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这才明白这人原来是在吓她,本来担心着,手心直冒汗,腿都软了的,他却原来是装的,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当下气的就在他心口上捶了一拳,转身坐在一边斥道:“你尽在这里挑着我的理,也不问问我是如何记得檀哥哥的。”
苏枳怨念的坐下来,有些孩子气的说道:“左不过是四哥长的好看罢了,你自小便喜欢好看的人。总当我只会打架,却永远都不会受伤似的。”
悦儿顿时被刚喝进去的茶水呛到了,猛咳着,苏枳像个惯来被冷落的小媳妇儿一般,一边给悦儿拍着背,一边儿还嘀咕着:“不就是四哥眼睛大,面色白,身量高还好看吗,你就看不到我的好,我小时候为你打了多少架。差点没把老九打死,惠妃娘娘逼的没办法,拖着老九来当着母妃的面给我赔罪。我被母妃痛打了一顿,屁股肿的老高,却还要半夜里爬起来去找人给你换尿湿的裤子。”
刚刚不咳了,这下又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悦儿回头瞪着他气道:“哪个尿裤子了,哪个要你找人给换了,你混说什么?”
苏枳却还不愿意了,撩起袍子扯着自个儿裤子说:“你不光尿湿你自个儿的,还夜夜骑在我腿上尿。宫女帮你换裤子,我就要自个儿出去换。就说你养不熟,我都伤成那样了,你还骑在我腿上尿。”
悦儿也急了,指着苏枳的屁股就说:“也不知道是谁养不熟,你屁股伤那会儿,是谁又给你上药,又给你吹屁股来着。”
说到这儿,两人都突然不说了,尴尬的看了对方一眼,悦儿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嗫嚅道:“那个,很晚了啊。”
苏枳也尴尬的不敢看她:“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次日早饭时,两人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身旁伺候的下人都看见,两个主子今日好像都很热,这一顿饭两人的脸都有些红。
饭后,下人都收拾好出去后,苏枳一刻也不想跟悦儿待在一起,就起身道:“我王府里还有事,就先过去了,午饭不一定回来吃。”
悦儿起身送他,照例是要送到大门口的。
两人从后院出来,一路无话的走着,在回廊转角处,悦儿看着前后无人,便轻声道:“其实,檀哥哥没有你好看,这天下也没有人比你好看。”
苏枳顿住步子,有些不敢置信的转身看着悦儿,她便又红了脸,垂着头向后退了半步才道:“记得檀哥哥是因为在相府出事前他恰好回京,曾来过相府。”言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便是那样一直看着她。
悦儿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昨晚的事也是你说了我才突然想起来的,三岁那年在宫里的事,这些日子我想过,记得不多,且还不确定是真是假,毕竟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你也知道,人对美好的事不一定记忆深刻,总是把悲伤刻骨铭心。许是那次你受伤我吓到了,所以你提到我便想了起来。”
苏枳弯起了唇角,而且逐渐笑的灿烂,他兴奋的在她身后说:“我是你记忆中的美好,知道这个就够了。”
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脸上一直挂着比春天还灿烂的笑。悦儿转身时他转过了回廊,早就看不到身影了。她也突然笑了,便转过身要回去。
刚转身,突然手腕被人抓住,吓的她猛然回过头来,就见苏枳还那般笑着,对她说:“我午饭回来吃,想吃你做的菜了。”
她点了点头,笑着对他说:“好,你快去吧,别误了正事。”
午间他回来的略晚了些,还没进到后院儿,就听回廊那侧他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悦儿悦儿,看我买到什么了?”
悦儿应声推开门向外看去,就见苏枳捧着一大抱桃花枝跑着过来,到悦儿面前就献宝一样举给她看:“你看,这就是平哥儿买的那种,我特意让那家铺子进的货。”
悦儿从他手里接过桃花枝来说:“一会儿我找些瓶子插起来,也放你房里一些,这冬日里也没什么花儿还开着,亮亮眼吧。”
苏枳固执道:“我想给你簪,像平哥儿给王静姝做的那样。”
第六十二章 花枝俏
这一直是他心头的结,他放不下,因为他羡慕甚至嫉妒平哥儿。
悦儿犹豫了一下,抬头透过花枝看着他:“我同姝儿姐姐不同,你也不是平哥儿。在他们看来是极单纯的事,可轮到我们身上,这让我觉得自个儿像是花楼里的姑娘,你像个恩客一般,在展示着我这一刻的归属者是你。”
“原来你上次是因为这个生气?”苏枳这才恍然明白了,为何就是簪了花,她就会那般生气。
赶紧抢过她手里的花,扔到一边说:“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只是有些羡慕平哥儿,无论他给什么王静姝都欢喜的接受。却没想到我不是平哥儿,扔了,都扔了,以后再也不给你簪花了。”
悦儿蹲下去把花拾起来,回头白了他一眼:“花了多少银子,饭后报个账来,以后别乱买东西,这个还是放在花瓶里吧,挺好看的。”
苏枳一把扯过小川儿来,瞪着他道:“快把账报上来”。
小川儿一听报账,掏出腰间的单子就开始报,把苏枳气的一脚就给他踢出去了。
这怎么什么账都报,就连他跟几个纨绔公子出去的账都报了。小川儿满心怨念,昨儿个主子在淮水东楼里大撒银子,给项虞儿姑娘抬身价儿的账他可替主子瞒着呢。
苏枳拖着悦儿进屋吃饭去了,回头瞪了一眼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小川儿。这差让他当的越来越没眼力价了,这要不一脚踢出去,怕是把昨日淮水东楼的账都给报出来,那还了得。
偷瞄悦儿一眼,发现她竟毫无反应,可这心里怎么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落底呢?
这顿饭到吃的安安稳稳,也没见悦儿有何异样。饭后苏枳以为终于是安全了,可却见她拿过账册来往面前一放,手里还拿着笔抬头看着他。苏枳有点想跑,可咱这气势是能逃跑的吗?
他稳住自个儿那不大听话的腿,就怕这腿一时发了疯就自个儿跑出去,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若无事,我先回去歇着了,今儿有些累。”
说着人就起身要往外走,悦儿一条腿伸出来就拦了他的路:“把那淮水东楼的账报报吧”。
苏枳缓缓的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悦儿伸出来被裙子盖住的腿,门外的小川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上一个这样拦过主子的人,可是坟头草都有一棵树那般高了罢?
就在这时,小川儿突然张大了嘴巴,就见主子拉过一个杌子来坐下,握着小姐的脚腕,把人家那条腿放到他腿上,还狗腿的说:“悦儿,忙活这一头午累坏了吧,我帮你揉揉腿吧。”
悦儿由他那么揉着却还是说道:“淮水东楼的账报上来,一笔不许落下,不然我就拿着账本去项虞儿那,让她给我报。”
小川儿本是开了门,打了帘子等主子出来,这会儿默默的放下手,退后,关好门去院子里了。
主子在报账,每含糊一笔小姐就拿着账本子要去淮水东楼。小川儿把身上的小纸单子拿出来看着,每当主子含糊时他就有个冲动,想把这单子给小姐送去。
这一拢账悦儿的脸色就不好了,指着那一笔笔账问苏枳:“你又没吃到过一口,砸那里这么多银子不亏得慌吗。就算是再做样子来,也不能拼了命的往那种地方撒银子,你看看,就这一个月,你在她身上花了到有近千两了。以前我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你有多少俸禄,铺面有多少收入,你不是不知道吧。她若是不傻,你一直不碰她,她难道不知道你的根底吗,就这样说个明白,做做样子就是了,还真拿了银子揣进她的荷包里,怎么就这么贪呐!”
苏枳也不吭声,偷瞄悦儿一眼见人家瞪着他,赶紧又低下头去给人家捏腿。
悦儿气的踹了他一脚,收回腿来把账本子抱在怀里就朝外喊:“小川儿,陪我去淮水东楼要账去,做什么拿人家这么多银子,又没吃过她一口。”
小川儿吓的拔腿就要跑,跑出几步又害怕了,再转身回来就见主子在小姐身后。
小川儿偷眼望着主子,可人家根本连理都没理他,偷看着小姐还在那偷笑。
主子你到是说句话呀,都这会儿了,笑有用吗?您的笑要有用,咱们还用整日费这么大劲,您早一笑倾国倾城得了。
主子不拦着,小川儿末了还是去叫车夫备了车来,小姐上车了,主子也跟着上了车。
这一行人到了淮水东楼时,人家才开门儿,姑娘们都刚起了,各屋的丫头们正满头大汗的跑进跑出,伺候着姑娘们沐浴梳妆。
冯妈妈刚洗了那张脸还没来得及上妆,就听人来报说七少爷来了。她这也顾不上别的,匆忙披了件衣裳就往出跑,迎上去就招呼着:“七少爷,今儿来的早啊,虞儿怕是未起。”
苏枳愣了愣,嘴角一抽,随后不确定的问:“你是冯妈妈?”
“正是,正是小的呢,七少爷快楼上请。”冯妈妈说着就开始指挥身边的人上去报信儿,让项虞儿赶紧迎接七少爷。
悦儿就在苏枳身后,一听这冯妈妈该是这里管事儿的,就从他身后出来叫住冯妈妈道:“那位冯妈妈,你该是这里的管事对吧?”
冯妈妈愣怔的转身,就见七少爷身旁站着一个遮着面纱的姑娘,虽看不清长相,可那双水润的桃花眼可真是动人呐,她不由得就放柔了声音道:“正是,请问姑娘何事?”
悦儿招手叫她到近前来,然后打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项问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想问问冯妈妈,我们家七少爷昨日里在淮水东楼花的这银子是怎么个意思。什么叫花枝俏,为何这一项我家七少爷昨日竟然在你这里花了七百两银子?”
冯妈妈不可置信的看向苏枳,有些为难的道:“七少爷,这,这让小的如何解释?”
苏枳淡淡一笑道:“照实说便是”
冯妈妈觉得今个儿简直一大早起来让雷霹了,硬着头皮解释道:“咱们淮水东楼每个月都要选花魁,就是头牌姑娘。选的时候要由客人捐花枝出来,一枝是50两,七少爷昨日是捐了七百两银子的,就是14枝花给我们虞儿姑娘。”
第六十三章 青楼要债
悦儿点了点头又问道:“被选上头牌的姑娘身价会更高吗?”
冯妈妈一说到这个便得意起来:“那自然是了,本来二百两的姑娘,选中了头牌,身价最低也要五百两。”
“哦”悦儿又点了点头:“我到是不知道这姑娘所得的银子,是要与妈妈和这淮水东楼都各占几成,我也不是成心来打听这个的,我就想知道,都是你们赚银子的事儿,干嘛要我们家的人花银子来给你们选。那花枝什么做的,怎么就卖五十两一枝了。我们花了银子,到没见带回家一枝去,你们的姑娘涨了身价,我们也没得一成好处,这是不是不大合适呢,冯妈妈,嗯?”
“啊?”冯妈妈简直听傻了,有谁说客人花到青楼姑娘身上的银子,还要分成的吗?
她求助般的看向苏枳,见他就由着这遮着面纱的姑娘闹腾,便试探着问道:“七少爷,这位姑娘是?”
苏枳还没答话悦儿却火了:“这姑娘要搁旁的地儿叫出来,我也就认了,可在你这淮水东楼站着,你叫我姑娘,当我什么人了?你这样说话我可不依你,赶紧把昨日里我家七少爷在你这儿花的那个花枝俏的七百两银子还出来,不然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去报官,你们开黑店,坑男人银子。”
小川儿在身后直咧嘴,这怎么瞅着都像是正室夫人来青楼抓自家男人的呢,然后还跟老鸨胡搅蛮缠,竟然跟人家把花出去的银子想要回来,这可是天底下头一遭。
苏枳朝冯妈妈摊摊手:“本少爷也没办法,家里我说了并不算,不怕冯妈妈笑话,我本就是个惧内的。”
这简直是天雷滚滚,一向无法无天的七少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然说他自个儿是个惧内的!
冯妈妈脸色精彩的都像能开染料铺子了,悦儿却举步就要上楼,还回头跟冯妈妈说道:“我去见见项姑娘,麻烦冯妈妈在我下楼前把七百两银子准备好。不然……”
她狠狠的瞪了苏枳一眼,苏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就听悦儿道:“我的七少爷,一会下楼来,我若是拿不回你昨日撒在这的七百两,你就别想再进家门,身上也别想再有一两银子。”
冯妈妈跟苏枳一起吓的往后直躲,她本是不害怕的,可见着七少爷都惧怕成这般模样,谁知道这姑娘多大背景。
这时就听七少爷在她身旁道:“冯妈妈,快准备去吧,我家七夫人要是发起火来,能把天捅个窟窿。”
冯妈妈愣了一会儿,看见七少爷像个跑腿的一般,巅巅的跟在“七夫人”身后,就上了楼。这混世魔王,镇国公带人围了淮水东楼都没见他怕过,之前还让她在这一楼给镇国公府小公子搭灵堂,把人家的腿都打断了,也没见镇国公府把他怎么样。这时候见了七夫人,却跟耗子见了猫一般,看来,这七夫人还真不是咱惹得起的。
冯妈妈咬着牙招呼人,赶紧拿七百两银子来,想想又把那人叫回来:“多拿一百两来,给七夫人消气。”
此时悦儿已经坐在项虞儿屋里,项虞儿刚刚起床,妆还没上。悦儿在她面前露过脸,进来也不再遮掩,取下面纱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项虞儿坐到她对面,就见苏枳乖的像条大狼狗一样,站在悦儿身后还低着头,一看就是被收拾的狠了。
悦儿见项虞儿看苏枳,她回头便瞪了他一眼,苏枳头就垂的更低了。
再转过头时她已经面色清淡,开口道:“项姑娘,想必你还记得我。那我就不必绕那弯子,咱们开门见山吧。”
项虞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姑娘请讲”。
悦儿并没笑,一直面色清淡,有些疏离的开口道:“过去这大半年的时间,承蒙项姑娘对我家七少爷的照顾,我今日里来也没旁的意思。既然是在这楼子里,也都是你情我愿,且我家的人也在姑娘身上花了不少银子。”
项虞儿又看向苏枳,而他的眼神却都盯在面前这个姑娘脸上,甚至他嘴角有一抹笑,笑的那么真诚,那么开心。
悦儿轻咳了一声,说道:“项姑娘不必看他,家里的事我还做得了主,特别是这银子的事。”
苏枳适时的附和一句:“是是,家里都是你做主,我的事都归你管,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花银子了。”
项虞儿头一次看到七少爷这般表现,她只觉得刺眼又刺心。随即,她淡淡的看向悦儿,眼神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悦儿则又回头瞪了苏枳一眼,这才转过来跟项虞儿说道:“既然项姑娘在七少爷身上也没吃得什么亏,我这人向来大度,花过的银子也断是没有再讨回来的道理,就当是感谢项姑娘的照顾。”说到这儿,她脸色便冷了几分又道:“不过今后,他要敢再踏进淮水东楼一步,他知道后果,冯妈妈应该也知道,项姑娘便帮我盯着他些就是。我先在这里谢过了,希望来日我们仍能保持今日这般心平气和。”
项虞儿缓缓说道:“上次漫沙和漫雪的事并非我授意的,不知姑娘的伤如今好些没有?”