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实习医生

张天阳扫了一眼，迅速把这些收入眼底，然后默默的在a4纸上记了一笔。
“可以说说你的情况。”
“诶，好嘞！”
35床咧着嘴笑，好似只剩皮的脸上皱出了好些褶子。
“我这个尿，一直都是白色的，好像，好像牛奶一样，好多年了，我也没算，大概有个十几二十年？
以前也查过，说是叫什么，什么......”
患者眉头紧皱，什么了半天也没什么出来。
张天阳轻轻叹气，吐出一个名词。
“乳糜尿，是吗？”
“诶！就是这个！”
35床女人一拍大腿，面露惊喜。
身后，倒霉实习生突然抬头，愣了愣，赶紧掏出一支笔，刷刷的在自己的空白a4纸上记录下来。
“嗯，继续说吧。”
张天阳看了35床一眼，示意继续。
“诶，不是尿一直是白色的吗，我们家那边医院的医生就说，要做手术，就，04年的时候吧，做了一次手术。
做完吧，确实是好了，但是半年之后就又开始有了，唉，后来我也没去管它，就一直这样，嗨，好像也没什么事。
然后就是前几天，我来闺女这边住嘛，突然发现尿从白色变成粉红色了，就赶紧过来看看啦。”
35床女人语气似乎很轻松，也在笑着。
旁边的家属眉头微微拧着，眼神很是复杂，嘴巴张了张，最后又闭上。
张天阳默默的看着，心里叹息一声。
估计也是折腾过一番的，但是因为没什么效果，最后就只能听之任之。
要不是尿液的颜色再次有了变化，说不定她还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当初做的是什么手术，记得吗？”
张天阳翻过病历，具体的手术名称倒霉实习生是没问出来的。
“诶，叫什么来着，你记得吗？”
35床女人面露疑惑，转身询问家属。
估摸着是想不起来了，张天阳又提醒了一句。
“或者当初的病历记录有没有？拍下来的照片也行。”
“诶，这个好像有！”
家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开始翻，“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是手写的病历，医生写的字我也看不太懂......”
张天阳盯着自己a4纸上的字迹，默然思考，然后突然开口。
“应该是，经腹腔镜下肾蒂周围淋巴管结扎术吧？”
“诶？！”
正探头看着家属翻手机的35床患者眼睛又是一亮，一只手举起，嘴巴微张，“好像，好像是？”
“诶！找到了！”
家属终于翻到了照片，兴奋的跟病人一起把图片放大，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腹......什么镜下，额，肾什么东西围淋巴额......”
“经腹腔镜下肾蒂周围淋巴管结扎术。”
张天阳很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家属和患者指着手机屏幕一个字一个字的对，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不可思议。
“竟然真的每个字都能对上！”
张天阳再次露出“营业性”的微笑。
“我再问一点细节啊。”
在倒霉实习生问诊的基础上，张天阳又补充询问了一些细节，得到的信息不少。
比如35床的乳糜尿手术前又白色块状物，手术后虽然乳糜尿复发，但是没有块状物了。
比如这次的粉红色尿液，其实有时候会变成类似于猪肝红的颜色。
比如早晨的第一次尿一般是白色不带红，但是稍微运动后就会带红，休息之后会缓解。
......
基于张天阳前面两次“神预言”，35床患者和家属积极性很高。
张天阳一问，就绞尽脑汁的把所有相关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来一往的，把旁边36床病人和家属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旁边倒霉实习生都快听懵了，嘴巴张得老大，眼神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
他感觉自己问诊问的也很仔细啊！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信息没有问到？
以前确实也有这种，他自己问诊患者不肯多说，一碰到主任查房，就倒豆子一样各种信息往外吐的病人。
但张天阳也只是实习生而已啊！胸牌上都写着呢！
自己跟他的问诊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只有一个可能——
我菜。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倒霉实习生的眉头就愈发皱得紧，但相应的，他奋笔疾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嗯，我再问几个问题。”
张天阳已经完成了基础信息的询问，开始挖掘患者和家属们自己都漏掉的信息。
“你的饮食习惯怎么样？是不是之前有人让你们控制脂肪，油类，蛋白质的摄入？”
“诶，对，有的。”
35床点着头，眼神专注。
“你体重下降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然后饮食习惯一直没改？”
“对的对的。”
35床继续点头。
张天阳翻动着a4纸，继续随口询问。
“你们老家，就你周围，是不是也有尿液是白色的人？应该不少吧？”
“诶？！”
35床的眼睛又瞪圆了，“医生你怎么这个也知道！”
“嗯，你在你老家那边的医院，应该在手术之前有进行过治疗吧？针对丝虫的治疗？”
“诶！有诶！就是叫什么药我不记得了，好像，好像......”
“海群生？”
“医生你怎么都知道？！”
35床患者和家属眼睛瞪得溜圆。
这些信息，他们从来都没说过，甚至自己都已经忘掉了，为什么面前这个医生都知道？
“嗯，我就是知道。”
张天阳微微一笑。
“医生！”
旁边36床大姐憋不住了。
“医生，不好意思，我问个问题您别生气啊。”
张天阳挑眉，“怎么了？”
“那什么。”她压低声音，“您以前，是不是还兼职算命？”
“哈哈！”
张天阳失笑，突然起了玩心。
“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算算？”
“那感情好，您快算算！”
36床大姐精神也振奋了起来，“需要生辰八字吗？还是要看手相？面相？”
她仰着头，尽量把脸凑到日光灯下面，“这样您看得清吗？”
“不用。”
张天阳扫了一眼a4纸上属于36床的关键字，故作神秘的左手背后，右手虚悬在空中，作出掐指状。
“我只要掐指一算——”
他故意顿了两秒，然后突然一个甩头。
“我算到了，你最开始出现血压升高，头晕头痛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乏力？就是浑身没力气。”
“诶？？！”
36床大姐瞬间瞪圆了双眼。
她已经不用出言肯定了，这幅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大师！”
她突然倒头便拜，“请受我一拜！”





我真是实习医生 第380章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36床大姐是个真性情的，说拜就真的拜。
眼看着她双手高举徐徐往下，张天阳有点慌。
“诶诶诶别拜别拜，我开玩笑的！
哪有什么算命，都是科学，科学！”
眼看着嘴炮玩大了，他赶紧搀住大姐往下拜的胳膊。
然而35床大姐也是东北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险些阻止失败，一头把自己也扎地上去。
旁边的男性家属赶紧拉了一把，冲张天阳抱歉的笑。
“不好意思啊医生，我们家婆娘有点虎。”
“没事没事，诶？”
张天阳揉着被36床大姐带得有些生疼的胳膊，闻言扭头看了说话的男人一眼，有些发愣。
等会。
刚刚他是说，36床大姐是他婆娘来着吧？
婆娘，就是老婆吧？
他看看头发半白，一脸苦大仇深的褶子，看上去得有四五十岁的男人。
又不由得扭头看了看体格健壮，面色红润，保养得当，看上去好像才刚刚三十岁的35床大姐......
他俩是夫妻？
不是父女？
嗯？？？
张天阳在发愣，那边36床大姐突然放弃了跟张天阳打听自己病的事情，眯着眼一把揪住了男人的领口。
“你说谁虎呢？谁虎？你什么意思？”
男人瞬间瞪圆了眼睛，小小声辩解。
“我没有，你听错了，你......”
“我什么我！你说谁虎呢！”
“我虎，我说我虎......”
男人的声音愈发的小而委屈，张天阳都看不下去了，赶紧转移注意力。
“那什么，我再问点东西。”
“诶，好嘞！”
36床大姐瞬间上演了一场换脸绝活，冲张天阳堆着笑。
“大师，还要问点什么？生辰八字？”
张天阳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我真不是算命的，我只是医生，别这样叫，而且，我是要问病史......”
36床大姐大手一挥，“好的，大师！”
张天阳：“......”
好嘛，这个梗过不去了！
张天阳默默的重新进行表情管理，然后按照自己的预设方案进行细节性的问诊。
36床的情况其实比35床要简单很多。
倒霉实习生之前已经问到了患者血压波动的过程和用药及效果，张天阳则补充询问了一下最开始发病时的状态。
很轻易的就问出来，当时不仅高血压，头痛，还感觉浑身没力气，当地医院查的是“低钾”，还给开了钾片。
只是36床大姐和家属都觉得这是小事，没有问到就没说。
直到张天阳点出来，这才惊为天人。
听着张天阳轻轻松松的问出一堆自己根本不知道的细节，倒霉实习生愈发沉默。
他感觉到了自己跟张天阳的差距。
听张天阳的问诊，他感觉自己学到了好多东西，但是想想看，好像自己一时半会也不能复刻。
有点郁闷，但同时也很有动力。
他加快速度，奋笔疾书。
36床的大姐就没想那么多了，她性格比较开朗一点，话憋不住。
“大师，啊，医生。”
她笑着，眯着眼，带着点好奇和探究，“那个，您是怎么算出......咳咳，是怎么知道我那些症状的？”
张天阳收起自己的蓝黑笔，无辜的眨眼。
“从症状推疾病，再从疾病反推症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36床大姐于是悄悄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倒霉实习生。
正在奋笔疾书的倒霉实习生一顿，缓缓的低下头，小声道歉。
“对不起......”
是我太菜了，没推出来......
而且，其实到现在他也有些懵懵的。
张天阳确实很厉害，但是有些步骤跳的太多了，他思路跟不太上。
张天阳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把头都要埋在胸口的倒霉实习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看向36床大姐。
“算了，我还是跟你解释一下吧。”
“高血压这个病，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的，原发性就是说，你直接高血压了，没有别的引子。
继发性就是说，你是因为别的地方出了问题，继而影响到了血压。”
“原发性高血压一般在老年人当中比较多见，像这位大姐这么年轻的，不太可能是原发性的，咱们首先考虑继发性。”
“继发高血压常见的原因也有很多，内分泌性的，肾性的......”
张天阳扭头去看倒霉实习生。
他表面上是在跟36床病人解释，实际上就是在跟倒霉实习生解释。
“考虑到患者已经收到我们科了，我们就可以默认这是一个可以做手术的病，那么考虑的方向就可以排除一些，比如甲亢，暂时可以排除，一些主要内科治疗的肾性高血压也可以暂时不考虑。”
“那么最常见的，需要做手术的，就是肾上腺相关性的疾病，比如发病率很高的原发性醛固酮增多症，症状就是典型的高血压低血钾。”
原来如此！
倒霉实习生豁然开朗。
他一边猛地点头，一边狂草记录，一直以来像是蒙了一层东西的眼睛里也渐渐亮起了光。
36床大姐从前几句话开始就已经听得云里雾里了，听到现在，有种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有更多东西不懂了的感觉。
张天阳却干脆忽略了她，把话题又引向了35床。
“乳糜尿，常见于胸导管堵塞或腹部淋巴管广泛阻塞，乳糜逆流进入尿液当中，让尿液浑浊如**，查尿乳糜试验阳性。
看到白色的尿液就要想到乳糜尿，但同时注意要跟脓尿进行鉴别。
持续性乳糜尿会导致蛋白质流失，但一些轻症的乳糜尿，医生会建议控制饮食，期待好转，乳糜尿消失后恢复饮食。
但35床一直没有好转，我才会猜测，饮食一直没有调整过来，长期摄入减少，吸收减少......”
张天阳抬头看了一眼35床女人高耸的颧骨，下陷的脸颊。
倒霉实习生也跟着抬头，然后突然就懂了。
35床这幅营养不良的样子，跟控制饮食和持续性乳糜尿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怪不得，张天阳可以逆推出患者的饮食习惯！
“还有那个术式。”
张天阳继续陈述自己的推理。
“乳糜尿的处理方式就那么几种，再考虑到术后半年尿液恢复正常，后又复发，就要想起肾蒂周围淋巴管结扎术。
这个手术有效，但因为淋巴容易建立侧支循环，所以容易复发。
刚好就能对上号。”
张天阳的语气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没有炫技，也没有带什么私人情感，就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问周围人的情况也是这样，因为乳糜尿的常见病因为丝虫病，再加上患者的籍贯信息，很容易产生联想。
疫区的话，肯定不止她一个人感染，周围人也有乳糜尿，是很正常的推理。
用药的话，海群生是针对马来丝虫的特效药，当地医院肯定有经验的。”
所有的思路终于串到了一起。
倒霉实习生在奋笔疾书之余，看向张天阳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极度的崇拜。
他再次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跟张天阳的差距。
明明都是实习生，但人家就是可以这么思路清晰，基础扎实，逻辑通顺。
你啊你，实在是太菜了！
要跟着人家好好学啊！
而旁边，两床病人和两个家属努力的试图想要听懂张天阳的解释。
但很快，他们都选择了放弃。
这么专业的知识，如果自己能听懂，还要医生干什么？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呢！
医生666！
沦为了四条咸鱼的病人和家属们在心里默默的喊着666，看向张天阳的目光愈发热切。
听不懂好啊。
听不懂，但能降服其他小医生，说明这个医生肚子里有货，是个大佬啊！
有大佬管自己，难道不香吗？
“所以，其实刚刚那些，我不是算命算出来的，而是基于现有的证据，根据我掌握的知识，推理出来的结果。
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其实不是的。
本质上还是科学。
只不过因为我省略了过程，所以就显得好像很玄学的样子。”
张天阳作出了最后的总结。
“所以，你们别再叫我大师了，那都是开玩笑的。”
然而，四双眼睛炯炯有神，跃跃欲试。
“好的，大师！”
“懂了，大......医生！”
“那什么，医生，您是我们的管床医生吗？”
“大师，额，医生，能不能加一下您的微信啊？我想跟您再进一步交流一下病情。”
“医生，我也想加您微信......”
“医生，我刚刚听得不是很懂，您可以留个电话吗......”
四个人瞬间把讲课完毕的张天阳围在了中央，亲切而热情。
张天阳疲于应对，一脸懵逼。
等会。
不是都说了那不是玄学吗？
怎么更激动了啊喂！
那个谁！
那个被隔离在人圈外面的实习生！
你别杵在那发呆啊！
快来救救我啊！




我真是实习医生 第381章 大·乌鸦嘴术发动！
因为错误的估计了病人和家属们对“掐指一算”的追捧的热情，张天阳成功的把自己坑进了群众的海洋。
虽然群众统共只有四个，但四个人却发挥出了四十个人的效果。
张天阳相信，如果他们手里有话筒，那么此时此刻话筒一定捅到了自己嘴里。
太热情了！
偏偏倒霉实习生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
就知道愣愣的站在一边想事情，也不知道上来帮帮忙，拉拉偏架。
“诶，我真不是大师，我只是个小医生。”
“这真不是玄学，只是省略了推导过程，直接给了答案，所以听起来有点唬人，其实就那么回事。”
“微信暂时不能给哈，电话也不太行。
你们有问题可以去医生办公室喊人，或者跟护士说。”
“是，对，我不一定在，但是24小时都会有人值班的，有问题找其他医生也一样的。”
“真不行真不行，那什么，各位女同胞就饶了我吧，我女朋友会查岗的......”
张天阳迫不得已，把小林琳搬了出来，才终于侥幸逃脱。
“呼——”
重新回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太难了！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热情的患者和家属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想他堂堂一个变态实习生，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时候？
面对大佬云集的全院会诊的时候他没有怂。
面对面露狰狞的家属的时候他没有怂。
面对小一百号食物中毒的大型公众事件的时候他也没有怂。
结果面对四个热情的患者和家属，他竟然怂了！
“太难了！”
张天阳摇头叹息，跟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倒霉实习生抱怨。
“所以说，为什么不相信科学啊！”
“我就稍微装了一下，她们就认定我是大师了，解释了也不听。”
“我很不理解啊，为什么那么多患者都喜欢去信什么所谓的大师，偏方，祖传老中医，还喜欢去求神拜佛。”
“你听过一个段子没有？
医生们辛辛苦苦把病人抢救回来了，然后告知家属。
家属在门外感叹一声，感谢上帝！”
话音落下。
一片安静。
为什么没有回应？
张天阳扭头，正好对上倒霉实习生的双眼。
“......”
四目相对，尴尬，又安静。
一秒，两秒......
张天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不喜欢说话的吗？吱一声也好啊！”
倒霉实习生眨巴眨巴眼，愣愣的看着张天阳。
顿了两秒，突然试探着开口。
“吱？”
张天阳：“......”
算了，他放弃！
张天阳闷闷不乐的随便找了台电脑，往椅子上一坐，自顾自的打开医生工作站敲打病例。
因为讲相声没有捧哏的......
呸！
因为讲话没得到回应，他的心里隐约带着一股气，敲打键盘的声音都重了不少。
一边敲病历，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倒霉实习生太不会来事了！
虽然少说多做是个很不错的品质，但是少说不代表屁都不放一个啊！
正常的交流也得有的啊！
自己刚刚说了一堆，竟然真的只“吱”了一声，连个“嗯”都没有！
等会，好像就算有个“嗯”也很令人抓狂啊？
不管了！
我就是憋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要热脸贴冷皮肤，给他讲解东西了！
......
不过，这样看来，赵查骂他骂的那么凶，是不是也有一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倒霉实习生的能力也就是正常实习生的水平。
按理说上级医生们在一波又一波的实习生轮转中应该早就有一定心理预期了......
那么难道赵查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