人一个。”
竹华老者道:“老朽见你这双眼睛,黑丝红肿,眼窝内陷,大有中毒之状。又见耳廓肌肉腐烂,却又不像是寻常毒物。可怜你这般年纪,便要遭如此苦痛。”
和妶道:“前辈,在下名唤和妶,是上清太子殿下的一个学徒。此番乃是为一桩大案而来,不想一着不慎,失了分寸,自己也落得重伤。”
老者慨然叹道:“恩生于害,害又生恩。想来那位鬼母经历些意外,终究是害人害己。”又道:“姑娘年纪轻轻,修行却是不浅。老朽昏庸之身,还能结识到姑娘这样的人物,也是不枉了。”
当下取出七枚金针,隔着衣服,便在和妶肩头‘云门’、胸口‘华盖’、肘中‘尺泽’等七处穴道上刺了下去。
和妶虽双眼不见,却隐约觉得这位竹华居士并不如何苍老。想来这幽篁竹林风水养人,老者久居于此,自能精神矍铄、骨气长存了。
斑
第十五章 将琴代语
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巅,水有时而回川。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
竹华居士缓缓吟诵着……多日来的阴云倏地放空,和妶感到周身压力卸尽,浑浑噩噩,眼皮也开始沉了。可又担心就此睡去乃是对弹琴人的不敬,这才强撑着不打盹儿。
一曲谈罢,竹华居士道:“见你歪在石头上昏昏欲睡,那便小憩一会儿吧。这曲子本有凝神修养的作用,发困乃是自然的。若不睡去,恐怕曲中治疗之效不能尽情发挥。”
和妶直起身子,道:“惭愧,惭愧。原来前辈的琴声也是在为在下疗伤,在下竟全然不知。”
竹华居士道:“自古乐曲便有救人杀人之说。老朽闭塞于深山之中,常年诵读些古籍沉典,自然也就胡乱钻研了些个偏方。只望姑娘能打开心扉,放宽心事,方不违这琴曲之道。姑娘若谙琴道,亦可上手一试。”
和妶默然摇头道:“在下哪里懂什么琴箫之法更何况我如今双目不得示物,恐怕再好的琴也要辜负了。”
竹华居士放声一笑,笑中更带些许慷慨之意,“抚琴哪里用眼睛心之眼尚在便可!”
和妶一时技痒,道:“那,我试试”坐于琴前,摸着凉丝丝的琴弦,心神不由得一震。从前只道是听琴高雅惬意,不想轮到自己弹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她信手弹拨几下,虽琴弦饱满,却完全不成音调。眼中朦朦胧胧,又怕损坏竹华老者的好琴,不敢用力弹拨,几番下来,东西移调,南北无声。
竹华老者也不知是笑是哭,摇头道:“不对,不对。”
和妶心中惭愧,道:“前辈,晚辈于琴道实在不通,白白辜负了您的好琴。真是对不住。”
竹华居士仍是摇头,道:“不是你的不对,是琴的不对。这柄琴不通你的性情,待我与你换一柄来。”说着脚步渐远,竟真的去换琴了。和妶心想老者这么说大概是自己琴技太差,为了不让自己太尴尬,这才说琴出了问题。哪有琴能通人性情的
不一会儿竹华居士当真换了一柄琴来,那琴果然不同凡响,置于身前便感丝丝凉气激荡,手触之更是清凉如玉,琴弦铮铮,有如凤尾。
和妶虽不能看见,却也摸出这是不传世的好琴,道:“前辈,在下怎敢玷污您的雅琴在下与音律当真是所知甚浅,得蒙前辈相救已是大恩,怎还敢碰您的好琴”
竹华居士道:“无妨,你且试试。”
和妶见对方执意要自己一试,只得不再推让。这一碰之下,竟有种似曾相识的奇妙之感,仿佛隔世不见的老友一般,雅如高山雪水之融化,铿若峭壁孤松之迤逦,峥嵘契合,又仿佛自己已经弹了千年。十指拨动之下,琴音流转,虽不成调,蹦出来的琴音却也有宛转之妙。
和妶叹道:“在下不知,琴也能如此。从前只听说武器用的久了会贴合人性,不想乐之道也是如此。在下惭愧,抚这柄琴之时,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她没看见竹华居士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啊。看得出此琴与你有缘,我便赠与你吧。”
和妶惊道:“不可!如此重礼,我怎敢接受还望前辈收回,赠与真正谙熟琴道之人!”
竹华居士道:“不瞒姑娘说,这柄琴,名叫‘幽篁’,是先翁神什博大雪山之娅阿女王所有。后来娅阿女王沦落,这柄琴几经流转,最后暂存在我的手里。今日姑娘弹奏此琴,也算是有缘。高龄之琴会自己选择主人,或许这柄琴该为姑娘所有,姑娘就不要再推辞了。”
和妶只听得出神,不想自己随意乱弹竟能奏响古琴,又见竹华居士态度坚决,只得轻声道:“得蒙前辈救命之恩,又蒙前辈赠琴,这恩德,当真是此生难报。”又道:“晚辈今后必定勤加练习琴技,不让前辈的好琴蒙尘。”
此后几日,和妶都闷在房中学琴。她本是个聪明的性子,加上几本古籍乐谱和竹华居士的点拨,进步更是一日千里,五日来已经学会弹下来一个曲子。虽曲中多有破绽,给外人听来不免嗤笑,可对她自己而言,已是非常可惜的了。
秋日里竹林里酿的竹管酒极是清醇。采晨曦里新生的笋管,加入露水、高粱等,封好后埋入泉下凉泥中,不出几日便得一壶沁人心脾的美酒。
和妶几日来与竹华居士日日同处,得知居士素善饮酒,每每弹琴之余,便自己收集清泉、竹管,为居士烹茶酿酒,黄昏共饮,也算是人间之乐了。
几日后和妶周身均感舒适,眼睛虽还看
第十六章 有所思
竹华居士坐下来,道:“便是这本书。你所说的,与此书中某些记载甚是相似。”
和妶初时只是惊叹困扰上清诸神的大谜,竟被这位老者轻轻易易地解答了出来,后又听老者叙述书中一个记载:轩辕上神赐药鬼婴,暗命鬼婴施药于隅邑之王介瑜饮食中。三月,介瑜薨。诸神怒,擒鬼婴,鬼婴遂流放。
竹华居士道:“这样一个小录,便讲了轩辕上神指使后又嫁祸鬼婴毒害王子介瑜的事情。老朽记得当年这件事情在六界中闹得沸沸扬扬,隅邑的人定要揪出杀害介瑜的罪魁祸首,这件事也怀疑到轩辕上神头上。轩辕上神德高望重,上清诸神怎能袖手旁边,便将此事一概归到鬼婴的头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鬼婴,把鬼婴逼得退无可退,终于下冥界当了恶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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