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水无骨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零九六的真实身份(一)
夜色晦暗。
天牢的最深处吊着一间巨笼,笼身被整整九道金纹钢条焊着,外设结界,以灵力灌注,坚实无比。
昏暗不定的月光照下来,暗处,缓缓淡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笼子里的老者察觉到细微的响声,哑然开口,“你不该来这里。”
年轻人轻轻拂了拂水蓝色的结界,默然问道:“为什么要留下”
“没有为什么。”笼中的老者仍是纹丝不动,“这是我的宿命。而你,已然选择了今后的路,是时候该分开了。”
年轻人目光中透露些许莹莹之意,欲语还休,犹自沉吟。
他知道老师心中认定的事情,任凭谁也不能动摇。但他终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留在这阴暗的天牢中受人宰割,甚至晚节不保。
二人相对无言,又好像在无言中做着最后的告别。
“你该走了。”老者发出一声沉哼,终于还是打破这寂静,“此刻外面有无数的人都在找你。”
年轻人犹豫片刻,默然道:“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年轻人没有再说下去,盯着老者的背影,似在等对方的反应。
而老者早已知道,沉默良久,最终长叹道:“你不用跟我说。无论选择如何,一切即将走向最终的结局。每个人的归宿,都是一早就注定的。”
年轻人眼中滑过一丝茫然,想要开口最终还是放弃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老者嘶哑的声音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一旦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就不要又丝毫的犹豫!记住,在真正的对决中,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会给你的对手留下杀死你的机会,足以拖垮你、毁灭你,甚至使胜败不可思议地扭转!你忘了我从前说的话了吗”
年轻人浑身一凛,眼中那迟疑的目光瞬间褪尽,道:“我知道了。我走了。”
随即他轻盈的脚尖轻轻一跃,回头看了笼里的人最后一眼,须臾间消失在黑暗中。
老者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与此同时,天牢内外,鸣镝大作。
有人夜闯天牢。
老者霍然一惊,旋即安定下来,他知道,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零九六已然足够强大,无需任何惧怕任何人。
而现在,他还有最后一样东西要给他。
“报。冥君,未曾发现零九六的踪影。”
披拂捏碎手中的茶杯,骂道:“废物!”
明明有人戳穿了天牢结界,那方向刚巧是乌图长老所押之地,怎地片刻之间竟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此本领者,普天之下,除零九六再无他人。
沉粼单手支颐冷笑道:“凭你们这些人也指望着把零九六擒住那还能叫是几乎灭了整个上清的杀手吗”
披拂面色不善,“看热闹吗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这种被耍的滋味很好玩么!”
“你急什么,”沉粼森然打断,“起码能证明一件事。零九六不惜以身犯下也要跑这一趟,足以说明乌图长老和他的关系不一般。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都没有白费。”
披拂眯起狭长的双眼,似乎也同意对方所言,“哦然后呢”
“然后”沉粼冷哼一声,口中多了一丝讥诮的意味,“我想,我们该去会会乌图长老了。事到如今,我想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吧”
……
乌图长老紧闭双眼,等待着下一时刻的到来。
不多时,牢门被缓缓打开,“唰”地一声,结界也消失了。
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乌图长老不用转过身来也知道,在上清,能有权利打开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零九六的真实身份(二)
“从一开始,‘罪契’的说法便是你提出来的。你自称研习古籍异文,故意把零九六留下的符文说成异族诅咒。”沉粼抬高下颌,缓缓道:“如今我倒觉得,罪契的渊源恐怕没那么简单。”
“确实。罪契的根源,远不止世人所看到的那样简单。我只能告诉你,罪契跟零九六的诞生紧密相连。当年地藏等人密谋毁灭青瀛,他们为了计划的绝对保密,自作聪明地用阿狱文字书写契约,愚蠢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他们不知道这种异族文字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世人啊,真是愚不可及!”
沉粼眸底掠过一丝深邃的暗光,“为什么每次罪契被毁,零九六才会动手杀人”
“那很简单。我之前说那上面有诅咒,是故意把事情弄得很复杂,让你们看不清真相。零九六动手杀人跟罪契的存不存在没有必然的关系,或许对于零九六自己来说,罪契,只是当年这些人造孽的罪证罢了。”
沉粼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所以,零九六的重生就是杀死那些暗害青瀛的人”
“濯泽的重生,是为了复仇没错,以血,以杀戮,拿出这些人欠下的账。然而复仇固然重要,但那只是对他作为濯泽这个身份而言。零九六的诞生,远拥有另外一重更重要的意义。”
乌图长老那双塌陷的双眼透露炯炯之光,坚定无比,“他诞生源于阿狱族魔文之中,却不受困于此。他只是我名义上的徒弟,他的存在,不单单只是为了复仇,更关系着一种信仰的生死存亡。只要魔文还存于世间,零九六便永不会消亡。”
乌图长老说完这句话软塌塌地靠在笼子一角,大喘着粗气,看起来疲惫已极,仿佛方才的言语已用尽所有的力气。
沉粼静默良久,才幽幽道,“看来,我还是没有看清他的真正身世。”
半晌又叹道:“为了潜入上清跟他里应外合,花了不少心思吧”
乌图长老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微笑,“怎么会零九六已足够强大,即便中间有一些小小的阻碍,他也照样能很好地完成使命。我潜入上清,不过是为了看看你们被耍得团团转的蠢样子罢了。这种未卜先知的奇妙滋味,我想你若是我,也会很受用吧”
“所以,赤逢伯他们一切被杀的人,都是你们早就密谋好的一场复仇仪式”
“没错,”乌图长老定定道,“这场灵忏的仪式,是地藏他们自己开启的。之前所有被杀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沾满了青瀛的鲜血,如今报应不爽,却也怪不得旁人。”
“你怕是忘了一个人,”沉粼面色凝着一缕寒气,“和妶,是唯一一个在罪契上签名却没有死的人。”
乌图长老并没有立即开口,他抚了抚苍白的鬓角,那般疲惫的样子让人觉得好不真实。
“所以我说,他败给了你。他背弃了我的叮咛,他做不到忘情。前世他作为濯泽的记忆与情感始终伴随着他,这样的他,最终无法成为最绝顶的杀手。我不知道他在前几日的那场幻梦中究竟看清了什么,只是他一回来便对零九六这个身份滋生厌倦,他甚至愿意为了那个叫和妶的女子放弃这个身份。”
乌图长老的目光涣散又无力,失声道:“这令我感到无比危险。”
沉粼眉间有沉思之色,半晌才沉吟道:“他想放手。以零九六的能力,如果他就此离去,没有人能找到他。但是如今和妶的一颗心也会跟着他离去。”
随即似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凛声道:“失踪的帝后,到底在不在你们手上”
乌图长老黯然道:“在。但是,还没
第一百三十八章 骸骨虐杀尽
山中草色青。
今日便是第三日。按照酒肆老板与和妶的约定,他们会与在她五日前留下山菊花的地方相见。
白露未晞,花儿草儿帮和妶在芳汀的后小门上打了个洞,趁着周遭没人,和妶一股脑地往青瀛荒山奔去。
兜兜转转良久,她终于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两座孤坟。周遭是大片大片的藤蔓,坟前草色正青,似已宁寂了许多年。
坟前依稀放着自己插下的野山菊,其上泛黄的花瓣已然凋零。
和妶叹了一口气,没错,就是这里了。
晨曦里略带凉意的风撩拨着薄衫,她却不觉得寒冷。此时此刻,热血在她的腔中沸腾着,千言万语拂过心头。再过片刻,她便能与濯泽重逢。
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此刻,他已在来的路上了吧
该用怎样的言语诉说与他的重逢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此刻的她,真的好快活好害怕。
不多时,有几片脚步声传来。
他……来了和妶心跳一滞,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来——
一双手拨开细细密密的墨绿色藤蔓,下一刻那个人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和妶瞳孔微微放大,犹如瞬间被淋了一头雪水。
来人并不是什么濯泽,而是沉粼。
他并未理会和妶惊疑的目光,径直在坟前站定,四周望望,半晌幽幽道:“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
和妶很快缓过神来,冷然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和妶一眼,目光令人恶寒。
“一大早地,来这干什么等人,嗯”
和妶忿然避过头去,“我倒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沉粼冷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坟前木牌,“你的濯泽还没来吧你知道这两座坟,是谁的么”
和妶垂下肩头包袱,低头道:“冥君君上何时这么闲了……”
“这是他父母的衣冠冢。”沉粼凉凉打断,嘴角生了几分讥诮之意,“没想到,他竟然叫你在这等他。冲这份信任,还真是足以让你感激涕零啊。”
“什么……”和妶怔怔盯着那两座无字空坟,“他的父母”
“当年青瀛遭天雷横焚,瀛君瀛后还有那些皇子将军们,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你心心念念的二殿下,濯泽,不知怎地死而复生,许久以来,一直用着零九六这个身份复仇。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居然犹豫了。”
和妶如鲠在喉,“什么意思”
“要不然,他为什么放下一切在这里见你”
沉粼收起笑意,阴鸷的暗光缓缓从眼底浮现,“你说,他这样悼念从前,若是有人把这两座坟铲平了会怎么样”
和妶闻声浑身一颤,猛地扑在坟前,“不可以!死者为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我要这么做——”沉粼轻轻拍了拍手,“你看,是他们一定要这么做。”
掌声方落,数十个隐形的人齐齐现身,上清的紫微星君,缅巫的玹璟、荣鞠,焚城斋主扶桑,灵狐剑派高峰妖尊,迦蓝界弘博高僧,枯禅岛华茂门长……
当然,还有披拂和披黧两兄妹,以及被抬在金丝软轿上瑟瑟发抖的少帝荣晓葛契。
最后一个人,则是被浑身桎梏、蒙着眼罩的乌图长老。
披拂和沉粼对望一眼,阴沉沉地道:“和妶,你真是愚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暗洒苌弘冷血痕
人群口沸目赤,眼之所见,目之所及,尽是痛快淋漓地破坏与血脉贲张的狂欢。
那些上清自诩为老人的家伙一个个张牙舞爪,黑烟与火光夹杂一道,乌烟瘴气,宁静的山峦俨然成了群魔乱舞的修罗场。
没人听见和妶的哭喊。
沉粼冷冷瞥了一眼剑尖的寒锋,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和妶,别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好么”
零落的发丝蘸着鲜血在她的额间流下,和妶钉出几个字:“你也不要逼我。”
“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沉粼掀起嘴角讽刺,“你知不知道,你的罪契还在他手里。他不仅仅是你前世的濯泽,他更是杀人如麻零九六!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杀了你,完成所谓的复仇。”
和妶瞳仁涣散,只讷然道:“我只知道,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骗了我。”
沉粼眼中蓦地扬起狂暴,猛地掐住乌图长老的脖子,咆哮道:“你看清楚!这个人,他就是零九六的师父!就是他一手带出了如今的零九六,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味地骄傲自大,你一位你还能活到现在吗你早就死了!”
乌图长老被沉粼提在手上下巴变形,脖子上的筋脉微微变紫,唇线犹自紧抿,半晌,溢出一个苦笑来。
沉粼把他狠狠摔在岩石棱上,随即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道便朝着和妶打过来,“哐啷”一声,她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
他疾闪到她跟前,咬牙切齿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和妶从沉粼瞳孔中看见狼狈的自己,和满心的绝望。
乌图长老艰难地支起身,此时晨光正盛,处在太阳强大的逆光之下,他那副佝偻躯体的影子映在地上,浓黑可见,显现出一种诡异又无可逆转的力量。
紫微星君站在人群的最高处,山呼海啸地将一道噼里啪啦的闪电迎面劈过,正对两座矮坟之中。
可想而知,所有凸起的泥土都将夷为平地。
和妶仿佛凝固在那一瞬间,天,也仿佛黑了……
她闭上眼睛,留下一滴泪。
再睁开的时候,那两座矮坟却依旧宁静地、完好地矗立着。
她急切地寻找着……猛然间,她看见乌图长老赫然亦身躯挡在矮坟之前,身体被雷花戳穿而过,烧出一个恐怖的、焦糊的巨洞。
被众神合力劈出的雷花灼焚,乌图长老鼻子、眼睛萎缩成模糊的黑炭,只剩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和肢零破碎破碎的身体,风一吹,化作红黑相间的碎片。像是一张失手掉入火盆里的罪契。
余人面面相觑。
乌图长老人虽死了,死前的呼喊犹在天空中诡异地回荡。
“你们永远也不能毁灭他——”
披拂暴怒,扬手又是一道闪电便向矮坟劈去,却被另外一双手拦住了。
竟是披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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