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水无骨
和妶失声道:“在下羞列仙班数年,竟不知还有此事,当真惭愧。”
竹华居士叹道:“和妶姑娘莫要自责,只因只因老朽素爱这奇绝之事,这才留了一个孤本在这深林之中。虽是轩辕上神操控了一切,可是事情败露之时,一切的罪恶都归罪于鬼影头上,将一个小鬼活活逼成了一介恶鬼。”
和妶不语,竹华居士继续道:“这位鬼婴,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老朽虽隐居深山,却也多少听闻此人近来年无恶不作,乃是六界中人人痛恨的恶盗,改了个名字,叫‘昊仓’。”
话音未落,和妶拍案,道:“什么!”
竹华居士叹道:“却是如此,却是如此啊。此场风波之后,轩辕上神也是隐姓换名,老朽归隐前,曾听闻诸神称此人为‘赤逢伯’。”
和妶只觉轰轰雷声霹雳在耳,又好像飘飘然身处云端梦中。赤逢伯居然就是轩辕上神,而昊仓老怪竟就是悬孤鬼母收养的鬼婴。这是何等的巧合,这其中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心中隐隐有种可怕的念头:当年赤逢伯和昊仓联手杀了王子介瑜,多年后王子介瑜的亡魂重回人间,故技重施。按照当年赤逢伯的手段,逼着昊仓又杀死了赤逢伯。这一番无头无尾的杀戮,岂不令诸神慌了手脚
竹华居士看出和妶的惶惑,道:“若是当年轩辕上神借着鬼婴之力,悄无声息地害死了介瑜,如今凶手借着昊仓之力,又悄无声息地杀了赤逢伯,同态复仇,血债血偿,这可完全是合理的。”又安慰道:“老朽只是随意胡说罢了,姑娘可别放在心上。”
和妶缓缓点点头,久久难以平静下来。如此说来,赤逢伯和昊仓的遇害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她不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好同伴楼澈是故意瞒她,还是他也确实不知道,自己竟一一直被蒙在鼓里,如堕彀中,各中缘由,堪堪令人心惊。
过了半晌,她仍是怔怔:“多谢前辈指点,在下实……在实在不能明白。”
竹华居士见和妶依旧心神不宁,道:“不能明白,那便不要想了。天下之事,因果循环,恰又逢阳九之厄年,自有灾厄。取琴来,老朽便考考你这几日曲谈得如何了。”
和妶本没心情抚琴,但听老者如此说不忍拂他的意,也只得取了“幽篁”来。
她心有所思,几下弹下来原本练熟的曲子谈得七零八落,不禁大为惭愧。刚要罢手,忽听琅然箫声,侧切而入,其声呜呜咽咽,高处如雨落芭蕉如泣如诉,缥缈处如瀛洲海雾若虚若幻。
冉冉箫声立即牵动琴音。和妶稍事凝神,手指跳跃拨动,琴弦铮铮,与箫声一起一落,一凹一凸,一增一补,恍若深处虚空梦境之中,又如海深处礁石上美人鱼的歌声。
良久,和妶方才如梦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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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独处幽篁而不觉
和妶窘迫至极:“这少年公子是谁难道这竹林中还有第三人隐居”她眼前金星乱舞,定了定神,借着岸边莹然的微光,眼前人额前细碎的发,发覆微微蹙起的眉,眉下一双水光潋潋的眼,眼中幻然有莹黄的绿色明灭。
她心中只想:“我这是又开始做梦了这位公子怕不是九天上的神仙下凡。”
男子醉意惺忪,浑然不觉已经发生了什么,“和妶你怎么到这来了你的眼睛好了”
和妶听闻见那熟悉至极的音调,大惊大骇,一把坐在水中,指着他直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居然是你!是这般……这般模样……”
男子挣扎着起身,看了看满地的酒壶,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叹道:“终究是叫你看见了。”
和妶大声嗔道:“老者原来是一个小子……你……你可骗得我好惨!”
男子从水潭中翻出来,理了理碎发,“和妶姑娘可是你一直前辈长前辈短的,我可什么也没说过。”
和妶颤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我……”
潭中男子的倒影泛起一圈涟漪:“我害你甚么”
和妶一时语塞,“害得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头。”她一低头,但见水中自己二人的倒,剪影模糊,水光迤逦,恍若相拥一般。
再一抬头,自己和那人的脸相距咫尺,呼吸交织,对方目光淳然,也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她连忙起身,嗔道:“你这个人,真是爱作怪!什么竹华居士,什么老朽,原来都是假的。”
男子他脸上浮现一个青莲般的笑,“你生气了吗其实非是如此。我只骗了你这一条。‘竹华居士’真是我给自己起的别号,老朽也只不过是一个应景的自称罢了。”
和妶垂眸道:“虽是如此,可是……你的真名呢难道真的叫竹华吗”
他望着竹叶间投来的金雾般的日光,“你真想知道”敛起笑意,伸出一根手指,在土地上横横竖竖地写了两个字。
沉粼。
和妶一愣,眼前仿佛幻化出漫天水华粼粼、夜幕沉蔼的美景来,一如眼前这个少年千点潋滟的眸子。
“沉粼”和妶怔怔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倒真担得起这个颇为惊艳的名字。
“怎么,不好吗”
和妶摇摇头,“不不,太美了。你前后带给我的落差,太大了。”
沉粼在自己的额角轻轻一弹,眨了眨眼,道:“扮成一个隐居世外的老者,不过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心罢了。没想到昨夜夜色清明,一时贪杯,早晨便醉倒在这泉畔。我本以为还能再瞒几天,你的眼睛这么快就好了,只得告诉你了。”
和妶帮他捡起地上的箫,道:“饮酒吹箫,倒也真是闲人。”
定睛一看,箫身之上刻着两个古怪复杂的古篆,依稀好像是“玉瓒”二字。
和妶轻轻念出声来:“玉瓒瑟彼玉瓒,黄流其中,也当真是应景呢。”
沉粼眼中蕴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幽篁玉瓒,一琴一箫,再加上一壶酒,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一件给了你,一件我自己留着,当真是神仙也不换。”
和妶轻声道:“你救了我的姓名,又赠我宝琴,收留我数日,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这般恩德,你待人一向如此吗”
沉粼仿佛漫不经心:“我以前从没待过人。”起身用竹筒舀了一瓢泉水,接过玉箫,“唉,衣衫都湿了,你的也是,我们先回去吧”
和妶但见沉粼回过头来,脸上泠然笑意。这个人的到来,如同一场梦一般,直到此刻她都感觉一切是那样地不真实。和妶刚要跟上,只见沉粼身形忽地一滞,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拉着和妶闪身藏于一片山石之后。
和妶不明所以,只见沉粼又打了个手势,大意就是让她闭气凝神。万物静寂,不消一刻,只听得风声簌簌,竹叶窸窣,似有人凌空而来。和妶看了沉粼一眼,但见后者脸上意味不明,只轻轻握着她的右手,也不知是福是祸。
半晌,听得极为细微的声音飘过,更似有人声低语,说些什么却是不得而知。和妶原以为斑竹林这样偏僻静谧之地无人问津,不想也是不得安宁。
想起自己前些天的遭遇,忽然恍然大悟:应是玄股鬼母得知自己逃跑,这便派人来抓。想到此处心中不禁大为愧疚,想沉粼这片林子原是净土,却终因自己的缘故染上这不清不楚的纠纷。
当时她并不知道悬孤鬼母已经命丧墟洞,只道是自己惹下了祸事。沉粼低低看向她,仿佛明白她的心事般,目光透露些许温润之意,手心又加了几分力道,不由得令人一阵心安。
又过了好一会儿,沉粼低声道:“好了。”
二人这才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但见竹林鸟影,风景如斯,并无丝毫奇怪之处。沉粼道:“这些人应该不是偶然来此,似在寻觅什么,否则不会停留如此之久。”
和妶将自
第十八章 引渡
二人顺着偕流山的山路一路向北,乌云笼罩夜色朦胧,山雨过境,泥石湿滑荆棘遍生,二人不敢腾云飞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举步维艰。
好在沉粼常年居于偕流山中,对山路还算熟识,七拐八转地领着和妶盘旋而下,倒也没什么意外。
和妶冷眼瞧着这人,行事虽速,手脚也麻利,可那样的一副神态总是跟自己没关系似的,最危险的境地也就是微微蹙眉,当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多时来到一山坳垭口之处,有一圈圈矮矮的篱笆拦路,旁边还生着几株满身是刺的怪木。
和妶刚要跨过篱笆,身后的沉粼忽地猛然抓住她的肩膀,将她迅速拉回一片荆棘林中。和妶感到他指骨上沁凉之意,又闻寒鸦翩飞,直惊得一阵冷汗。
二人刚刚伏下,随即听得三声布谷鸟叫,铿鸣凄厉,好似断了翅膀一般。
沉粼捂住和妶的嘴示意她别出声,二人从枝叶缝隙中瞪着远处,只见于不远处的篱笆丛里隐隐约约走出一个人影,又发出三声凄厉的布谷鸟叫,随即另一个人影从暗处应声而出。
“人都在。雇主命明晚亥时下手。”
“信徒领命。雇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发现曜字的器物,一律毁去。以雇主的名义。”
“以雇主的名义。”
那两个人影还说了些什么,却再也听不见了。过了良久风平浪静,沉粼才拉着和妶站起身来,轻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都是披拂的属下,就是前来暗杀你我的那些人。”
和妶大声喘着粗气,心中却是疑惑至极,自己和披拂素无恩怨,自己又是何德何能,值得那样一个人物如此大肆追杀
沉粼安慰道:“他们这一派行事诡绝,难以捉摸。或许他们还有其他的目的。”
二人当即踏上行程,途中又遇上了好几次来路不明的怪人,仗着沉粼反应迅捷侥幸躲过。
当和妶问及赤逢伯以及悬孤鬼母的死是否可能与这些人有关,沉粼道:“关系应该不大。这些人虽然猖獗,却也不把上清放在眼里。区区赤逢伯,还引不起他们的兴趣。”又道:“是我疏忽了。竹林早就被人包围了。我应该早些察觉,带你离开。”
偕流峰不只有温和清幽的竹林,更有原始丛林**裸的岩石,令人惊骇却步。绝壁千丈,山石嵯峨,乱石纵横,无路可走。不过这在和妶眼中,却是惊恐而又刺激的。沉粼恍若完美的化身,事事处处事无巨细,为两人的路途安排好一切。
终于快接近偕流山谷口之时,一块半山高的巨岩之上站着两个人。他们周身穿着或黑或紫的短袍,蒙着面,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刃。沉粼捏捏和妶的手,对她会心一笑,好像已经成竹在胸。
四人四目相对,那两人大喝道:“谁在那里”
“是雇主的信徒。”沉粼答道。
那二人对上沉粼的目锋,叫道:“要去做什么”
和妶轻呼一口气,尽量把语调舒缓下来:“雇主的药师,要出去采办药材。”
一人默不作声,一人小声道:“叫他们过去吧。刚才来人说,人都还在。”
和妶心里砰砰直跳,所幸上面的人很快道:“快走吧。”
二人如遇大赦,顾不得多说,又是一阵狂奔。和妶慌不择路,跟在沉粼后边也不知是身处何方。与此同时,晨曦中第一道阳光照在二人的脸上,也光明了整个偕流大地。
奔至一处草甸繁盛之地,地上零零星星地开满了红色的小花。和妶早已疲累到至极,又饥又渴,身上血迹斑斑,全是被荆棘刮伤的红痕。
二人此刻衣不蔽体,沉粼一件长袍已经撕成了短袍,前心后背被剐出一个大窟窿,而和妶那件衣裙更是备受摧残,经历了这一番狂风骤雨,好像全身穿着一堆布条子。
沉粼从不远处的暗河中用树叶舀上一瓢清水,道:“喝点水吧。你若是困,就睡一会儿,我在旁边守着。”
和妶环视周围,“我们,我们暂时安全了”
“这很难说,”沉粼单膝跪地,肩头噙了
第十九章 清醒荒唐梦
沉粼道:“这里是来一客栈,是给往来的人鬼住宿的地方,一会儿你且站在远处,我自去与那店家交涉。”
和妶点头答应,沉粼径直迈了进去,鬼客栈的店家看清来人是谁,微微睁开眼皮。
沉粼倚在柜上,与那店家细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店家当即弯腰,从柜中取出一用白布包裹的长物件,交于沉粼。沉粼又低语几句,转身向和妶走来,道:“走吧,随我先上去歇息。”
和妶虽是满腹疑惑,也只得随他进入店内。罗列的几条长凳、几张桌子上零零星星地坐了几位客人,大多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却不见什么谈话的声音。和方才所见一样,颇有几位腰间系有白绳的酒客,举止言行,却又好像不是一个门派的。
阴暗的光线只照见沉粼半个侧颜,他道:“方才我问店小二问了一句这些人的来路,店小二只说是大人物。咱们来的却是巧,明日便是上清诸神为死去的赤逢伯、峒元君举行的吊唁会,想来这些人都是受邀前来吊唁的。”
和弦恍然,刚想解释,沉粼脚下却再不犹豫,拉着她直直上楼去。只听“嘎吱”一声,房门被关上了,一切声响暂时被隔绝在了外面。
和妶想到峒元君逝去已有些时日,上清确因为其追悼。只是这一会吊唁二人,以前却是闻所未闻,乍听来不合礼法,细品却是上清不愿大肆声张之故。
毕竟,凶手还遥遥无踪。
沉粼插好门栓,一边道:“这次追悼会若是本着低调沉稳的,那主理此事的恓元君大概不会邀请许多人,那些受邀的仙家却都要在来一投宿,偏巧被咱们遇上了。”
和妶略一沉吟,“明日我这便去恓元君那里讨一杯茶,如何有了上清的庇佑,想来也能摆脱披拂那魔头的追赶。”
沉粼在桌子上点亮一枚白蜡烛,小心用灯罩罩好,屋内顿时显出一副破败的景象。板凳长榻上都布了一层蜘蛛网,窗帘被褥满是灰尘。他道:“你若是觉得这样好,我便一道陪你。只是这一回受邀的仙家少,要想进去估计不太容易。”
和妶也帮忙掸去窗棂上的灰尘,“这倒不必担心。我从前与那恓元君有几分交情的,他必不会驳了我的脸面。”
暗灯下的沉粼眼神明灭不定,忽然冲她轻轻道:“你过来。”
和妶一怔,凝望见他光影拼凑的容颜,走了过去,“嗯”
沉粼将从店家那里取得的长物件交到和妶手中,眉眼间略有柔和之意,道:“你且替我守着这个。现在不要打开,必要的时候多少有些用处。”
和妶接过那物件,一头尖尖的,拿在手上并不如何重,“这是什么厉害的法器怎地又忽然给我这个”
沉粼却惜字如金:“没什么,遇上危险吓唬人也好。”
和妶想到自己近日来一直得蒙沉粼照顾,他与自己素不相识,却如此尽心尽力地待自己。她心中感动,却又不好明说,只柔声道:“今日你为我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以前从未听过,甚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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