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何渡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王衣白
在午膳前这个消息就已经吩咐下去了,此刻,那些臣子们应该已经在御书房外候着了。
到御书房之前,雪换了件正式的深色宫装,之前的青白色太素,虽能显得她温润如玉为君子,但在气势上则过于柔和。
在王府时,沈行便与雪仔细讲解过大豫的官职,雪一边走,一边回忆。
大豫建国之初,政治制度上承前朝,又别有创新,建国初年,曾为了宠待勋臣贵戚,设置了太宰、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等名号的尊宠虚衔,而现在这些名号已经废的废、去的去,多不复存在,然而又因司马烈假传圣旨自立皇太弟,他便打着虚衔的幌子,给自己弄了个司徒的要职,掌管州郡中正对士人乡品的品第职权,可谓是一揽新晋书生的入仕大权,以便于他培养朝中党羽。
此外,司马烈阵营中还有一位雪的皇叔,五王爷司马赫,现任司空一职,掌全国上下大大小小水渠、运河、堰、堤防等水利设施,现在虽很少新建堤坝,但因为这些设施直接关系到民生之本粮食生产,所以朝廷每年要从国库拨款用于水利设施的维护,所以这就成了一个既清闲又能私吞公家财务的肥差。
司马则在进入洛京之后,从前者司马信那里接过太尉一职,承宰相的作用。
除了这三人之外,大豫朝堂之上分设有两大机构,尚书台和中书台。
尚书台以尚书令
令、尚书仆射主掌,下置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左民六尚书,分管律法、治安、军事、农事、账房、户籍,地方官员均奉中央尚书台命令行事。
而之前尚书令被司马烈勒令处死,现仅由尚书仆射李执一人掌管,李执是北方大族,他已经挥于司马烈旗下,成为他的幕僚之一,但所幸的是,下设的六位尚书中有半数以上之人未臣服于司马烈,这也是司马烈不能一下子颠覆朝堂的原因。
而另一大机构中书台,长官为中书监,由关中旧族左如晦任职,左如晦自幼才华出众,在司马辽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入朝为官,现在也是朝中老臣,颇有威望,中书台不仅掌管诏令、文书的撰定,而且还能参议政事。正因如此,左如晦自带文人的气节,秉持着秉公办事的原则,再加上当年司马烈自传诏书一事,一直让左如晦耿耿于怀,所以他也并未向司马烈等权贵低头。
这次,雪将太尉司马、中书监左如晦、尚书仆射李执以及吏部尚书杜渝、度支尚书崔洵、荀廷,共六人请到了御书房会谈。
杜渝为京兆杜氏一族,是近年兴起的世家大族,祖上早年便跟从先帝,成为其高级幕僚,不仅博学多通而且还可以领兵打仗,司马烈垄断了地方到中央的出仕之路,杜渝则是对这些进入中央的人核查其能力分配官职之责,是六书之首。
度支尚书崔洵则是清河崔氏的当家,崔家自前朝开始就是贵族,而且代代出文臣,既有威望也有能力,掌管国家的账房钱财,也是雪极力希望能拉拢的人。
而荀延,是太后荀羡岚的叔叔,荀家先祖是开国元勋
第七十五章 云起日沉阁
雪有意顿了一下,下面的李执就已经坐如针毡了,雪请来了司马,还请来了尚书台下面的两位尚书,却没有将他的靠山,当朝司徒、司空司马烈和司马赫请来,他是烈王府的人已经人尽皆知,那现在岂不是前有虎后有狼,背腹受敌。
李执害怕雪来个杀鸡儆猴,便先行一步站了出来,不满地看了杜渝、崔洵和荀延一眼,虽拱手行了礼,但语气中仍然趾高气扬,质问雪道:
“臣是尚书台尚书仆射李执,殿下与臣等会面商议要事,但在座之人中却未有当今朝中重臣司徒、司空两位大人,反而是来了些无关紧要之人,臣……认为……不妥。”
雪听闻,面带微笑,慢慢站起身来,朝李执望去,说:
“李大人说的有理,只是烈皇叔似乎不太待见我这个侄子,我还没进皇城,他就在宫门口就不动声色地送了我份大礼,我现在是受宠若惊,还没缓过神来,不过李大人放心,等我明日精神好了,一定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好好谢谢烈皇叔,不会有失公允。”
雪现在神采奕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受了惊的神色,李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虽对司马烈雪的暗杀计划一无所知,但当听到皇子流于民间的传闻之后,便觉得司马烈会有所行动,难道是被发现了吗
而且雪敢这样暗中请来朝中重臣,这事早晚会传到司马烈的耳朵里,这不是明摆着挑衅司马烈皇太弟的权威,李执不抬头看了一眼雪,只觉得雪是有备而来,看样子,明日的早朝说不定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李执悻悻而归,雪也深吸了一口气,这会面的第一难关算是被她破了,而后,雪面露伤情,若有所思,望着屋内的众人说道:
“当年母妃将我送出宫,便是希望我远离皇家是非,多年来,我也已无心与皇家之事,愿做成为一介草民了此残生。但佛祖有意,让我乘圣光降身于白马寺,有幸与太后娘娘相遇,而我听闻母妃当年焚身于宫中,父皇又于半年前驾崩,深感心痛,所以才恳请太后娘娘带我回宫,以祭拜父皇、母妃的在天之灵。”
雪边说,边观察各位大人的变化,大豫以孝治国,雪此举应该能博得众人的好感,见到有人神色缓和,雪接着说:
“……但各位大人也知道,现在,大豫江山多藩并起,岌岌可危,太后娘娘提及,需要一人主持大局,我身为皇子,理应为大豫江山尽绵薄之力,但又不熟悉国事,才请来各位大人,希望了解当今的情况。”
众人沉默了一阵,司马接了雪的话说:“正如殿下所言,若殿下真想为大豫的江山做些什么的话……”
司马拱手在雪面前跪下,大呼:
“请霁殿下继承大豫皇位,臣将誓死效忠于殿下!”
司马忽然将事情挑明,并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一下子打乱了在场人的思绪,明眼人都明白,此刻便是生死抉择之际,是要选雪还是司马烈。
在场的两位老臣不禁蹙起眉头,两位尚书先与他们不敢妄言。
雪面露难色,上前去扶司马,犹犹豫豫地说:
“王爷您……您知道我没有治国治才……难以担此重任……”
这虽是之前与沈行等人之前商量好的台词,但也是她的心神,哪怕到了这一刻,雪仍然对自己有所担忧。司马没有起身,接着说道:
“按礼律,霁殿下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而在太皇帝病榻之际,顾忌当时的太子察年幼,曾任命了四位辅政大臣辅佐太子治理朝政,殿下也可效仿。”
司马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雪不知所措,两人一时僵持不下,然而,坐在末端的荀廷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朝雪拱手,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荀老头子多谢霁殿下让我进宫,与太后娘娘团聚。”
雪朝荀廷颔首示意,摆了摆手,说:
“荀大人客
第七十六章 山雨欲满楼
杜渝和崔洵见几位大人已经渐渐讨论出了眉目,也看出今日之事将是暴风雨前夕的啸叫,两人只在六尚书中担任要职,今日却能被请来会面,便是在暗示两人要看清局势,才可能在为了大有作为。
杜渝一直视荀廷为榜样,想到日后有机会与他同朝为官,已经深感大幸,心中便已经暗暗决定跟要随他。而崔洵为官之初就秉持着安民济物、兼济天下的信念,他也曾因司马赫肆意挥霍国家钱粮、中饱私囊却逍遥法外一事,对大豫失去希望,明眼人都能看出雪绝不是与司马烈为伍的一派,他自然愿意将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
李执见司马霁继位之事已经是大势所趋,只能谄笑地随身附和,但其实心中早已急不可耐,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了烈王府与司马烈商量对策。
……
从御书房出来后,司马昀虽闹了一下别扭,但最后还是撅着小嘴跟司马出宫回府了,雪之后匆匆赶到太后宫里请旨,并跟荀太后合计了明日早朝的相关事情,太子的东宫也已经收拾出来,当雪和司马澄忙完这一切踏进东宫时,已是披星戴月之际,而宁姑姑和姜公公已经在院子恭候多时了。
见雪和司马澄走进院门,两人赶忙上前,宁姑姑眼含热泪,雪也是热泪盈眶,她下下抱住了宁姑姑,宁姑姑轻拍着她的后背,雪战战兢兢度过这宫中的第一日,此刻在宁姑姑和姜公公面前,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享受片刻的宁静。
司马澄紧绷的脸上的也露出了久违的、平淡如水的神色,姜公公心中的激动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最后还是跟雪和司马澄行了个大礼,以谢天地。
三人上次见面,雪还是王府里的粗布小厮,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是大豫的储君了,虽然这身宫府是宁姑姑替她换上的,但宁姑姑还是觉得看不够,只觉得七年前替雪换上官人衣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而令宁姑姑感到意外的是,雪穿着皇子的衣服居然也有模有样,总让人觉得这一切来得太不真实。
雪松开了宁姑姑,再赶忙扶起了姜公公,然后打趣地说道:
“姜公公,以后没有旁人就不要行大礼了,我都替你觉得膝盖疼呢,哈哈。”
雪爽朗的笑声划过夜空,像流星般不着痕迹,却给这门庭冷落的东宫带来了一丝生气。
雪和司马澄用过晚膳又直接进入了书房,为明天早朝路线、计划做最后筹划,以确保万无一失。
雪抚摸着书房的一纸一木,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也曾渴望拥有一个这样的房间,但现在却以这种方式得到了,不禁觉得有些荒唐,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而等道她走到写字读卷的书案前时,一想到这里曾是大豫历代太子坐过的地方,雪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雪以肃然起敬之心坐在那张书案前,扶着额头,正襟危坐,好像那个地方就已经有了魔力,让人有所敬畏,雪努力让自己平静,若现在就慌了,那么到了明日的朝堂之上,她岂不是要瑟瑟发抖了。
这时,司马澄走近雪对她说:
“殿下,今日御书房您舌战众臣,颇有风范。”
“谬赞了,不还是你和王爷配合的好,还有多亏了之前沈大人的出谋划策。”司马澄这般夸赞,让她受宠若惊。但司马澄却摇摇头说:
“并非如此,王爷、沈大人和我无非都是在抛砖引玉,今日多亏殿下循循善诱,此番举动之后,相信明日朝堂之上,殿下将会得到多数大臣的支持,这就是大胜。”
“但愿如此,不过多亏了你的了那支箭,而羊将军又恰好查到了那支箭的来历,我才有了十分的把握。”雪点点头,朝司马澄望去,司马澄若有所思,而后说道:
“殿下若是要谢,就去谢昀公子吧,这箭是他捡回来的。”
“哦是吗……”雪有些诧异,想不到司马昀平日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办起事来倒是心思缜密,今日她都没能跟司马昀好好说上几句话,于是雪想了一会儿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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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朱门缓开启
拂晓未至,雪就已经醒了,看着金碧辉煌的内殿,觉得有些晃眼,她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发出了“啊!”地轻嚷声,她明明知道不是梦,却还是要这般幼稚地确认一下,雪自己也笑了。
雪下了床,走到屏风之后,熟练地用裹布裹住一个储君不应该存在的部分,此时,寝门忽然被打开,雪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的地手忙脚乱,最后却发现这屋子里竟然无处躲藏,最后她像之前在时花楼时一样,一个翻身上床,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宁姑姑进来,看到床上瑟瑟发抖的被团,忽然意识到自己伺候不周,连忙叫住雪:
“殿下,是我,宁瑛。”
雪听到宁瑛的声音,如释重负,伸出小脑袋,确定是宁瑛本人才一脚踢开被子,然后擦拭这额前渗出的细汗。
宁姑姑看见她此刻头发凌乱,一半裹布还缠在身上,觉得又是可爱又是心疼,连忙放下手中的洗具,替雪整理仪容,抚摸着雪的青丝,叹惋道:
“殿下这如乌木般黑亮的头发,若是梳成发髻,一定非常美丽。”
雪听着,不禁眼眶一红,她知道宁姑姑最擅长两件事,一是裁衣刺绣,二便是梳发髻。
雪赶忙转过身,握住宁姑姑的手,嬉笑着对她说:
“霁儿真是对不住宁姑姑了,您的好手艺都没办展示了。”
宁姑姑明明是在替雪感到惋惜,结果却是雪在安慰自己,不禁泪眼潸然,雪见状,脸上虽然扬着嘴角,泪水却也要夺眶而出。雪虽然话说得漂亮,但她的失落遗憾却骗不过心里所想。
两人赶忙擦去泪水,雪笑着拉着宁姑姑的手走到梳妆台前,然后自行坐下,将宁姑姑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再次宽慰地说道:
“宁姑姑,以后您也不要再说这些为公主忧心的话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能帮上阿霁我心里高兴着呢,您不要为我心疼。”
最后,在镜子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
因为雪的身份特殊,雪说自己在民间呆惯了,才终于婉拒了太后那边的仆人安排,所以偌大的东宫里,除了宁姑姑和姜公公就再没留伺候的人,要近身的,都由宁姑姑亲自动手,接洽外面的,便都交给了姜公公。
这样一来,雪也不用担心女子身份的暴露。
所以,今早这样躲进被子的事情也再也不会发生了,雪感叹宁姑姑考虑周到,在这个属于司马霁的皇宫里,她也有了一个可以卸去衣冠的安身之所。
寒夜欲晓,雪早早就换好了朝服,这是宁姑姑赶制出来的,按照她的尺寸,有意地做得宽松些,一方面让雪不至于显得清瘦单薄,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身体上的一些尴尬。
今日要做之事,要说之话,昨晚,雪虽然已经和司马澄演练过多次,但待曙色将褪去,早朝的钟声响彻洛京上空之时,雪瞬间犹如那晨间,停在殿宇垂脊上的鸟儿,随着深沉的巨响,赫然惊起。
洪钟之声悠悠扬扬,向洛京百姓宣告早朝将至,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散居在各街坊的百官们也早已整衣敛容,准备进宫面圣。
沉重的宫殿朱门缓缓开启,这一日,终于到来。
雪一行人比预定的时辰更早的出发了,宁姑姑就像送别将要赴战场杀敌的孩子一般,目送三人离开了东宫,姜公公领着雪和司马澄前往太极殿,因为出来得早,姜公公有意放慢了脚步,三人在内宫中缓缓前行。
哪怕是七年前,雪也未曾踏足过前朝,昨天进宫的路上,雪从晃动着的帘子中隐隐约约第一次见到了前朝殿宇的真容。灰白宫墙之后的斗拱交错、高耸的楼阁遮天蔽日,暑热浮起的氤氲与鎏金铜瓦交汇,更添一层神秘之感。
一步九曲的回廊,雪再次走到故
第七十八章 风云江山变
雪被司马澄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她转过身,怒目瞟了他一眼,然后像个孩子般地一拳捶在司马澄手臂上,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司马澄面色没有变化,颀长的身姿犹如直松,伫立于雪身后,这时,倒是一旁的姜公公俯身拱手,恭敬地提醒道:
“殿下已经是殿下,在前朝,可就不再要做此等孩童之举了。”
姜尚义声音沉沉缓缓,雪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敢妄举。
此刻,雪还沉浸在前朝的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忽然,司马澄俯身靠近雪,雪感到了他的气息,一抬头,只见司马澄的脸越来越近,她一时怔住,周身不得动弹,身后又是白玉雕栏,无路可退,最后,她干脆侧过头去,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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